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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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黨改造前後(1) / 周宏濤

(2008-08-28 04:08:02) 下一個

國民黨改造前後

周宏濤口述

國民黨改造 

    蔣公以無比堅毅的精神麵對逆境,他檢討失敗,確認要力挽狂瀾,非整頓改造國民黨不可。 

    國民黨改造的遠因是抗戰勝利前後,不但黨外有「黨」,堂內有派,甚至影響到整體施政。蔣公從下野起就痛定思痛,認為國民黨是組織方麵出了問題,應重整黨務並進行改造。然而來台後改造剛開始,長期以來負責組訓的陳立夫就被罷黜,導火線在於大陸淪陷後的立法院長童冠賢請辭案。 

    對日抗戰勝利後,蔣公雖是全國領導人,但是黨政關係幾度失控,使得重要施政及人事布局受挫,而不聽命黨中央領導的立法委員,以陳立夫領導的CC尤然。自一九二七年起,兩陳所領導的C C係就事控了黨務組織、人事、經費,甚至特務機關,起初贏得蔣公的信賴,但抗戰勝利後卻因為黨內派係的互鬥而失控。 

    一九四八年五月,蔣公成為行憲後第一任總統,原打算由張群繼任行政院長職務,未料C C係立委從中作梗,在中央黨部舉行黨團假投票,結果張群未獲支持,沒有被規畫的何應欽反而被推舉為行政院長候選人,但因有軍務重責而不能擔任。這對蔣公而言是嚴重挫敗,蔣公幹脆捨張群、何應欽,另提名翁文灝出任。雖然還有李宗仁當選副總統令蔣公不悅,但蔣公對C C係的厭惡,及認為黨內有派、無法配合施政的印象,主因還是起自張群未能續任行政院長事件。 

日月潭會議 

    黨政之間困窘失調之下,國民黨陷入危機。國共戰爭的失利,使得蔣公深覺中國國民黨必須改造,且愈來愈迫切。一九四九年一月,蔣公下野返回溪口家鄉後,立即指示研究如何進行黨的改革;大陸淪陷,國民黨中央於十二月十一日起在台北辦公,黨改造之議開始具體討論。 

    年底,蔣公在日月潭涵碧樓召集黨中央核心幹部,舉行「黨的徹底改造問題」座談會。這個座談會開了四天,頭兩天由蔣公主持,後兩天則是陳立夫,我並未隨行。一九五年元月四日中午,蔣公離開日月潭搭火車北返,我到辦公室為他整理公文時,與參加座談會的張其昀談了許久,這才知道會中研議黨改造時,蔣公主張徹底改組,甚至考慮連黨的名稱也要換掉,以示決心;而陳立夫則在會中批評,本黨過去是以「蘇聯式的組織、中國式的頭腦、美國式的方法」來做事,因之處處遭遇矛盾及困難。 

    會議結束後,蔣公指示在五中全會召開之前,應召集設計委員、中央黨部主管及相關委員切實檢討,擬定方案報核。於是自元月八日起到三月二日之間,黨中央密集召開會議,研商各項重要原則並進行初步起草工作,整理完成黨的改造方案,再經全體會議通過後,送呈蔣公核定。方案疑出,思想路線卻意見分歧:接著,黨改造就停擺了半年多,其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年初的日月潭會議,陳立夫原本是僅次於蔣公的黨改造領導人,包括陳立夫在內共有三十三人參加研議會議,CC係仍居多數;直到五月底,陳立夫仍參與黨務最高層的決策。 

    蔣公於三月一日複職後,接下來就是改組內閣。雖然己內定提名陳誠出任行政院長,但是各方在支持上尚有疑慮,後來出任行政院秘書長的黃少穀告訴蔣公,CC係諸立委頗不合作。為使陳誠能夠在立法院裏獲得絕大多數委員支持通過,蔣公正四日下午邀集黨中元老及幹部交換意見,以凝聚共識。八日,立法院通過陳誠組閣。 

童冠賢請辭案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一,在例行的政務會談中,陳立夫報告滯留在香港的童冠賢請辭立法院長案。他認為,如果準童辭職,則立法委員互選院長就必須迅速進行:他擔心立法院的局麵會因此重趨紊亂,主張拖延不提。 

    但蔣公不這麽想。他說:「如果童冠賢有立法院長身份,則可能在任何時地均可以召開立法院會,這會給國際不好的印象,所以此事不宜拖延,應盡早解決。」如果準童辭職,則將由軍人出身的黃埔係副院長劉健群代理院務,劉健群是黃埔係,和陳誠走得近,CC係可能不會喜歡。 

    蔣公的觀點,陳立夫、鄭彥棻及穀正綱諸人都有難色,紛紛再三表達不可,因為那時立法院已經失控,黨籍立法委員不見得會聽中央的。最後,決定再召集黨內人士商議。 

    頗多同誌認為陳立夫、穀正綱都有個人的私心。散會後,我向蔣公報告當前立法院內部派係問題情形,指出今日本黨對立法院失去控製,實在是因為各派係紛紛自立門戶、各自為政,而中央不予置理、任其發展之故。我建議除聯係黨內各領導人士之外,也召集各小派係的領袖人物會商。蔣公首肯後,我約張光濤及吳延環兩委員到總統府商議,決定由陳誠、陳立夫及王世傑聯名宴請全體立委疏通。 

