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劄記》
秋月
留學劄記(1) 出國的誘惑 2007-06-04 18:33:03
我出國留學定居已十多年了,在這過程中嚐到的酸甜苦辣,見識過的很多人和事及遇到過的人性的善與惡,時常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這裏盡量真實地把他們記錄下來,用以反思我曲折的出國留學過程中的一些特殊的人生際遇。這是我寫此留學劄記的初衷,並無意冒犯任何人,請不要對號入座。
身處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上海著名的文理綜合性大學,不想出國也難,好像上大學的目點就是出國,至於出國後幹點什麽倒沒來得及仔細想,別人是否也是這樣想我就不得而知了。本科我學的是物理,大學畢業時全年級有七個同學考取了李政道主持的中美聯合招生赴美留學了,深受刺激。讀研究生時,我改學了生物物理,剛入學不久,好幾個同學都退了學考托福和吉阿姨,然後申請外國的獎學金,當時需要有海外關係,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然連護照也辦不出來。這過程頗要有些勇氣,一旦出不了國,既沒有工作,而且連戶口也要掛在街道,外地來的同學很少有退學的,就一個南昌的退了學,也是仗著他老爸是大學教授,不過後來運氣也許不太好,退學的同學裏就他一個沒有出國留學。我當時就不敢退學,可是托福已經報了名,就隻好硬著頭皮考一下,當時看英語也是悄悄的,不敢讓實驗室的老板們知道,我就是因為用經費領了幾盤磁帶錄英語被老板知道了,結果吃了一個處分。記得這個處分還是有級別的,好像是研究室一級的,就是把檢討貼在研究室的櫥窗裏,當時覺得很丟麵子。這件事一直讓我耿耿於懷,當時的想法是別的老板也許會有更合適的做法,不過主要原因是自己的年輕魯莽和一念之差。多年後,在美國遇到了很仁慈友好的老板,讓我見識到如何更人性地對待別人,特別是年輕人時,深刻體會到這其實是文明程度的高與低和人性善與惡的區別。
出國讀研的路就此結束,碩士畢業後來到科學院在上海的一個研究所讀博士學位,由於暫時忘卻了出國夢,一心工作,也是研究所的人們比較友好,這段期間較平順。不過我直接的導師一室的張先生還沒有博導資格,當時隻好掛名在室王主任(現為中科院院士)的名下,這裏不是嫡親的,那邊也不是親生的,所以我的處境也一直比較維妙,好在事在人為,畢業後順利地留在了物理室。讀博士快畢業時,聽說出國做博士後政策開始放寬,又重新燃起出國夢,我的策略是衝著同一領域會議上的一些重要人物,積極寫信聯絡,兜售自己,真有點像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巧的是,今年俺發現俺家族的得姓始祖源自薑太公)。正在引頸翹首時,張先生告知香港科技大學的蘇先生向他要一個做博士後,他推薦了我直接與蘇先生聯絡。不知為何,張先生沒有推薦與我同屆的同時又留在他自己實驗室的另一個學生,而且這個學生從讀碩士開始就一直跟著他。這件事情一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想明白,猜想可能有兩層的關係起了作用,第一層的原因是我讓張先生留下了理論功底好的印象,而我與張先生是校友可能加深了他的這個印象,記得我剛來所裏麵試時,他讓我分析一下高能電子在通過晶體衍射後,熒光屏上圖像與晶向的關係(高能電子衍射是晶體生長的一個重要工具),一個星期後我給出了滿意的答案,當時我的印象是組裏的同仁們好像還不了太解我的結論,事後證明是正確的,第二層的原因可能是我畢業前在著名的《應用生物通訊》上發了一篇文章,當時作為外國人在這類有名雜誌上發文章還不太容易。這兩層原因也許促使張先生先推薦了我,盡管當時我已經不在他的實驗室。由此導致的一個直接後果是好同學之間從此有了隔閡,一直讓我引為憾事。去香港這事,開始一切很順利,也收到了蘇先生的邀請文件,還依稀記得月薪為一萬五千港元,一時覺得合肥真美麗,生活更美好。此事在研究所裏已經傳開了,某日路遇王主任,他沒講什麽鼓勵的話語反而酸溜溜的對我說:這下可去掙大錢了。知識分子一般羞於談錢,我當時也覺得受了侮辱。我可以理解他剛剛把我留在所裏,有恩與我,確實不應該馬上想出國,可室裏人浮於事,沒有多少事可做,不如鼓勵年輕人出去闖一闖。這些是我當時的想法,現在想來,我當時的做法確實有值得檢討的地方,事先應該先告訴他,聽取他的意見,而不是讓他從別人處聽來,這樣對他比較尊敬,後果會比較好。
