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徐徐,吹得發絲紛飛,躍躍然有點按耐不住的興奮似的。
左盈拿著一杯星巴克咖啡站在街角,靠著酒店門口裝飾的石柱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
看城市需要一個好的角度,燈火輝煌下的一小片陰影處,恰到好處的一盞燈會給人帶來某種蝕骨的感動。夜色悄悄滋生蔓延,卻怎麽都不敢踏過那根隔開輝煌和晦澀的線。門口來來往往的車輛,下來一群又一群的各色男女。一時看起來千人千麵,另一時看起來又萬眾一心。
左盈裹著風衣,看看手表還有一點兒時間,便索性向石柱上倚靠上去,慢悠悠地再抿一口咖啡。整個城市一半已經入夢,另一半跟她一樣,仍然在喧囂裏掙紮。也許是自己在幹著的工作影響了她的心境,左盈怎麽看酒店的明麗怎麽像陷阱,撩人的光撩人的影,都有一股子玩著什麽花招似的危險氣息。
喝完咖啡,她留意到不遠處原本一直停著的一輛越野車緩緩朝她靠近,最終停在她的麵前。車子不是什麽豪車,樣子是半舊不新的樣子,不過車裏的人倒有幾分眼熟。
她再多看了駕駛員一眼,伸手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冷冰冰地問:“你是真的不想幹了?”
“我在這裏找了你好幾天了,”駕駛座上的男人語氣誠懇:“你幾點下班?我想同你說幾句話。”
“得看人家客人點快餐還是包夜。”左盈沒好氣地問:“你是不是又想包我的夜了?”
他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說吧,我還有點兒時間,”左盈不耐煩地問:“幾句話,不能現在就說麽?”
他還是沒有說話。
左盈想了想,又問:“是不是我幾點下班你都等啊?”
他說:“我等。”
“我的約會多,至少也得半夜一點到兩點之間了,”左盈終於按捺下脾氣,指了指側麵花園的那個小圓弧,說:“你要能等,就在那兒等我。”
在幾個參與行動的女孩子裏,左盈的“生意”絕對是最好的。一方麵她是憋著勁想要做出一點成績來,另一方麵她原本就比其他人更豁得出去。
負責後勤的大姐看到她給自己選的頭像,忍不住皺眉道:“左盈,你這照片也太那啥了吧?雖說工作需要,露一點就露一點,但是這也太。。。”
照片裏的左盈上半身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T恤,撩起了一側咬在嘴裏,露出一點點飽滿的胸部,底下隻有一條黑色蕾絲內褲,夾著腿擺出一個頗為動漫的誘惑造型。頭發半長不短勉強及肩,半幹半濕微微有點卷,眼神的細密綿軟裏又有種不拘形骸的浪人。
“大姐,我這是打廣告賣淫,不是相親。”左盈端著小鏡子慢吞吞地抹口紅,合攏嘴唇抿了抿,說:“看不慣,你別看就是了。”
“你這個孩子。。。”大姐搖頭:“局裏那麽多人都看著的,讓人怎麽想?”
“怎麽想?我犧牲自我,勤勤懇懇為人民服務還錯了?”左盈啪地合上鏡蓋,說:“這些天,超過一半的人都是我抓捕的,怎麽沒聽人跟我抱怨抓太多了?”
大姐把高跟鞋遞給她,一句話沒說默默地離開了。
這天最後約好的客人沒有來,左盈便收拾了東西走了。這份工作有時候真是很消耗人的,見的黑暗晦澀太多,做得越久心就越老。
出了酒店的門,就看到那輛越野車踏踏實實地等在那裏,熄火了,車裏一丁點光亮也沒有。左盈拉開車門坐上去,車頂燈刷地亮起,駕駛座上的男人側身麵對她,手裏拿著他的證件伸在她麵前,開門見山地說:“我叫俞越,這是我的工作證,你先看一下。”
左盈接過來瞥了一眼,名字似乎有點眼熟,再一看就是隔壁分局的,便說:“你膽子真不小,窩邊草都敢吃?”
俞越沒有回答,隻是收起了警官證,發動車子緩緩掉頭,道:“找個地方吃一點東西吧。”
半夜三更的,他們並沒有太多選擇,最後就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永和豆漿門口停了車。左盈點了一碗粥和抓餅起司蛋套餐,俞越點了一碗牛腩麵,要了兩杯熱水,然後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俞越的表情嚴肅,估計早上胡子沒有刮,冒出一小截青茬。他低頭盯著手裏的水杯,左盈就盯著他。說真心話他算不上英俊帥氣,但是絕對不醜。五官端正線條硬朗,妥妥地能被歸入型男的行列裏。幹他這行的,擒拿格鬥是必修功課,體格健碩自有一種氣場和威嚴,連服務員小姑娘都多看了他好幾眼。
“俞越,看你不好意思說,那就我先說吧,”左盈先開口道:“既然我放你走了,自然就沒有打算過要再追究什麽,你大可以放心,將來見了你我也裝不認識。”
“為什麽?”俞越抬頭看她,問:“為什麽幫我?”
