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賽在倫敦的迷霧裏奔跑。
她最愛在迷霧裏晨跑,每次都讓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是亂世佳人的最後一段裏的斯嘉麗,從迷霧中跑著跑著,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何賽很清楚自己要什麽,她總幻想著哪一天,迷霧散開的時候,程顥在前麵張開雙臂等著她。
何賽並沒有隨心所欲地放縱自己的腳步,盡管Dr. Barley說過:If you are a regular runner, its fine to continue
running, just reduce the intensity level。但是何賽仍然覺得小心為好,她不想寶寶有事。
發現懷孕的那天,她簡直就是高興壞了,這些日子陰霾一掃而空。韻舒讓她馬上打電話給程顥,讓他屁顛屁顛地滾過來接她,可何賽不讓。
“我就不告訴他!等他把鑒定結果告訴我的那天再講給他聽!他讓我傷心欲絕了這麽久,我現在這麽便宜他?想都不要想!”
“賽賽,你知道什麽叫做恃寵而驕嗎?你這就是!出來這麽久,程顥一定心裏急死了,你真是狠心。”
“讓他急!他自己說的,隻要我來這裏,咱們倆個就算玩完!”
“他你還不知道?哪一次,你告訴我哪一次,不是他先妥協的?賽賽,你不就是仗著他愛你麽?對他為所欲為地折磨,就是仗著他對你無條件的寵愛。為什麽你就不能讓他一次呢?寵他一次?你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站在他身邊,自己跑出來,還不肯回去,你不覺得你過分了嗎?“
“你他媽是誰的朋友?我就是不回去!我就是吃醋!我想起他以前的事情,心裏就跟貓爪一樣的難受。他讓我吃醋,行,我就讓他翻倍地吃回去!”
雖然嘴裏倔強不饒人,但是何賽知道韻舒是對的。她越來越心急,希望趕緊能有結果出來,說到底,她願意相信程顥,相信他是被誣陷的。等他來告訴她好消息的那天,她也會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她想象著程顥聽到自己要做爸爸,該是有怎樣的反應。想著想著,她就笑了。
何賽跑到家的時候,身上微微出了些汗,全身都是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韻舒!你下來吧,我回來了!“
韻舒扶著腰,大搖大擺地下來,端坐在餐桌前,等她的早飯。何賽其實也不會弄什麽早點,無非就是芝士三明治之類的東西。Scott在家的時候,一般都是他弄早點,何賽跟著蹭飯,可今天他早上有課,一清早就出門了。
何賽在爐子前忙忙碌碌,嘴裏還哼著小曲,醫生說過,保持好的心情對孩子好。她煎好麵包,先放在韻舒的麵前,突然發現她居然在哭。
“怎麽了?肚子疼?要生了?”何賽嚇得扔下鍋鏟去看韻舒。
韻舒紅著眼,握著何賽的手,半響才說:“賽賽,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何賽拉過邊上的凳子坐下:“有什麽事,是不能說的呢?沒事,你說。”
“賽賽,“韻舒哭了起來:”我接到一個電話,程顥的律師來的。他說,他說,要你盡快提供一個賬戶,他要轉錢給你。還要了我這裏的住址,他給你把離婚協議快遞過來。“
何賽看著韻舒,像是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很久之後,她才想起來程顥對她說的話:如果是他的孩子,他把所有的財產都轉給她,然後離婚。那麽,也就是說,結果已經出來了。但是,為什麽這麽快?明明還沒有到謝意的預產期,為什麽就已經知道了?
“賽賽,你打個電話給他,告訴他你懷孕了,你快打!”韻舒拉著她的手:“我求你,我求求你,趕緊打給他。”
何賽的沉默讓韻舒感到害怕,她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就是這麽坐著。
良久,何賽微微笑了一下,說:“你把律師的電話給我,我給他打。再有,韻舒,你向我保證,不會背著我告訴程顥我懷孕的事情,如果你說了,我們的交情從此中斷,我不開玩笑。”
“賽賽,何必呢?你何必呢?這也是他的孩子,他應該要知道的。“
“韻舒,你答應我,你用你的孩子向我保證,你不會說。”
“賽賽!”
