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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雲易散琉璃脆(上)

(2014-01-16 19:44:08) 下一個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跟他有結果。

那晚,音樂會的最後一首曲子,是他的獨奏。整個樂團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沒有一根琴弦被撥動。他閉著眼睛,手腕提拉之間一個個音符如高山流水般傾瀉而出,悠揚清越,直到最後那點震顫消失殆盡,整個禮堂裏都悄無聲息。不知是誰先清醒過來,叫了聲好,大家才恍然回過神,頓時滿堂喝彩,震耳欲聾。

她當時正坐在第三排,情不自禁地爬上了座椅,高舉著雙手拚命鼓掌。身邊的人群受到感染,也紛紛學樣,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漆黑的眼眸在射燈的照耀下晶晶閃亮,目光灼灼。她隻覺得後背上似乎有那麽一條火線,沿著脊椎由下而上,一直燒到她的腦子裏。

於是她腿一軟,頭一低,縮回椅子上,緊緊地抱著雙膝。等那條火線不再灼燒她的後背時,她悄無聲息地從人群裏溜走。那晚的月色格外清亮,學校的人工湖上銀光點點,靜影沉璧。


前三排的座位都是保留座位,他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

孫圓圓,你躲什麽?

對不起,請問你是哪位?

行了,別裝了。他捉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去到人工湖邊,在長椅上坐下。

你不用這麽躲,我沒打算追你。”他一個側身,在長椅上躺下,頭枕在她大腿上,眼睛闔起來睡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平靜的麵容,不知所措,手也無處可放,隻能別扭地掛在椅背上。

他睡了好一會兒才醒來,伸個懶腰對她笑笑,屈起食指在她鼻子上一刮,轉身走了。

她知道他是個音樂天才,天才的心思,不是她這種凡夫俗子可以輕易揣度的。

鬱青沒有誆她,打那天之後,他的女朋友走馬燈似的換。孫圓圓的心情從驚濤拍岸到波瀾不驚,也就是兩個月的事。上一個女生的臉都還沒有認清,下一個就上位了。她想想其實正常,像他這種人,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霸占的。

隔三差五,鬱青都會拉她去人工湖的長椅上,枕在她大腿上睡一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會兒。

時間長了,她也習慣了。心思不再那麽浮動,甚至能笑著跟他說:“最近這個不錯,挺漂亮的。

他哼哼了一聲:“是,腿挺長的,跟你似的。

他無端端地這麽一句,瞬間秒殺了她。猶豫半響要不要問問他到底什麽意思,低頭一看,人已經睡著了。這樣也好,省得她問,說的多了錯的多,說出口的話收也收不回去。


同學逐漸發現她經常被鬱青拉出去,好事的便忍不住問:“圓圓,鬱青老來找你,幹啥呀?

當時她正趕時間去上課,腦子進水地說:“睡覺。說完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

同學長大嘴看她半天,說:“你真能開玩笑。

孫圓圓悲憤地想,這麽實誠的回答,可說給誰,都不會信她。

鬱青似乎是怕她等他睡覺時過於無聊,每次帶他的平板電腦來給她玩。她在裏麵找到一個小提琴的程序,可以用手指劃拉出曲子來。

鬱青聽她玩得高興,問她:“假如你要學個樂器,想學什麽?”

“琵琶。她脫口而出。

鬱青詫異她的回答:“為什麽?”

輕攏慢撚抹複挑,初為霓裳後綠腰。

鬱青盯她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有著五陵少年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的野心。

她立時麵紅耳赤,她隻想到那輕攏慢撚的優雅動作,忘記了當事人曾是歌女的事情。

換一個。

古箏。

為什麽?”

小時候跟隔壁姐姐學過一點,還挺喜歡的,但後來搬家後就沒得學了。

他站起身來,屈起食指在她鼻子上一刮:“反正你就喜歡那些個撥弄的,不喜歡拉扯的,小提琴不好麽?

有你在,我哪裏還需要學這個。

在你麵前,我不拉琴。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留下她自己在那裏發了半天的愣,果然,“你說了,我不懂”,就是天才跟凡夫俗子之間差距。


第二天下午,有人在宿舍樓下叫孫圓圓,她跑下去一看,一個略顯靦腆的男孩子抱著把古箏等著她。

“孫圓圓?”

她點點頭。

“我叫胡迪,是學校後麵琴行裏教古箏的。”胡迪把手裏的古箏遞給她:“鬱青鬱先生為你預付了200課時的古箏課,我這裏有你的課表,我看你周一、周三和周六都有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先從一周三次開始,好嗎?”

200個課時?!”孫圓圓瞪大了眼睛:“你確定是給我預付的嗎?”

“給孫圓圓預付的,沒錯。”

“一個課時多少錢?”

“鬱先生給的比較高,100元。”胡迪看著孫圓圓陰晴不定的表情,有些緊張地說:“孫小姐,錢我已經都寄給我父母了,家裏在蓋房子。”

孫圓圓沒說什麽,隻是低下頭來把琴從布袋裏抽出,看了看。

“這琴也是鬱先生給你買的,不過是我挑的。”胡迪愛惜地看著她手裏的琴:“不是多高級的琴,但是作為初學用,肯定夠了。咱們先說定,周一、周三、周六,下午六點,你來琴行找我。還有沒有什麽問題?”

“你會教琵琶嗎?”

