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寧坐著鬱曉東的車子一路向北,往西雅圖開去。
她眼睜睜看著鬱曉東把墨西哥大哥給打發了,再把她租好的房子給退掉了,兩項的損失加起來差不多要一千塊錢,她很心疼。
但是鬱曉東跟她說,第一,她還沒有找到工作,所以無論去哪裏都是一樣的;第二,她既然選擇了跟他好,理所應當就應該跟他回去西雅圖。
好吧,她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心甘情願,所以被他拉上車後雖然繃著臉,其實心裏很高興。
鬱曉東邊開車邊忍不住笑,他想起程顥對他說的一番話來。
他並沒有想到,在跟程顥大吵一架後,他們卻成了比較談得來的朋友。是程顥先來電話謝他,謝他的坦言讓他最終能跟何賽重新在一起。後來他被丁寧弄得心情不好時,隨手撥了程顥的號碼,問他自己該怎麽辦。
程顥問他:“看過《瘋狂的石頭》嗎?”
他說:“看過,怎麽了?”
程顥說:“記不記得他們要用假的石頭去換真的石頭時,黑皮是怎麽說的?”
鬱曉東不記得了。
程顥說:“黑皮說,費那麽多事幹嘛?砸開了,拿了就跑!”
鬱曉東想了一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喜歡程顥的方法,費這麽多事幹嘛,直接拉了就跑!
鬱曉東住的公寓並不在西雅圖市中心,不過他喜歡那裏安寧的環境和便利的交通。
兩室一廳的房子,寬敞舒適。他把小房間給了丁寧,並關照她,雖說他們是男女朋友關係,但是畢竟剛開始交往,讓她不要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他不需要她分擔房租,但是她必須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照顧他。與此同時,要尊重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凡事都要聽他的。
丁寧在鬱曉東嘮嘮叨叨的同時,把自己的房間給收拾了,洗了澡倒頭就睡,還沒有忘記禮貌友好地讓他去“翻滾吧,牛寶寶!”
他們的同居生活真是不可謂不精彩。
丁寧和鬱曉東似乎打一開始就商量好了要盡量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在對方麵前,而不是隻把好的一麵給對方看。該吵架的時候吵架,該道歉的時候道歉。生活習慣不同的地方盡力在理解的基礎上各退一步,但仍保持底線。
丁寧有著南方女孩子的細致和溫柔,她能做一手好菜,卻不會做的量太大,經常讓鬱曉東抱怨說不夠吃。她又有著北方女孩獨立和潑辣的一麵,吵起架來格拉鬆脆,偶爾還有經典國罵撐撐場麵。鬱曉東常常覺得,遇見了丁寧後,他才明白為什麽何賽會愛程顥。他跟丁寧有太多不同的地方,但是他卻在一件件小事裏越來越了解她,在一次次針鋒相對裏越來越喜歡她。
丁寧很快就在基金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周末的時候還兼職在一家中醫理療診所裏給人針灸。鬱曉東對她的兼職很不滿意,認為影響了他們的周末娛樂生活,但是丁寧卻不以為然。
她說,父母家的房子動遷,給的動遷房離她爸爸上班的地方太遠,而市中心的房子她父母又負擔不起。所以,她讓父母跟親戚借了一筆錢買房,然後她在這邊上班掙錢來還。
鬱曉東認為她小題大做,因為他有錢,直接給她父母匯過去就行了。丁寧不要,鬱曉東勸了半天也沒有結果,心裏也有些火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麽清楚做什麽呢?算我借給你的,行不行?你掙錢還給我,可以嗎?”
丁寧依舊堅持不肯要,鬱曉東問她到底為什麽不肯要,她也不說。
“我真的不明白,”鬱曉東直直地看著她:“人家都是千方百計找有錢的男朋友,你是正好相反。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要顯示自己特立獨行呢?還是壓根就沒想過要跟我好多久?所以不想跟我牽扯上金錢的問題,免得分手時候麻煩,對不對?”
丁寧轉身去廚房做飯,拋了一句:“我沒有這個意思,但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那你想要我怎麽想?”鬱曉東拉住她:“我手上有錢,你又何苦這麽拚命打工,讓我周末的時候想跟你去看場電影都那麽難。更何況,我也沒有伸手跟家裏要,都是我自己掙來的,給我的女朋友用,天經地義的道理。”
丁寧伸手抱了他的腰,說:“你已經讓我在這裏白吃白住了,我能攢下錢來寄回去,其實有一大部分就已經是你給的,怎麽好心安理得地再拿你辛苦工作省下來積蓄。反正借的是家裏人的錢,不著急還的。”
“你這話說的,不就是不把我當你家裏人麽?”鬱曉東拉開她的手:“說到底,我還是外人。你也沒有白吃白住,你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什麽都是你在搶著幹。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在用勞動抵房租和飯錢。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跟你在一起特別沒意思。什麽都算得這麽清楚,這種日子有什麽意思?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a man provides for his family?說穿了你這就是自私!你就想要保留自己的尊嚴,而踐踏我的尊嚴!”
