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麽了?”麥朧朧不解地問他:“我以為,你會高興。” 簷滴把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想了想說:“你天天經曆這麽多病人,可能已經不記得了。有一次我過去醫院找你的時候,你都已經換好衣服準備走了,可看到監護室裏的一個護士在給病人換血氧監測儀,順嘴問了句怎麽回事。那個護士說,儀器壞了,測不出血氧飽和度什麽的。後來,咱們都已經走到車門口了,你說了聲不對,轉身就往回跑。你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出來,告訴我不是儀器壞了,是病人的呼吸心跳都停了。你喊了主治醫生過來,立刻組織搶救,把他硬給救回來了。” “是,”麥朧朧點頭:“我記得。我當時看了一下他的臉,後來越想越不對勁。” “我覺得你真了不起,”簷滴用手輕輕地摸她的臉,說:“看著一點不起眼的姑娘,可是就是這樣能幹。一條命啊,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事情了吧?” 麥朧朧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不是我的工作麽?” “那時候我心裏就在想,你喜歡這一行,你也能幹好這一行。那是屬於你的天下,你的世界。”簷滴耐心地說:“我想辦法要把車行開到這裏來,就是希望讓你能做你喜歡的事。我也一樣,我喜歡修車,你喜歡修人,現在大家都高興,不是很好嗎?”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你在做這些事?”麥朧朧皺眉道:“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能猜得出來你到底在想什麽。分手的時候,我覺得你太累,想照顧兩頭卻又分身無術。我以為你想退出卻又猶豫不決,當斷不斷的,所以我就主動提了。後來想想,其實我們的路還沒有走絕,自己卻在心裏把路堵死了。可是,如果你能多跟我說說,事情不會是這樣的,我們分的好冤枉。” “我不想告訴你,是因為——”簷滴猶豫了一下,才說:“當時我們資金不夠,我怕你要塞給我錢。我就不喜歡,我比較固執。” 麥朧朧咬了咬嘴唇,說:“你不能總這樣想。” “我知道,以後不會了,”簷滴側身躺下,把麥朧朧扳過來跟他麵對麵,說:“上一次替石磊和周群拍照,我認識了石磊的一個朋友,特別漂亮的一個姑娘,北外畢業的在做同聲傳譯工作,她過來是做周群的伴娘。” 麥朧朧盯了他一眼,簷滴捏捏她的鼻子,說:“讓我說完啊,我跟她男朋友聊得不錯。他說了一些讓我特別有感觸的道理,回家後我仔細想,真是的,我就是不如人家念書多的人活得明白。” “說什麽了?”麥朧朧眨巴眼睛問他:“說來聽聽。” “我先問你個問題,”簷滴說:“如果你的錢能幫到我,是不是會讓你覺得高興?” “那還用說麽?”麥朧朧點頭:“我真心愛你,付出的時候比獲得的時候更快樂。” “嗯,他也是這樣說的,”簷滴把她的頭發卷在手指上纏繞:“兩個人感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後,其實就不必再去分你我了。尤其是在困難的時候,能夠幫到對方,心裏會特別痛快。他還說,不論是男是女,都必須學會示弱,自己付出的同時,也要想著給對方機會來付出。愛,就是要表現出來的。所有為了要維護什麽所謂的尊嚴,而不給對方機會來表現自己的愛的人,都是傻逼。” 麥朧朧忍不住撲哧一笑,說:“這是在罵你自己呢?” 簷滴嘿嘿地笑。 “我是這樣覺得啦,”麥朧朧想了想說:“人生路這麽長,誰知道下一秒誰會變成弱者?我看護著好多病人,昨天還是公司叱吒風雲的CEO呢,轉天就病倒了需要愛人照顧,所以強與弱沒有這麽絕對。我明白,作為一個男人,你希望時時刻刻都能擋在我前麵,給我依靠為我擋風遮雨,可是,咱們都是普通人啊,血肉之軀又不是萬能的,都會有我們應付不了的事情,對不對?你看看我,腦子一糊塗起來,還不是惹一堆麻煩麽?” 簷滴點頭說是,麥朧朧習慣性地摸他的臉,說:“孩子都要一起生了,要是還在分你的我的,這日子過得就不敞亮了。” 簷滴還是點頭。 麥朧朧把他的嘴巴捏得撅起來親了一口,問:“是真想通了,還是在敷衍我?” “道理說是這樣說,”簷滴掙開她的手,說:“可你要事事都衝在前麵,我心裏還是會有點不舒服,不過,至少我認這個道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嗯,麥朧朧挺滿意這個回答的,他說的是真心話。 世上沒有那麽多奇才,無師自通就能大徹大悟,大家都是在生活裏摸爬滾打著修煉自己,什麽事情都得慢慢來。 麥朧朧往他那裏挪了挪,說:“抱抱。” 簷滴把她收緊在懷裏,手掌貼著後背使勁地按了按。 第二天,麥朧朧一早就給鄒銳打電話,恨恨地問他:“好玩嗎?有意思嗎?!” “想明白了?”鄒銳淡淡地說:“腦子反應夠慢的。” “你折騰折騰我也就算了,”麥朧朧想不明白,問他:“你折騰你爸媽幹什麽呢?” “我自己也說不好,”鄒銳突然轉了個語氣,商量般地問她:“你能不能幫我想想,為什麽我有些時候就很希望自己能給他們爭氣,可有些時候我又恨不得讓他們丟人現眼?讓他們難受難受我心裏好像就痛快了,可他們真的難受了我卻並不痛快,還很後悔。問題是,這些念頭來去之間都很快,甚至是沒有什麽特別理由的,到底為什麽?” 麥朧朧無奈地說:“這我真不知道。你是大神你是學霸,你不知道誰知道?” 