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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既是我的客人,又是我的同事。
我們認識的過程有那麽一點點戲劇化,是從吵架開始的。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一個人來我們餐館吃飯。穿得很幹淨整齊,Tommy的格子布短袖,寬鬆牛仔褲。小布的皮膚非常非常白皙,挺直的鼻梁上架一副細細的黑邊眼鏡,紅唇白齒,相當養眼。
他看起來心情不靚,眉頭微微蹙著,嘴唇抿成一條不太友好的直線。我給他倒了杯冰水,問他想喝點什麽,他張口就說:“Rusty nail。”(生鏽的釘子,雞尾酒的一種)
我職業性地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瞥了一眼他隨手扔在桌上的車鑰匙,沒答應也沒拒絕,而是悄悄地跑出去找我們經理助理瑞克過來看,問他:“你覺得那個男孩子夠年齡了嗎?”
那時候剛參加過培訓課,賣酒給未成年人,一旦他開車被警察抓住了,我要坐牢的。
瑞克也仔細看了好一會兒,說:“很可能夠年齡了,但是看著顯小。要個ID吧,不要冒險。”
我從善如流地過去跟小布要ID,他拿眼對著我一瞪,問:“為什麽?”
老實說,我理解他的心情。
人都是一截子一截子長起來的,有些人在某個年齡段裏會有看著長不大的感覺。我自己就是這樣,當時候還不夠25歲,每次去賭場都會被虎背熊腰的保安攔在門口要ID。朋友們都進去了,我就得給他看駕照,然後手背上要被蓋章,進去後買酒也要給人家看手才賣給我。不是我對自己看起來年輕有什麽不滿意,可是心理上會有一點點別扭。
女孩子多少還好一些,看著年輕嘛,誰不樂意。
男生就未必會這樣想,他們會覺得自己不夠男人味,覺得被看不起。
可我沒有選擇,隻能很客氣地說:“沒有別的意思,你看著比較年輕,我需要確認一下。”
小布那天心情很壞,所以他就不樂意,涼涼地對我說:“駕照在車上,我肚子餓了想吃飯,不想去拿。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過20了。”
真不是我在乎他多大,是加拿大法律在乎好不好?
我又解釋了一次,希望他配合。
小布不耐煩我,皺緊眉頭揮手,說:“我不喝了,行了吧?行了嗎?!”
“你別生氣啊,我跟你又沒仇,”我對他說:“要不,我送你個汽水?可樂、雪碧、芬達還有冰茶,你隨便挑一個,免費續杯!”
“你以為我小孩子?!”小布真生氣了,站起來就走出去拿東西吃,不再理睬我。
生氣吧生氣吧,化悲憤為食欲好了,我那麽多客人,哪兒有功夫跟他慪氣。
他拿了盤東西回來埋頭猛吃,不知道他默默地在想些什麽事,我匆匆掃過他兩眼,他是越吃越生氣的樣子。
沒過多久,他招手叫我,問:“我再問你一次,賣不賣給我酒?”
“當然賣給你,有生意我幹嘛不做?”我對他說:“隻要你給我看駕照。”
小布啪地就把刀叉丟在桌上,然後從錢包裏拿出兩張20,甩在桌上。
我不知道他想幹嘛,隻是說:“對不起,沒有駕照我不能給你酒精飲料。”
他衝我喊了一句:“我不吃了!”
說完就跑了。
跑了是幾個意思?跑了有毛線意思?!
吃一次晚飯才二十多塊,這麽不愉快,居然給我40不要找錢了,回家還不得越想越慪?
我收拾了桌子,拿回找零,就放在工作台的角落裏,等他回來拿。
果然,過了十五分鍾的樣子,小布回來了。
他站著個子很高大,擋在我工作台那個小入口處,很有壓迫感。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我們倆就麵對麵站了好一會兒。
小布從牛仔褲兜裏那出一張卡片,伸到我麵前給我看,手顫抖得厲害,說:“你看看清楚我多大!看清楚一點!”
我還沒來得及接呢,他突然朝我用力一摔,把他的駕照摔在我身上。
真把我惹毛了,我就果斷地跟他吵起來了。
我們的工作台是軟隔斷,坐在後麵的客人們都看得很清楚。一個白人男孩和一個印度男孩立刻就過來了,高舉著雙手一副投降的意思,表示沒有動手,但是身體卻擠進來把他跟我隔開,挺凶地問他:“Dude, what are you doing?”(夥計,你想幹嘛?)
沒多久,瑞克和阿Do都來了,很不客氣地對他說:“我們不接受任何人對我們員工有不禮貌的行為,請你馬上出去!不然我們報警。”
小布的臉漲得通紅,整個人都在發抖,咬咬牙一轉身走出去了。
兩個大男生問我:“你沒事吧?”
我說:“沒事,沒事,他不是壞人。”
等我收拾幹淨現場,才發現,小布的駕照還在地上躺著。我拿起來看看,他比我小兩歲,確實足夠喝酒的年齡了。我跑到外麵的停車場四處張望,沒發現他,隻能走回去把駕照交給阿Do。
他撇嘴道:“你收著,他回來拿也必須給你道歉,你再給他。莫名其妙,真是的!”
