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願軍最高戰俘的坎坷履曆
苗 生
有戰爭便會有流血、犧牲,也會有戰俘。在朝鮮戰爭結束後,先後有6400多名誌願軍歸俘回到祖國。在當年所有的誌願軍的戰俘中,職務最高的一位,是原中國人民誌願軍第三兵團第六十軍第一八O師代政委、政治部主任吳成德。
當年在朝鮮戰場上的那段特殊經曆,即使是已經過去了近半個世紀的時間,吳成德仍然清晰地記得當年所發生的一切,因為它給吳成德留的記憶是刻骨銘心的。
關鍵時刻吳成德射殺了戰馬,他選擇了與傷員們在一起
1950年6月25日、朝鮮l餞爭爆發,戰局的發展使朝鮮境內的戰火很快蔓延到鴨綠江邊。當年10月中旬,數十萬中國人民誌願軍肩負著祖國和人民的囑托跨過鴨綠江,擔負起與朝鮮人民軍共同抗擊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的偉大使命。
在聞名中外的第五次戰役中,敵我雙方所投人的兵力達到100多萬,是朝鮮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戰役,雙方為取得戰役的勝利不惜代價。為了防止敵方登陸而陷入兩麵作戰的我方,不得已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提前發起戰鬥。戰前一天的一個下午,誌願軍司令員彭德懷找鄧華、洪學智、解方、杜平等誌願軍高級將領商討發動第五次戰役方案,洪學智、鄧華主張把敵人放進來再打。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在當時的情況下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但是這個建議最後沒有被采納。會議決定,盡管部隊的準備還不充分,仍然在敵人未登陸之前發動進攻,以求粉碎敵人的企圖。
吳成德所在的誌願軍第三兵團第六十軍第一八O師正好在第五次戰役打響之前進人朝鮮,由於時間緊迫,一八O師隻進行了較為倉促的準備便投人1951年4月22日打響的第五次戰役。
5月16日至23日,中朝軍隊在敵方戰線上打開了一個大缺口,但是由於我方供給一時跟不上,正在進攻的一線部隊不得不停下等待補充。而此時,優勢裝備的美軍和南朝鮮軍隊的兩個摩托化師,僅用幾個小時就行進100多公裏,將缺口堵住,使戰場形勢發生了對我方極為不利的變化。誌願軍總司令彭德懷決定,結束戰役,主力部隊轉移至三八線以北休整。
就在我方主力開始撤退時,接替麥克阿瑟出任聯合國軍總司令官的美軍將領李奇微根據我軍的後勤補給能力預測,得不到補給的我軍在5天過後糧彈就會基本用盡,他抓住我軍當時的這一弱點準備給我軍致命的一擊。5月22日,李奇微以7個以逸待勞的美軍師,加上南朝鮮軍隊共13個師,開始對我軍進行全線反擊。
當時吳成德所在第一八O師奉命撤至漢江以北,邊行進,邊攻擊前進。5月21日,該師接到上級命令停止進攻,準備向北轉移,並且擔任掩護主力後撤的任務,上級要求他們在阻擊地域至少阻敵3至5天。
5月24日,第一八O師接到軍部命令撤至漢江以北,此時兩路敵軍從一八O師的前方與側後方的空隙中突然鑽出,對該師形成夾擊之勢。26日,一八O師陷人敵軍重圍。第六十軍首長命令第一八O師固守待援,但很快又令該師實施突圍。兵分兩路的一八O師官兵們經過浴血奮戰後突圍成功。就在兩路人馬勝利會合之時,官兵們突然發現他們又一次被敵人的重兵包圍。這次敵軍為了防止一八O師突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和裝備設置了數道封鎖線。29日晚,六十軍軍部先後命令一七九師、一八一師出動接援,但均末獲成功。此時,第一八O師的命運隻能由該師的官兵們來決定了。
在春川附近的一個山溝裏,一八O師黨委召開了緊急黨委會。每一個與會者都很清楚,當時的形勢十分嚴峻,他們的四周都是敵人,敵人正在收縮包圍圈,該師已經被壓縮在一個十分狹長的地帶裏。不時傳來的槍炮聲和陣陣響起的敵人飛機與坦克引擎的轟嗚聲,說明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經過激戰,山上的荒草和樹木早已被彈火燒盡,陣地表麵被敵人的炮彈和炸彈如犁過一般翻起了約一米厚的鬆土,陣地上隨處可見犧牲了的誌願軍官兵的遺體,部隊已經斷糧三四天,彈藥也所剩無幾,人員傷亡急劇增加。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第一八O師是一支有著光榮傳統的部隊,該師早以能征善戰而為人稱道:在運城、臨汾戰役中,該師以善於攻城而聞名全軍。挺進西北,揮師四川,他們留下了赫赫戰績。但是今天他們所遇到的則是該部隊建立以來最為嚴峻的現實:一八O師下轄3個步兵團,2個炮兵團,1個重炮營,1個山炮營,除了犧牲的人員外,此時的1萬名官兵被敵軍層層包圍。
會議由師代政委吳成德主持,會場的氣氛十分沉悶,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可能成為救世主。吳成德幾次發問:“大家看咋辦?”
