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一丁回到家裏,就找到陸承裴,把楊菁菁的事情告訴了他。
陸承裴嚇了一大跳,說:“怎麽會這樣?!我說菁菁這次回來怎麽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這麽回事。”
沈一丁坐在他床沿,看著他說:“是不是感覺世事無常?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是的,”陸承裴說:“你多關心一下菁菁,她們家條件不好,她又剛剛上完學,還沒上班呢。如果她需要錢什麽的,你告訴我。”
“她不會跟我講錢的事的,”沈一丁說:“朋友之間一旦牽扯了金錢問題,友情都會變味。她一直都跟我說這話,所以我知道她絕對不會跟我談錢。剛才二哥送我回來的時候,我和他談了談,楊菁菁最怕的,是他的死纏爛打。到時候真的需要,還是要靠二哥。”
陸承裴忍不住笑了:“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沈一丁咬了咬嘴唇,說:“你知道就好。”
陸承裴的笑容頓時隱去,表情有些尷尬。沈一丁緊接著說:“我都忘了告訴你,那天我在蘇宇的辦公室裏,遇到了跟我們一起在黃石公園玩的一個女孩。就是從大石頭上掉下去,衣服褲子都蹭破的那個,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陸承裴說:“這麽巧,她現在怎麽樣?”
“結婚了,老公挺帥的。她叫蘇北,是蘇宇的遠房親戚。”
“世界真小。”
“嗯,就是。”沈一丁站起來往外走,說:“沒事了,就想告訴你一下菁菁的情況。你早點睡吧。”
“等一等,”陸承裴叫住她:“房子快裝修完了,你什麽時候跟我一起去看看家具?不是說想要兩麵做大書櫥,中間做榻榻米的嗎?我覺得現成的可能很難買到,必須要看中式樣後讓人家給你訂做,所以早點去訂比較好。”
“算了吧,”沈一丁站在門口,轉身看著他:“房產證上有我的名字就行了,房間,我就不要了。既然要分,就分分清楚。你說呢?”
陸承裴沒有說話。沈一丁等了一會兒,見陸承裴一直沉默著,便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她剛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時,陸承裴追了過來,在她麵前站定,小心翼翼地問:“喂,如果我離開這裏一段時間,不是永遠,隻是一段時間,你能接受嗎?”
沈一丁抿緊了嘴唇看著他的臉,過了好一會兒,她轉身打開自己的房門進去,扭上了鎖。
陸承裴陸陸續續地跟張醫生見過幾次麵,他把自己想要離開的想法告訴了她。
“你為什麽要去問她能不能接受?”
“我怕她。”
“怕什麽?”
“怕她做傻事。”
“到底是你怕她做傻事,還是你自己心裏並不想走呢?”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
“你必須要知道。”
“我隻知道,看不到她,我心裏害怕。小時候,她經常做噩夢。我的睡眠一向很淺,所以當她從床上跳下來那聲響,就把我驚醒了。然後我就等著,聽著她的腳步聲匆匆地跑過來,扭開門把手進來。”陸承裴靠在沙發裏,半躺著,閉著眼睛說:“我睡眠淺,是因為心事太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就是睡不著。有時候,我特別希望她做噩夢,然後她就會跑來。我們兩個一起睡的時候,我很快就能睡著。長大了,知道不能再睡一起,她把她的一個毛絨玩具留給了我,是個八腳蟲子。她小時候一直摟著它睡覺,說有她的味道在上麵。”
“那麽她在美國的這段時間呢?你的睡眠好嗎?”
“還可以。主要是因為工作忙,最忙的時候一天工作16個小時,等我能躺下的時候基本上馬上就睡著了。”
“那時候你們多久聯係一次?”
“每天都打電話。她打過來比較多。”
“每天都打,說什麽呢?”
“吃了什麽,做了什麽,學習的事情。有事情就多說幾句,沒事情就少說幾句,但是每天都必須要通話。”
“那是在你第二次決定跟她分手之前還是之後?”
“之前之後我們都保持著電話聯係。我對她說了分手之後,特別擔心她想不開。”
“她的表現怎麽樣?”
“挺平靜的,似乎知道會發生。後來她交了個男朋友,她沒有親口告訴我,是我給她打電話,那個男孩子接的,開口就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當時你是什麽感覺?”
