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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田田看著他,眨巴了幾下眼睛。
小路開了小沙發邊的落地燈,暗黃色的燈光照了他半側的臉。他抿著嘴巴看她,何田田明明是看不太清楚,可依然能感覺到他眼神裏的堅定和憎惡,還有那麽一層半閃不閃水一樣的光澤。
他肯定是恨她的,怎麽能不恨呢?小路已經說過不可能原諒了,最多最多他可以做到不跟她計較。可是不管他有多愛她,隔著這麽一層嫌棄和恨,早早晚晚的也就愛不起來了。
何田田身體裏的熱發不出來,隻是烤得她渾身燥熱,胸口很堵,嘴巴也張不開。人心裏有愧,要接受良心的拷問,可能是這世界上最折磨的煎熬。她出軌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裏繃著的一根筋,不扯斷,就會永遠揪著她。可是真扯斷了,又疼得找不到方向。
小路心裏一定是很矛盾,他的眉頭緊鎖著看她,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他說:“你這個人太可怕了,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對誰都不負責任。你根本不配給Alison當媽。”說完,他就起身走了出去。
何田田默默地坐著,一顆顆地掉眼淚。
接下去的兩天,她的高燒一直沒退,家裏的非處方感冒藥吃了也沒起什麽作用,反倒開始咳嗽了。幸好趙雲過來看了她一次,直接給送去急診了。醫生很幹脆地告訴她可能轉肺炎,必須馬上掛水消炎。
何田田給瑞嘉文打電話請假的時候,他很意外地問:“病假?不是吧?我們很缺人啊,你不能跟以前一樣,為了加班費克服一下麽?”
她拍了張掛水的照片傳給他,瑞嘉文居然趕過來看她,帶了一朵樓下大堂裏偷偷拔出來的蔫頭蔫腦的花。何田田問他:“巴西那邊沒什麽情況吧?”
“幸好你沒去,”瑞嘉文拉了凳子在她旁邊坐下,說:“這一次,沒三周時間回不來。已經派三個人過去了,他們還跟我們要人,真是拿不出來。”
“你這一病損失慘重啊,”瑞嘉文斜了她一眼,說:“要算加班費,這個月能比你的人工高一倍不止。用你的話來說,就是兩個月的私立幼兒園費,飛了。”
“早知道我就扛一扛,”何田田對他笑笑,說:“在巴西掛IV,也是一樣的。去年我在那邊病過一次,醫院條件不錯,醫生護士都很友好。”
“我怎麽不知道?”瑞嘉文問。
“你當然不知道,”何田田說:“請病假太貴。”
對於她的這種行為,瑞嘉文是很鄙視的。他毫不掩飾地說:“沒有這麽多錢,就不要去學人家送私立。兩歲多的孩子,懂個屁啊!ABCD哪裏不能學?兔子老虎大象,我特麽也能教好麽?”
“學費沒那麽貴,”何田田撇嘴道:“就是亂七八糟的費用討人厭。再說,關你什麽事?”
瑞嘉文的眼睛四處打量,然後不太滿意地說:“沒幾個漂亮的。”說著又瞥她一眼,問:“你這什麽時候能好?”
“三天,”何田田說:“怎麽都得回去上班了。”
“那下周去一次蒙特利爾,”瑞嘉文說:“Ryan那裏要人。”
何田田眉心一跳,問他:“能不去嗎?”
其實,她不是不想見離榮,她隻是不想現在見他。世界上真有一物降一物這個說法,反正看見離榮她的腦子就轉不清楚。
“沒辦法,”瑞嘉文看看她,說:“你突然請假那邊抽人替你去了巴西,現在三周都回不來你讓他們怎麽辦?”
何田田看了他一眼,瑞嘉文拍拍她的手背,靠近她低聲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有一點你要想明白。在一個公司工作,這裏遇上那裏遇上避免不了。要不,你就辭職不幹,可是你需要錢養家,你沒這個選擇的餘地。現在加拿大經濟不景氣,我們忙不過來了也不招人進來是為什麽?連咱們的老東家都凍結招聘新人了你知道麽?”
“我知道,”何田田點頭道:“我跟他們還有點聯係的。”
“所以,要沒什麽大事就別矯情了,”瑞嘉文安慰她道:“反正Ryan也不在,他先要過來開兩天的會,然後直接去波士頓。現在,我們都是一個人當兩個三個用的。”
周末的時候小路帶著Alison回家來,丫頭到了周末總是要找媽媽。何田田怕傳染,不敢跟她太親熱。
小路看她收拾出差的箱子,嘴唇動了動,半天後才說:“你這樣出去,受得了麽?”
