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山莊】十四章 慶生派對（中）

【百萬山莊】十四章 慶生派對（中）

（ * 幾經周折，原作《美國，那家、那國》終於擇上今年 10 月的好日子要在中國作家出版社付梓了，三審說標題還是換個短的吧，就叫《百萬山莊》好了 …… ）

三

這一天是周日，天氣很是晴朗，百萬山莊漫山遍野的綠草紅花浸淫了路人的黑眼睛、藍眼睛……

妮可兒的安排，下午一點要去商量為她妹妹米雪兒辦 “ Baby Shower ” 的事，江濤把 “ Baby Shower ” 譯為 “ 慶生會 ” 。米雪兒嫁給德裔美國人彼得，懷孕已有八、九個月。美國人和中國人的習慣正相反，他們是在嬰兒降生前開 “ 慶生會 ” 。妮可兒得知，這個 “ 慶生會 ” 應由米雪兒的娘家或娘家親戚來辦，現在彼得的弟弟保爾也有要辦的意思，所以要去協商一下。

保爾一家在河濱縣（ Riverside County ）住，去他家要開一個小時的車程，這就算走個親戚串個門吧，妮可兒就催江濤、丫丫早早收拾，準備上路了。

偏偏中午十點就有江家的好友、老鄉董援朝夫婦駕著新款 “ 奔馳 ” 跑車來見麵。

董氏夫婦是狐瑞奇介紹過來的。山莊最年輕的、祖籍大陸的百萬富翁狐瑞奇在美國給中國大陸做 “ 整廠輸出 ” ，認識一大撥跨國貿易商，他和他們天天網球場上見。狐瑞奇忽然發現董援朝是江濤的老鄉，便牽了線，搭了橋。

董氏夫婦在南美巴西一帶開超市，而鞋類則是他們主打生意。因為不是做同行，有一天董援朝放心地給江濤看他的手提電腦，裏頭盡是昨夜大陸發來要他定奪采購的幾百款新式鞋樣，以及十幾個貨櫃的拚裝單，江濤自歎弗如。董氏夫婦這些年收入相當可觀，加之南美人工便宜，家中隨便一雇，就是三、四個保姆，這就過起上等華人的莊園生活。董氏夫婦前年才到洛衫磯，他們說走遍世界，也就是想在這地方住下來過個晚年。他們一邊在美國紮根，一邊將拳腳伸到加拿大，發展神速，而在華人小區，因為他們捐錢大方，為人正派，已被大家推舉為新僑僑領。

董氏夫婦抵美伊始，不要貸款，一手付清，購買了五十萬美元的房子，那是在羅蘭丘新城區。現在看到江家住上百萬美元的山莊大宅，使他們想起南美的莊園生活，就有點動心要挪窩，再說他們近來在中國大陸訂購了一套豪華家俱，正要裝箱起運，何不如直接運到新置的華宅來？

這就在房產經紀的帶領下看遍百萬山莊最新釋出的上市屋。終了看定兩套，踩個油門，過來就要抓江氏夫婦去看一看，幫著拿個主意。妮可兒是個十足的 “ 看屋狂 ” ，丫丫正好把中文 “ 武鬆打虎 ” 的填空題做完，江濤是要看新屋風景，一家人全被董小朝倆口子拐了去。

一看就是一百九十萬美元的超豪華大宅，現在據說降價一百六十萬美元出售。房產經紀把高挑的廳門打開的當兒，江濤全家三口的瞳孔都被極度放大了：仰頭看去就要讓你掉帽子的穹隆承接日光的無數金絲絨，足足有一輛轎車寬的紫檀木樓梯呼搖直上，二樓的回廊縱橫交錯，阡陌交通，把依壁而築的大小房間統統連接起來，這是一座圓型城堡，鬆濤和鳥語在窗外搖曳、輕鳴……

這時，妮可兒的手機就嘩啦嘩啦的響起，米雪兒在催她的姐姐、姐夫、外甥女趕快上路呢！

四

驅車走在 71 號往南而去的高速公路上，看得見美國西部山川的好風光。成群的牛羊在春光明媚的河沿和丘陵上默默移動，新興的住宅群掠過飛速而過的車身，東一簇，西一簇。

一周前的那個傍晚，江濤和妮可兒正帶著丫丫在韓國餐館用餐，妮可兒的手機就清脆脆響起。聽那親熱勁，江濤就知道妮可兒是和她小妹米雪兒在說話。說著說著，妮可兒的臉色就有些陰晴圓缺的變化，她和電話那一頭說： “ 米雪兒，你別哭了，我們就來，我們就來！ ”