一時間去香港好像就在咫尺間,但最後沒有去成,當然不是我不想去,而是當時碰到了無法逾越的障礙,至少對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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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06-04 18:33:03 (1840)
留學劄記(2) 東方不亮西方亮 2007-06-07 21:55:09
去市公安局詢問辦理護照手續時,我才了解到中國公民是不能以私人名義去香港工作的,隻能以公派的名義去 (世界上可能隻有中國才有這種可笑的規定,自己的公民不能去自己的土地上找工作,不知現在還有沒有這種規定?),也就是說如果所裏不同意公派的話,根本就去不成香港。回到所裏後,得到的答案是不同意公派,原因是畢業留所時簽有兩年的合約,而我才工作了半年左右。當時我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怎麽辦,既然也不知道去王先生那裏燒燒香。很顯然所裏不同意,就是室裏不同意,也就是王先生不同意,這時我才體會到他那句酸溜溜話語的深刻含義。假如他同意的話,一畢業留所就能公派,兩年的合約根本沒有關係,因為公派名義上還是所裏的人。
正在一籌莫展,猶豫要不要去找王先生幫幫忙時,我及時收到了美國南卡羅來那大學一個教授的信,邀請我去做研究助理(Research associate),年薪兩萬五千美元,從事與香港蘇先生類似的材料研究。當時我想盡快給美國教授回信,寫平信需要十幾天時間,可我又不想用特快專遞讓教授覺得我很急的樣子,所以決定去郵電局看看有什麽好辦法。第二天一早,我跑到四川路長河橋堍附近的一個很大的郵電局,看到門上有電郵的字樣,以為這裏有最新的伊妹兒(email)服務(我已經聽說,但還沒有用過),興衝衝地跑進去,結果空歡喜了一場,原來那裏的電郵不過就是電報,電話而已。回到所裏後,恰巧聽杜師兄說起我們室也有伊妹兒,原來我們室剛通過科大和科學院高能物理所與國際網路連上了,很幸運,我就這樣成了所裏最早用上伊妹兒的幾個人之一。當天晚上就發了個伊妹兒給美國教授,告訴他我需要遲幾天才能定下來,因為香港那邊的事還沒有了結,需要思考幾天時間。其實這是緩兵之計,目的無非是不想讓教授知道我興高彩立的樣子,結果第二天他來伊妹兒說很吃驚和很高興能用伊妹兒與我聯絡,並允諾年薪提高到兩萬六千五百美元。大概幾天後,我回信告訴他願意去他實驗室工作,他很快用特快專遞寄來了邀請信和IAP-66 表,到這時我才正式婉言謝絕了香港蘇先生。正所謂東方不亮西方亮,柳暗花明春又來。
接下來就是辦護照,本來護照隻不過是公民的一個身份證明,在北美,隻要你是公民並有有效的身份證明,麻煩去一趟郵局就能辦妥,而且這種郵局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但在當時的中國辦一本護照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記得在合肥好像就隻有市公安局一家辦理,而且不同時期往往有不同的規定,比如要單位同意,高教局批準,有獎學金和海外關係等不一而足。我辦理護照的過程,也是一波三折,嚐盡了酸甜苦辣,好在最後最多是花錢消災,所以有驚無險。首先在所裏就碰到了一些麻煩,盡管當時我已經知道,因私去美國做博士後,不象去香港,按規定是允許出去的,所以那時候我的心裏是比較踏實的。開始與所裏交涉時,也是要求他們公派,我知道不會有正麵的答複,但至少可以讓他們覺得又欠了我一次,固然如我所料所裏不同意公派,當時給人的印象是我沒有辦法隻有被逼辭職一途了。不過當我提出辭職時,還是被所人事科長,以我與研究所有簽了兩年合約為由,要去了4000元人民幣,沒有打任何收據,那時根本也顧不了這些,隻要他放我就行。他收了錢後,倒很快地為我辦好了辭職離所的手續。可令我覺得有點怪怪是,在我即將離所的前幾天,於所內的一僻靜小道上人事科長悄悄地返還了1000元給我。