“鬱曉東!你不能不講道理!”丁寧臉紅得厲害,似乎也真的動怒了:“什麽叫做踐踏你的尊嚴?!我們才開始在一起沒有多久,你沒有這個義務和責任要給我們家這麽多錢。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你也願意幫我,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但是我不希望在我們剛開始的時候,就讓金錢參合進來,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了種味道。假如我拿了你的錢,你會不會又懷疑,我給你做飯洗衣服,是因為你給錢的緣故?會不會認為,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金錢在其中都起到一定的作用?所以說,我拿不拿都可能讓你不高興,那還不如不拿,至少我不會在你麵前覺得抬不起頭來。”
鬱曉東伸手指著她,指尖有些輕微的顫抖:“在我麵前抬不起頭來?你就是這麽想我的?我他媽還真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他騰然站起來,抓過桌上的車鑰匙就往外走:“不用做我的飯了,我從現在開始不在家裏吃飯!”
丁寧伸手去拉他的衣服,被他一把甩開,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鬱曉東開著車,也不知道去哪裏好,沿著高速公路一路開進西雅圖市中心,最後停在一個商場裏。他想去酒吧的,但是自己開車,也沒法去,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去看一部電影。
等電影開場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給程顥打了個電話,沒想到居然是何賽接的。她輕輕地喂了一聲,鬱曉東就愣在了那裏,沒說話。何賽喂了半天沒有人答應,就掛斷了。
過了好一會兒,鬱曉東再次撥了過去,說:“何賽,是我。”
“曉東啊,你怎麽樣?”何賽的聲音很驚喜:“程顥告訴我你曾經給他打電話來著,怎麽樣?女朋友的事情解決了嗎?”
鬱曉東突然就很有傾訴的欲望,於是把來龍去脈給何賽說了說。何賽仔細地聽了,慢吞吞地:“不是我不幫你說話啊,我就是實話實說,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不要你的錢。”
鬱曉東很泄氣地靠在椅背上:“我怎麽盡碰到你們這樣的啊?!”
“嗬嗬,”何賽笑得高興:“這樣的女孩子才是真的愛你的人啊!曉東,咱們也不用繞彎子了,老實說,她要是一開頭就跟你要錢,你心裏也不見得就舒服,是不是?為什麽你不能想想好的一麵,正因為她太看重你,才不想讓錢影響你們的感情。”
鬱曉東仍舊有些忿忿:“反正你從來不站在我這邊。”
“那你就錯了,”何賽說:“我一直站在你這邊。”
鬱曉東看完電影回到家,丁寧問他吃了沒,他搖搖頭。於是她便去給他下麵,麵條在鍋子裏翻滾著,霧氣蒸騰的。鬱曉東走到她身後,輕輕圈住她的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上,兩個人都沒說話。
之後的幾天,他們都過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對於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臨近的周末的時候,丁寧告訴他,她下周要跟朋友再去走大峽穀。
鬱曉東有些意外,愣愣地看著她。
丁寧若無其事地說:“你是知道的,我們每年都去,今年一直忙,也沒機會。剛剛才請到假期,所以是臨時定下來的。”
鬱曉東問:“你們訂票了嗎?”
“訂了,”丁寧說:“索性這麽晚訂,倒是有好價錢。”
“那麽,我呢?”鬱曉東指了指自己:“你就沒打算叫我一起去?問都不問我是不是願意讓你去?直接把我排除在外麵,全都訂好了才這麽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一聲?丁寧,你好樣的。”
鬱曉東像頭狼一樣煩躁地在客廳裏轉圈,臉上寫滿了怒氣卻又似乎不知道該怎麽發出來才好。
丁寧看了他半天,才細聲細氣地說:“我隻是想,我們分開幾天,大家都好好想想。”
“想什麽?!我有什麽好想的?”鬱曉東停下腳步來:“是你需要想清楚吧?在我麵前抬不起頭來,是不是?需要想清楚,是不是要繼續跟我在一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他媽的什麽意思?!”鬱曉東終於爆發:“就為了這麽一點破錢,你就非要攪得這麽天翻地覆的才痛快。我知道,當初是我逼著你來的,你其實心裏並不願意,是不是?我算是看清楚了,從頭到尾,你就沒有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丁寧,你確實應該好好想想,想清楚一點,如果確實不想繼續下去,我絕對不會攔著你的。我累了,不想再這麽過下去。”
丁寧沒有說話,鬱曉東這才發現,其實,她的骨子裏非常的倔強。
送走了丁寧,鬱曉東頓時覺得家裏無比的冷清,安靜得讓他無比煩躁。他隻能整夜地開著電視,讓家裏一直充滿著聲音。
半夜裏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在沙發上就睡著了,電視裏正播著天氣預報:“US national parks just issued a thunderstorm alert at Grand Canyon, possible flash flood. ”
鬱曉東猛然站起身來,眼前有些發暈,他緊盯著屏幕下循環播放的字眼,看了好幾遍,才覺得自己的身體竟然有些簌簌發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