    次日中午,全體黨籍立委在三人的邀約下餐敘,並推王世傑說明目的。王世傑報告說:「童冠賢院長已經請辭,所以立法院院長的職務要怎麽安排必須有所決定;現在因為第五會期已經屆滿,所以院長選舉應到下次會期再行改選,在改選之前,中央的構想是由副院長劉健群代理。」 

    王世傑報告完畢,全體委員鼓掌,一時看來相當和諧,我本來以為已經沒事了,沒想到CC係的陳博生委員突然起立發言反對劉健群代理,他坐下後,雖然仍有人支持王世傑,但CC係的邵華、江一平等人紛紛要求維持原狀。鄭彥棻也發言了,他讚同王世傑的意見,但認為童冠賢絕不會利用院長名義召開院會。這等於為童冠賢辯護,席間秩序開始混亂。陳誠最後起立說,他會把各位的意見轉達給總裁,由總裁來做最後決定。 

    散席後,陳誠馬上赴士林官邸,蔣公聽後極為憤怒,什麽話也沒說,逕自上樓去了。 

    下午,陳立夫、陳誠及王世傑再度會商,終因陳立夫認為進行此案已經沒有把握,決定放棄。我向蔣公呈報他們的決定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蔣公沈痛地:「國民黨同誌昧於國家的重要決策,隻在私人利害關係上打轉,可謂黨魂已失,無可挽救了!」 

    這是蔣公在台灣複行視事以來一次重大的政治挫敗。蔣公回想過去慘痛經驗,認為現在國難當頭,C C係仍不顧大體,這是陳立夫的領導有問題。如此思考之下,終於導至陳立夫的去職及全麵壓製CC係的勢力。 

拔除陳立夫 

    童案失敗後,次日我又從鄭彥棻口中得悉,立法院休會期中承襲上一會期決議的請求授權案也遭否決,使得今後三個月台海情勢最緊張之際,政府形同縛手般麵對對岸的威脅。立法委員毫無政治責任感,實在令人感歎。我研究立法院當前情勢,其實中央隻要爭取到兩百票的多數就可以掌控立法院了,當前內外交迫的情勢可頓時改觀。我開始思考,如何向蔣公建議做有效的黨政聯係。 

    立法院的黨籍立委未能支持中央,已非首次。現在童案又未能在立法院通過,狀況百出之下,蔣公下定決心,他指示不準陳立夫再參加總統府一般會談。 

    事後陳誠也公開抨擊童案,陳立夫曾兩度想晉見蔣公,蔣公都沒置理,陳立夫又親書致歉函並請求晤麵,蔣公也沒回信。六月八日,陳立夫到家裏來拜訪我,解釋童案的經過。他說,在立法院想要以感情領導,實在很難控製這麽多的黨籍立委。他又指責蔣公的兩麵控製手法,也是造成童案未通過的原因之一。 

    我回答:「這是因為過去黨的領導幹部未能盡責建立黨的運作製度,總裁才不得不考慮黨內與黨外安置及搜羅人才辦法,現在黨內的分岐局麵,您也難辭其咎。」 

    陳立夫和我從晚上談到淩晨,我覺得他確是忠於蔣公,於是把準備要在立法院成立黨團組織以穩定立法院的動員等計畫告訴他。陳立夫最後留下一封解釋童案經過的信給蔣公之後辭去。 

    然而,蔣公依然沒有原諒陳立夫。九日上午,蔣公交下中央銀行改組的理監事名單,陳立夫原來在監事名單之內,卻被蔣公親筆畫掉。我建議蔣公,事之曲直尚未判明之際,不宜過於責之。蔣公考慮一陣子,改把陳果夫列為監事,以示對兩陳依然關懷。陳果夫後因肺結核病況加重,於次年八月病逝。 

    具體的黨改造在韓戰爆發後展開,由於改造方案中要停止第六屆中央執行委員會及中央監察委員會的職權,改由總裁重新遴選成立的中央改造委員會行使的規畫,部分同誌堅決反對:七月二十一日晚上,蔣公召集全體中常委到草山舉行談話會,為次日中召開的第六屆中常委臨時會準備討論黨改造案,做最後溝通。 

    會中依然有幾個委員如陳肇英、李宗黃等表示異議,蔣公嚴厲地說:「黨的改造不容再緩,否則我不能再以總裁地位領導這個黨。如果同誌不信賴,隻有退出本黨!」 

    他對與會委員下最後通牒:「讚成者站攏來,反對者請出去!」 

    如此決絕的表態下,中常委的意見就趨於一致了,第二天上午的中常委順利通過授權蔣公實行徹底改造。 

    蔣公的處置,讓陳立夫絕望了。八月四日,他以參加世界道德重整會議名義出國,舉家離開台灣。九日,我隨蔣公同車返回草山官邸,向蔣公做了例行報告之後,談到陳立夫的出國。蔣公說:「立夫之短,在於統馭無術,致使今日黨內綱紀之毫無!」 