我們收工的時候,已經11點半。
我記得那天是某個家夥的生日,所以我們五個人說好一起去老蓋的餐館宵夜,那裏有出名的老鴨湯,提前一天就預定好了的。
我走出餐館大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小布,靠在不遠處一根柱子上,慢吞吞地抽煙。
看見我,他把煙塞進嘴裏吸了一大口,然後按滅了煙蒂丟掉,朝我走過來。
我向旁邊移動了兩步,避開攝像頭。如果他要再跟我吵,我就給他一拳。反正我想好了,Desmond去拿車而已,馬上就過來,不怕的。
小布的表情倒是很平靜,站在我麵前對我說:“對不起。”
我做了十幾個小時工,很累了,況且這個架吵得根本沒有營養,於是就從包裏把他的駕照拿出來遞給他,說:“還給你。”
他伸手接過去,然後默默地站著。
多倫多夏日的夜晚,幹燥而溫暖,微風徐徐吹動樹葉,疏影橫斜。那些光影打在他幹淨白皙的臉上,說不出來一種傷感。
Desmond的車來了,他從車窗裏伸出頭來喊我:“Yo,女人,上車!”
我剛要動,小布突然攔了我一把,說:“你等一下。”
“咦,你朋友啊?”Desmond一晚上不跟我一屋,不知道發生的事情,用他一貫很熱情地態度說:“上來啊,一起食宵夜去吧?”
我讓Desmond閉嘴,轉頭問小布:“什麽事?”
“我,”他嘴巴動了好幾下,才慢吞吞地說:“還沒有吃飯。”
對哦,他花了40,才吃了兩口。
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熄滅的霓虹燈,挺無奈地說:“我們已經打烊了。”
“沒吃飯就對了,”Desmond催道:“一起一起,不多一個人的!”
然後莫名其妙小布就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了。
蔣勳說過,緣分是一件很飄忽不定的事情,不以我們的意誌為轉移的。它有長有短,有深有淺。我們沒有必要去控製它,而是應該珍惜它。緣分在的時候把握住,等緣盡那一刻也不要留有遺憾。
家人,愛人,情人,朋友,都是如此。
小布後來就成了我們的同事,跟我站到了同一戰線上戰鬥。
他告訴我,那天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無非就是現實的橋段,找了個年紀大的有錢人。我對他說:“往好處想,他幫了個大忙,以後記得找一個不那麽愛錢的女人。”
或者說,找個頻率相同的愛人很重要。
大家一起愛錢,大家一起努力,大家一起進步。
我們這批一邊念書一邊打工的,都是不安於現狀的年輕人。
雖然我們還談不上有一份好工作,但是我們都吃得起苦,都有一顆上進的心。
再說,忙,是治療一切神經病的良藥。
小布越上班越正常了!
多倫多的夏天,天氣那麽好,中午午休時間長,我們就開車去懸崖公園看美麗的安大略湖。清風徐徐,微波粼粼。
我最享受的事,是坐車從賓利小街往湖邊開,中間經過一段窄窄的山路,然後一個急轉彎,突然之間就豁然開朗,整個安大略湖一下子跳出來,特別震撼。
雖然已經看過無數次,但是我們每次到這個彎口的時候,我都會長開雙臂“哇~~~,美啊~~~”地感慨一聲,恍若就是初見。
小布會從抿著嘴笑,到微笑,再到大笑。
一路開到停車場的盡頭,緊鄰著湖麵停下。落下車窗,調後椅背,再帶上墨鏡,我們把腿擱到窗外聽收音機裏最愛的FM98.1,Daren渾厚的嗓音性感動人,天天要宣告一句:“I love Katy Perry!”
經過了小布,我知道,第一印象未必就是準確的。
每個人都應該有第二次機會。
現在回頭看看,當年想法多單純,放著這麽一個花樣美男在身邊,我居然禽獸不如地跟他做了朋友!
鄙視鄙視,必須鄙視!
小布畢竟才二十出頭,稚氣未脫的樣子,幹活也勤快。餐館裏大家都挺喜歡他,吵架的那一幕我早已經忘記,他倒一直記得,每次我們一起在事發地點合作,他還會提起。
在某一個暑假的時候,後廚老板的侄女過來打工做帶位,看上了小布。
那姑娘是典型的CBC,隻會說英語,又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刁蠻任性。我平時在多大上課,周末的時候才去餐館打工聽八卦。我聽到莎莎姐勸他,心想,這哪是我們能勸得住的事情啊?
小情侶時不時吵吵鬧鬧,小布很少說他們之間的事,我的八卦因子不強,當然主要也是不在乎,所以不問。
休息的時候我們還是會去懸崖公園。
小布閉著眼睛,嘴唇抿成一道不太友好的直線,好像不開心似的。
有人說,傷心是蛻殼時的痛,幼稚是向成熟交的稅。
該經曆的事情,一樣都躲不過。
更何況,我們都是彼此的過客,在流年裏匆匆擦肩而已。
不過我還是暗暗期望,但願小布的成長,不要來自傷害。
瓶子的話:
Yes,小布是我《紆佩金紫》裏梁萌的一部分原型。
Yes,老蓋的餐館是《芭蕉不展丁香結》裏的老蓋的餐館。
Yes,我的人物都有原型,甚至地點都有。
沒有學過如何塑造人物,隻能從現實生活裏抓,就是這樣。
最近在努力讀書,抱著我的啃豆,啃啊啃~~
最近在努力健身,一周五次健身房,不是舉鐵就是有氧,外加Bikram熱瑜珈。
不管怎麽樣,我還在堅持寫作。就我這水平,都敢熱愛寫作,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嗎?有嗎?!
看過文章說:做小姐,不能等有了感覺再接客吧?
想要保持寫作的狀態,就不能等有了靈感再去寫。
就像我過去的兩年裏,寫了200多萬字,要我回頭去想,都不敢想。真的嗎?零基礎也可以寫小說?也會有人看?
是的,適當逼一逼自己,會產生多少可能性啊?!
我們隻有一輩子,總有一些東西,會讓你堅持與停留,努力,學習,反思,還有頓悟,這個過程就是一個很好的成長過程。
居然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