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滇桂黔邊縱實力、戰果等問題的商榷 / 餘淵

關於滇桂黔邊縱實力、戰果等問題的商榷

餘淵

 

解放戰爭時期，活躍在祖國西南邊疆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遊擊縱隊(簡稱“邊縱”，其前身為中共桂滇黔邊工委和雲南省工委領導的兩部分遊擊武裝，1949年8月按照上級指示合並—筆者)，根據中共中央的戰略部署，組織領導這個地區各族人民，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滇桂黔邊廣大地區積極開展敵遠後方遊擊戰爭，有力地打擊、牽製了國民黨軍，策應了我軍正麵戰場作戰，對於推動雲南盧漢將軍起義，配合野戰軍進軍西南作戰，作出了重要貢獻。對這頁光輝曆史，許多史書、文章都有記載。尤其可喜的是，八十年代在雲南出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縱隊》(上下冊)，更是全麵係統地介紹了這段史實，在許多地方填補了曆史的空白。但是，我也發現一些史書、文章在關於“邊縱”實力和戰績統計方麵有不確切、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有的史書寫道：“在近3年的鬥爭中，‘邊縱’在遠離黨中央的多民族地區艱苦奮鬥，部隊主力發展到45000餘人，民兵遊擊隊發展到10萬餘人”，“殲敵61600餘人”，“解放了61座縣城。”①有的文章對這個問題的敘述，實力與殲敵數與上書同，隻是解放的縣城增加為“90餘座。”②上述數字普通偏大，其準確性值得商榷。

(一)關於“邊縱”的實力

(l)關於“邊縱”主力的實力。這裏指的是最大實力。這個時期似應界定在1949年的8月至同年12月上旬。8月，中共桂滇黔邊委領導的桂滇黔邊縱與雲南省工委領導的遊擊武裝，正式合並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遊擊縱隊。其後，盡管盧漢在蔣介石脅迫下嚴重向右搖擺，並導致數萬國民黨軍向滇桂黔邊遊擊根據地發動“圍剿”，但因其各懷鬼胎，動作不齊；尤其“邊縱”在各族人民支持下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抗擊，故在曆時約兩月的戰鬥中，“邊縱”的實力並未受到多大損失。12月9日，盧漢率部在昆明起義，雲南宣布和平解放。隨著野戰軍主力③一部馳赴雲南，滇南戰役開始。綜之可以說，1949年8月至12月應是“邊縱”的鼎盛時期。那麽，在這個階段“邊縱”主力是否已達到4.5萬餘人呢?答案是否定的。這有好些曆史文獻資料作證。

1949年10月19日，毛澤東親自起草的《西南地區的作戰方針》中有一段話提到“邊縱”實力。他寫道：“即使桂敵、黔敵都退人滇省，那時雲南境內兵力估計約巧萬人，我們則“…應以陳賡兵團十萬人，加上地方遊擊部隊(據說有二萬餘人)去對付，方有主動”。④毛澤東作為中共中央、中央軍委主席，“二萬餘人”的數字絕非信手拈來，而是軍委作戰部門提供的，而作戰部的材料則又來自中共滇桂黔邊委。當時，邊委經常通過專用電台向中央統戰部⑤、軍委作戰部報告情況。據各方麵材料證實，上述數字雖是個概數，但卻是比較可靠的。這有下列文獻資料佐證：

(甲)、《林李明、莊田關於“邊縱”八月份實力及各支隊領導人名單給中共中央的報告》⑥(1949年9月15日)。8月，是滇桂黔邊縱同雲南遊擊武裝合並，而敵人新的、大規模的“圍剿”尚未開始的時候，故此時“邊縱”的實力應屬於鼎盛時期。

李、莊在“報告”中將12個支隊所轄的正規團、護鄉團⑦實力向中央作了詳細匯報。下麵，為使讀者對“邊縱”的實力有完整的了解，特將各支隊實力摘錄如下(領導人姓名從略)：

“邊委”主力：3個團，2590人，另有直屬警衛營366人；

開廣地委支隊：3個團，3005人，另護鄉團3個約1500人；

彌滬地委支隊：3個團，1800人，另護鄉大隊兩個900人；

羅盤地委支隊：2個團，1180人，另護鄉團兩個1100人；

滇東北地委支隊：2個團，2100人；

思普地委支隊：2個團，加上護鄉團、遊擊隊共3000人以上；

滇西地委支隊：2個團2個大隊，2200人；

滇南地委支隊：2個團，2500人；

滇中地委部隊：1個團，600人；

滇北地委部隊：1個營，300人；

廣西右江地委部隊：1000人；

廣西左江地委部隊：1000人；

上述，共計約25000人。⑧此外，各縣直屬的脫產的遊擊武裝尚有約5000人，未統計在內。

(乙)、《中共滇桂黔邊委關於雲南情況向第二野戰軍(簡稱“二野”)前委的報告》(1949年11月18日)。“報告”在乙項“我情”中詳盡地開列了“邊縱”各支隊的人數。各項數字與李、莊報告相比，除“邊縱”警衛營少100人、滇南地委支隊多1000人外，均同。

