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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到他寬大的書桌後方牆上掛著他的學曆和資曆。非常華麗的藝術體英文字母,還有很多字母做他名字的後綴,我想他應該是很厲害的吧。
“氣味是一種很美的東西,因為它注定會消失,注定抓不住,”顧醫生看出我的被他揭穿的尷尬,輕柔地化解道:“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生活中留不住的東西,偏偏在身體深處的記憶裏永存,是不是?”
我點點頭,刹那間心頭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具體是什麽,我說不清楚。
“接著說吧,如果沒有必要,”顧醫生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我不會再打斷你。”
“我夢見了我表哥,他的手臂在流血,因為有個同學在爬滑沙的時候摔倒,我哥撲過去拉他,手臂被木板道邊緣的鐵片割傷了。我沒有替他包紮,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他受傷,我總是拒絕幫助他照顧他。”我閉著眼睛,慢慢地說:“我最近夢到最多的,就是在敦煌的那次,夢見我在衛生站裏給他清洗傷口,給他塗消毒水,給他包紮。”
“夢裏做這些事的時候,什麽感覺?”顧醫生問我。
“沒有感覺,”我說:“就是反複地夢到這個鏡頭,一遍一遍都是這個鏡頭。”頓了一頓,我又說:“自從他婚禮那天之後,我經常做這個夢。我想,是不是我期望能有機會修補曾經的傷口?隻不過,我知道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我覺得在某一個瞬間,似乎自己一下子看見過去和將來中間的那扇門。。。他推門過去了,但是我過不去。。。然後我就恐慌之極。”
顧醫生沉默不語,我兀自喋喋不休:“你看過美國那部電影嗎?人如果下地獄,就會不停地重複自己最恐懼的那個鏡頭,一遍又一遍。我差不多就是這樣,一次次都是做這樣的夢。不知道有什麽意義,不知道有什麽幫助,就是強迫症一般地重複。”
顧醫生可能是聽不懂我毫無邏輯的敘述,他微微皺眉,用筆在紙上慢慢地敲打,沉吟道:“你突然之間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心痛到讓你魂牽夢縈的程度。因為你太需要它的存在了,所以你必須不停地去感受它,體會它的存在。我想問的是,在夢裏,總是你的表哥嗎?還是有別人?”
“總是同一個人。”這一次我沒有任何困難地承認。
“婚禮之後你開始做夢的?”
“是的。”
“能不能這樣說,你的領悟來源於某一個非常確定的轉折點,比如他的婚禮,引起你精神上情感上的巨大碎裂,是不是?”顧醫生問我:“而在轉折之前,你並沒有發現這些感覺?”
“也不是沒有發現。。。”我困難地說:“實話說,我沒有去刻意想過他結婚的事。他早晚是要結婚的,早晚是要有他自己的家庭的。。。最主要的,最困擾我的。。。因為他是我十多歲開始到現在的一個穩固的存在,永遠都在那裏。我看見他會覺得很討厭,但是看不見他,我心裏發慌。顧醫生,他照顧了我很多年,但是你知道嗎,我從來。。。從來都沒有為他做過一點事。”
顧醫生了然地點頭,繼續鼓勵我敘述自己的感覺,說:“我不需要你的語言充滿了邏輯性,因為邏輯性的語言是不具備真正的感情溝通能力的。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不必考慮我的感受。相信我,我能抓住重點。”
我記得我說了很多很多,都是夢中的細節,說完之後感覺似乎好多了。於是,我很爽快地預約了下一次的見麵時間。
第二次,顧醫生問我:“這幾天有沒有繼續做相同的夢?”
“有,”我的神情放鬆很多,點頭道:“差不多的內容。”
“那好,我們來做一個遊戲。”顧醫生從桌上拿起一個托盤,我這才看到,裏麵裝滿了我上一次提到過的東西——夢中的細節。
他精確地複製了我敘述出來的醫療用品,從消毒酒精到紗布,從膠帶到棉花球,一應俱全。
“你想幹什麽?”我問他。
“你來,親手做一遍。”顧醫生挽起襯衣的袖子,坐到我旁邊來,指導我:“你夢中的過程,嚴格地做一次。”
我狐疑地看他,說:“你不是他。”
“沒有關係,隻是裝個樣子而已。”顧醫生繼續卷袖子,我注意到他有著一雙打理得非常幹淨的手,手指根根修長,指甲紅潤飽滿。他抬眼看我,說:“你可以開始了。”
我遲疑著沒有動手,他拿起一支紅色的水筆,問我:“要不要先畫一個傷口?”
“這。。。是不是有點可笑?”我反問他。
“不試一下,我們怎麽知道?”他聳聳肩。
我拿著筆畫了一個傷口,一邊比劃一邊說:“差不多是這樣。”
隨後,我深吸了一口氣,從清潔傷口上的汙漬開始,一步一步按照我夢中的情景進行還原。
我一直記得江勝藍的傷口滴血的樣子,他拿眼看著我就是不肯去醫院,就是要在一個很簡陋的衛生站裏做的簡單處理。雖然當時我站得很遠,但是看得很清楚。當時我想的是,怎麽不感染呢,感染了才好呢!
我拋開這些雜念,開始認真清洗、消毒、抹上紫紅色的藥水,最後卷上紗布。
起初,我帶著一種遊戲的心情在做這些事情,可是一分一秒過去,眼前的場景變成一種遊離在虛幻和現實之間的狀態。很怪,很難形容。
我的心裏感覺到疼痛的同時,又似乎感覺到一種被安慰的舒適。。。
我手裏卷著紗布的手臂雖然不是江勝藍的,但是我的心裏是為他卷的,帶著一種再也無法彌補的無力感,我哭了。
從一點點的啜泣,到徹底崩潰性的嚎啕。
顧醫生讓我釋放情緒,直到我軟趴趴地癱坐在沙發上。迷糊中他遞給我一塊熱騰騰的毛巾,我把臉掩埋在裏麵。
“情動於中。。。是最值得稱頌的事,”顧醫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江藍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幫助你,重新認識一下江藍晨,好麽?”
(未完待續)
為什麽不能跳出框框呢?
結論就是思維的敵人,當有了跟大部分人一樣的結論,還要我的思維做什麽?
讀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不好嗎?不管是好是壞,至少它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