令人料想不到的是,當初被逼無奈辭職離開了研究所,可事後在美國辦理J1豁免時,因禍得福,反而因此而省去了不少的麻煩,更意想不到的是,兩年前回國,得知那人事科長因為貪汙被關了起來。到所裏看望丁師兄,與昔日同仁們餐敘時特地提及此事,他們都覺得很吃驚,表示怎麽會有這種事。看來我那3000元的毀約賠償費也很有可能進了那人事科長自己的腰包。好在一切因果都有報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在高教局這一關也遇到了點麻煩,盡管教授給我的邀請信裏寫了做博士後,可是在IAP-66表上填的是研究助理(Research associate)。無論我如何解釋博士後與研究助理的關係,高教局的一個官僚老太太就是一點也不願意通融,認定博士後是國務院認可的一種學位,寫了博士後的邀請信不能算數,非得有填寫了博士後的IAP-66表,否則就得交出兩萬多人民幣的博士培養費才能出具同意出國證明文件。那時才工作半年,月工資不過500多大洋,剛夠糊口,把我賣了也拿不出這麽多錢,隻好勞煩教授重寄一份填有博士後的IAP-66表。就這樣,才免除了培養費順利地走出了市高教局。事隔幾個月後,教授聞及此事,給他的感覺象在聽天書,直歎不可思議。
往公安局遞交申請護照的英語文件,須經指定的位於外灘附近的外事翻譯機構翻譯。當我從一個陸姓老翻譯手中接過一疊翻譯好的文件,一眼看見了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名字:亨裏克·威爾遜教授,一位至今還影響著我的仁慈的長者。
接下來的辦護照和簽證一切順利,當億萬中國人還沉浸在91農曆新年的喜慶氛圍中,我暫時遠離了妻子和才兩歲的幼兒,帶著他們的祝福獨自一人搭乘美聯航跨越太平洋奔赴心中向往已久的美利堅,望著機身下時而飄過的片片浮雲,心中維有企盼著過往一切的麻煩和不順也能被這飛機遠遠的拋掉,讓那浩瀚的大洋阻隔開而無法尾隨。當天在洛杉磯轉機後來到了高原之城丹佛,再到抵達我的目的地 ¾ 威廉堡時,深深的夜色已把整座小城朦朧地包裹起來了,正好印證了此時我用忒突不安的心情迎來的不可預知的朦朧的未來!“將來怎麽辦”“將來怎麽辦”就是我當時即將開始人生新篇章時腦海中問了一遍又一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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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06-07 21:55:09 (1432)
留學劄記(3) 初來咋到 2007-07-10 17:32:29
接我的朋友也是亨裏克的學生,小王,畢業於上海交大,小王夫婦租的是學校公寓,兩室一廳,他們把其中一個房間分租給了別人,當晚我就在他們家的客廳沙發上度過了在美的第一夜。第二天早上出來一看,整個城市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中,昨天晚上黑黑的沒有看清楚,雪足有一英尺厚,我還是平生第一次看見這麽厚這麽白的雪,頓時覺得心曠神怡。
威廉堡位於夏洛特以東六十英裏,依傍頓哇河旁, 75號高速公路沿小城東沿南北穿城而過,整座城市隻有十萬人左右,其中包括南卡大學的近兩萬學生與員工,可以說是一個大學城。城市非常漂亮,到處是林蔭和草坪,
當天上午的第一件事由小薑陪同去電機係見亨裏克教授,工程學院和物理係座落在南北向的三幢兩層樓裏,電機係樓位於中間,樓北端一樓與一個巨大的停車場相連,而南端三幢樓連在一起的,地麵的出口則在二樓。第一次見麵的具體細節已經記不得了,但尷尬的情形依然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小王陪我一起來到亨裏克教授位於二樓中間的辦公室,隻見亨裏克滿頭銀發,有著彌勒佛樣的慈祥麵容,
他見了我後,說:“How are you ?”
“……” 我腦袋一片糊塗,十幾年學的英語不知全部跑到哪裏去了,一句應對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點頭,和尷尬笑笑,
亨裏克又說一句:Was everything fine about your trip?
