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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了,說:“好,我回家找一找,帶給你看。”
說著我轉身要走,唐蒙喊了我一聲,我轉回來恭恭敬敬地立著看他。他也不著急說話,低頭翻那疊試卷,一份一份地分開,好半天抽出一份來,懶洋洋地問:“你不問問自己考得如何?”
“還行吧,”我偷偷摸摸地張望兩眼,可惜他的手掌捂得很是地方,一點兒都看不見分數,我隻能說:“也沒時間怎麽複習,但,但感覺還行。”
“你倒是對得起我!”唐蒙鬆開手把卷子甩到我麵前,我低頭一瞧88分,不錯嘛!不過,看到他的表情我又不敢流露出喜悅的意思來,呈萌呆狀等候發落。他把下巴一揚,說:“你先拿走吧。”
卷子不都應該是課代表發的麽?我怏怏地接過來一看,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我的錯題不多,但是每一個錯誤旁邊都有他密密麻麻的批注和解釋,藍色的小字整齊地排列著,乍一看見觸目驚心的感覺。
我拿了卷子折了兩折,唐蒙歎了一口氣說:“安迪需要好好補一下課,讓她每周至少選一天,每次2個半小時。”
“噢,好。”我連連點頭。
“還有,”他頓了頓,手指輕輕地敲玻璃台板,說:“你也跟著來吧!”
“真的?!”我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卻已經發現我撲過去趴在他桌子上推開卷子想看他的排課表,嘴裏說:“則其不如撞日,今天就開始吧?”
在卷子底下露出一張照片,上麵是個年輕的女人,笑盈盈地抱著一個新生的寶寶。
“我老婆和我兒子,”唐蒙看我直愣愣地發呆,解釋道:“上周剛出生。”
“噢,對不起,”我抓了抓頭發,說:“那個,什麽,恭喜你!”
“所以,這周補課我恐怕不行,要下一周。”唐蒙查了一下日程表,抬起頭來看我:“下周開始,四五六都可以。”
我點點頭:“我會跟安迪說。”
“你的相冊,別忘了,”唐蒙提醒我:“補課的時候記得帶過來。”
其實,我很想說我不補了,但是我怕他盯著我看,然後問我為什麽。於是,我沒有說話,隻是順從地點點頭。
後來,我把那份卷子拿出來給安迪看過,她的眼睛瞪得比還珠格格還大,說:“這哪是卷子,這分明是情書啊!”
“別胡說,”我拽她一把,想起他玻璃下壓的照片,說:“人家兒子都生了。”
“也是,別想了別想了,”安迪和我並排趴在走廊的窗口看外麵的雨簾,伸手摟住我的腰把手掌塞進我牛仔褲的屁股兜裏,感慨道:“不過,他就像是這樣的雨,不管你怎麽打傘,都會淋濕的。”
我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正想說你怎麽這麽會形容,突然聽見我們教導主任的聲音在背後尖叫:“要死了,你們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了?!”
我們兩個嚇得跳起來轉身看她,她這才發現是我和安迪,拍著胸口道:“是你們倆,我還以為。。。”說著,她撇嘴罵我:“你的頭發剪這麽短做什麽?!我以為你是男的!”
被罵過之後,我突然就醒悟了,開始留頭發。
過了幾周前劉海落到眼睛前麵,有些影響視線。補課的時候我問唐蒙:“有沒有發卡?”
他瞪了我一眼,歪著頭想了想,從抽屜裏拿了幾個夾毛巾的曬衣夾給我。我也無所謂,紅的黃的綠的,胡亂夾著。他一邊翻看我的相冊一邊說:“你看起來很前衛。”
他是真的很喜歡看我的相冊,不管是什麽照片,都愛看。看一會兒笑一會兒,也從來不忘記挖苦我幾句:“從小就是塌鼻子,你不整容墊高,是沒有希望變好看的了。”
他還喜歡弄清楚我家的七姑八舅,“這個是誰?”“那個是誰?”“這個是不是上次那本裏的那個?”實話說,我真的不知道這有什麽關係,反正都是親戚,長得也都差不多,看過就行了,有什麽可問的。
每一次補習,最後他都會問我:“相冊還有嗎?”
我真的很想說“沒有了!一本都沒有了!”但是他的眼睛裏有一種東西,讓我舍不得騙他。不過是想看看照片而已,他從來沒有過其他的要求。
很快的,高二就結束了。
至此,我和安迪也結束了跟唐蒙的補習。
高三的忙碌,根本不需要我多說什麽。我們不再有唐蒙的課,但是時不時地我放學總能遇到他下班。他最經常的樣子是一件單衣,肩上搭著外套,手裏拿著一個冰激淩蛋筒邊走邊吃,對我說:“難得遇上你,陪我走一段吧!”
我落落大方地陪他走一段。
高三女生有種屬於自己的成熟,就像是七八歲的孩子覺得自己不再像五六歲時候那麽幼稚的感覺,撐也要撐出所謂的女人味道來。
我們天南海北地聊很多雜七雜八的話題,偶爾我也會告訴唐蒙哪一個男生在追我,哪一個男生對我有好感。他每一次都說:“別著急談戀愛。”
“到大學裏有的是時間談,是吧?”我問他。
“當然不是,”他說:“大學裏也別談。”
我問他:“為什麽?”