(丙)、《中共滇桂黔邊委關於“邊縱”情況向中央軍委等的報告》(1949年12月7日)。⑨裏麵關於各支隊實力，同上述邊委給二野前委報告相比，除滇南地委支隊少1000人，滇中多100人，桂西左右江多2000人外，其餘全同。

前述幾份文獻資料，從時間上看涵蓋了8月至12月盧漢起義前各個月份的數字。各份資料所列的“邊縱”實力隻有很小的出人，不妨礙我們對整個“邊縱”實力的了解。大體上看，就是2.5萬人上下。為此，有關軍事史書，比如：《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兵團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戰史(1985年在昆明內部出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戰史》第二卷(解放軍出版社1990年版)，分別在該書第227、315頁寫為“二萬三千餘人”、“2.5萬餘人”。再，關於地方遊擊隊和民兵有“10萬餘人”這一數字也是偏大的。

對此，上述所引(甲)(乙)(丙)3篇資料均可為證：關於縣以下地方武裝，(甲)(乙)均寫為5000人，(丙)寫為“9000人以上”，這說明11月份因反“圍剿”的需要，比先前增加了4000人，而這主要是從民兵升級而來的。關於民兵數字，(乙)(丙)都寫為“幾萬人”，無確切數字。但在林李明、周楠1949年8月22日關於雲南情況給中共中央統戰部、華南分局的報告中，有一稍具體些的數字：“民兵約二萬，能起作用者約三分之一”。這是8月間的情況，即使其後的兩三個月內民兵得到一些發展，恐怕也難於達到“10萬餘人”。

(二)關於“邊縱”解放的縣城數

據可靠資料，迄至盧漢起義時為止，“邊縱”在滇桂黔邊主要是雲南，解放的縣城約為20餘座。這有下列文獻資料作證：

(1)1949年8月22日，林李明、周楠的報告，第2個問題寫道：“解放地區有縣城二十九座(滇東南九，最近被占三；思普區十五，滇西劍川、維西一帶八)。”去掉敵在滇東南侵占的3座，實為26座。

(2)1949年9月8日，鄭伯克在關於當前形勢和任務給中共滇中等地委的信中寫道：“目前已解放的縣城有23座”。

(3)1949年9月13日新華社公布：桂滇黔邊人民武裝已解放20多座縣城，擁有150餘座大小城鎮和350萬人口的地區。

(4)1949年11月18日，中共滇桂黔邊委向二野前委的報告，內稱：已解放的縣城，滇東南有6座，西有8座，思普地區有13座⑩，為27座。

上述各篇資料由於統計時間不同，加上頻繁的戰爭中，少數縣乏常有易手的情況，故數字不盡相同，但取“20餘座”這個約數是確切的。

從上麵“邊縱”實力和解放縣成所引曆史資料可以看出，在盧漢起義之前，“邊縱”大發展時期，部隊實力不是4，5萬人，而是2萬餘人，占領縣城不是60甚至90餘座，而是20餘座。在此，可能有人會提出：盧漢起義(12月9日)後至1950年4月1日，雲南軍區成立，“邊縱”番號撤銷前，其間不是還有三個多月嗎?這段時間“邊縱”的實力和占領的城市難道就不會增加嗎?

要回答這個間題，先得搞清楚這一時期的曆史背景。

1949年11月初，解放軍二野和18兵團及四野一部發起川黔作向西南局下達指示：第4兵團未入滇前，“雲南的一切間題仍應由盧漢負責”，我方“不接收任何部門”，“在雲南解決一切間題均應和盧漢商量辦理”。凡此等等，說明中央對雲南間題的處理是極其慎重的，目的是保持全省的穩定。

從另一方麵看，盧漢起義雲南宣告解放後，上級賦予“邊委”、“邊縱”的任務是什麽呢?一是對付雲南境內的國民黨第8、26軍。其進犯昆明時，擔任“遊擊襲擊”⑩；當其南撤並有向緬、越逃跑之企圖時，則擔任破路和積極襲擾，目的是配合即將入滇的野戰軍將其殲滅。二是“除與盧漢部聯絡外，不要進人城市”⑩。三是“……暫維原防”，“各在原區維持原狀”。⑩

