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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奧匈帝都維也納(中)

(2013-03-17 20:10:13) 下一個

(八)奧匈帝都維也納(中)

不過維也納也有她的悲壯史。在通向聖史蒂芬大教堂的大街上,突兀地出現一座其高無比的雕塑,堆羅漢似的疊壓了無數人、獸、物的造型,由大理石和黃金兩種材料構成,罩著一張大網,非常紮人眼目。這到底是個什莫東東呢?是烈士紀念碑麽?是宗教崇拜物麽?

讀者諸君要知道謎底嗎?那要等到我們走進地處維也納心髒地帶的聖史蒂芬大教堂之後。

這座羅馬式大教堂高聳的塔尖和歐洲那些有名分的大教堂沒有太大的差異,當然是氣吞雲漢、魂映山河囉。最值得一看的據說是地下墓窖中存放的奧地利曆代皇帝、皇妃內髒的灰甕,見證著男人死於江山,女人死於愛情的一段段合謀書寫的曆史。還有,你可以坐電梯直上北塔,俯瞰維也納全市的旖旎風貌以及波光粼粼的多瑙河,看太陽的心如何被這裏的人們抬出來在田地上晾曬,甜膩豐沛的風逡巡而過,遠達眼目窮盡處。

但這兩個小願望都不敵我倆的饑腸轆轆。兩人一致同意,先去找個餐廳隨便填飽肚子再說。也就在步出教堂入口處的當兒,我一眼瞥見一個小書店,奇跡似的買到一本維也納全市絕無僅有的中文版導遊手冊!那真是久旱逢甘露啊,使勁地把全書翻個遍,我立即知曉前頭那個立在街中央高塔似的雕塑原來是鼠疫紀念牌!

那場悴不及防的鼠疫發生在 1679 年前的維也納,遍及全歐,慘絕人寰,幾乎奪走三分之二當地人的性命。最初是腹股溝或腋下的淋巴腫塊,隨後就是胳膊和大腿、身體其他部分的青黑色皰疹。人們在大街上突然跌死過去,荒蕪的田園無人耕耘,洞開的酒窖無人問津,流浪的奶牛無人喂養……無怪乎鼠疫紀念牌前高貴如帝皇者都要摘下冠冕,半跪著祈求上帝保佑自己的臣民。

之後,這個城市曾被土耳其人兩度圍攻,拿破侖兩次占領。還被希特勒納入防守區,盟軍的空襲幾乎轟炸了大半個城市,蘇聯紅軍兵臨城下,繼而被四個盟國英、法、美、蘇占領。直到 1955 年,維也納及其奧地利才獲得完全獨立,在馬歇爾計劃的幫助下,人們的笑靨如新生兒般燦爛天真,傾圮的家園得以重建修葺 ‏ 。

如此這般,維也納就成了位於東西歐臨界點上最富魅力的城,當然啦,太多國際力量在這兒風雲際會,爾虞我詐,間諜城的“美名”也就不脛而走了。

聖史蒂芬大教堂廣場被陽光灌注的熙攘人流,以及間或聽到馬車載著悠閑旅客啪踏啪敲擊路麵的鐵蹄聲,讓我們細細體味維也納眉頭緊蹙、矛盾糾結、張馳流轉的歲月。據最近的新聞報道說,維也納儼然已成為全球生活品質最高的城市。

我們打緊從附近的一間西餐廳裹腹而出,在一家電器店買到相機新存盤,雙目放光,尋獵下一個旅遊目標。

我大概知道約翰·斯特勞斯塑像所在的城市公園應該就在左手不遠的某個位置,無奈大半天下來,雙腿象灌了鉛,早已無法遠行了。窮家富路,為什麽不叫輛出租車呢!我靈機一動:“ Taxi ——”,沒等妻回應,我一揮手,那輛出租車已在眼前嘎然而止。連帶把我的小推車合攏,裝填到車後車箱,好象也就是溜了半條綠樹遮天的大馬路,我們就已踏上通往約翰·斯特勞斯小金人塑像之路。

這時候我們才恍然大悟,其實維也納也就一個中國杭州城的規模,主要景區間的垂直距離都非常短,如果你該出手時就出手,花它一小把歐元,坐幾趟出租車,兩、三天時間足可以把這個城市翻個底朝天的。