我還是隻知點頭微笑,窘得無地自容,小王見狀後,忙不迭打圓場,說我也許還需要時間調整時差,然後亨裏克交待了小王幾句,我和小王就退了出來。就這樣與亨裏克教授的第一次見麵大概隻花了五分鍾,在尷尬中草草結束。
見了亨裏克教授後,小王帶我去學校公寓管理處交了一百四十刀定金,排隊等待學校的公寓,大概要等兩個月左右。小王辦事還是蠻利索的,事先已幫我聯係好了一個公寓,也是兩室一廳,由中科院氣象所的兩個訪問學者,小楊和老江合租,他們都是公派的,由這兒的大氣係事前代為他們租下,月租金四百刀,他們想省些錢,把一個房間租我,分攤一半租金。當時我身上隻剩下六十刀,沒有辦法去找更好的地方,也不知怎麽去找。在有些無奈和無助的心情下,當天下午我就搬了過去,就這樣在美國也算落下腳了。至今我仍時常會想起小王和小楊老江他們在我最需要幫助時的雪中送炭。
接下來的幾天,亨裏克帶我熟悉了他的實驗室。原來他不到兩年前才從貝爾實驗室來到這裏,目前有兩個實驗室,激光測量已經有點規模,而半導體材料生長還正在建;他要我來就是幫他建半導體材料生長實驗室,現在已有一個技術員愛力克在做軟件控製和電路方麵的事,還有也是剛來的埃及博士生伊馬維,年齡有點大,他讓我負責設備安裝和以後的材料生長。小王則做一些能帶理論計算方麵的工作,不屬於任何一個實驗室,比較獨立。後來了解到,亨裏克的金屬有機分子束外延設備是他和貝爾實驗室的羅博特設計的,也就貝爾實驗室有一台,他這裏才是第二台和第三台,外延設備比較簡單。
安裝設備這活不好做,常要與廠商討論設備的進展,還要知道設備之間怎麽銜接,真空係統我很熟,在國內已經搞了七年了,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傳送金屬有機物的管子結頭,其中有很多專用術語,對我這麽一個英語不好的人來說,要變成一個專業的高級Plumber,真是頭痛得要命。亨裏克也知道我的情況,有一天在和他一起往實驗室走的路上,他提到我給他寫的信說:我英語寫得很好,隻要口語加強就行了,他建議我去上學校的“Intensive English Program”, 而費用由他出。當場就把我感動的不知說什麽好,唯一的感覺就是這次終於遇到了一位仁慈的好老板,將來隻能更死心踏地的加倍工作來回報他的知遇之恩。
“Intensive English Program”是學校為外國學生加強口語而設,都是一些比較年輕的學生,韓國人比較多,中國人就我一個。經幾個月的培訓和實驗室的磨練,語言關基本克服了,實驗室工作也是進展順利。可偏偏在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差點整個斷送了我剛剛開始的美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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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07-10 17:32:29 (1798)
留學劄記(4) 漸入佳境 2007-08-26 13:11:43
剛到學校沒幾天,亨裏克給了我一個大概是六位數的密碼,用來往校外打國內長途電話。當時我是一個人,一般晚上都在實驗室做點事,看看書,有時無聊了,就想打打電話。起先用亨裏克給的密碼,用了幾次後,琢磨著能不能猜出別的密碼來,結果猜了幾次成功率很高,而且好像有一定規律。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天天猜,猜中後給以前的同學打電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多禮拜,電話打的差不多了,新鮮感也沒了後,就不再猜密碼了,也就當沒事一樣忘了。
過了大概有兩三個月,在一個早上,我去找亨裏克,他正在電話上忙著,按慣例等在辦公室門口,我隻記得亨裏克說:…用錯了電話密碼?他才來沒有幾個月,一定是個誤會。之後,亨裏克或者係裏再也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倒是電話公司寄了個帳單讓我補交了電話費。就這樣,一件可大可小的麻煩事被亨裏克給擋掉了。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分子束外延設備總算初步建好了。不過這其間發生了一件至今仍記憶猶新的事,那是一個上午,我和愛力克把一個機械泵連到一個分子泵上,機械泵是分子泵的初級泵。我記得很清楚,在連起來前,我和愛力克用一張薄紙試了一下機械泵的排氣口,看到在開機械泵的幾秒鍾裏,薄紙確實是被衝了起來。可是在連好後,試著開機械泵時,沒有幾分鍾隻聽見“啪”的一聲,分子泵下的有機玻璃儲油槽脫落掉了,灑了滿地的油。原來,機械泵接反掉了,機械泵一開,反而往分子泵泵氣進去,把儲油槽漲破脫落了。亨裏克事後來看時,滿臉不悅,隻扔下了一句話:
“This is not the way to do business”
後來這隻破油槽一直放在實驗室很顯眼的地方,時刻提醒著我們不要再犯類似簡單的錯誤。
再用了半年多時間,這麽簡陋的外延設備既然也能穩定生長出很高質量的晶體材料了,也就是說可以做一些研究工作了。這時候的材料生長實驗室已經有點象樣了,除教授外組裏共有五個人了,我,老美愛力克,埃及人伊馬維和來了沒幾個月的兩個俄羅斯人,安德烈和喬治,其中伊馬維和喬治是博士生,安德烈則也是做博士後。這人一多,矛盾也就跟著來了,主要是我跟安德烈之間,他主要做一些測量,手上有數據。 他根據我長的一係列材料,測量後寫了一篇文章,寫完後送給了組裏成員修改。我一拿到文章,氣不打一出來,一來事先他沒有與我討論過數據,再則他已經把他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作者。 我沒有直接找他理論,而是修改後發給了老板,把我的名字放在了第一,然後找老板談了一下我的看法,告訴老板我事先沒有看到數據,而寫文章應該是組裏協商,根據貢獻大小由老板定奪。最後老板支持我的看法,以我為第一作者把文章發了出去,後來發表在《應用物理》上。自從這件爭署名的事情落幕後,安德烈和我表麵上一直還維持一種彬彬有禮的關係,私底下則還是有點在相互較勁,這讓我有點懷疑爭署名到底值不值得。而且在這段爭執期間,我明顯感覺老板對這件事不太開心,所以後來我寫文章時,一般把作者欄留空,讓老板決定。
讓亨裏克留下深刻印象的則是另一篇文章,我用質譜儀仔細分析了金屬有機物在cracking cell 出來後的裂解過程,寫了一篇自認為很精彩的文章。在我跟亨裏克討論數據時,這位在美國半導體材料與激光界留下很深足跡的老兵聽得一愣一愣的。在他仔細閱讀和修改我的文章後,他的評語是:
“A very good piece of work!”