從上述曆史背景看出：(1)關於“邊縱，，增加了實力(即從2萬餘增至4.5萬餘甚至更多)的問題。一是至今筆者未查到有關曆史文獻資料(比如當時的總結、報道數字與“邊縱”從國民黨軍手中攻占的“20餘座”相差甚遠。顯然，這多出的數十座是從已經起義的盧漢部隊手中接收過來的。這個行動，是嚴重違反中共中央關於野戰軍未人滇前“不吸〔接〕收任何部門”、“二野前委關於“不要進人城市”指示的。這導致了人民武裝與起義部隊的衝突，幹擾了中央對雲南問題的部署，致受到二野前委的嚴厲批評。綜上，這個擅自接收已解放了的縣城並將其列人“戰績”，是不合適的，也是不應該算數的。

(三)關於殲敵數

1949年11月30日占領西南政治經濟中心重慶，國民黨軍一撅不振，軍心混亂。此間，劉伯承、鄧小平向川黔滇康四省國民黨軍政人員發出“四項忠告”，要大家認清形勢，“立即覺悟，投向光明”。12月9日，正當蔣介石積極策劃將國民黨軍政首腦機構遷往昆明，把雲南作為大陸反共的最後基地的關鍵時刻，國民黨雲南省主席兼雲南綏靖公署主任盧漢，在中共的推動下，毅然通電起義。這一重大曆史事件意味著，雲南省宣告解放，三邀大地自此進人曆史新時期。11日，毛澤東、朱德在致賀電中，除對盧慰勉外，賦予四項任務：

(l)準備迎接解放軍人滇；(2)保護國家財產，維護地方秩序；(3)逮捕反革命分子；(4)保護人民革命活動，與“邊縱”建立聯係。1950告、報導之類)，難於證實。二是如確有較大量的增加，那是嚴重違背上級關於“維持原狀”指示精神的。三是沒有必要性。從我軍曆史看，不論抗日戰爭、或解放戰爭結束，還是抗美援朝戰爭結束，都是裁軍而不是擴軍的問題。雲南已經和平解放了，還擴軍幹什麽?這裏，也許有人會提出問題，當時滇境不是還有國民黨的兩個軍嗎?是的。但是，消滅這部分軍隊的任務，中央軍委，二野是交給野戰軍的(實際在滇南戰役中，二、四野一共隻投人了10個團的兵力)，而賦予“邊縱”的，隻是擔任破路、襲擾和配合作戰而已。在此情況下，“邊縱”是無需擴軍的。

(2)關於解放了61座或90餘座縣城的間題。

曆來，一次戰役或大的戰鬥，殲敵數字是難於精確統計的。因斃傷俘三項中，斃俘的可靠性較大，而受傷的則有一定的不確定性。“邊縱”(含前身)是遊擊武裝，散布在滇桂黔三省的200個縣的廣闊地區內，加上軍隊建設不夠正規，殲敵統計數又層層轉報，更難做到確實，有時重複統計、多統計的情況也是難免的。但是，無論如何有關書、文列的6.1萬餘人的數字是偏大的。6萬多人是個什麽概念呢?即是大體上接近於1949年雲南境內的兩個正規軍加上盧漢所部的數字，也就是說，基本上自1947年秋冬開始到滇南戰役⑩為止的兩年多時間，“邊縱”就將相當於雲南全境的國民黨軍(不含地霸武裝)消滅掉了。這是令人費解的，是不符合事實的。

(l)“邊縱”的戰鬥力不是很強的。1949年1月，“邊縱”雖列入人民解放軍的編製序列，人數也不算少。但是從總體上看，因“發展過快，軍事幹部缺乏”，“兵雖多而不精’，戰爭的發展，以後，隨著遊擊戰兵力增加到兩萬餘。加之，缺乏作戰經驗，其戰鬥力是遠不能同野戰軍相比的。

(2)戰術運用上基本是遊擊作戰。曆來，集中兵力，迂回、包圍、殲滅敵軍，是我軍作戰的一項重要方針。解放戰爭前期，我軍在戰略上能以少勝多，就是“每戰集中絕對優勢兵力，四麵包圍敵人，力求全殲，不使漏網。”⑩故能在三年多時間即奪取了全國勝利。反觀“邊縱”，雖有兩三萬兵力，但因受諸種因素製約，其使用的戰術原則，基本上僅限於地區性的遊擊戰，較大規模的包圍殲滅是不多見的，整團、整旅地殲滅敵軍的情況是沒有的。