在沉默了一會後,有人提議:“分散突圍。”
分散突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也是當時惟一正確的選擇。就戰場的一般規律而言,兵力集中,戰鬥力相對較強,但在當時麵對兵力和裝備以及地勢上都占絕對優勢的敵人包圍情況下,如果進行一兩個方向上的集中突圍,隻能導致更大的傷亡。多點出擊,分散突圍是一個下策中的上策。因此,這個提議很快就獲得了大部分人的讚同。
會議結束後,指揮員們立即按照會議的部署分散開向夜幕中走去。突圍戰鬥打響前,吳成德騎著馬到各團檢察突圍情況,在他路過一個山溝時,聽到溝下有人叫道:“吳政委,我們掛彩走不動了!”原來這是一批受了傷無法跟上部隊行動的傷員。吳成德叫通信員找來了他們的團長,對他們進行了安置。就在這段時間裏,師部已經轉移。當吳成德和警衛員、通信員回來後,已經找不到師部。他們便騎著馬向西追趕。
敵人的照明彈一顆接一顆地掛上夜空,探照燈在山坡上掃來掃去,伴隨著一陣陣激烈的槍聲,雙方相距已非常近了。
當吳成德一行來到一個山口時,借著探照燈的亮光,他發現有300多名一八O師的傷員黑壓壓地擠在一起,他們因為行動不便而無法跟上部隊的轉移。戰士們見到師政委,如同在黑暗中見到了一線希望的曙光。
“吳政委,我們能衝出去嗎?”
“吳政委,前麵有多少敵人?”
“吳政委,你一定要帶上我們呀!”
傷員們紛紛喊著。
此時,如果吳成德一行繼續追趕的話,很快就能趕上前麵的師部。但是當吳成德看到戰士們那期待的目光時,他不忍心拋下這些可愛的戰士。他翻身下馬,來到了傷員中間。他很清楚,如果與這些傷員們在一起,很可能無法衝出敵人的包圍圈。就如同船長在船隻即將沉沒的時候,選擇與船同在一樣,在這生與死的十字路口上,吳成德選擇了與傷員們在一起。
為了穩定大家的情緒,吳成德拔出手槍,對準自己的坐騎的頭扣動了扳機,戰馬轟然倒地。吳成德高聲喊道:“同誌們,我與大家在一起!”傷員們立即安靜下來。
這期間,不時地有一隊隊或騎馬、或步行的官兵從近旁經過,吳成德高聲鼓勵官兵們趕快突圍。同時,他把傷員們40個人為一組,每組由一兩名幹部帶領進行突圍。大夥互相攙扶著,開始突圍。
戰後,吳成德在山區堅持了14個月直到被美軍的搜山隊所俘
然而,敵人已經用各種火器封鎖了所有的道路,同時加緊收縮包圍圈。這使得本來就行動不便的大批傷員要突圍出去變得更加困難。實際上,在當時的情況下,突圍隻不過是再搏一次的最後努力,因為突圍前許多人心裏就明白,他們突圍的努力很可能無法成功。事後的統計也證明了這一點,參加突圍的第一八O師的1萬多官兵,最後隻有不到4000人突了出去,剩下的7000餘人,或者戰死,或者被俘。在朝鮮戰爭中,先後有20000多名誌願軍官兵被俘,而一八O的這次被圍,一次就有近7000人被俘(吳成德是日後被俘的),占誌願軍全部戰俘的三分之一,這也是誌願軍入朝參戰以來在被俘人員最多的一次作戰行動。
一次就有7000名官兵被俘,全軍震驚,誌願軍司令員彭德懷激憤異常。6月中旬,誌願軍司令部召開了一次軍長、政委會議,彭德懷質問六十軍軍長韋傑:“你們那個一八O師是可以突圍的嘛,他們為什麽說你們被包圍了?你們並沒有被包圍,敵人就是從前麵過去了。晚上還是我們的天下嘛,後麵也沒有敵人,中間也沒敵人,就是過去了嘛,晚上完全可以過來嘛,為什麽要說被包圍了?哪有這樣把電台砸掉,把密碼燒掉的?”................