後來這篇文章發表在《應用物理通信》。這一年(93)的夏天,亨裏克還主動建議我去加州聖地亞哥參加一個國際學術會議,開闊視野。我感覺從此之後,亨裏克經常對我高看一眼,特別是後來在我人生路上又一次遇到困難時,給了很多至關重要的幫助。
同一年的深秋,身高馬大的老美愛力克去了丹佛的惠普公司。有一天,亨裏克來實驗室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做lab manager, 我當然願意,就點頭同意了。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成了lab manager, 頭銜也由Research associate 變成了Senior Research associate,盡管仍是一個博士後,可喜的倒是年工資漲了五千刀。當時我持有J1簽證,收入不用交稅,也算是大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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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08-26 13:11:43 (2134)
留學劄記(5) 折騰身份 2007-09-16 20:18:32
相信每一個到美國的中國留學生 / 學者都麵臨著一個去和留的問題,大部分的學生 / 學者則會想方設法留下來,今天的情況我不了解,至少十多年前確實是這樣的。特別是象我這樣國內博士畢業並辭職出來的,那就像是過了河的卒子,根本沒有回頭路可走。我的轉換身份過程,總體來講是比較順利的,但也多走了很多的歪路,這裏寫下來,一是自己反思,再者給後來者參考。
我是比較後知後覺的,來美之後才了解到 J1 簽證有回國服務兩年的限製,還好這個 J1 的限製是有辦法豁免的,但必須要在來美一年後才能辦理,不過需要的材料可以提前準備好。知道了這些信息後馬上開始行動,前麵提到,我離所時交了些錢,與單位也算是銀貨兩訖,當然交的退休公積金是沒有辦法拿回的,也算是為國家作了貢獻。在月嫂來美之前,我讓單位的一個哥們辦了這樣一個證明:秋月與某某研究所的經濟關係已全部結清。所謂“經濟關係已全部結清”也就是交了那幾千塊錢,到現在,我都沒有完全弄明白,難道我們國家真的就缺這麽幾個錢嘛?明擺著是把人往外推嘛!有時還要被小人們折騰一番,傷透了很多人的心。比我高一年級的師兄傑,是 J1 公派滯美不歸的,後來在辦理 J1 豁免時,就被單位狠狠地拿了一把,除了補交培養費再加違約金外,還被耽擱了許多寶貴的時間。
等到一年剛過以後,就開始辦 J1 的豁免,先是去信芝加哥的領館要求 J1 的豁免,等拿到同意信後,再要求移民局豁免 J1 的兩年回國服務限製,整個過程倒是一點也不怎麽複雜,沒幾個月就搞定了。隻是消停了沒幾個月,夏洛特的一位大律師來到學校介紹國家利益豁免( National Interest Wave )。據他介紹,這是一種比較新的獲取綠卡的途徑,屬於第二類優先,隻要有碩士以上的高學位,原則上沒有工作單位也能辦理。我聽了講座後,怦然心動,心動不如行動,電話約了個日子後,驅車一個多小時去夏洛特見大律師。在律師樓裏當場決定要他們辦理國家利益豁免,費用是兩千五,從辦理國家利益豁免到辦好綠卡。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麽,很相信他們,這麽重大的決定,當場就拍板了。出麵接待我的是一個小律師格利菲斯,看起來很年輕,他和我談了近兩個小時。圍繞著國家利益的幾個要點,他向我詢問了我的工作情況並作了很詳細的記錄,從後來他給我的來信看來,他完全理解了我和他的談話內容,雖然其中包含有不少的技術細節。從這個經曆,我覺得大律師行的小律師其實工作更賣力,辦事的效果也許反而可能更好一點。記得辦理國家利益豁免整個過程最關鍵的一步是三封推薦信,尤其是自己老板的。讓老板寫的信,格利菲斯律師先起了個草稿,框定了國家利益的幾個要點,並按談話內容寫了一些,我拿到信後,整整用了一個月才把三頁紙的一封信修改好,那確實是字字推敲,句句修飾。老板亨裏克看了這封信後,隻修改了幾個字,第二天就簽好名還給了我。另兩封信也是要求老板幫忙解決的,結果找了他的兩位朋友,一個是加州某國家實驗室的 group supervisor ,另一個是寶利來公司的光電實驗室主任。據律師說,這樣組合的推薦信,特別是來自國家實驗室的,對 justify 國家利益很有幫助。後來,寫推薦信的兩位,一個成了我很長時間的頂頭上司,另一位也在很多年後還有往來。
