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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勝藍住的是個三人病房,我推開門的時候,看到七姨試圖給他喂東西,他撇開頭不要。
他的頭發比我記憶中的短了很多,一側肩膀打著繃帶,另一側手背上掛著點滴。
我看到他小小的床頭櫃和旁邊的凳子上已經擺滿了禮物鮮花和水果,看來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人緣很好,招人喜歡。
靠近門口的病人和家屬都好奇地盯著我看。我一手拿著很舊的布袋,露出半個鍋蓋,看著是最親近的家人來送飯的樣子;可另一隻手裏卻托著個包裝精美的蝴蝶蘭,疏遠又客套的樣子。
七姨轉過頭來看到我,起身快步過來接我的東西,隨手翻了翻,說:“阿姨給我打電話了,湯湯水水的沒灑出來吧?咦,你還買什麽花啊!”
我沒回答,隻是看著江勝藍。
他手裏拿著本書,半靠在床頭,表情平靜。
聽到七姨的話,他微笑著說:“拿過來吧,挺好看的。”
“阿姨給你做菜了,都是你喜歡的,我去熱熱?”七姨問他。
江勝藍點點頭。
我在窗台上找個位置放花,然後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總體來說他情況還好,大部分是一些皮外傷,最嚴重的可能是小腿骨折。看到到他小腿上打著的厚厚的石膏,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江勝藍沒怎麽看我,輕輕地翻了一頁書,低聲說:“其實,我更喜歡玫瑰。”
“好,”我說:“我明天給你買一點黃玫瑰。”
江勝藍“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七姨熱了飯菜過來,我幫忙一起扶他坐直身體,看著他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病房裏比較悶熱,他隻穿了個黑色的汗衫背心露著兩條胳膊。一個肩頭被繃帶套著,另一個肩頭上有條猙獰的疤痕,筆直延伸到上臂。由於曬黑的關係,疤痕的顏色從粉色變成了淺米白色。
“這裏條件太差了,”七姨抽了張紙巾塞到江勝藍手裏,說:“我已經在想辦法,把你轉到我們部隊醫院去。那裏住的舒服一點,也方便我們照顧。”
江勝藍默默地吃飯,並不搭理,由著她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
“回去以後,我可以照顧,”我攬住七姨的腰,說:“你忙你的不用管。”
七姨摸摸我的腦袋,收拾了東西出去清洗。江勝藍挪動了一下身體,閉著眼睛歎口氣,說:“我感覺很累。”
“剛吃了飯,先不要睡吧?”我對他說:“我們可以聊天。”
“聊什麽?聊你還是聊我?”江勝藍睜眼看看我,嘴角勾起來笑了笑,說:“不如你給我念書吧?省我一點力氣。”
我順從地拿過他床上的那本《遠大前程》,隨便翻了一頁開始給他念。
江勝藍閉著眼睛聽,臉上依舊帶著微笑。
隔壁兩個床位的家屬不停地走動、進出、說話,還摔了一把勺子著急慌忙地去找掃把。可我卻沒有感覺被打擾,仿佛他們在用一道最平常的病房風景把我們遮蓋起來,讓我們也顯得普通與平常。
坐在這裏讀書給他聽,我心裏特別寧靜柔和,完全沒有我在來時路上的那種驚慌。我覺得這兩年的時間與距離,讓江勝藍變了。或許,我們都可以把過去的彼此放下,在未來重新認識對方。
我一連讀了好幾頁,不免有些口幹舌燥。我放下書,探過去床頭櫃上想拿一盒維他奶,忽然聽到江勝藍輕輕地問:“為什麽躲著我?”
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猶如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跑到床尾站著。
江勝藍睜開眼睛,用涼涼的視線由上而下把我整個兒“刷”了一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反應過來我的舉動非常突兀也非常傻,臉上一下子猶如火燒似的發燙。我走回椅子那裏坐下,撥了撥頭發,說:“因為我在等你給我道歉。”
“哦,”江勝藍眨了眨眼睛,表情無比慵懶,喊了我一聲:“江藍晨。”
我跟他對視了好一會兒,心裏很清楚他生氣了,可我沒有任何退縮的打算。
江勝藍的動作很快,我看到他把能動的那隻手挪到另一隻手跟前,轉眼就把針拔出來,連著管子隨隨便便往地上一摔,咬字特別清晰地說:“你知道的,我從來不道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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