彭德懷對一八O師失利也深感內疚,後來他說:“關於第五次戰役的看法,洪學智曾向我提過意見,我沒有采納。現在看來,洪學智的意見是正確的。”毛澤東後來在分析誌願軍第五次戰役時也說過:戰役打早了,打遠了,打大了。
在當時,被圍的官兵沒有一個人願意當俘虜。突圍前殺死自己坐騎的吳成德與許多官兵一道,左突右衝,拚殺了整整一夜,一直打到彈盡糧絕。雖然最終沒能衝出包圍圈,但是他們畢竟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戰鬥結束後,吳成德帶領剩餘的戰士在朝鮮37度線附近的山區打遊擊,他與戰士們生死與共,同舟共濟,堅持了14個月,一直到隻剩下3個人的時候,被美軍的搜山隊所俘。後來知道,吳成德當時的職務是代師政委,他也是20000多名誌願軍戰俘中職務最高的。
吳成德被送進了釜山“戰犯”監獄。在這裏,麵對敵人的威脅利誘,吳成德始終沒有放棄返回祖國的信念,他默默地期望著歸國的一天,因為在他的家鄉有他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吳成德期待著戰爭早日結束,他知道戰爭結束之後,祖國會通過各種方式營救他們的。另外,吳成德還知道在國際上有一個《關於戰俘待遇之日內瓦公約》,第118條規定:“戰爭結束戰俘應該毫不遲延地釋放並遣返。”因此,他一直在默默地期待著。
1951年7月,關於朝鮮停戰的板門店談判開始。1953年7月27日,朝鮮停戰協定簽字生效,朝鮮戰爭正式結束。
美國是日內瓦戰俘公約的簽字國之一,它對此負有道義上的責任。
在停戰協定簽字前,交戰雙方已經進行了小批量的交換傷病戰俘的工作。停戰後,雙方經過談判開始大批交換戰俘。作為職務最高的誌願軍戰俘,吳成德是最後一批被遣返回國的。
吳成德至今還記得他被遣返的那一天。那是1953年的9月2日,幾個美軍士兵拎著桶和水,來到單獨關押吳成德的房間,要他洗澡。此前,隨著被俘的人員一批批離去,吳成德判斷他即將獲得遣返,這是敵人在移交戰俘前例行的“美化”,以圖掩蓋他們虐待戰俘的真相。想到這裏,已被敵人折磨得身心疲憊的吳成德氣不打一處來,他一腳將盛洗澡水的水桶踢翻。美軍士兵無可奈何,又拿來了水龍頭,把他渾身上下澆了個透濕,然後扔進了一套新衣服要他換上。吳成德隨手把這套衣服甩出室外。他靠在牆邊,精心地用針線縫補腳上的那雙已經破了的舊鞋子。這雙鞋,是他從國內穿到朝鮮來的,他十分珍惜。
在被關押期間,看到它,就好像回到了家鄉,看見了親人,這雙舊鞋子,給了他活下去的信念。後來這雙舊鞋被丹東的抗美援朝紀念館所收藏。
9月6日,是雙方規定的遣返戰俘的最後一天。上午9時左右,在雙方戰俘的交換地點,美方的救護車送來了最後一批交換的戰俘,吳成德就在其中。當熟悉吳成德的中方人員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都幾乎認不出他了,僅僅幾個月的戰俘營生活,將吳成德折磨得骨瘦如柴,原來身重130多斤的他,隻剩下了90多斤,頭發也已脫落,麵黃肌瘦,身體十分虛弱。
回到“三八”線以北,就像是回到了家。吳成德和一些身體虛弱的人立即被送往位於開城的誌願軍醫院作全麵檢查。時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副部長的李克農和中方首席政治談判代表黃華等同誌,親切地接見了吳成德等最後一批遣返歸來人員,向他們表示慰問與祝賀。