接下來的過程,就按律師說的辦,自己基本不用操心。在等的過程中,聽朋友說 J1 鑒證隻能三年有效,須辦理 H1 工作鑒證,當時我既不知道綠卡什麽時候來,也不知道 pending 這麽一說,沒有經過仔細思考,就決定去丹佛要求律師把身份轉成 H1 。沒想到這個決定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而且是自己用錢也解決不了的麻煩,結果讓我欠下一個很大的人情。
事情其實起因於老板,當時的喬治亞州理工工程學院院長也是不久前從南卡大學工程學院院長的位置上跳過去的,在九六年底,喬治亞州理工也就是這個院長把我們老板買了去,給了他一個很好的 offer ,包括很大的實驗室,還安排他休閑在家的老婆一個計算機係副教授的職位。於是在九六年的六月份,老板就把他的整個實驗室搬了過去。除了上麵提到的安德烈找到工作,和另兩個博士生轉到了別的教授之外,我們共十個人左右都跟著老板去了喬治亞理工。那時的我也真是白癡,既然不知道換了工作單位 H1 要重新辦理,等到了喬治亞理工,係裏的秘書問起才發現這個問題。這下子,怎麽辦呢?我跟老板談了後,結論是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一麵在這裏趕快申請 H1 ,另一方麵繼續保留原來的 H1 身份。比較理想的情況是,在南卡找個教授付我工資,而我則在喬治亞州為亨裏克工作。最後麻煩了南卡大學電子工程係的一位女教授傑尼弗支付我的工資,老板跟她以前有過點合作,我也為她長過幾個樣品。事後,老板為了感謝她的幫忙,把她請來喬治亞理工作了個邀請報告。
就這樣,我用南卡大學 H1 的身份在喬治亞理工一直工作著。到了那一年的五月份,南卡的傑尼弗教授傳來話,說她的錢快要化完了,可是我的 H1 鑒證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這時又是老板亨裏克出麵,請前麵提到的工程學院院長麻煩喬治亞理工的校長幫忙。三天後,亨裏克說新的簽證已辦好,果來幾天後移民局來信批準了 H1 簽證。 據亨裏克透露,這位校長是一位卸任的議員,還有很多關係網。
可是這個花了很大精力辦的 H1 簽證隻用了不到四個月就結束了它的使命,那一年的九月,我的綠卡辦下來了。就這樣,從開始辦理 J1 豁免到拿到綠卡總共才花了兩年七個月,就把身份問題解決了,整個過程應該算是很順利的。從這個過程中至少學到了兩條經驗:能用錢解決的麻煩就用錢解決,用錢解決不了的才是真麻煩!關係網那裏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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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
留學劄記(6) 老板的身世和為人 2007-09-19 17:25:30
這一篇專門寫我做博士後期間的老板,我覺得他在很多方麵是值得我學習的楷模。我跟他做博士後時,他還不滿五十,已是滿頭的銀發,有著非常慈祥的麵容。前麵多次提過,他是一位非常仁慈的長者,對外國學生的困難一般是很幫忙的,這也許和他的出生有關。
老板亨裏克出生在波蘭的一個猶太人家庭,他父親在二次世界大戰中九死一生,有著非常傳奇的經曆,這裏從介紹他父親的書中摘了一段文字,我按原文翻譯了一下,隻是改了一下他的姓名和小部分內容:
“1939年9月,德國入侵波蘭時,林×威爾遜才十九歲,麵對納粹對猶太人的大肆屠殺,林×威爾遜和他的未婚妻逃到了蘇聯控製的波蘭東部,但他家裏的其他人全部被納粹殺害。
戰後,亨裏克父親最終娶到了Hanna,而且上了大學,並成為一位大學教授,後來全家移民美國,在佛羅裏達某大學教授經濟學。亨裏克則在比利時接受了大學教育,移民後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後在著名的貝爾實驗室長期從事半導體材料和器件的研究,九十年代初來到科羅拉多州立大學當教授。
我從來沒有見過亨裏克發脾氣,最嚴厲的一次就是那次把有機玻璃儲油槽弄破時他說的那句“This is not the way to do business”。但在有一件事情上他又顯的很不通人情,前麵提到的把我從機場接來的王同學,是老板的第一個博士生,一直單獨在做能帶方麵的工作,到九五年底已做了近三年。這時小薑在矽穀找到了一份工作,希望老板讓他拿個碩士學位畢業,可是老板不同意,小薑又不想放棄這個工作機會,最後他沒拿碩士學位就離開了。事後我問過老板,老板說小薑食言,因為他是作為博士生進來的,可見老板對承諾的事情看得比較頂真!