“不會。”


古箏是個很容易入門的樂器,孫圓圓之前又略略學過些皮毛,很快就上手了。

周六的課程結束後,胡迪拿了個錄音筆出來,讓她把學到的段子都仔細彈一遍,然後把錄音筆交給鬱青。

“鬱先生特別關照的,每個周六都要給你錄音。”

“他也就是個學生,你不用一口一個鬱先生這麽肉麻吧?”

“他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很感激他的。”胡迪推了推眼鏡:“再說,他畢竟也是師兄。”

孫圓圓彈了一遍這周學的段子,想了想,又加了一段小時候學過的“兩隻老鼠”。胡迪在邊上聽著,嘴角抽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鬱青枕在她腿上聽錄音筆,手裏還玩著PSP。孫圓圓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掐著表看時間。果然,每到她出錯的地方,他手上的動作都會略略停滯一下,有幾次還抬眼看了看她。

“急功近利。”他取下耳機,手裏不停歇地玩遊戲:“都還不會爬呢,就想著要跑。壞習慣養成很難改,你的和弦沒有一個是按準的。在胡迪同意你彈曲子之前,不許擅自彈曲子,聽見沒?”

好吧,花錢的是大爺,她認了。

周一胡迪一見她就迫不及待地問:“他聽了?什麽反應?”

孫圓圓把錄音筆扔到他腿上:“曲有誤,周郎顧。”


一周一周學下來,孫圓圓漸漸對古箏入了迷。真等到胡迪讓她彈曲子的時候,她反倒有些猶豫不決,不敢落指。

“不怕,我說你可以,你便一定可以。”胡迪走到她身後,把她的手放上去:“我可以跟你一起。”

“不用了,我總歸是要自己來的。”孫圓圓覺得胡迪太過接近自己,似乎還輕輕地嗅了嗅她的頭發。她頓時不自在起來,盡量不露痕跡地推開了他。

每個周六都要錄音,鬱青一般都是周日聽。哪怕他出去外地演出,都會要求她傳到他的電子郵件信箱裏,害得她想趁機會摸魚都不行。

不過,這個周六鬱青不在,琴行裏又出了點事情,孫圓圓便沒有錄音,正大光明地摸了一次魚。

周日早晨她還在昏睡中,鬱青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沒有收到錄音。”

“沒錄,你當然沒有收到。”

“為什麽沒錄?”

“胡迪的嘴巴破了,腿也有些跛了。”

“那他去給你上課了沒?”

“上了。”

“那麽嘴巴破了和腿有些跛了跟你沒有錄音有什麽關係?”

“他嘴巴破了,是我咬的;他的腿跛了,是我用琴砸的。你買那琴也忒不結實了,砸兩下就爛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她能聽到他的喘息聲。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上課的時候他突然親我,我推不開他,就咬了他一口。”孫圓圓在床上翻了個身:“然後他還不死心,我就拿琴砸他了。”

聽筒裏的喘息聲突然就加重了:“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不是吧?你站哪邊的啊?是他先欺負我的!”孫圓圓不樂意了:“就算他是我老師,那又怎麽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我砸他兩下算輕的,要不是他跑得快,我大嘴巴子抽他!”

行,我知道了,會處理的。他淡然地說。

還處理啥呀,琴也砸了,人也打了,反正她也不想再去了。


周一下課後,孫圓圓居然看到胡迪抱著把琴站在教室外等她。

怎麽了,上次被砸得還不過癮?”

姑奶奶,隻要你肯原諒我,再砸我幾次都行。我是鬼迷心竅了,給你賠禮道歉,從今往後,我一根手指頭都不會碰到你。跟我去上課吧!”

我不去,你走吧!”

不行,你一定要去,不然我就完蛋了。看在我盡心盡力地教了你大半年的份上,給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真心錯了,你說,讓我怎麽道歉都行。

鬱青跟你是親戚? 不然怎麽這麽護著你? 這份錢是不是沒人掙得了了?”

說實話,要他在這片能找到比我教得好的,他早開了我了。喏,這把琴送你,琴行裏最好的一把。

如果我就不想學呢?

那我就畢不了業。他說了就一定會做到,所以我求你,跟我去吧。

,你當我小孩子哄? 我不上課,跟你畢業有個毛的關係啊?

這種事,我哄你幹啥? 早知道他那啥,打死我也不會動你。

他那啥? 你想說什麽?

沒啥。胡迪一臉緊張。

瞧你那樣兒,他不會是黑社會吧?”

行了姑奶奶,別問了,你跟我去上課就是救我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孫圓圓還想纏著他問清楚,但胡迪擺了個打死不說的造型出來,看他的臉色慘成那樣,她都覺得有些不忍。

那天教的是簡易版的春江花月夜,可胡迪坐得遠到孫圓圓都聽不見他說什麽,看他背都靠上牆了還一臉驚恐不安,讓她實在彈不出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來。

鬱青聽錄音的時候緊皺眉頭,孫圓圓隻能訕訕地笑說下次讓他教十麵埋伏,估計會好些。

(未完待續)


喜歡的同學們吱一聲,另外,此乃原創,未經允許,請勿轉載,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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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柳葉菲菲 回複 悄悄話 喜歡!
羊脂玉淨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過路客efbrk' 的評論 : 謝謝你過來看和喜歡!
過路客efbrk 回複 悄悄話 喜歡你的作品。就跟當年喜歡瓊瑤小說一樣。你的更現代些。謝謝了。
羊脂玉淨瓶 回複 悄悄話 不會忘記米卡的,周末就是米卡的時代了
happychloe 回複 悄悄話 喜歡!這麽快又開始了新的一篇,上癮了!還管不管米卡了?別怠慢了米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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