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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街、四街、六街,到八街拐角那片小竹林右拐,就到了。
我還記得第一次來這裏看房子的那天,由於地處於一個山坡之上,又是大清早,整個小街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薄薄的晨霧,柔和了小屋子的輪廓,一道朝陽斜斜地鋪過來,帶來了恰如其分的活力,隨著小街的弧度不斷延伸過去。
雖然待售的房子並非樣樣稱心,但我還是立刻就對何橋陽說:“我喜歡這裏。”
何橋陽指著拐角那片竹子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我也挺喜歡的。”
竹林的主人是一對日本的夫婦,大約比我們父母輩略年輕一些,我用英文稱呼他們為叔叔阿姨。他們種的是紫竹,竹竿顏色很深,葉子倒是青綠色的,底下擺了幾塊大石頭,還有一個很日式的小鼎,些許花草,遠看像盆景一樣構思巧妙。
熟識了以後,他們經常分撥一點秧苗給我,幫忙適當栽培了一些花樹,使得房前屋後一年四季都有幾分溫馨的色彩。我們在這裏一住就是十年,一直到我懷上老二,不得不買一個更大房子了才搬走。這棟小屋我們沒有舍得賣,繼續留著出租。
車子到了竹林前,Reiko阿姨正在路邊修剪枝條,見了我的車,她起身朝我揮揮手。我索性停在她家車道上,按下車窗,後座上的兩個孩子探了腦袋出去禮貌地問候了她一聲。
“Reiko,”我問她:“最近好嗎?”
“我挺好的,”Reiko一邊脫手套一邊對我說:“我做了一爐鬆餅,你跟我來拿幾個給孩子吃。”
“謝謝。”我熄火拔下鑰匙,扭頭關照道:“你們倆等我一會兒,坐著別動。”
我知道Reiko有話想問我,果不其然,一進門她就說:“我看見你先生了,他好像這些天都住在這裏?”
“哎,他搬過來了。”我懶得脫鞋,站在門廳沒有往裏進,緩緩道:“我們倆上個月離婚了。”
Reiko的嘴角垮了下來,沉吟了一會兒,問:“非得離婚不可?”
“我們倆商量下來,覺得這樣更好一些。”我很坦誠地說:“他和Betty在一起了,你應該已經看到過他們了吧?”
Reiko點點頭。
Betty就是租下我們這棟小屋的房客,剛開始是國內過來讀博士的留學生,後來轉了身份有了穩定的工作留下在這裏生活了。我們和她也算是相識多年,她一直是一個穩定的好房客,住得幹淨,雜事少,交租準時,還時不時會幫我們照看一下孩子們,順便免費輔導他們的功課。
何橋陽負責除草澆花房屋維修這些粗活,所以時不時就需要過來看看,跟她接觸的機會比我更多一些。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慢慢地悄悄地改變了發生了,未必是存了心的,我對她印象一貫很好,這一點至今也沒有太極端的轉變。
“你的性格就是有點涼,”Reiko不高興地說:“我告訴過你這樣不好。”
我忍不住一笑:“這個我沒有辦法,我一直都這樣啊。”
我就不是一個熱情似火的人,改不了。
Reiko用紙盒給我裝了滿滿一盒鬆餅,遞給我,無奈地問:“那孩子們呢?”
“共同撫養這是肯定的,具體細節還在試運行中,先走一步看一步,”我接過盒子道了謝,接著說:“孩子們也比較像我,對這件事情反應不太強烈;或者,他們還沒有到那個階段;亦或者,他們還沒有完全理解。”
Reiko若有若無地歎息了一聲,我繼續說道:“我這次是去厄瓜多爾做醫療隊誌願者,一共兩周時間,孩子們都會跟他們爸爸住在這裏,你可以隨時接他們過來玩。”Reiko一直很喜歡把鄰居家的孩子們聚攏在她花園裏搞一些園藝活動,大家都很支持。
“厄瓜多爾?”她歪了歪腦袋,問:“那是不是很危險?你是不是情緒不好,才想去那樣的地方?”
我沒有想瞞她的意圖,坦白地回答:“情緒不好是肯定的,哪個女的遇上這樣的大事心情會不受點影響呢?不過,這個機會出現的時機也是剛剛巧,公司和國際醫療相關的部門組織的,其實是年年都有名額,隻不過我從來沒有留意過而已。就當出去透個氣吧,同時也能做好事。”
我抬腕看了一眼時間,說:“我不能跟你聊了,等下我要趕去機場,這會兒是來送孩子們的。”
“那,等你回來吧,”Reiko把我送出門,攬住我的肩膀並排走,說:“回來我們細細再聊。”
“好。”我衝她擺擺手道別,鑽進車裏重新發動。
我的小屋跟她就隔了幾步之遙,很快就開上了自己的車道,停車熄火。
草坪一看就是剛剛修剪過的,很整齊,幾株非花非樹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長勢喜人,葉片末端透著一些毛茸茸的新綠,像小刷子一樣柔和地刷在人的心頭,莫名感覺舒適。
孩子們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收拾著自己帶來的東西。我從後視鏡裏看他們,一邊打開行李箱一邊關照老大道:“仔細一些看看後麵的東西,幫弟弟也盯著點,別又丟三落四的。”
他應了一聲,下車去了後麵。
弟弟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不確定地說:“要不,我陪你去那個瓜爾吧?”
“你陪我去,你能幹什麽?”我逗他:“你敢給人家打針嗎?”
“我不會看病,我什麽都不幹,”他堅定地說:“我就是不希望你一個人。”
我愣了一愣,安慰他:“我不是一個人,公司裏好幾個同事都去呢。”
他瞥我一眼,裝作成熟地歎口氣,轉頭也拉開了車門。
我留在座位上沒有立刻動,呆呆看著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屋。雖然早已搬出了這裏,但是我們生活過的痕跡依然深刻地留在原地。這裏是我買下的第一個房產,跟何橋陽一起。看房那天的陽光鋪滿小街,讓我們對這段旅途充滿希望,總以為一路會不斷收獲不斷積累歡樂。
這會兒坐在這裏,看著我起步的地方,第一次感覺自己在異國紮根的地方,禁不住感到十分心疼。門廊的台階一角剝落了一點漆,當時漆的手法不好,極不均勻還有遺漏和瑕疵,但,那也是我懷孕六七個月的時候自己跪著一點兒一點兒漆的,再不好,我也喜歡。
發了兩分鍾的愣,扭頭看到兩個孩子已經拽著拉杆小箱子上了台階,正回頭看我。
我順手拿起Reiko送的鬆餅盒,跨了大步趕上他們,搶先伸手按下了門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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