領導上的關懷和組織上的愛護,使這些在肉體和精神上備受折磨的男兒們禁不住淚如泉湧,百感交集。對於他們而言,雖然經受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如今隻要回來了,所經曆的一切也就變得無足輕重。
多舛的命運,寧靜的晚年
“嗚—”隨著火車氣笛的長鳴,吳成德和其他一些被遣返的人員,沿著兩年前出國走過的路線又返回了祖國。
列車駛過丹東,到達沈陽,他們被安排住進了東北軍區招待所。幾天後,他們被送往設在遼寧昌圖的“被俘歸來人員管理處”。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將在這裏休養一段時間,治療在集中營所受的創傷,康複身心。同時也通過學習,了解兩年多來祖國的巨大變化,以便跟上迅速發展的形勢。“歸管處”的工作人員傳達了中央對待戰俘的“二十字方針”:熱情關懷,耐心教育,嚴格審查,慎重處理,妥善安排。
在那個人們思想狂熱激進的特殊年代裏,許多人對戰俘存在著偏激的認識,在他們頭腦裏,“戰俘”這個詞與“叛徒”、“特務”之類的名詞沒有太大的區別。“歸管處”工作人員宣布,學習階段的目的是:自我交代,互相幫助。
“交代”這個詞使許多歸來人員感到刺耳。不過歸來人員很快便明白了,為什麽“歸管處”的人員會使用“交代”一詞。在“歸管處”組織的教育和學習中,歸來人員漸漸明白了“歸管處”觀點:即不管在什麽情況下,被俘本身就是右傾怕死,就是可恥的。不然的話,為什麽不和敵人拚命或自盡?一個怕死被俘的人,在戰俘營怎麽能和敵人做堅決的鬥爭呢?即使有些鬥爭,也僅是迫不得已的反抗;由於曾經被敵人俘虜過、教育過,因此他們很可能“已經《春秋》2000年第2期曆史足音回變質了”。功是功,過是過,功過不能相抵……這使許多歸來人員迷惑不解。
他們當初為了國家,義無返顧地來到朝鮮戰場,在戰鬥中他們不怕流血犧牲,最終由於戰場上的種種無法抗拒的因素,而成為戰俘。在戰俘營裏,即使是在身心受到了極大摧殘的情況下,許多人仍然經受住了種種誘惑和嚴酷的考驗,表現出了一個中華男兒的執著信念和堅強意誌。歸來人員刻骨銘心地記得,在美方和南朝鮮方麵進行“甄別遣返”的時候,美國為了向世人宣布“自由世界”的勝利,勾結台灣當局,脅迫所有的誌願軍戰俘拒絕遣返,並允諾,如果他們去台灣或者去西方世界,將會獲得永久的榮華富貴。如果他們回大陸,則如同下了地獄。為了斷絕他們返回大陸的退路,美韓方麵還強迫他們書寫反共言論,在身上刺字。在這個嚴峻的考驗麵前,絕大部分人表現出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民族氣節,許多人為此慘遭迫害,有的甚至獻出了生命。雖然在遣返回國的6400名戰俘中,確有極少數人被迫進行過反共宣傳,但那又有多少是出自於真心的呢?誌願軍官兵是人不是神,如果不顧一切地要求他們“鐵板一塊”,那是不客觀的,也是不現實的。如今在曆盡千難萬險之後回國了,他們在戰場上和戰俘營裏所付出的一切,卻不能得到人們的理解,這不能不令他們感到傷心。
此時的吳成德同樣在精神上陷人了極大的困惑之中。作為職務最高的被俘人員,敵人為了“撬開他的嘴”,可謂是費盡心機,從肉體的酷刑,到美色的誘惑,由意誌的摧殘,到精神的脅迫……無所不用其極,然而始終沒有能夠使吳成德低頭屈服。如今,在“歸管處”看到自己的付出不僅得不到他人的理解與信任,甚至被當成了罪人,他陷人了極度的苦惱之中。他也對自己的指揮進行了認真的反思,他認為,作為一八O師的主要指揮員,他對該師作戰的失利當然負有一定的責任,從心底對那些犧牲的戰友感到深深的內疚。但是,如果把一八O師失利的負責全部歸罪到他的身上,既不客觀,也不公正。