江濤見事有蹊蹺，就趕緊向妮可兒打聽，妮可兒笑笑說： “ 根本就沒有什麽，米雪兒說生完孩子要一、三、五繼續上班，彼得不同意。商量來商量去，彼得說，那好，我自己白天在家帶孩子，晚上再去上班，或者另找份工……這就把米雪兒感動得哭了，說沒想到彼得會有這麽好。 ”

米雪兒是在網絡上認識彼得的，能找到如此年輕、高薪、好心腸的金龜婿，是無數大陸赴美留學生夢寐以求的事。那時侯，米雪兒寄居在妮可兒江濤家，四十萬上下的小別墅，加上姐姐、姐夫自辦公司，讓彼得覺得米雪兒的家庭背景蠻不錯。妮可兒早年喪父，把扶持弟妹的事一概攬在肩上，她見米雪兒自恃青春不愁嫁，就有心組織一場兩、三個家庭相攜而遊的滑雪派對。在北加州的 Mamath 度假村的滑雪盛事中，皚皚雪原，教學相長，相濡以沫，米雪兒和彼得，這一對言語不同、膚色相異的紅男綠女終於迸射了愛情的火花。

那天早上剛上班，妮可兒就叫江濤過來和米雪兒開會。米雪兒乃銀龍公司的華人市場銷售部經理，是妮可兒和江濤手下的一員得力幹將。

倒是 “ 準媽媽 ” 米雪兒先開的口： “ 昨天彼得對我說，產期快近了，公司給你安排接班的人了嗎？他一直以為我生了孩子在家帶孩子，象他媽媽一樣，一帶帶六個孩子，不工作的。 ”

妮可兒直了直眼神對她的小妹說： “ 那可不行，你這一攤子不能扔，扔了對公司是個大損失，對你自己也是損失，辛辛苦苦積累了兩年客戶，現在是收成的季節，坐享其成的季節。 ”

米雪兒雙手交叉，安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前，靜靜地笑著說： “ 彼得不這樣看，他說他工資收入高，我又工作，我們倆的稅就打得很高，我那點工資差不多全都交了國稅局。要是我不工作了，一家三口全由他報稅，也差不多。 ”

“ 你要做職業婦女，知識女性，一天到晚在家抱孩子，我看你會煩的！ ” 妮可兒對她小妹說話，從來就這樣直來直去， “ 恨鐵不成鋼 ” 啊。

“ 這個我知道。要是光用彼得辛苦賺來的錢，我會舍不得花。自己賺錢自己花，心裏會高興、痛快，嘻嘻。 ” 米雪兒是妮可兒家最小的孩子，一直被大家寵愛著，改不了的俏皮勁。

“ 這就對了，我和江濤都希望你在公司做好，做長…… ” 妮可兒剛說完 “ 做長 ” 兩字，米雪兒就堵上去調侃她姐姐說： “ 哎，哎，老板哎，做長，做長，你們想剝削我一輩子啊！ ”

妮可兒和江濤相視一笑，轉臉對米雪兒說： “ 我是為你考慮，這一攤子不能扔，打好基礎，將來我們兩家再投資開個保健品零售店，讓你管理，也做老板！ ”

說得米雪兒連說幾個 “ 那敢情好 ” ，眉開眼笑。

在米雪兒之前，公司雇過三、四個華人市場部銷售經理。這些銷售經理每天開個車滿洛杉磯跑，說是上門和客戶談生意，其實有幹私活的，有為電話公司跑業務的，有夾帶其它保健品公司生意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況且這產品送出去，有寄賣的，有 COD 收現金的，有換貨的，有退貨的，三種六樣，千奇百怪。江濤是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出盡 “ 規章 ” 來管他們的，但還是管不勝管。到頭來，全不如米雪兒一人盡心盡職，克己奉公，一句話可以歸納：每個月十來萬美元的流水帳在她身上走過，不會給你缺一個 Quarter （ 25 美分）的。

江濤對妮可兒說： “ 米雪兒真硬氣，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 ” 妮可兒自豪地說： “ 我家的人就是這麽好，那個詞怎麽說？對了，叫根正苗紅。不過米雪兒對我說，她是知恩圖報，說我們幫她找到個好老公。 ”