“醫生說可以上班了,”何田田低著頭扣鎖,說:“沒事的。”
小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以後,孩子一半一半吧。反正,她已經習慣了你平時不在,周末過去跟你住。”
何田田抬頭看看他,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等你回來,挑個時間跟家裏人說,然後該怎麽辦就抓緊時間辦,”小路的眼圈紅了紅,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不想再拖了,也不想總看見你。”
何田田能理解他的心情,低著頭嗯了一聲。
小路走過來把她拉起來,認真看了看她的臉,說了一句:“這些年,都是我欠你的。”
何田田鼻子一酸,掉了兩串眼淚下來,說:“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我知道,”小路伸手抱了抱她,貼著她的頭發,說:“對不起。”
何田田真沒覺得他需要對不起什麽,無非就是年輕的時候任性了一點。可他折騰著要做警察那幾年,想法也都是好的。她默默地支持,希望他能成功,想法也都是好的。
其實,小路和她,都自以為清醒地在做很多選擇,卻又不能確定這些選擇的結果是不是能和最初的目的吻合起來。也許有些運氣比他們好的人,收獲了他們想要的東西,而運氣不好的,一步走錯了,整個人生就因此徹底改變了。
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春夏之交的蒙特利爾,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情。
這一次的裝機很順利,不是什麽大項目,何田田很是遊刃有餘。
她的酒店就在附近,每天晚上隨便吃了一點東西之後,她就跑到街頭去散步。這裏是蒙特利爾比較市中心的街區,靠近皇家山。這時節正是蒙特利爾的Tam-Tam節,滿大街都是手工藝人擺的地攤,還有各種各樣演奏樂器的人,熱鬧非凡。
這天,何田田經過一家咖啡館的時候,看到門口坐著個衣著考究的乞丐,舉塊英文牌子“Just buy me a latte”(隻需要給我買杯拿鐵)。她一時興起,就問他:“想喝什麽?”
那人看看她,眼都不眨地說:“double tall, easy hazel nut, non-fat, no foam, with whip, extra hot latte。”(大杯,榛果,脫脂,無泡沫,摜奶油,特別燙的拿鐵)
何田田看了半天,問:“你一直都這麽講究嗎?”
“那當然,”那人很傲嬌地說:“我以前是大學教授。”
何田田當真給他買來了拿鐵,那人起身來接過,用法語說:“merci beaucoup!”(非常感謝)
“作為感謝,我可以帶你去看免費的戲劇。”他索性跟著何田田走了幾步,指著不遠處的一塊草坪,說:“等一下,那邊後麵會有人來排練他們參加國際戲劇節的節目,莎士比亞的《皆大歡喜》。我看了兩次,覺得還不錯。”
他又說了一些關於戲劇的評價,何田田真有點開始相信他曾經是教授這個說法,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麽做流浪漢?”
“因為,我不喜歡學校裏的製度,”他說:“都是虛偽的,整個世界都是虛偽的。人生就是一場戲,但我沒演技,也不想做演員。”
“《皆大歡喜》,切,這個世界上哪裏有皆大歡喜?”他憤憤地喝一口拿鐵,說:“任何人的一生,其實都是一場悲劇。”
何田田想跟他多討論幾句關於命運的事,他忽然就不高興了,說:“嘿,我又不是你免費的心理醫生!你我就是一杯咖啡的情分。”說完,就溜達走了。
何田田跟著群眾一起蹭了一場排練,聽不太懂,幸好不是整劇,隻是很短一節反複演,她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她很喜歡蒙特利爾這種四處洋溢著的熱情,仿佛生活中處處都充滿活力和生機,處處都有希望。她也喜歡在街頭隨便找個角落坐坐,眼到之處,都是風景風情。在這裏,連流浪都是浪漫的流浪。
何田田舔了一口她的甜筒,想,一杯咖啡的緣分也是緣分啊。這個人在她生命裏出現,就是為了跟她一起喝杯咖啡。
正想著,她身邊突然坐下來一個人,對她說:“你對誰都很friendly麽!”
仿佛是昨日重現似的感覺,何田田微微一愣,沒有扭頭去看,隻是又舔了一口甜筒,說:“蒙特利爾的人都很熱情。”
說完,她才轉過頭去看,離榮眯了眯眼睛,張開一條胳膊伸向她的方向,說:“過來,到我懷裏來。”
何田田對著甜筒笑了一笑,順從地靠了過去。
命運是一團最複雜的線球,你的我的他的,相互纏繞在一起。也許每個人都能主宰那麽一段,又因為這麽一段,改變了跟自己相關的很多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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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過的人可能更容易理解,體會深刻一些,沒有經曆過的就難以感受到深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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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就這麽順利的解決了嗎?我希望再長一點。而且很陰暗的希望再疙瘩一些。:-)
有一個問題,田田以前是個工作上的女漢子。她和離榮在一起,這個角色怎樣調整?離榮還能讓她這樣玩命的工作嗎?田田她願意繼續努力工作還是不工作或者懶洋洋的幹一份閑差?依我看來,田田有一種對生活的不安全感,她追求穩定和踏實。那麽做一個有閑太太的風格恐怕就不大適合她。但是一旦她和離榮關係確定,離榮願意讓他的老板娘繼續去做拚命三郎(娘)?
何田田明明是看不太清楚,可依然能感覺到他眼神裏的堅定和憎惡,還有那麽一層半閃不閃水一樣的光澤。
整個世界都是虛偽的。人生就是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