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朧朧在實習期滿之前就已經選好了專科,做麻醉住院醫。
她的動手能力一直比較強,操作起來動作穩定流暢,又有很紮實的專業知識,帶領她的主治醫生也非常支持她的這個選擇。
鄒銳在給她講課的時候,很認真地對她說:“出去行醫後,後麵就沒有人會幫你了,不像現在,遇到問題,你有那些主治醫生做你的後盾。將來你是第一個走上手術台的人,所有的醫生護士都在旁邊看著你,你想想會有多大壓力?你的一個措施不當,病人可能當場死在手術台上!你不學紮實了,上手術台再翻書去?內容再多,你心可千萬別亂。氣管插管這章節,心裏永遠要記住ABC:Airway, Breathing, Circulation!所有的知識點,都是圍繞著這三個問題的。”
麥朧朧對鄒銳在學業上展現出來的磅礴大氣真的是很崇拜。
模擬考試的時候,鄒銳問她:“甲狀腺切除手術,白人男性,體重200磅,術前插管有困難。術後插管意外被護士拔除,而由於頸部充血水腫,導致呼吸困難。這時候你想再插管,已經完全插不進去了,怎麽辦?”
麥朧朧說:“加壓給氧。”
鄒銳說:“加壓給氧了,但是病人心跳血壓還是一直在下降,怎麽辦?”
麥朧朧說:“其他方法插管。”
“來不及準備器械,臨時也找不到外科醫生及時趕過來,”鄒銳看著她:“不給你空氣你能支持幾分鍾?”
麥朧朧咬緊嘴唇不吭氣。
“笨!”鄒銳鄙視地看她一眼,說:“按照縫合處扯開呀!淤血先放幹淨能呼吸了再說別的,人得給我活著!”
麥朧朧沒想過,還可以野蠻地扯開醫生已經縫合完整的傷口這條路。不過,在終極目標“必須活著”的指導下,這似乎是最直接有效的路。
“那你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麥朧朧忍不住問他:“怎麽能讓我更突出一些,我想轉去安省的醫院。申請的人那麽多,我好像哪兒都不占優勢。”
“什麽主意?給醫院投資,成立基金會?”鄒銳看她一眼,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我給你出主意,你用得起麽?”
麥朧朧扁嘴,不再說話了。
鄒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手上活兒得好。”
“你說什麽?”麥朧朧問他:“再說一遍?”
“手上技術過硬,應該是你要走的路,”鄒銳仔細想了想,說:“北美肥胖的人比較多,我觀察下來發現,麻醉師手上技術好不好,一遇到肥胖的病人,尤其是胖到看不到任何骨性標誌去找正確位置的那種病人,立刻就體現出區別了。比如硬外膜麻醉,技術差一點的,幾個麻醉師搞幾個小時才搞定的都有,而技術好一點的,一針進去三分鍾搞定。你語言上的劣勢完全可以用手上的優勢去彌補,以後遇上疑難問題人家都找你,你就牛逼了!”
麥朧朧深以為然,過硬的基礎知識,過硬的操作技術,勝過任何華麗的語言。
本來,麥朧朧以為有了那位熟悉她的主治醫生在麥克馬斯特醫院裏給她支持,她申請轉院的機會會相對大一些。隻是她沒有想到,經過了幾輪感覺很不錯的考試和口試,那個位置她還是沒有拿到。
拿到那個位置的,是Camila。
有人告訴麥朧朧,Matt跟那位主治醫生的關係非常好,肯定是他力推的。在辦好手續之後,Matt和Camila才向大家宣布,那邊醫院同時批準了Matt的轉院要求,因為他們已經領了結婚證了。人家是兩口子嘛,要去就得一起去。
Matt對她說:“跟前任分手後,我已經不想再回去卑詩省了,但還是希望去大城市的,真不願意在這個小地方窩著。”
麥朧朧的失望之情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
為了這個得到這個機會,她投入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因為不想簷滴的心情跟著她大起大落,她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想落實了之後再給驚喜。麥朧朧已經忽略他太久太久,久到上一次給他打電話是什麽時候她都想不起來了。
麥朧朧立刻買了回去的機票,然後聯係了簷滴。他很是意外,猶豫了一會兒後說:“寶貝,我讓鄧超去接你。”
“為什麽?”麥朧朧說:“很忙?”
“不是,”簷滴慢吞吞地說:“我的手暫時不能動,受傷了。”
“他現在正做個理療,咱們過去接他,”鄧超來接機的時候詳細告訴她:“上次他揍的那個人,躲開警察調查的風頭之後,糾結了一幫人又回來跟他幹架。唉,右手差點廢掉了,頭上也有傷,病床上躺了很久。朧朧你別怪他啊,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麥朧朧當然明白他為什麽不說,哪兒還會怪他。
簷滴的頭發被剃得很短,右手胳膊套起來了,看到麥朧朧進來有點犯了錯誤撒了謊的心虛表情,小模樣格外可憐巴巴的。麥朧朧往他懷裏一撲,他用左手抱緊她,在她頭發上親了親,低聲問:“怎麽突然回來了?”
麥朧朧憋不住,一五一十地把她的事情給說了說,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嗚嗚地哭:“他們欺負人!”
“沒辦法啊,關係網也很重要的,”簷滴無奈地說:“以後還有機會。”
“我不想幹了,我特別特別想回來。做最苦最累的工作,還要被人整,再怎麽努力也沒意義。”麥朧朧摳著他的衣服紐扣,說:“就是脫離以前的工作太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接著做。”
“朧朧,你心裏真是這樣想的麽?”簷滴捏捏她的鼻子,說:“都到這個程度了再放棄啊?”
“都說生命在於折騰,”麥朧朧閉著眼睛說:“可是我真受不了了!看看阿顏,鄧超,不是都過得穩當?我幹嘛這樣折騰自己,還折騰你。”
“不能這麽說啊,”鄧超在後視鏡裏看看麥朧朧,說:“什麽樣的日子有什麽樣的折騰,你以為我的日子很好過麽?”
麥朧朧撇嘴:“有工作有房子有老婆有女兒,看著很好。”
“這跟你看黃片兒差不多,”鄧超的狗嘴裏沒有象牙,壞壞地一笑,說:“你看著我很爽,其實拍的人未必就很爽。”
這倒是句實話。
麥朧朧轉頭去看看簷滴,他閉著眼睛靠在座位上笑著聽他們聊天,表情挺放鬆平靜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麥朧朧卻覺得跟他的距離遠了。也許是最近接觸得太少,說話也太少,乍然相見不知道該從哪裏拾起以前的感覺,隱隱就有些陌生似的。
他們相互都看不到對方的生活,看不到對方的內心。發生事情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報喜不報憂的方式,其實也是把對方拒絕在了自己生活外麵。以為那樣對方會過得好一點,活得自在點痛快點,可實際上卻是未必。
麥朧朧細細打量了簷滴好一會兒,伸手輕輕撫了撫他幹淨平整熨帖的襯衣。明明已經猜到了答案,可她還是抱著一種莫須有的希望,問他:“這段日子,誰在照顧你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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