維也納市立公園鬱鬱蔥蔥,遍植銀杏、皂莢、金字塔白楊,空氣異常清洌,我輕輕翕動鼻翼,聞到了自然和藝術天衣無縫、交匯一體的氣息,心髒跳動如梅花。公園入口處不遠,便看到一尊通身上下金碧輝煌的塑像,分外奪目地站立在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就的凱旋門中,既孤傲悠然,又全神貫注地拉著把小提琴。今日何日?是歡迎英雄魂靈歸來的日子;此翁何翁?此乃奧地利及其全球最著名的作曲家、指揮家、小提琴家約翰·斯特勞斯也。

決不敢附庸風雅,關於約翰·斯特勞斯的成名作《藍色多瑙河》,我也是閱讀肖複興的《音樂筆記》才倉促補的課。以至於在維也納機場,猛然間聽到候機廳裏奏響它的優美旋律,還有些麻木不仁呢。及至今天參謁大師卷了金發、蓄著八字胡的雕像,親眼見到整座凱旋門上鐫刻的俊男美女,他們隨著水波和音符翩躚起舞,象一尾尾小金魚,方才有些銷魂蝕骨的感覺,大體理解了維也納的熱街鬧市、曲巷幽院、多瑙河畔,從白晝到深夜,為何會有無以數計的男女老幼,全身的血液在音韻裏脈動,手執小提琴,誓把音樂進行到底的緣由。

維也納的出租車動輒就給你放莫紮特的《 C 大調奏鳴曲》、舒曼的《狂歡節》、李斯特的《 B 小調奏鳴曲》,以及貝多芬、海頓、舒伯特的諸多樂曲,司機們一概文質彬彬。這不,那個司機在馬路邊很有耐心地等候我們兩個異鄉人歸來,一點都不怕你半途開溜,不付車費。他說金色大廳( Grober Saal )離這兒不遠。我們哪裏舍得撇下這個如雷貫耳的景點呢,先去踩個點再說吧。

金色大廳全稱為維也納音樂協會金色大廳,是世界最著名音樂廳之一,其新年元旦音樂會美名遠播。我們在大理石基座、渾厚塊石和粉紅色牆體交駁而成的建築以及聳立其間的雕像前合過影,直奔想像中金光耀眼、音樂天使蜜蜂樣飛翔的音樂廳而去,要是聽場音樂會就最好不過啦。結果當然是碰了滿鼻子灰,前廳懸掛的視屏告訴我們,裏頭正上演莫紮特的一場音樂會呢,檢票口的門衛說,晚上,晚上七點來吧!

兩個他鄉人,晃蕩在風韻秀徹的維納納,一天下來,有太多的事件、景點、麵影在鏡頭裏暗潮洶湧。蒼天在上,坐在借來的時光駿馬上一路奔馳,濺起的淺淺水花裏,必有永恒的標記留給世人和自己。

黃昏的氣息愈加深重,忽然想到今天計劃中的藝術史博物館還沒看呢。司機說我帶你們去,來得及的!怪不得司機這麽 Nice ,並且隱約覺得長著一張中國臉,他說祖先確有中國血統,他姓 chung (是“宗”的廣東話發音麽?),還去過香港。感覺是跑了好遠的路,連帶著等候我們的時間,最後,他才要了我們 24 歐車費。

藝術史和自然博物館好象一對孿生姐妹,眉棱骨‏高高的,毗鄰著。這就趕緊去看藝術史館,據說油畫館藏量世界排名第四,但今天怎麽會門庭冷落呢,唉唉,都五點半了。妻說賣票的工作人員說了,隻有三十分鍾就要關門,你們還要進來嗎?我說當然當然。門票很貴喲。貴就貴。

進得館來,小推車打前鋒,我們一路狂奔(套個網絡新鮮詞,也可叫“淚奔”的,那麽激動著),一路猛拍,衝刺衝刺衝刺。我當時想到的最簡單拍攝原則是,隻要構圖明朗、題材大膽、似曾相似的,統統拍了再說。這時候整個場館人煙稀少,僅有的幾個看客也要蹀躞小步退出曆史的觀景台,現在看見兩個東方麵孔的男女氣喘咻咻,鎂光燈亂閃一氣,也就斜倪了眼光看稀奇。廣播裏一再響起展廳就要關閉的通知,使勁地催促我們出門呢。