看看別的保健品公司，有的一年內總要卷款逃走一、兩個銷售經理，最後弄得 FBI 都要派員跑到各個店家來調查案子。這就讓江濤和妮可兒格外相信一點：在美國做生意，沒幾個親戚幫忙還真不行；上百年來，華人的生意總是在夫妻妯娌七大姑八大姨的的小圈圈裏打轉，自有其內在的道理。

米雪兒這會兒坐在銀龍公司的會議室裏，眼前坐的是老板姐姐、姐夫，看看火候已到，她知道自己可以開這個口了，就說： “ 要是我生孩子後來上班，一周隻上一、三、五三天，你們給我的工資變不變？傭金照樣拿嗎？ ”

“ 不變！照樣拿！ ” 江濤和妮可兒異口同聲地說。三人都笑開來。

江濤對米雪兒說： “ 早上出來，我都沒和你二姐統一過，看，我們的意見多統一！ ”

妮可兒說： “ 真的，我們還沒商量過你的工資和傭金比例問題呢。 ”

米雪兒象吃了美國開心果，喜滋滋地說： “ 那好，那好！我晚上就和彼得去說去，讓他放我來上班。 ”

米雪兒學的是市場營銷，這幾年的傲人業績又讓她深諳人心向背、談判術、精算術。她的算盤是這樣打的：雖說隻是一、三、五三天到公司上班，少兩天上班，但這三天把孩子寄托出去，讓人看管，也要花不少錢，要是公司扣起她的薪水，降掉她的傭金，就很不合算。

江濤常常被妮可兒說成 “ 六親不認 ” 、絕對秉公辦事的人，今天怎麽會和妮可兒說出米雪兒工資和傭金比例不變的話，讓妮可兒很是欣賞，目光也就脈脈起來。

江濤順勢就把自己的想法說個通透、徹底： “ 米雪兒 , 你上班少兩天，我們不變你的工資和傭金，是有點特殊照顧……畢竟我們是親戚，能照顧就照顧，這是問題的一方麵。另一方麵，是說你看在我們是親戚的份上，盡心盡意為我們打工，幫我們的忙，沒有你， Local （本地）市場怎麽會有今天這樣的發展？你不做了，沒有你這道防線了，我就要衝到前線去。 “

江濤啜了一口茶，竟至於很有些推心置腹： “ 美國你知道，任何崗位做老板的都隻有一道防線，不象大陸人工便宜，雇了好多人，互相牽製，有好幾道防線。人家說銀龍公司老板自己出來跑 S ales （銷售員）了，生意一定越做越小了，對公司形象也是個損失。再說我也確實忙不過來，也不會吃那份苦了…… ” 江濤說說眼前就出現早年炒掉一、兩個銷售經理，常常要自己跑出來做市場的情景，滿臉愁雲慘霧。

“ 好了，好了，現在米雪兒不是答應來上班了嗎？ ” 妮可兒見江濤這樣，就把這話題給了結了。

米雪兒見姐夫這樣有情有義，抬舉她，看到她對公司的貢獻，就感動地說： “ 我會更努力的，會做得更好的，就是在家看 baby 的那兩天，我也會接手機，下訂單的，你們盡管放心吧！ ”

五

“ 老爸，老爸，你看有那麽多牛 —— ” 丫丫見江濤在那裏靜靜地想什麽，不和她打哈哈，就要把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窗外遼闊無邊的丘巒上，散漫著黑白相間的大群奶牛。

妮可兒說她最大的幸福是周末自己不開車隻坐車，老公開車。江濤戴個近視眼鏡，天生不是開車的料，一上高速公路就被人超車，因此丫丫說老爸開車像在倒退，妮可兒說想不到一個急性子的人開車卻這麽慢，且一開長途就犯困，所以兩人往往就有 “ 君子協定 ” ：要是走長途，妮可兒開去路，江濤跑回程。照例，現在是妮可兒開車，開她那一點也不溫文爾雅、一點也不女性的 “ 霸王車 ” 。

就在米雪兒被彼得感動得哭的那個晚上，江濤一家三口去了她家。姐妹倆的家近在咫尺，往來不過二十分鍾車程，同在一個鑽石崗市住，隻是當老板的姐姐買了幢豪宅，做雇員的妹妹購了座三十多萬元的小洋樓。

