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氣味這個東西,好像很能調動回憶,難怪心理醫生告訴我,人的嗅覺是有記憶的。當時我沒有放在心上,現在貼著何昶的胸口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仿佛一切都在這個時刻回到了那天。
“帶你去個好地方吧?”我從他懷裏鑽出來,拿了桌上的錢包,抽出一張寶藍色的貴賓卡遞給他:“吃、喝、玩、享受,應有盡有。”
何昶接過去看了一眼,挑起眉毛說:“海瀾灣的至尊會員卡,可以啊你!”
“我爸給我的副卡,”我不好意思地說:“他經常帶他的客戶去,應該說是第一批拿貴賓卡的人了。現在我在這邊住,離得很近,他就給我辦了一張副卡,鼓勵我去美容或者跟朋友同事去吃飯什麽的。不過,至今我一次都沒有用過呢!”
海瀾灣是我們這片的高檔消費場所,門口接待的服務生刷了我的卡之後,恭恭敬敬地遞給我一本精美的小冊子,禮貌地說:“江小姐,您第一次賞光,這是我們的項目單,您看看想從哪裏開始?”
我完全不通這些東西,便隨手把冊子遞給何昶,說:“你看喜歡什麽,隨便挑。”
說完我瞥到前台淡淡地看了何昶一眼,我才想到何昶那張小白臉,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被人想扭曲了。盡管服務生很有職業素養的模樣,基本上沒有流露出什麽表情,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尷尬。
我有些不安地看向何昶,他正興致勃勃地看冊子,嘴裏還叨叨:“雙人艾灸精油全身,啊呀,貴妃四手精油全身!中式按摩二選一,你要哪個?”
“我不按摩,謝謝你。”我擺手道:“你貴妃四手吧,我在外麵喝茶等你就行。”
何昶笑眯眯地看我,故意用撒嬌的語氣問我:“咱們雙人嘛,難道你真放心我單人貴妃四手精油全身?”
“我不介意你自己去,”我直白地說:“我不喜歡陌生人在我身上捏來捏去,不喜歡他們太接近我。”
何昶放下冊子,把我的手拉過去,跟他的手腕貼著手腕,然後一根一根把我們的手指對齊。不比不知道,這一對照,我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然這麽小巧玲瓏。
他的手指晶瑩白皙,我微微出了一下神,何昶忽然手指一彎,卡進我的指縫之間跟我的手指交錯起來,幽幽地說:“你又胡思亂想什麽呢?真把胡思亂想當成自己的偉大事業了?還是準備用來作為你推動時代文明發展進步的原動力?”
“去你的!”我愣了愣,把手從他指間抽了出去。
“我知道你說的是空話,”何昶板著臉說:“什麽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美,都是騙騙你自己的空話。”
我抿了嘴唇,直勾勾盯著他看。他繼續說道:“還記得《桃花源記》嗎?小時候都背過吧?你猜猜看我最喜歡哪一句?”
我不回答。
何昶伸手挑起我的耳邊一縷頭發,輕笑著說:“我最喜歡‘忘路之遠近’這句。這個忘字說明什麽?他眼裏看到的是一切美的東西,美到讓他無法分心去想別的事,把什麽都忘了。很多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想著那些做什麽?”
我的腦海裏突然閃過海邊車裏那個我和他最緊密契合的瞬間,他讓我把什麽都忘了,忘了他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
“要不,艾灸吧?”我覺得有他在,我可以勇敢去嚐試一些東西,便猶豫著說:“這個我做過幾次。”
“不好,”何昶反對道:“艾灸完了不能馬上洗澡,這麽冷的天,我想舒舒服服泡澡的。”
我知道他說的純粹是謊話,他就惦記著那個貴妃四手。
簡單沐浴後換上會所的袍子,一掀簾子就有兩個年紀頗大的女人等在門口,禮貌地招呼我:“江小姐,我是31號技師,她是19號技師,很高興為您服務。”
我的心裏頓時一定,挺感謝何昶的這份體貼。他到底還是顧慮我的感受,選的人都是我阿姨的年紀,看著就讓我安心。
按摩的房間裏有兩張床,每一張床頭前都有個小熏爐,嫋嫋地冒著煙,傳出淡淡的帶著幹燥氣息的芬芳。
何昶很快也進來了,我們各自趴好,臉朝著對方。其實我隻能看見他半張臉,還並不太清晰,但是他在身邊,我感覺就很不一樣。
“我今天太高興了,”何昶嘴巴貼著床,含糊著說:“一會兒想喝點酒。”
“好,你喝。”我說:“我陪你。”
何昶對著我微笑,想了想又說:“我少喝點。”
他賣起乖來很可愛,我也對他笑笑:“隨便你啊。”
沉默了一會兒,何昶突然問我:“你感覺還行不?”