也許因為這件事亨裏克對中國學生有了些看法,一段時間內招來的都是俄羅斯人。大概在九七年三月,當時已搬到喬治亞理工,老板給我看一個resume, 並問我的看法,我一看是個中國人,就跟他說讓我回去看一看。當時實驗室俄羅斯人多,感覺不是太好,我也正想著讓老板弄個中國學生什麽的。仔細一看resume,這是一位將要畢業的女博士生,而且還是校友,稱她為英吧。所以第二天我就跟老板說:這人(英)不錯,老板問:why? 我說:是我校友,老板不置可否,轉移到別的話題去了,我感覺老板不太滿意我的回答或這個人。幾天後,在校園偶遇老板,他告訴我說準備把英招來,我覺得有必要保持一些距離,所以,
我說:“It’s your decision”
老板:“She is she, and you are you”
“But you had concerns” 我接著說,
“High risk, high pay ” 老板回答道,
後來,在八月份英一畢業就來了我們實驗室給我當助手。期間,老板另外也招了兩個讀碩士的中國學生,其中一個也是我介紹的,一時間組裏中國人又多起來了。人多了,矛盾也就多,特別是不同種族間的競爭和矛盾就時不時地出來一下。
英來了後,也帶來了一些新問題。她來時老公先去了丹麥,這老公有點神經啦,老擔心老婆變心,三番兩次尋死覓活地折磨英,弄得她是一會兒悲又一會兒喜,很影響大家特別是組裏的中國人的情緒。在大家的幫忙下,後來總算找到了解決辦法,把她老公推銷給了一位物理係教授,這位教授也在亨裏克的材料器件中心,實驗室就在我們實驗室(很大,內有三台分子束外延設備)的對門。 等這位老兄來了後,時不時地跑我們這邊來串門找英,惹惱了我們這邊的一個俄羅斯人。有一天,這位俄羅斯人當著我的麵向老板告起狀來,這時老板的令人尊敬的個性又顯露出來了,他說:
“Be nice to everyone,if he keeps coming, you can say‘Can I help you? or what can I do for you?’”
從這些事情上,可以看出老板實在是一位非常難得的好人,更不用說他為我幫的一些忙了, 能遇到這樣好的老板也真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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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09-19 17:25:30 (1822)
留學劄記(7) 和房東打官司 2007-09-28 09:20:04
剛搬到南加州時,開始確實有不小的不適應,高速公路的車道單向往往就有五六道之多,有時還是兩條以上的高速公路並在一起,想在這種高速流動的車流裏換車道,真有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覺,有時換不成,就有被車流裹挾而去的麻煩。還好現在整天堵車,車速也就慢下來了。另一個是南加的人,比小地方的人冷漠,南加的人讀了可別生氣,這可是實情。在我以前住過的兩個小城市,路遇陌生人必定會打個招呼,相互哈羅一番,管他真心還是假意,心情終歸會舒服一些,而在南加,個個好像都是去掘橫財,行色匆匆,哪有時間和心情和你哈羅。
閑話少說,回到那一年初夏,當時初來南加,決定先租個公寓。在小地方隻要找一本介紹公寓的小冊子一般就能了解個大概,可在南加租公寓你非得開了車子滿街兜,看到有出租公寓牌子時,你再實地去看,那麻煩可就多多了。為省事,我就在聖蓋博的Huntington大道,比較方便的地方找了一處兩房兩浴的公寓,1200多平方英尺,月租金1200刀,合一平方一刀,押金1000刀,合約一年。公寓總共有十來戶人家,入口進去是個地下停車場,裏麵有遊泳池,正好在我家陽台下麵,整個環境還算幽靜,而且離大華又近,也就步行十幾分鍾,當時是比較滿意的。公寓由一對來自天津的老夫妻經營管理,先生姓張,看起來蠻和善的,後來發現其實是兩個不怎麽講同胞情誼的東西。
一年的租約很快就到期了,按照以前租房的經驗,咱把廚房打掃得很幹淨,然後讓王經理來檢查一下房子的狀況。檢查的時候,張經理對著一個列表,這也好,那也好,沒找出是麽毛病來,最後雙方簽字。咱根據以往退租的愉快經驗,想當然地以為這次也一樣會差不多,即使扣除一部分,押金的大部也應該會退回來。