小洋樓就是小洋樓，米雪兒和彼得燕子銜泥，一天天壘他們象模象樣、無比溫馨的家。

丫丫敲開了米雪兒的家門，米雪兒腆著大肚子，走到樓梯口： “ 彼得，彼得！ ” 地叫她的丈夫下樓來。燈光下，猶見她眼淚婆娑的痕跡。

彼得棕發、高鼻，留道修剪齊整的胡須，長得很德國。很德國的彼得現在站在客廳通往二樓主臥室的梯道口和妮可兒說話，妮可兒仰了張臉，他們四目而視。

江濤由於英文玩不得不太轉，和彼得說不上幾句話，比如在彼得感冒初愈的情景中，江濤隻會挑了最簡單的句子來說： “ Are you ok ？ ” 彼得就說 “ ok ， ok ！ ” 而彼得，前一段時間學中文卻很積極，鸚鵡學舌般，竟會摟著米雪兒說： “ 她是我老婆 ” ，和江濤說： “ 我要喝啤酒！ ” 逗得江濤直樂。

坐在沙發上的江濤覺得今晚妮可兒和彼得的樣子有點怪。回家的路上他問妮可兒： “ 你那樣仰著頭和彼得說話，拿眼睛盯著他，是不是要在氣勢上鎮住他，展現你作為女性和米雪兒姐姐的不示弱？ ”

妮可兒笑笑說： “ 有是有一點，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個子太高…… ” 江濤又問： “ 他為什麽不坐下來跟你說話？是不是不歡迎我們來？ ”

妮可兒回道： “ 這倒不是。你不知道嗎？彼得馬上要睡覺了，他每天早上二、三點起床，趕五點的班，下午二點就回家。 ” 江濤這才想起，米雪兒的先生是梅樂啤酒廠的機械工程師，每天淩晨即起，做三個漢堡包，現吃一個，帶公司吃兩個，循規蹈矩，已整整過了十幾年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

這個晚上，妮可兒深怕她的妹妹英文表達不夠深入，交流有障礙，或許已引起彼得的些許疑懼： “ 你們亞洲女人不想在家帶孩子，不愛孩子！ ” 從而造成矛盾衝突，影響夫妻感情。

這會兒，妮可兒昂了頭，微笑著對彼得說： “ 這也是我的 Idea （主意），首先要做個好媽媽，家庭、孩子第一，其次是工作，做個職業婦女。米雪兒喜歡上班，她累積客戶不容易，整整花了兩年時間，現在穩定了，坐收豐收果實了，這是她的生意，她 Own （擁有）的生意，歸她所有的生意，最好不要斷了它。 ”

江濤能八九不離十地聽懂既定情景中的英語，看看妮可兒講得蠻嚴肅，就想緩和氣氛，時不時笑一聲，那笑聲聽上去有點象午夜貓頭鷹的笑聲。

這就招來丫丫的非議： “ 爸，你不要老笑老笑，這樣不禮貌，你要聽他們說話。 ”

江濤雖然反感丫丫諸如此類的搶白，但還是收斂了他的 “ 不合時宜 ” 的笑聲。

彼得一直很認真地聽著妮可兒的言語，沒有表示特別的反對，隻是溫和地說： “ 頭三年， baby 和媽媽在一起，對一生都很重要！ ”

妮可兒說： “ 這個我知道，米雪兒是每周一、三、五出來工作，午間還可以去看看 baby ，其它時間全跟孩子在一起。再說媽媽出來工作幾天對她的心身健康也有好處， baby 給人家帶幾天，還能接受正規的嬰兒教育，也有好處。我媽媽當年帶著我們四個孩子，工作也沒丟，這是中國傳統了。不過媽媽為了照顧我們幾個，倒是把工作換到幼兒園裏來了。 ”

這時候，江濤接著妮可兒的話茬說： “ 我小時侯也不是媽媽帶大的，是祖母帶大的，不也一樣？ ”

“ 你脾氣不大好！ ” 妮可兒說： “ 被老祖母寵壞了。 ”

“ 我有嗎？ ” 江濤環顧左右，攤攤手。

“ 有，是比二姐差一點！ ” 米雪兒並不掩飾她的偏心，笑笑說，江濤自是無話。

彼得並不知道江濤他們在說什麽，就對妮可兒說： “ 我和米雪兒說好了，可以試著把 baby 送給人家看，但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能出一點毛病，有一點毛病米雪兒就得放棄工作，回家來帶孩子。賺錢是我的事。 ”

米雪兒知道她的洋公公也是這樣對她說的： “ 你媽媽（指米雪兒的洋婆婆）在家裏帶六個孩子，我出去工作，賺錢是男人的事！ ” 米雪兒單知道中國有大男子主義，想不到美國的德國人更甚；米雪兒非常珍惜洋夫婿對她、對孩子的那份愛心，坐在沙發一邊的燈柱下用飽蘸了情感的話音說：