仔細盤點這場“戰役”的戰利品,還著實不少哩。首先是看到了非常熟悉的勃呂蓋爾( 1525-1569 )高聳雲天的《巴別塔》的真跡,那座層層疊疊,直抵天際,讓上帝也為止驚恐的宏大建築,顯示了人類無以倫比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再者是他的《農民的婚禮》和《雪中獵人》,真切地把握了農民生活和田園風光的大場麵,構圖緊湊,層次清晰,用色冷峻,形象誇張,在館內太多的宗教題材和男歡女愛、豐腰美乳的畫作中獨具一格,異常清新。其他的名作就不贅述了,都珍藏在我倆的相機裏,現在轉移到電腦內存中了。某年某月某日,當太陽的光輝再一次照耀其間,我們就會再再心悸於纏繞於 N 代畫家和看客瞳孔的肉色鮮香,生起滿牆滿屋的身心衝動。

現在我才知道,出門旅遊,預做功課,不僅要找好“十大景點”之類,同時也要知曉博物館的珍藏。現在我初略排列一下世界六大藝術博物館的名次,它們大約是:巴黎盧浮宮、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大英博物館、佛羅倫薩烏菲茲美術館、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以及俄羅斯艾爾米塔什博物館。你要閱畫無數,趕在老態龍鍾得無法出行之前,還真得快馬加鞭呢。

又兜了一個圈,穿過變成運動場的英雄廣場( HELDENPLATZ ),我們在老皇宮外的市中心用過晚餐。

細雨拂麵,維也納象蒙了麵紗,微醉於夜色中的新娘,手指繽紛地揮舞過屬於她和遊客的濕地。我們搭車去聽金色大廳音樂會。妻說這是她計劃了十餘年的環球旅遊大事件,無爆炸性但也有點轟轟烈烈、波瀾壯闊。我說到維也納無論如何節衣縮食也要聽場象樣的音樂會——這會兒牙根癢癢竟然覺得不這樣做簡直就沒活出個人樣。

當滿眼的金黃色葵花般盛開,整個耳膜響起莫紮特的後裔們用鮮紅心扉翕合張馳鑄就的樂曲,像有一柄長劍抵住喉嚨,意識極為清晰地撫摸二樓坐椅略顯陳舊、有點膩膩的扶手,再次確認:今晚我坐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裏。

美國舊金山心理研究會的專家學者、鋼琴家和音樂教師曾發現莫紮特的 G 大調 K.216 小提琴奏鳴曲能給人生活的感動和滿足的理由。那些年我失眠,曾研讀過高天所著《音樂治療學基礎理論》,略微知曉魯道夫 . 羅賓斯的音樂治療理論:隻要是管徑暢通,音律對路,音樂對失眠及其他患者確實有療治作用,似天籟,勝似天籟。

聽不懂也得聽下去!並且音樂並不單靠懂不懂!這個晚上,我抱了這樣的念頭,滋心養肺地傾聽發自金光煥發的前台的樂聲。《魔笛》片斷散發著神秘莫測,而又明淨亮麗的色彩,《小夜曲》纏綿婉轉,悠揚悅耳。漸漸想起莫紮特“詩必服從音樂”的主張,想起孔夫子“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的言論,想起一代音樂奇才短命而早熟的一生,出殯那天,雨雪紛飛,最後隻剩下掘墓人趕著靈車踽踽獨行 …… 至今,人們都無法確認他的墓塋。

之後不久,我看到舞台上第一女提琴手柔曼哀戚的身姿隨著旋律左右移挪,猶如微風中的垂柳,如癡如醉地彈奏莫紮特的第三、第四、第五小提琴協奏曲的某一首(隨便猜測啊,看不清德語節目單呢),仿佛看到藍色的多瑙河水席天幕地,蟬衣般輕盈,漫過維也納的森林、草地、都市,撥開我的心弦,嗬護我的胃囊:今晚,我的心清涼悠遠,我的胃再無脹滿鈍痛感。那一晚,此一刻,我多想把音樂的時光描寫得長點,再長點,好讓身心好好浸漬,褪下那層被經年沉屙包裹的蛹殼,化蝶高飛。

直到掌聲如潮,嘩嘩然騰起在整個音樂廳的底層、上層,我才猛然醒悟:該是曲終人散的時刻了。這一刻我就有宏願,要吐出我一身的言語和莖葉,把維也納的這場音樂會,鐫刻與延攬在我雋永的記憶隧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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