但是以往的經驗這次完全失靈,離開公寓一個多月後,還是不見來信退押金,我就去找張經理,出乎意料的是這老小子說有些東西要修理,牆壁要粉刷等,押金要等這些做好後才能退。錢在別人手上,我也隻是爭辯了幾句就不再跟他羅嗦,因為知道他也不是老板,然後就是繼續等。可這一等就等了一年多,其間也找過王經理幾次,而後經理也換了別人,新經理更是跟你打太極,押金麽就是不見退回。
這時候,我開始給律師打電話,谘詢了幾家都說不接這麽小的案子, 建議我直接去小額法庭去告房東。經過幾天考慮後,我就去了在蒙羅維亞的小額法庭遞了一狀,要求返還押金,小額法庭受理5000刀以下的訴訟。由於事先沒有調查清楚這個公寓的主人是誰,不過說句實話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去查,所以就把這個公寓的地址寫上了,收件人寫了經理。法院的傳票都有法院的法警幫你送,但費用必須由你支付,好像是一次二三十刀。可想而知,過了幾天後,法院來信說傳票被退回,這下麻煩了,找不到被告這個案子不能成立,進行不下去,怎麽辦呢,當時就問法院的人,他們說可以去市政廳查。我就直奔聖蓋博的市政廳,一查還真查到了一些情況,原來這個公寓是由某某物業管理公司管理,但業主是誰還是沒有查到。有了這個新情況後,我又折返到法院,要求法院重新寄傳票到那個物業管理公司。 可是過了一個多禮拜,法院來信說傳票又被退回。
正在有點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給我來了一封信,願意幫我把傳票送到業主手裏,費用是四十五刀。對美國人民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機會的這種精神,真是佩服之至。當時費用根本不是我所考慮的,一定把那個業主弄到法庭上的信念支配著我的所有決定,所以就讓那專業送傳票的試一下。果然是專業的,又快友好,一個多禮拜後法院就來信說傳票已送到,並定下了開庭的日期。
這時候又一個美國人民想來賺錢了,有一個叫Bob(不是律師)的給我來信說,願意為我出庭打這個案子,收費時2/8分成。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錢不是問題,我就同意讓Bob幫忙。臨近開庭的日子,法院寄來了被告的一個要求庭外和解的動議。
到了開庭的日子,我準時去了法院,在庭外的走廊上第一次見到我的代理Bob, 過了一會兒,那個公寓的業主——一個姓樸(Park)的韓國裔老女人終於出來了,呆在了走廊的另一頭,旁邊陪了兩個人,可能有她的律師。雇傭Bob的決定真是太英明了,至少這時可以給自己狀狀膽子!庭外和解的過程以Bob向他們走過去而開始,我看到Bob和他們在交頭接耳,然後他過來和我說對方願意出800刀和解,我告訴Bob他們必須還我押金1000刀再加訴訟的費用,共1150刀,這還不算我花掉的時間。討價還價了來回了幾下,其間Bob 極力勸我可以接受了,我也想著可以放一馬了,最後以1000刀和解。等法庭門開時,雙方進入法庭, 內有法官,法警和書記各一人,法官問雙方是否達成了和解,得到肯定回答後,書記拿來一份文件讓雙方簽字,庭審沒有幾分鍾就很快結束了。庭審後,聽Bob說這個樸姓業主一貫賴房客的押金,已經是這兒的常客了,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不會虧,因為大多數搬到外州去的往往最後就放棄了。幾周後,錢也拿到了。
從一懂不懂到把押金通過法院拿回來,整個過程確實不是很容易,我覺得其中最重要的一條經驗就是決心,就是對邪惡勢力決不妥協的決心,因為你的妥協就是變相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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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國月亮張貼 @ 2007-09-28 09:20:04 (1541)
我最寶貴的精品,
我最鍾情的珍品。
字字珠璣,
句句美玉。
激人奮進,
勵人抗爭。
我最崇拜的英才,
我最敬佩的楷模。
文如其人,
人如其文。
鍾文之至,
愛人至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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