“因為我會去看你。”頓了一頓,他又說:“那個時候,我們好好談一談。”
我忍不住笑,他扭頭看看我,一臉的嚴肅。
高考之後,學校裏組織我們年級最後一次旅行,在近郊的小島上包了一個招待所,全體老師帶著我們全體學生去瘋了三天。唐蒙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教師名單裏的,但是他硬是靠著自己的人緣湊進來了。
沒有了老師和學生的那層障礙,我突然覺得很害怕跟他靠近。
他就是那種綿綿不斷方向不定的雨,不管怎麽打傘,都一定會淋濕的那種雨。
我試圖和他保持距離,但是唐蒙很堅定不移地在盡最大努力接近我。安迪和隔壁班的樂樂好上了,因為不想讓我落單為難,她和樂樂很貼心地走哪裏都帶著我。漸漸的,唐蒙融入了進來,變成我們四個形影不離。
晚上,我們坐在海邊的堤壩上聊天。唐蒙說:“聽你在合唱團唱了那麽多場,可從來沒有聽過你的獨唱。”
“她唱歌很好聽,”安迪掩飾不住對我的喜歡,摸我的臉說:“唱一個吧,辛曉琪的《味道》,我就愛聽你唱這歌。”
藝高人膽大嘛,我也沒有故作姿態,唱就唱了。
他們三個都眼巴巴地看著我,用三胞胎似的姿勢抱著膝蓋,格外認真地聽。等最後那句“你手指淡淡煙草味道,記憶中曾被愛的味道”結束後,他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就這麽坐著發呆,讓我感覺像是《拍案驚奇》裏的黑妞,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的效果。
樂樂看看我,看看唐蒙,忽然對安迪說:“陪我去走一走吧,就幾分鍾,我想跟你說句話。”
樂樂這麽說,我自然不方便跟著,隻能原地不動。唐蒙挪過來到我身邊,直接攬住我的肩膀問我:“冷不冷?”
“我一直想問你,”我問他:“你家裏人還好嗎?”
“兒子滿地亂跑了,”他明白我的意思,鬆開手說:“很聰明,很可愛。”
我們都沉默了,遠處,有好多熟悉的歡聲笑語,閉著眼睛我都能聽出來是誰在說話,又是誰在笑。
大家都在努力地歡樂,因為知道轉眼即將各奔東西。班主任對我們說,年輕時候沒有感覺,其實,有些轉身,就是一輩子不再相見。
“小六,其實我——”唐蒙在我耳邊開口,沒有等他說完,我已經撲進他懷裏把他抱住了。我說:“我喜歡你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喜歡你。”
實話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初吻會是我撲倒對方強吻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是個有老婆有兒子並且長我十歲的男人。
實話說,唐蒙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愛上一個頭發這麽短,鼻梁這麽塌,怎麽算分都擠不進前五的還比他小十歲的小六。
他說:“那天我叫你抬頭,跟你對視的時候突然有種‘糟糕,要壞事兒’的感覺。你信不信,人是有第六感覺的。你知道我多會挖苦人的,可那天所有的遣詞造句最後都在腦子裏變成省略號。我看了一眼又一眼,總覺得你是個熟人,怎麽都想不起來的熟人似的,所以我說的是——”
“少吃醬油,少吃刺激性的食物。”我迫不及待替他說完。
我記得我一遍又一遍地吻他,他的皮膚開始發燙,渾身都燙得驚人。唐蒙推開我,說:“你坐開一點,我抽根煙。”
我問他:“你怎麽這麽燙?”
“你這不是廢話麽?”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光,說:“別給我裝傻。”
我朝四周看看,雖然一片黑暗,但是畢竟時不時有人經過,算不上多麽僻靜的場所。我湊過去親親他的脖子,唐蒙堅決地推開我說:“別想當然,隻要我真的想,在哪兒我都能辦了你。所以,你想清楚後果。”
我坐直了身體說:“回去以後,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
“我知道你早晚會說這句話,”唐蒙突然咬住我的嘴唇,細細地舔,問我:“晚說兩天,你是不是能死?”
“那你又不讓我親!”
“不是不讓你親,”唐蒙拽我的頭發,發狠地說:“再親,真的受不了了!”
後來在美國看《土撥鼠日》這部電影,男主角日複一日地重複過這同一天,日子永不前進。我聽到他在問女主角:“如果讓你永遠重複過生命中的某一天,你會選哪天?”
我忍不住會自己回答他,我會選這天。沒有考試的壓力,沒有生活的壓力,隻有親密無間的夥伴,還有我愛的男人,沒完沒了地親他,他也親我,對我說很多很多世界上最好聽的話。
唐蒙說:“你還真的以為,有那麽湊巧,三天兩頭跟我偶遇啊!”
唐蒙說:“你還真的以為,那些抗生素,安迪隨手就能拿出來給你啊!”
唐蒙說:“你還真的以為,我像這樣喜歡過很多人啊!”
唐蒙說:“你的未來我介入不了,看看老照片就很好。至少知道你是怎麽一天天變成今天這麽難看的。”
我想他是對的,我們之間相差了十年,造就了我們再也不能同行的人生軌跡。
最後一次見到唐蒙,是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他帶著兒子在買東西,手裏提著好多紙袋子。
我們客氣地交談了一會兒,我告訴他我要去美國念碩士學位。
他恭喜我,說很好很好。
“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初中就見過你,”我看著他的眼睛,說:“你來我們學校上過一堂課,就在我們班。好可惜,我太小了,太不起眼。”
“那倒未必,”唐蒙看著我,用眼神撫摸我眼角的那道疤痕:“隻不過那個時候你沒有疤,我認不出你來。。。有了它,就再也不會認錯人了。”
(全文完)
新年快樂!
擁抱美麗開心的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