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外婆自傳：《殤戀》（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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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鄉音無改鬢毛衰

　　白光在成都停留了十餘天，不是參觀訪問，就是訪親宴友，每天都忙忙碌碌。在這類活動中，能夠推辭或者避免的，徐明總是少有參加，自己呆在家裏苦悶著。沒幾天，她便明顯地消瘦下去了。兒子媳婦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勸說父母在這三十年才盼來的相聚日子裏，應該多出去遊玩，放鬆心情。

　　恰巧白光的大哥帶著二哥的兒子，從家鄉趕來成都，弟兄叔侄得以相見，自然是感慨萬千。一大家人去遊覽青羊宮、武侯祠、昭覺寺、杜甫草堂和望江樓等成都名勝，另外還到成都附近的桂湖、寶光寺、都江堰、青城山等地遊玩，飽覽湖光山色，精神為之大大振奮，心胸也頓覺開闊許多。

　　由於還有許多親人尚未和白光相見，於是六月十七日晨，白光、徐明等一行八人，離開成都前往白光的家鄉。車到縣城，白光、徐明和抗生下車，和白光的親人在餐廳內相聚，整整坐了六大桌！飯後擺談家常，離開這麽長時間，白光的鄉音還是那麽濃厚，真是應了那句古詩：“少小離家老大還，鄉音無改鬢毛衰。”看著一起長大的弟兄姐妹都老了，還增添了那麽多叫不出名的晚輩，又想到慘死的父親，白光談笑間卻有太多說不出口的酸楚。

　　終於在十八日的上午，白光回到了闊別三十年的符陽。這裏是徐明的老家，婚後他曾來過多次。離開的時候，徐明還是滿頭青絲、風韻猶存的待產媽媽；再次回來，他們倆都是頭發花白的七旬老人了！無情的時光啊，我們曾經發誓要白頭偕老，你讓我們就這樣老了白頭了，而中間這個慢慢老去的過程，我們卻沒能有機會相互見證！當白光站在甲板上遠遠看到符陽的輪船碼頭，三十年前離開時的那一幕曆曆在目，徐明穿著旗袍的身影、孩子們哭喊“爸爸不要走”的聲音，仍然那麽清晰，就連手心，都仿佛還能感到那天相握的溫度。他緊緊地摟著徐明，察覺到她僝弱的肩膀似乎也有一絲顫抖，兩人不由得長歎一聲，百感交集。

　　親人們早在江邊等候多時了，船尚未靠定，大家就一窩蜂似的湧上前來，三個女兒搶先圍繞著爸爸媽媽，爭著攙扶。而她們的爸爸麽，親親這個，摸摸那個，不禁老淚縱橫！女兒們都不知該說什麽好，猶豫之間，趕快招呼女婿和外孫兒女上前來拜見嶽父和外祖父母。一大群人邊談邊上岸，二十幾人的龐大隊伍，吸引了無數好奇的圍觀群眾，都嘖嘖稱羨不已。

　　大家到了二女兒家剛剛坐定，緊接著便是一些至親好友來訪，後來政府有關部門的同誌也趕來了，談得很是歡暢。次日上午，由大兒子和大女婿陪同白光，去拜訪當地的首腦人物，並參加由縣委召開的歡迎會。

　　隨後，大批的親戚朋友相互走訪和宴請，象在成都時那般熱鬧；所不同的是，由於符陽是個小縣城，離大城市較遠，大家從未見過什麽外籍華人，白光在那個時候以如此特殊的身份來到符陽，自然會引起眾人的極大好奇。所以每天都有大批非親非故的人們，吃過早飯就按時趕來二女兒家，湊熱鬧、看稀奇、聽新聞，把所有的客廳、飯堂、臥室甚至過道，都擠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這些人一直逗留到主人說太夜深要睡覺，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本來白光想好好地跟家人親近一番，結果是每天窮於應付各種人形形色色的問題，連和自己的兒孫擺談家常的機會都沒有；他畢竟也是七十歲的人了，每天說話過多，感覺很是難受。他考慮許久，才向徐明發問：“我們可不可以提前幾天離開這裏呢？我實在有點吃不消了。”徐明其實也早就覺得人來得太多，很是厭煩，當然同意早些離開去重慶。

　　小女兒姐妹，忽然得知爸爸要提前離開符陽，不免十分難過，邊哭邊訴：“親愛的爸爸，當您老人家四九年離開時，我們還是懵懂的孩子，根本不理解分離的痛苦！等慢慢長大後才曉得沒有爸爸在身邊的困難，所以日夜盼望爸爸能早些回來，等了整整三十年啊！這才相聚幾天您就要離開，怎能不叫人萬分傷心呢？！”姐妹倆話未說完，就委屈地哭成淚人兒一般；而她們的爸爸，心中也非常難過，隻好摟著二人，看了又看，一親再親。

　　二十三日早飯後，白光、徐明、大女兒一家和小兒子，乘船下重慶；抗生一家則返回成都。二女兒、小女兒兩家，送至輪船碼頭；親戚朋友、縣政府有關部門的一些同誌，也來送行。兩個女兒拉著爸爸依依不舍，父女三人緊緊地摟抱在一起，難舍難分。然而江水無情，汽笛頻鳴，不忍分離也隻得分離了。

　　真可謂是“分離嚐盡愁滋味，團圓更覺值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