“覺得快不能活了。”陸承裴始終閉著眼睛,淡淡地說:“我什麽都沒有想,用最快的速度辦了簽證,買了飛機票趕過去。可是飛機著陸的那一刻,我後悔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去。去了,跟她說什麽。我本來想直接坐飛機回頭的,但是猶豫了很久,還是想見見那個男生,看看他們在一起到底好不好。”
“你離不開她。”張醫生歎了口氣,說:“你嘴上一直在說著分開,可行動上又一直在朝著反方向做。你們每天打電話,這是情侶的親密而不是兄妹的感情。現在你買房子,還要把她也加進來,潛意識裏,你是想跟她有一個家。”
陸承裴點頭說:“我知道,是我的問題。”
“那麽,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你跟她,已經很不容易了,經曆了這麽多事。命運扔給你的,你拒絕不了,可是你為什麽還要給自己製造痛苦?”
“因為我沒有什麽可以為我父母做的。尤其是我媽媽,她遭受的那些折磨,可以說都是為了我。而我,什麽都不能做。你要讓我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樣跟害死她的那個人的女兒結婚生子過日子,我做不到。”
張醫生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輕地問:“在你忍受這些心理煎熬的時刻裏,你有沒有感覺到某種程度的快感?也就是說,你痛苦著的同時,還覺得有些滿足感?”
“有這種感覺。”
“這就是為什麽,你會一次又一次地跟她提出分手。”張醫生歎了口氣,接著說:“你覺得內疚,覺得自責,因為這些事情雖然不是你錯,但是卻因為你而發生。於是你選擇懲罰你自己,用這樣的方式來減輕自己內心的愧疚。與此同時,你認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沈一丁媽媽的願望變成現實。這麽做雖然你痛苦,但是又覺得滿足,覺得自己至少盡了一分力。”
陸承裴點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除了這一點,我還能做什麽呢?”
“確實做不了別的什麽。”張醫生說:“你現在的矛盾不就在於,你的願望和你‘仇人’的願望是一致的。讓她落空也就是讓你自己落空。但是你忘記了,還有沈一丁呢?你的這個決定,讓你們三個人的願望都破滅了,而你針對的那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你懲罰的,除了你最愛的人還有你自己之外,沒有別人。”
“我知道你會覺得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不是我說了算的。就像你告訴我的,你沒有臉去見你的父母。如果一輩子你都要背負這種心理包袱,那更不值得。”張醫生飛快地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告訴過你,問題很複雜,解決辦法卻很簡單。”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才想要離開一段時間。不打電話不見麵,真正地離開。我跟她,在心裏從來就沒有分開過。哪怕我說分手,哪怕她在美國,我都能感覺到她在我的身邊,在我身體裏麵。”
“那麽你為什麽還要去問一個你明知道答案的問題?她的回答能改變你的決定?或者,你隻是想告訴她,希望她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好把你留下?那麽,你就可以說服自己,你留下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辦法。”
陸承裴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遲疑著說:“我不是。。。我隻是。。。”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這樣搖擺不定的態度,對你們兩個都沒有好處。”張醫生湊過來,緊盯著陸承裴的臉看,認真地說:“說句難聽的一點話,你這樣子折磨她,還不如給她一個痛快。你們兩個的這段過去,注定了你們是沒有辦法看著對方各自走自己的路的,這點你就不用強求了。兩個選擇都不完美,你隻能選其中一條路走,走了,就再也別回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必須要知道。既然你不打算告訴沈一丁事實的真相,那麽你就得一個人決定你們兩個人的未來。對於沈一丁來說,已經是很不公平的事情了,現在你還這麽翻來覆去地折騰她。如果是你站在她的立場,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不知道怎麽去解決,隻能完全被動地等待,你會是什麽感受?”
陸承裴的眼圈驟然紅了,他的眼裏起了一層水霧,用非常低的聲音說:“我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
張醫生伸手拍拍他緊握著的拳頭,說:“我倒是覺得,每個人都有一個最軟弱的地方,都有一個最軟弱的時刻。沒必要去要求自己時時刻刻都像個男人。”
陸承裴緊跟著她說:“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一定要像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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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節寫得好,“事情很複雜,解決方法卻很簡單。” 他倆的愛情如果沒有結果,那他倆都不可能再去用心愛上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