(3)從戰績統計看。由於至今未發現一篇有關“邊縱”各個年度和整個的作戰戰果的文獻，故筆者不可能用明確、簡短的數字來證明殲敵6.1萬餘人之訛誤。但它可從下麵幾篇資料得到一些證實：

一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縱隊史》第705頁“殲敵統計表”載，共殲敵3.8萬餘人。此表備注中說數內未含地方遊擊隊和民兵的戰果，但因這些武裝武器差，戰力弱，估計殲敵也不過一二千人。故總起來看，邊縱殲敵人數在4萬左右。再，由於其資料基本上屬第二、三手，缺乏當時的文獻佐證，存在一定的不確實性，主要是數字仍然偏高。二是((解放戰爭時期敵遠後方遊擊戰·川滇黔康》冊之《戰鬥戰績統計表》載，從1948年春至1949年底，殲敵一二十人以上的戰鬥共181次，共殲18730人。如果加上“邊縱”在滇南戰役中所殲的“一個整師、一個整團及三個營約五千人”；再加上此前“左江地委配合四野在武鳴殲的一營及空軍部隊數百人”，⑧共600人在內，共殲約25000人。三是《第四兵團戰史》第227頁載：“邊縱”“在1949年一年中，進行大小戰鬥八十餘次，殲滅敵匪四千五百餘人，爭取敵偽起義八百餘人。”此數，加上1947年至1948年的3(X)0餘人；再加上滇南戰役殲滅的約6000人，合計不足20000人。

上述，所引材料大都不是第一手資料，隻能供參考；且互不一致：少者約2萬，多者約4萬。但是，從總體上還是可以說明一個間題：有的書文所寫的殲敵6.1萬餘人，無論如何是偏高了許多的。

注釋：

①《中國人民解放軍滇桂黔邊縱隊》(上)，送審稿，中共雲南、貴州省委，廣西區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1988年版，第1頁。

②朱家璧《在戰略追擊中的滇桂黔邊縱隊》，載成都軍區政治部編研室編：《解放西南學術論文集》，1989年內部出版。

③指第17軍49師的3個團，另有第18軍的162團在黔西威寧任鉗製。

④《毛澤東軍事文集》第六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30一31頁。

⑤1948年9月以前稱為城市工作部。

⑥原件存解放軍檔案館，林、莊時分任中共滇桂黔邊委書記、“邊縱”司

令員。

⑦支隊，相當於師，每個支隊一般轄2至3個團。每個團人員多少不等，大團在1000人左右，小團為500至700人。護鄉團，是地方武裝，也列人正規軍編製。

⑧由於李、莊報告中列舉的數字，幾全為約數，故總數用的是概數。

⑨(乙)、(丙)所引的兩份資料均存中央檔案館。

⑩原件存中央檔案館。周楠，原中共桂滇黔邊工委書記，在中共桂滇黔邊

委與雲南工委合並後調中共中央華南分局。

⑧報告還稱：“九月底一度解放憑祥、雷平、養利(今屬大新縣)、武鳴等縣城”。諸縣城因複被敵侵占，故未計人。

⑩12月18日，《劉伯承、鄧小平等關於“邊縱”應向進犯昆明之敵實施遊擊襲擊給中共滇桂黔邊委的指示》。

⑩12月22日，中共二野前委關於速令滇西、滇南人民武裝破壞敵湯堯部南撤道路並積極襲擾給“邊委”的指爾。

⑩12月25日，中共二野前委關於嚴禁滇桂黔人民武裝亂接收等問題給“邊委”的指示。

⑩分見12月10日，陳賡、郭天民(時分任第4兵團司令員兼政委、副司令員)關於第4兵團未人滇前雲南暫由盧漢維持現狀等問題致中央軍委並劉伯承、鄧小平等電，及中共二野前委給滇桂黔邊委指示電。

⑩西昌戰役“邊縱”參加的部隊少，戰績也不大，未計。

⑩1949年8月15日，(中共中央華南分局關於軍事組織及幹部情況向華中局、軍委的報告》。

⑩毛澤東：《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1947年一2月25日)，人民出版社1947年版，第1247頁。

⑩此書為全軍史料叢書《解放戰爭時期敵遠後方遊擊戰》的一個分冊，由雲南省軍區史料叢書編寫組編，很快將通過終審付梓。

01950年2月2日，林李明、莊田關於“邊縱”參加滇南戰役戰果向中共中央西南局和華南分局的報告。

(作者單位：成都軍區政治部編研室)

原載：《廣西黨史》200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