“ 彼得，我理解，我非常理解你，我…… ” 說說就有些哽咽起來。妮可兒見不得這種小兩口感情至親至熱 , 乃至有點傷感的情景，就插進來打圓場道： “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 ……彼得，米雪兒，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

幾天之後，米雪兒攜彼得去看 “ baby-sitter ” ，也就是中國人說的 “ 托兒所 ” 或 “ 臨時照看小孩者 ” 。那是上海人、台灣人開的托兒所，一、三、五隻收七十五美元，但彼得硬說房間有氣味，保姆不會講英文，他下班不能有效溝通，無法了解 baby 日間發生的一切一切： “ 上班的事聽你的， baby-sitter 的事一定要聽我的。 ” 彼得又有點反悔了，用強硬的口氣對米雪兒說。

米雪兒無奈，最後看定的隻能是對老美自己口味的 baby-sitter ，盡管價格貴了一倍 —— 那沒關係，彼得說他付得起。

六

沒住幾天百萬山莊就 “ 闊 ” —— 江濤見妮可兒的 “ 寶馬 ” 漸漸靠近了河濱縣彼得弟弟保爾家草皮離索、屋簷低垂的街角，直覺得美國佬太平民，太寒磣。

妮可兒則說： “ 看這房子就知道當時買下隻要花十幾萬。你以為美國普通老百姓生活都好到哪裏去啊？你以為他們都怎麽怎麽有錢啊，其實，有這樣的房子住他們就覺得很 Happy 了！ ”

米雪兒挺著個大肚子，推門出來，正要把手機往耳朵上罩，看姐姐家一撥人馬全來了，才放落手機，咧著上翹的嘴角，笑眯眯地說： “ 就你們遲到，快請進吧！ ”

江濤一直沒有正兒八經地來美國人家串過門。進得門來，看見棕色地毯鋪就的小小客廳裏早就擠滿了大大小小二三十個金發碧眼的老美，一下子局促起來。

江濤在妮可兒的指引下，由無數星光閃爍、無比好奇的眼睛注視著，和米雪兒的洋公公、洋婆婆，彼得的姐姐、姐夫、弟弟、弟媳們見過麵，握過手，說過 “ 耐死吐米丘 ” （ Nice to meet you ），把自己的座位認定在妮可兒的背後。

環繞整個客廳，江濤仔細看過去，驚奇地發現來串門的親戚們竟是全然不脫鞋就登堂入室，踩到光鮮亮麗的地毯上的。怪不得他進門就沒有看見什麽鞋子，結果幾乎被早早塞了一屋的嘉賓嚇了一大跳。要是來這麽多中國人，那門口不擺滿一地裏臭哄哄的鞋屐嗎？

不脫鞋進房會踩髒地毯，脫鞋進房會臭氣熏天，江濤正在傻傻地判斷老美、老中的習慣到底孰優孰劣的當兒，就聽熱熱鬧鬧的屋裏掀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 —— 原來是有人從窗口看到妮可兒把車泊到消防局專用的黃色水龍頭邊上了，要她快快挪開。

站在屋外草地看妮可兒挪車的時候，米雪兒紅光滿麵的洋公公走出來對江濤說： “ 不開走就要吃罰單，很貴的。 ” 江濤點點頭，很是敬佩美國人的遵紀守法。

吃過簡單的午餐，江濤示意妮可兒要向 佊 得的父母親戚說說請他們到家裏來為米雪兒開慶生派對的事。

“ 我們想請你們的親戚到我們家來為米雪兒開慶生派對，好不好？ ” 江濤征詢 佊 得和米雪兒的意思。他倆感動地說： “ 好呀好呀，就怕你們太忙，到時候去外州出差，就辦不成了。所以 佊 得的弟弟保爾要辦，我們也就沒阻攔…… ”

妮可兒轉頭對保爾說： “ 就這樣定了吧，我們代表米雪兒的娘家，保爾你這次就別辦了，以後還有機會。這事讓我來說一說，好嗎，保爾？ ” 保爾點點頭。

滿廳的老美眷屬聽罷妮可兒誠懇、真摯的邀請，都拍掌說好好好，我們一定去，一定去看你們的大房子……

回家的路上，江濤開車，妮可兒緊張地盤算起來：如何布置場地，如何為這二、三十個大小老美親戚訂餐，如何給派對增加中國文化韻味。

江濤則很是盼望這一天的到來 —— 讓老美親戚豔羨深宅大院的目光，再一次塗抹他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