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驚蟄春分(一,下)
江濤常常跟著銷售經理往洛杉磯、舊金山、溫哥華、休斯頓、芝加哥、紐約人流熙攘、店鋪林立的中國城裏跑,走街串巷,有很多感觸。上百年來,中國人攜家帶口,遠涉重洋,來到星條旗翻飛的國度,到底都經營哪些行業了呢?江濤約略作了個排名,第一大當然是餐飲業,第二大就是參茸藥行了,再有再有,才能排得上銀行、金鋪、旅行社、會計事務所、律師樓,七行八作……
走南闖北,繞了大半個地球,妮可兒還在老美的南加大念了很現代、很前沿的製藥工程學,江濤才明白過來,他們做的專業、他們做的銀龍公司,原來是舊瓶裝新酒,還隻能歸在參茸藥行的名下。
中藥濃縮粉或“科學濃縮中藥”是傳統中藥材飲片經泡製、燒煮、提煉熬製出來的粉劑,通常的比例是5:1,即五公斤的根、莖、葉提煉一公斤的浸膏粉,服用起來異常方便,隻需小藥匙勺來衝水就可以,省去了燉煮煎熬的時間。
先前是台灣人、日本人在做這種生意,現在妮可兒、江濤他們也做起來了。來自李自珍《本草綱目》的三百多種中藥,象杜仲啦、五味子啦、淫羊藿、車前草啦,被中國衛生部中藥劑型改造定點廠泡製成濃縮粉,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漂洋過海,囤積在銀龍公司的倉庫裏,供應給全美幾百家參茸藥行、中醫診所或保健品製造廠。
江濤每每走到中藥濃縮粉庫區,聞到濃鬱的辛辣芬芳的氣味,就會想到他業已去世的外公。
大約是十二、三歲光景,江濤的右眼蒙上了一張“翳”,看遠處的景物混沌不清,看近處的燈光會籠罩一個巨大無比、彩光四射的日輪。久在外地工作,天天到鄉村搞“社教”的母親偶然發現了兒子的眼疾,趕緊把他送到自己的父親那裏醫治。
江濤的外公是遠近聞名的中醫師,專攻各類眼疾。他要他的外孫吃下一隻整天要孵仔的老母雞,外孫的右眼紅腫難忍,豔如桃花。外公說這叫“以毒攻毒”,先將隱忍的毒素給重新喚發出來。外公立即給外孫敷用一種秘方配製的白如冬瓜霜的眼藥粉,外孫仰目承載,辛辣刺鼻、冰涼透骨……
沒過幾天,江濤的眼睛雲開霧散,重見天日。江濤就伴著年邁的外公讀中學,過了一、兩年周末假期上山識藥、采藥,入店搗藥、抓藥的日子。那背負藥簍,手把藥鋤,腳踏青山,與花草為伍的生活,江濤如今想來,曆曆在目,甘甜在心。
江濤那時很想外公教他配製神秘莫測、藥效卓著的眼藥粉,無奈外公說他“傳內不傳外”——傳孫子,不傳外孫,也就斷了他立誌做神醫華佗、孫思邈的宏願。
事隔幾十年,在他鄉異國,沒料到學文科的江濤又和中藥材綁到了一起。江濤在銀龍公司的員工大會上講:“當初,我外公調配的眼藥粉是用小碗盞來盛的,如今,我們拌一次‘養肝寶’就是上千公斤,真是今非昔比啊。”
江濤說的“養肝寶”是銀龍公司以五味子等十五種中藥濃縮粉,外加美洲奶薊草調製的養肝排毒的好方子,灌成膠囊上市以來,回頭客不少。
這樣,中藥濃縮粉就成了江濤在異國他鄉相遇的舊時燕、老相識,他對中藥濃縮粉情有獨衷。他經常和項目經理下去跑診所、參茸藥行,了解對質量頗為挑剔的中醫師、參茸藥行老板的反饋意見,要求中國國內定點廠努力改進,生意是越做越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