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賽一跨入人聲鼎沸的大禮堂,便看到了鬱曉東。
他正從側麵的小賣部裏擠出來,手上拿著好幾瓶百威,他舉著瓶子側身避讓著身邊的同學,然後一個轉身卻跟何賽麵對麵。
這還是他們分手之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見麵,有多久了,都快不記得了有多久了。兩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著對方,不就是怕這一刻的尷尬麽?可怕有什麽用,該來的還是要來,該有多尷尬,還是有多尷尬。
還是何賽先笑了笑:嗨!
鬱曉東本能地點頭:嗨!
何賽看他拿著這麽多啤酒,便微微側過身去,說:你先走。
於是鬱曉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手肘擦到她的胳膊,輕輕地一刷兩個人都是一僵,鬱曉東似乎停頓了那麽半秒,又似乎沒有。
今晚是世界杯的一場比賽,荷蘭對阿根廷。學校的每個電視機都派上用場了,食堂裏的,教室裏的,甚至動用大禮堂的投影儀來播放比賽,可還是到處都是人擠人。
鬱曉東走到座位上,把啤酒遞給宿舍的同學們,自己拿著一瓶對著嘴一口氣吹了半瓶。然後還是忍不住,站起來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尋找,找到那一抹亮麗的橙色。
何賽是鐵杆的荷蘭隊球迷,今天自然穿著荷蘭的標誌隊服,橙色的球衣太過寬大,她隻能把下擺揪到一邊打了個結。底下穿著她的黑色跑步短褲,修長的雙腿格外引人注目。開學後她把頭發剪短了,乍一看有那麽幾分像個男生,可看習慣了卻覺得很適合她,平添了幾分俏皮。尤其是當她展顏一笑時,那笑容是那麽的耀人眼,看得鬱曉東眼睛都疼。
鬱曉東至今還有些茫然,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在幾句話之間灰飛煙滅了。他回想起何賽說的那幾句“我明白了”,聽起來就像是他教了她一道題目的解法,她弄明白了的意思。然後便沒了然後,恍若時光倒流,回到他們未相識的日子。
其實他還有很多話想說的,最起碼,他想告訴她自己是沒有辦法。但是他又想,這樣也好,因為他無論說什麽都沒有意義,更何況何賽已經明白了。
秦韻舒不是一個難相處的女生,相反,她很容易相處,很容易說話,很懂得體貼他。反正也習慣了她在他的圈子裏晃蕩,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麻煩,還是大家一起出去瘋玩,隻不過在稱呼上改變了一下。鬱曉東幾乎不找秦韻舒單獨出去,她也沒有提過意見。聚會結束後他送她回去,都記得提醒自己,把插在褲袋裏的手拿出來,牽住她的手,十指交錯的那刻,他會有些不舍得,手掌裏的小手柔弱得幾乎都不存在。
韻舒過生日那天他約了她吃飯,送了一大捧玫瑰花,純白的花骨朵用紫色的紗紙攏住,妖豔得驚心動魄。她捧著玫瑰雙頰嫣紅,很是楚楚動人。他閉起眼來輕輕靠近她,淡淡的香味若有若無地傳來,不知道是不是玫瑰的暗香。他把她帶回了學校對麵的公寓,讓她把玫瑰插進大花瓶裏養,公寓的日光好,玫瑰能開得更長。其實,他是真心不想讓她把玫瑰帶回宿舍去,生怕玫瑰上的尖刺,刺傷別人的手。看她滿心喜悅的樣子,他心中不忍,便托起她的臉,吻上了她的唇。
何賽坐在離他沒多遠的地方,身邊是她的同學們,她正握著本本子扇風,耳邊的短發隨著她的動作飛起落下,一下一下地露出她姣好的頸項,她伸長了脖子去看大屏幕,微揚著頭,脖子劃出一道美好的弧線。第一見到她的時候,她也正是仰著頭,看著天空說:鴻雁高飛,真是個好兆頭。他並沒看清她的麵容,卻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怦然一動。