“挺好的,”兩位技師指壓手法到位,認穴很準,酸酸脹脹卻格外舒服的感覺,我說:“非常好。”
“我就說嘛,那些有的沒的,這個不喜歡那個不喜歡的,都是你喜歡胡思亂想鬧出來的,”何昶哼哼著說:“都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你總是記在心上,也沒用。”
按摩師輕聲在我耳邊說話,讓我翻身平躺,然後一個人端來一木盆的熱水,把我的雙腳輕輕地泡進去。一股暖意從腳心蔓延到全身,我忽然就產生了一種傾訴的欲望。我怕錯過這個時刻我就不敢再說出來,便張口道:“何昶,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何昶嗯了一聲:“你說。”
“這件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我語速很快:“是我幹過的,一件非常非常壞的事。”
“說嘛,”何昶催我:“我聽著呢!”
這時候,我們聽到外麵走廊裏突然出現很多急促的腳步聲,有女人的驚呼男人的叫嚷,一下子打破了絲竹悅耳的音樂聲。很快又有更多的人上來了,匆忙地來回跑動幾次,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再隔了一會兒,我們的門上傳來清晰了敲門聲,一下、兩下、三下。
何昶那邊距離門口比較近,技師立刻起身來把門打開一條細縫,看一眼來人後馬上拉大了門讓外麵的人進來。
我撐起上半身來看,是前台的接待和另一位西裝革履胸口別著銘牌的中年男人。他對我彎腰鞠躬,說:“江小姐,非常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想問一下,江越澤是你的親人嗎?”
我愣了一愣,點頭說:“他是我哥哥,怎麽了?”
中年男人好像對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低聲對幾個技師說:“你們出去一下。”
等房間裏隻剩下我們幾個,他走過來要幫我把腳從木桶裏拿出來,我立刻阻止他,自己取了毛巾很快擦幹腳,攏緊了衣服。何昶也動作飛快地爬起來,坐在床沿看著他們。
“江小姐,您的兄長在樓上,”那人說:“先讓我解釋一下,因為你們的貴賓卡都是隸屬同一張主卡的,又同時在使用,所以我們過來找你。江先生出了一點緊急情況,我們已經報警了,由於聯係不到主持卡人,而你又正好在這裏,所以。。。”
我跟何昶對視了一眼,大致猜到幾分。
今天是情人節,我估計二哥帶著什麽女人過來偷情,弄不好我嫂子跟過來了,正在上麵鬧著呢。我趿上拖鞋就往外走,問他:“哪個房間,我去解決。”
“5號。”前台接待的男孩子快步跟上我,說:“江小姐,您別去吧,等警察來了再說。”
正說著話,警察就到了,亂哄哄好幾個人往樓上跑。
我趕緊跟著跑上去,緊貼著樓梯口的房間敞開著門,我一眼就看到屋裏的大床上仰麵朝天躺著個男人,半張臉都被一種奇怪的泡沫覆蓋著,鼻子和嘴巴都看不清楚。
我扭頭看了看門牌,寫著5號,於是我便在門口站著等,下意識地張望四周找我二哥和佳音的身影。
很快,兩個人高馬上的警察走出來,說:“經理呢?請立刻清場,至少這一層必須撤幹淨。這是命案,我們要拉警戒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