鄒銳冷笑了笑,說:“是啊,我不知道誰知道?” “你的愛和恨,都太強烈了,”麥朧朧緩和語氣說:“你對自己太狠,對別人也是。網上人家說,我們的生活其實就像是在遭受強奸,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可你不是,你不享受,你是遭受強奸之後吧,再去強奸別人,這樣就不好了。” “去你的!”鄒銳忍不住笑,想了想又說:“我要真是流氓,那天就把你收拾了!別以為你抓到點把柄,就能爬我頭上去,你等著瞧,也許有天你還後悔了呢!” 這一點麥朧朧倒是不懷疑,鄒銳要想幹出大成績來,十有八九是能做到的。 要說他偏執他確實有點兒,可是這兩個字囊括了很多很多有追求的人。比如簷滴,比如麥朧朧她自己。大家都多多少少帶著點偏執在這個社會上混著,想讓自己強大起來,想擁有一些能安生立命的本錢來占有一席之地。 麥朧朧心底裏多少還是想維護鄒銳的,為了多年的友情和親情,她承認自己親親相隱。 就在她想著怎麽把這件事理順了告訴父母,順便再提一下她和簷滴的進展的時候,麥朧朧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大驚失色地把簷滴叫回來看她的驗孕棒,問他:“我隻是以為又不準時想排除一下可能性的,怎麽會真有了呢?” “你問我,我問誰啊?”簷滴也是沒有思想準備,說:“那天我讓你去廁所擠一下,你不樂意,現在怪我?” “不是危險期啊,我覺得挺有把握的。”麥朧朧沮喪地說:“怎麽辦,那天你喝那麽多酒!” “有什麽怎麽辦的,生啊,”簷滴說:“你生個小貓小狗我都要!” “可能是額外排卵了,”麥朧朧仔細地回想學過的知識,說:“看到你太激動。” 簷滴笑嗬嗬地伸手抱她,說:“瞧我多厲害!” “沒良心,還笑!”麥朧朧有些犯愁,說:“我媽估計得崩潰。” 簷滴攬住她肩頭,說:“不怕,不是還有我在麽,她要怪就怪我。” 麥朧朧的媽媽聽了她的敘述後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她:“你的意思是,你跟鄒銳在美國喝醉酒結婚了,然後這個結婚雖然不算數可是又沒有過期,你在這張紙還沒過期的時候又跟簷滴好了,再然後在你們還沒有合法結婚的時候又懷孕了?” 麥朧朧支支吾吾地說:“是。” “老麥老麥,你給我過來!”麥朧朧的媽媽大聲地喊她爸爸過來,激動地說:“你自己聽聽!你女兒這是要幹嘛?是要往你們學院報紙的《街談巷議》頭版上湊麽?” 麥朧朧的爸爸趕緊安慰她:“最近打擊剽竊論文呢,頭版肯定是上不去的。” 她媽媽就哼哼:“要死了。。。怎麽辦啊?” 簷滴在身後抱著她,捂著她的小腹輕輕地揉,說:“有我頂著,你什麽都別想。” 麥朧朧點點頭。 她明白,生活中充滿著驚喜和驚嚇,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能逾越的難關。沒有喜怒哀樂,沒有高低起伏,也就沒有了精彩紛呈。 也許,她是不守規矩不合禮數了。自從認識簷滴的那天開始,她就沒怎麽顧慮過這些教條和形式。因為他有種力量,讓她能放開了去做自己。他給予的肯定和信任,他付出的努力甚至犧牲,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也讓她在不斷地成長中變得更好。 反之亦然。 簷滴接納了麥朧朧的付出,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你的人是我的,錢是我的,連你的娃也是我的”,還用像以前那樣害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麽?縱然有波瀾起伏,那也是小打小鬧,他能用和平的心態來化解。 生活中,除了柴米油鹽,除了養家糊口,我們總要有一個世界是屬於自己的,總要有一些價值觀是屬於自己的,哪怕有時候需要為了那些屬於自己的一切付出代價。 這樣的人生才是成長,才是經曆,才是人生,不是嗎? (全文完) 瓶子說幾句: 其實挺不好意思的,本來計劃上中下的故事,生生被寫到了50,好在大家都挺包容,沒計較。 很多感悟也無從說起,就是這生活本身給我們帶來的驚喜和驚嚇,時不時想到了會有感而發寫點東西。 寫得不好我知道,但是我盡力了,沒有什麽遺憾或者愧疚的地方。 感謝大家一路地支持和鼓勵,沒有你們就沒有故事,所以這些文字屬於我們大家,我付出的同時也在收獲著,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感謝我的好朋友J,她總能抓住最關鍵的地方,用最簡潔的語言給我提示,讓我受益匪淺。 所以我用她的原話來作為這個故事的結尾,讓她來做這畫龍點睛的一筆! 再次謝謝大家! |
同樣是成長的故事!讀來別有滋味!謝謝你的勤奮耕耘給我帶來的淚與笑!
期待你的下一個故事!
麥媽媽的總結太搞笑了!
一直都在看你文,都喜歡。
你的小說寫得很美!
謝謝你的美文,讓我的休息日子多了一份美麗。
借用一句“愛,就是用最初的心,走最遠的路”!能把這份單純的美好寫出來,太有才了,????讚!
每次完結一個故事,心裏會有點點小憂傷和小孤獨。畢竟,曾經與故事裏麵的人物休戚與共一場。他們心裏經曆的點點滴滴情感之路,也是我陪著他們共同經曆的,多少感覺舍不得。
覺得咱們李後主的詞特別能詮釋我心中的感受: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謝謝瓶子在百忙中寫出這麽好的故事給我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