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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趿著一隻壞拖鞋實在不好走路，索性就掛在歐文的肩膀上半拖半跳，問他：“你笑夠了吧？”
歐文略微收斂了一下，Brian問我：“小猴子的故事你聽說了沒有？”
我搖搖頭。
“他原來是那家星級酒店養的，這邊不是旅遊廣告上說猴子很多嘛，他們就弄了幾個來飼養。有客人的時候，時不時會給猴子們投喂點東西，漸漸的它們聽到有人洗澡就知道過來討吃的。”Brian告訴我：“後來，酒店拆了，猴子們就自己散了。隻有這隻，因為膽子小在它們群裏一直都混得不太好，被排擠欺負，所以他沒有走。之後就被我們這個營地收養下來了，他還是比較喜歡靠近人。聽到有人洗澡的時候，他還是習慣性會過來玩。”
“所以你之前讓歐文幫我看著點，”我明白過來：“你們倆是怕猴子嚇到我，但是又有點想看一下我被嚇到的反應。”
Brian哈哈笑出來，說：“算是吧。”
我假裝皺眉瞪了他好一會兒，憋不住了才笑道：“別說你們了，現在我自己想想都覺得特別可笑。歐文讓我看身後的時候，我腦子裏勾畫出來的是亞馬遜森蚺蟒蛇。驚悚電影裏經常演，女的在河裏洗澡，暗處出來一條蟒蛇。。。”
我們說笑著回到營地，小猴子也回來了，正蹲在廚房的窗台上看我們，看起來小小的一隻，很孤單的樣子。我換了鞋子之後去討了一些吃食來，一點一點兒地丟過去喂它。聽了故事，我覺得它過得也不容易，忽然就對它心生好感起來。
一般來說，晚餐後的時間都是我們為第二天做準備的時間。這幾天下來，我已經是數藥片的熟練工了，做完自己的那份以後，剩餘的時間我就整理一下當天的數據。他們使用的表格是最簡單的格式，我嚐試著增添了幾個小工具，盡量省去一些需要重複填寫的東西，再想辦法方便他們歸納總結統計最後的結果。搞著搞著，又覺得小工具不夠省心了，我拿著電腦去找歐文幫忙準備編一段程序放進去弄成半自動表格。
歐文還在包裝整理核對維生素，頗有些不解地問我：“你為什麽要弄得這麽複雜呢？之後交給他們使用，萬一有什麽問題，他們不知道如何修改，反倒不合適了。”
“我隻是想讓他們用得更方便，效率更高一些。”我扁了扁嘴，說：“很多都是重複的工作。”
“是有重複，但是，更適合他們的能力和需求。”歐文說：“我知道你是想做事，這些天你一直在到處找事情來做，停下來你就渾身癢似的。Vicky，誠實地說一句，我怎麽覺得你總是在找機會證明你自己？今天，連洗澡你都要跟我們爭一下，你自己有感覺出來嗎？”
我沉默了。
實話說我自己沒有直接感覺出來我在爭，我覺得我就是迷茫了，非常深刻地迷茫。
和年少時候的迷茫不一樣，如今的我，心裏其實特別明白明天的路要繼續往前走，日子得繼續往下過，但是我卻不知道這條路最後會通向何方。
走出婚姻之後我才品出來一些過去沒有想過的東西，人活著，心裏要有寄托有牽掛，更要有能倚重的那個人。突然之間失去了一半的寄托和倚重，我心裏失衡了。有時候睡得深了，醒來會有瞬間失憶，想不起來發生了的事情，好像還活在過去最平常的一天裏，何橋陽還在我身邊沒有離開。可惜隻有那麽一會兒時間，很快就什麽都想起來了。
“嘿，”歐文拍拍我的肩頭，輕聲地問：“是不是我太直接了？”
“你太直接了。”我索性比他更直接。
“你說話不也沒有繞圈子客套嘛。”歐文笑了笑說：“你特別像上了發條的玩具，不走完就停不下來。你看看周圍，人家正經醫生都沒有你忙。”
“你有孩子嗎？”我問他。
“沒有。”
“以後等你有了，你也會像上了發條一樣，”我一本正經地說：“甚至不需要發條，是一部永動機。”
“你不覺得累嗎？”歐文歪著頭問我。
其實，這個問題何橋陽經常問我。周末的時候我安排很多活動，他就懶得動彈，會問我：“你不累嗎？不歇一天嗎？”或者他會躺倒：“你帶著他們去吧，我得躺會兒。”
被歐文這樣問，我仔細地想了一陣子，才回答：“坦白說，大部分時候我都充滿著能量，我覺得忙覺得什麽都來不及沒時間，但是我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累這個問題。事實上，我也很少去想別人是不是覺得累。”
“Well，”歐文聳肩：“那你現在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你感覺累的閾值太高，我們在旁邊看得都累了。你已經不懂什麽是休息，給你機會，你也不知道該怎麽休息。”
我托著腮幫子認真思索了他說的話，要歇下來，總得等到沒事的時候才能歇吧？可是我總是處於有事的情況下，不知道該怎麽丟下一切就躺下歇著，躺著，心裏也得急啊。
不過，何橋陽被我拿鞭子催促著，估計他一定是累的吧？Reiko曾經說過那麽一次，她看到何橋陽去Betty那兒剪草修園後，她會拿一瓶啤酒跟他一起在門廊上喝，隨便聊點什麽。我猜想，那樣的時刻他一定是覺得格外放鬆悠閑的，一種暫時的逃離。
“如果我們倆在一起生活，你會覺得累嗎？”我突然開口問歐文。
歐文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說：“也許，嗯，時間長了很有可能。”
“但是如果我一直在努力讓我們生活得更好呢？”我接著問他：“難道你不喜歡嗎？”
“重要的不應該是你做了什麽吧？”歐文斜靠在欄杆上，探出去給藍鸚鵡的水缸裏添了一點兒水。
“為什麽？”我把他拽過來麵對我：“我做的事情難道就不重要嗎？”
“唉，你看你們女人就是這樣，”歐文有些無奈，抱著胳膊很認真地說：“我沒有說你做的事情是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更重要的，是我心裏怎麽感受的。心理需求的核心應該是感受，feeling，一段好的親密的關係，難道不應該是相互理並且解接受對方的感受嗎？”
“I’m sorry，這不是你想聽的答案，”歐文撇嘴，道：“但是這是我的感受。”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