“因為。。。”左盈挑了挑眉毛,半開玩笑半挑逗地說:“我喜歡有槍的男人。”
俞越沒有笑,依然認真地看著她。
左盈被他直愣愣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起來,歎口氣道:“你的這個錯誤,能讓你一輩子的前途都毀於一旦,刑警隊你根本就別想再呆下去了。不瞞你說,我最近剛遇上點事情,背得很,所以有些情緒化。話說回來,一輩子這麽長,誰能保證不犯點錯呢?反正,我不忍心看你就這麽被。。。別的我也幫不了,算是給你一個機會吧。你不需要感謝我,我玩忽職守,沒什麽值得感謝的。”
俞越沉默著,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服務員送了他們的餐過來,左盈用紙巾擦拭勺子,輕鬆地問:“也許,你想告訴我你在執行什麽秘密任務?”
“我沒有。”俞越拆開筷子,撥弄兩下麵條,淡淡地說:“沒有執行什麽任務。”
“我就這麽一說,”左盈無奈道:“給你台階你還不要下了?”
俞越低頭吃了兩口麵條,沒有回答。
左盈也慢慢地喝了兩口粥,用紙巾抹了抹嘴,才發現妖豔的口紅忘了擦掉。她狠狠地擦了擦嘴巴,問:“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麽?”
俞越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說:“我不知道。這幾天一直在找你,等你,我覺得有不少話想跟你說。但是,現在,我發現我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麽。”
“俞警官,我瞎說幾句,”左盈緩緩道:“也許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我那天就看出來你的情緒並不好,有無法發泄的欲望,但是也有焦慮緊張和疲倦。剛才停車走進來的這幾步路上,你的手一直握著拳頭,還摸了兩次腰部通常放槍的位置。你想射擊,可惜沒有射擊的目標,隻有無法排遣的緊張。所以,你尋找一些能刺激你的事情來做,麻痹一下神經,讓你找到快感。”
說著,她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勸你一句,這種快感過後你會感到空虛,隻能雪上加霜。找個女朋友吧,有了感情寄托會不一樣,而且,在自己家裏和自己的女人幹什麽都不犯法,你說是不是?”
俞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左盈臉上的殘妝還沒有擦幹淨,帶著脂粉的俗麗。但是,掩蓋不了她姣好的麵色,亮亮的眼睛,不做作的姿態,她故作老成教育他的樣子竟然真的讓他有些凜然。原本想好的很多話,看著這張臉卻怎麽都說不出來。
也許,真正的苦衷就是這樣,怎麽來怎麽去隻有自己才明白。各人痛的是各人的事,說出來未見得有共鳴,最多隻能得到一丁點的同情,俞越覺得那樣反倒是加深了自己心底孤獨的痛。
左盈看他埋頭吃麵,以為他是等得太餓了,便又夾了小半塊抓餅給他,說:“這個挺好吃的,起司的味道很濃。”
吃完了宵夜,夜色到了最深的時候,萬籟俱寂的街頭莫名有種莊重感。
左盈的公寓樓下停滿了車,俞越隻能在一個黑漆漆的角落找到一個位置停下。左盈側身看著他,準備跟他道別。俞越敏感地看出她眼神裏的一股子期待,似乎是醞釀了一晚上的期待,她還是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打算對她說些什麽。
“哎,我說俞警官,”左盈眼珠子轉了轉,伸手抓住後視鏡上垂下的車掛,壞壞地說:“那天我被你白白地摸了幾下,難道你就不打算給我一點兒說法麽?”
俞越愣了一下,條件反射般地答道:“你想怎麽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左盈幽幽道:“我要摸回來。”
說著,她還真就伸手過去,在俞越的胸口上捏了捏胸肌,說:“謔,練得不錯嘛!”
俞越一把抓住她的手,左盈細瑣的輕笑有著說不出名目來的曖昧,明明知道她是沒存好心的撩撥,但是就是抗拒不了,她的聲音灌進耳朵裏,她身上的香水味灌進鼻子裏,皮膚上細膩的觸感更是讓他頭皮發麻。左盈的手指很涼,又柔得無骨,握住了就像是要從指縫裏漏出去似的,俞越忍不住捏緊了一點。
“你力氣真大,”左盈看到俞越緊閉著眼睛幾乎不敢透氣的表情,突然就起來了捉弄他的念頭,壓都壓不住,直接湊在他耳邊啞著嗓子問:“是不是又想包我了?”
“你下車吧,”俞越鬆開她的手指,粗聲催促道:“下車!”
“我要是不呢?”左盈笑嘻嘻地問他:“我今天還就想‘上’不想‘下’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