她身邊的一個男生靠近她說了幾句什麽,她痛快地笑了,毫不掩蓋和造作,卻明豔動人。這時,阿根廷隊發出了一次很果斷的進攻,鬱曉東的室友頓時一陣歡呼,何賽的眼光隨著聲音看來,便對上了鬱曉東的眼光。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何賽轉開了視線。鬱曉東低下頭,再次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冰鎮後的百威喝下去真是透心的涼,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何賽跟韻舒的關係,似乎並沒有因為鬱曉東而產生多大的變化,還是一樣的相處著。以前鬱曉東他們圈子裏的女生居多,韻舒並不常叫何賽去,後來她跟鬱曉東公開了之後,女生逐漸減少,韻舒便總要叫上何賽一起,說是女生太少了她很孤單。何賽推幾次也總是要勉為其難地去一次的,去了就短短地坐坐,他們圈子裏的男生都很有家底,談的東西何賽不是很懂,也不是很喜歡他們那種不可一世的態度。
那天是圈子裏外號“雞屁股”的男生生日,雞屁股為人熱心,說話特別逗,跟何賽肩並肩坐過幾次,有幾分交情。所以他生日那天的聚會,何賽就沒推辭,買了份小禮物跟韻舒一起去了。
吃飯之後按慣例要去K歌,何賽一般在這個時候就告辭回去的,可今天雞屁股盛情邀請,她也就沒好意思在人家生日的時候讓人下不來台,也就去了。
唱到一半,大家喝得都有些上頭,何賽去洗手間的時候剛好碰到雞屁股的一個朋友,借著酒勁把何賽按在洗手間門口的牆上就親。何賽頭一漲,本能地捏住他舉著她下巴那隻手的小指,用力向後扳去,他疼得立刻鬆開手,何賽又踹了他一腳,跑回了包廂裏。
衝進去拿了自己的包,她就要走,韻舒跟鬱曉東見她臉色發黑,立刻拉著她問:怎麽了?怎麽了?
何賽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也一頭衝了進來,指著何賽罵:什麽東西!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以為自己大學生了不起?我告訴你,你們學校的妞,老子睡過的都數不過來了,裝什麽清純!
何賽操起桌上一個杯子,連酒帶杯子扔了過去,那人用手擋了一下,砸到了手臂,捂著哇哇地喊起來。與此同時,鬱曉東兩步誇過了矮桌,一拳打在那人鼻子上,頓時鮮血直流。那人蒙了一下,捂著鼻子看是鬱曉東動的手,也沒敢還手,被身邊的幾個男生拉了去廁所止血。
雞屁股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混亂裏都沒摸清楚怎麽回事,見何賽眼裏含著淚水往外走,立刻扯住她的胳膊問怎麽回事。何賽見自己把人家的生日聚會給弄亂了,也不好再摔門就走,便簡單講了幾句過程。
雞屁股聽了,也沒怎麽當回事,和稀泥似得勸何賽:程顥喝多了就這鬼樣子,你別當真,改天我讓他親自登門給你賠不是,行不行?
轉頭又去說鬱曉東:曉東你也是的,下這麽狠手,程顥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該巧不巧,原本滿地找遙控器想把吵鬧的音響關掉的哥們在這時找到遙控器了,一下子按了靜音。整個包房隻聽到鬱曉東的聲音傳來:我要是親你的女朋友,你他媽樂意不樂意?!
所有人都愣了,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鬱曉東和何賽之間轉來轉去,沒人說話。
房間裏安靜得讓人感覺耳膜脹痛得厲害,不知誰又悄悄地打開了音響,頓時,許美靜溫婉平和的嗓音吐字清晰地唱著《城裏的月光》——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
總有個記憶揮不散
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
總有著最深的思量
世間萬千的變幻
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
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
那怕不能夠朝夕相伴
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溫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間聚散
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守護它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