因為該師當時的每一個部署都是執行上級的命令,即使是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該師的官兵們的表現也是勇敢頑強的。從軍人的天職上講,一八O師的官兵們沒有錯誤。因此,有人說吳成德承擔一八O師失利的主要“罪責”,這一點是吳成德所不能接受的,他也是承受不起的。直性子的吳成德,想不通的事寧折不彎,因此他的“交代”一再不能獲得通過。通不過就要繼續“反省”,“繼續“交代”。管理人員告訴他,隻要他的“交代”通不過,十遍百遍千遍,他就要無休止地“交代”下去。這種政治上的不公和精神上的壓力,使吳成德感到心灰意冷。他這個1937年3月就參加了共產黨,跟隨人民軍隊出生人死打天下的硬漢子有些撐不住了,他的精神在嚴酷的戰場上沒有倒,在戰俘營中沒有垮,但卻無法承受自己這種車輪般的惡性刺激。在那些日子,他的精神已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的言談和舉止都有些失常了。
1954年6月,上級下達了對昊成德這批遣返人員的具體處理意見:
被俘情節清楚,被俘後有一定右傾錯誤,但能及時改正,積極參加對敵鬥爭,表現突出者,恢複軍籍,保留黨團籍;
被俘情節清楚,被俘後有嚴重失節行為,但能改正,並能積極參加對敵鬥爭者,承認被俘前軍籍,開除黨團籍;
被俘情節嚴重,被俘後雖能參加一定鬥爭,但有嚴重變節行為,影響惡劣者,開除軍籍,開除黨團籍。
應該說,這個政策是及時的、正確的、得當的。但執行的結果卻與掌握政策的人對政策的理解有很大的關係。後來得知,被遣返的6400多人中,絕大部分人員離開了軍隊。像吳成德這樣“交代”一再通不過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繼續留在部隊的。他被安排去了有“南大荒”之稱的遼寧盤錦的大窪農場進行思想改造。
好在吳成德並沒有就此趴下,他憑著自己的誠實、實幹,在農場獲得了廣泛的信任。在“文化大革命”中,有人主張對他進行批鬥,但人們都知道他是個好人,沒有幾個人來參加批鬥會。但是吳成德和吳成德有著同樣身世背景的人,卻成為每次政治運動鬥爭的對象,與吳成德一同遣返歸國的許多人,都沒能等到後來平反的那一天。在他們的心中,打仗、吃苦、流血都沒什麽,惟獨不能接受人們對他們的誤解。
多少年來,吳成德與其他散落在各地的誌願軍戰俘們一樣,從沒停止為自己的不平遭遇而奔走呼號,僅吳成德一人就向上級有關部門寫了數十封上訪信。他隻求組織上給他們這些人一個公正的結論。這一天終於盼到了。1980年,中共中央下發了《關於誌願軍被俘歸來人員問題的複查處理意見》的第74號文件,全麵地、正確地規定了對誌願軍被俘歸來人員的重新審查、正確處理辦法。
經過組織部門的重新鑒定與處理,吳成德享受部隊軍級幹部待遇,具體事項由地方負責。數十年遺留的政治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吳成德終於可以拜見家鄉父老了,他帶著自己的家人回到了老家山西運城落了戶。
風風雨雨幾十年,有輝煌,也有坎坷,但是對吳成德來說,一切都成為過去。如今他在一個僻靜的山區小城,平靜地度過自己的晚年歲月。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人類能夠擁有永久的和平,希望自己所經曆的坎坷不再發生在別人身上。
原載:《春秋》200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