“你這是不肯嗎?那我現在就走,永遠都不回來了。“何賽站起來就走,韻舒急忙拉住她:”行,我不說,我不說,你別走,你別嚇我。“
何賽推開韻舒,說:”我出去走走,會回來的。“
何賽漫步在大街小巷裏,她覺得雙腿都走麻了,可是她不想回去。她走走,就找一家咖啡館坐會兒,吃一點,喝一點,然後再走。不知不覺中,天色就這麽黑了。何賽知道自己終究是要回去的,她沒有帶手機出來,韻舒一定著急壞了。
現在,隻有韻舒會著急她了,程顥不要她了,再也不會著急她了。
何賽想跑,但是不敢跑,她怕傷到孩子,她怕自己控製不住狂奔後會傷到孩子。
所以她隻能走,慢慢地走。
快回到樓下的時候,她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何賽心裏一陣狂喜,程顥?!她猛然一轉身,看到的是鬱曉東焦急的臉。
“賽賽!你去哪裏了?!”鬱曉東緊緊抓著她的胳膊。
“我出去走走。”何賽失望地看著他:“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你來了這麽久,都不肯告訴我,“鬱曉東說:”今天如果不是韻舒著急得走投無路,她也不會給我打電話。她被你急得肚子疼,Scott怕她要生,帶她去醫院了,所以我留下來等你。“
何賽一聽就急了:”快點,帶我去醫院,我要去看她。“
鬱曉東拉她上樓:”你不能去,你自己現在也是。。。這樣,你需要休息。“
何賽掙紮起來:”我不上去!不上去!我要醫院!“
“去個鬼醫院!”鬱曉東一把抱她起來,直接進了屋子:“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在這裏躺著!”
“曉東,曉東,我求你,讓我去。都怪我,我嚇她的,現在我隻剩下韻舒了,我隻有她了。你讓我去,好不好?“何賽哭了起來。
鬱曉東把她的頭攬進自己懷裏:”那我呢?我算什麽?你永遠都不把我算在你朋友裏,為什麽?“
何賽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哭起來,她抱著鬱曉東的腰,緊緊地抱著,就像是掉入海裏的人抱著一段浮木。
鬱曉東低頭吻她的頭發,拍她的背脊,說:”我在呢,你還有我在呢。“
等到何賽停止了哭泣,鬱曉東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片。他抽出手來給Scott打了個電話,然後告訴何賽他們馬上就回來了,韻舒沒事。
何賽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真的在英國入學。
她當初申請的時候,全憑自己的一時衝動,覺得就是要擺出一個從此不回去的姿態來,才能解自己的心頭之恨。多虧了Scott,幫了她不少的忙,現在,居然也有兩間學校給了她錄取通知書。
何賽坐在韻舒麵前給她洗腳,絮絮叨叨地商量著該去哪一家上學的事。韻舒的腳腫得很厲害,平時都是Scott幫她洗,可他一個鬼佬男人,根本就洗不好。於是何賽就主動伸手幫忙了。洗著洗著,她也會想,自己到了腳腫的那天,想自己洗又夠不到的時候,該怎麽辦。
韻舒他們終於買了房子,等孩子一生下來,就能搬家。Scott早上還在跟何賽說,希望她能接手這個公寓,租金便宜,地區也不錯,離學校又近。何賽考慮了一下,覺得確實很合適,就同意了。
韻舒一直在考慮何賽今後的問題,她搬走了,又要照顧孩子,恐怕顧不上何賽。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說:”不如,讓鬱曉東搬過來吧,方便照顧你,他反正也是一個人。“
何賽看了她一眼:”我怎麽有臉這麽做呢?我會想辦法的,請人就是了。“
盡管何賽堅決不要程顥的錢,但是程顥仍然找到渠道,給她打了很多錢進她的賬戶。她本來不想用的,但是現在也由不得她不用了。
韻舒在一個春意盎然的日子裏,生了個漂亮的混血男寶寶。
何賽抱著就不肯放手,喜歡得不得了。他的頭發是棕灰色的,眼睛是很淺很淺的咖啡色,皮膚特別白,漂亮極了。Scott拿來一個小籃子,就把他裝進去了,拎著跟一籃子菜一樣。
生完了,韻舒也搬走了。
何賽請了個工人來給她做飯打掃,自己就專心地學習。她想好了,生完孩子,學業完成,她就回去。她懷孕的事,連她爸爸都沒有告訴。每次打電話,何寬總是叫她回去,她就隻能編各種理由來搪塞,其實,她心裏也想家,特別特別想家。
何賽去孕檢的時候,Dr. Barley問她想不想知道孩子的性別,她猶豫了一下,說還是不要知道了。她希望是個女孩,因為程顥特別想要個女孩。萬一醫生說是男的,她會失望的。
到了六個月的時候,鬱曉東拉著他的行李就自說自話地跑來了。
他說他換了份工作,靠近這邊,現在暫時也不想買房子,就想在何賽這裏借住一陣子。何賽知道他是過來照顧她的,可他就不承認,隻說暫時住住,弄得她也不能拒絕。
有了鬱曉東,一切都變得不同起來。家裏,突然就變得像個家了。
晚上鬱曉東總是要給自己弄宵夜吃,然後也逼著何賽也吃一點。何賽看著他在爐子前忙碌的樣子,心裏總是非常地不忍。他總是把一切為她做的事情,掩飾得很好,讓她無法開口說出拒絕的話來。隨著她肚子越來越大,她也真的就越來越離不開鬱曉東。
偶爾,他們一起坐著看電視的時候,鬱曉東會暗示她說有女生在追他。
何賽就說:誰能找到你,真的是她的福氣。
鬱曉東便抿緊了嘴唇不說話,隻是伸手把她的手握了,不肯再放。
何賽就忍住眼淚,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