    這就是陳立夫被拔除黨內領導地位的經過。不過,蔣公是念舊的,以後陳立夫在美國以養雞維生,生活及事業發生困難時,蔣公仍在財務上予以支助;後來立法院仍有派係領導上的問題,也考慮是否請陳立夫返國領導。蔣公並且多次邀他返國服務公職,他最後於一九七年回國,擔任文複會副會長。 

國民黨七全大會 

    黨改造正式展開,蔣公宣示國民黨改造為「革命民主政黨」,政治主張方麵則是提出現階段反共抗俄最根本工作為建設台灣。黨改造最實質的作用就是排除黨政體係裏難以統禦的C C係勢力,以凝聚全黨力量,並且大幅度地調整組織。由於蔣公先抓住黨權的強勢領導,立法院黨部順利組成,立法院改選院長及副院長終於不再混亂,劉健群當選了院長,黃國書為副院長。 

    國民黨進行改造後,引起軍事及公職人員爭相入黨的風潮,甚至各地黨部入黨的標準寬嚴不一,都會引起批評。我曾看過軍中的反應,其中有位高階軍官不平地說,部隊裏政工入黨易,部隊長卻限製很多。 

    一九五二年十月十日舉行的七全大會,是中央改造委員會成為核心組織之後,首次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代表國民黨改造完成,不論黨政權力分配及政治目標均具有標竿作用。國民黨要從這次全會出發,研討本黨總章、政綱、中心理論及工作綱要等重要議題。 

    八月二十日,秘書丁憲薰和我商量七全會總統府代表人選,那時俞濟時已經表明要出馬競選。我認為應由王世傑擔任,但丁憲薰說雪公(王世傑)絕不競選也不應選,因此盼我能出來競選。我改建議張群,丁憲薰也不讚成。 

    我與經國先生通了電話問他意見,經國先生說,資料組有一百五十票支持我出馬競選。我擔心引起不必要的困擾,不願與俞局長競選。次日我再與經國先生討論七全會總統府區黨部代表事,我還是表達不願與俞競選之意,但他說會向俞說明,並支持我競選,我這才知道要我當總統府的黨代表應該是經國先生的意思。 

    二十三日一大早,我赴草山途中,順道拜訪俞濟時,告知接到經國先生電話囑我競選,特來奉商,他當即表示支持。九點半隨蔣公赴總統府辦公後,我就正式把將競選七全會代表一事,向各單位主管及同事說明並請他們支持,一般反應良好。 

    然而,整件事還是有變化。晚上十點多,經國先生來電說,他在晚餐時與蔣公談及總統府二區黨部選舉七全會代表人選,蔣公說六屆選舉時曾命俞濟時退讓,所以此次選舉希望俞能夠當選。我當即表明退出競選,以成蔣公的意願。此事似為我幾天來的預測,因為我常感覺不宜以代表身分出席七全會,至此果然應驗,我為之釋然。 

    九月二日起,蔣公親自草擬國民黨中心理論稿。本來預定這天前往穀關天冷水力發電廠休息,因擬稿之故而未動身,直到次日才成行。次日下午,我先到鬆山機場等候,蔣公三點抵達,飛機立即起飛。四十分鍾後飛到中部山地海拔一千呎的新社機場,然後改乘汽車循大甲溪東行一小時四十分隆抵達天冷電廠招待所。蔣公繼續草擬中心理論稿,七日才把初稿修正完畢。 

    七全會受到國際關切。第四組主任沈昌煥於九月十八日報告,國際上認為與即將舉行的日本大選同為十月遠東政局的兩件大事。十月二日,蔣公主持中央改造委員會,聽取修改總章及工作綱領等報告及發言後,做如下之指示: 

    「本黨性質定為革命民主政黨,乃針對共黨;今日非以革命決心不足反共,故須規定黨員守秘密力行,此乃必要之措施,此種時代精神應明白昭告中外黨員,失敗至今日地步,應重新開始,故本黨是否變更名稱以示更始之意,亦應加以研究,以待七全會之決定。黨的組織不可太呆板,海外黨部可適應情勢作切適之規定,將來地方黨部亦然。凡有重大黨紀之審議事項,可作為評議委員之職權,希修改訂入黨章。關於黨員總檢查一點,為黨保持純潔性之重要辦法,應每年舉辦一次,可加研究。因黨必須保持純潔性,萬能維持革命性及承繼革命之曆史。七全會應以整頓黨的內部以備與共匪鬥爭為主要目標。」 

    十月十日,七全會開幕,蔣公主持,我被派為大會副秘書長,這也是我首次參加本黨的最高會議,坐在主席台上麵對五百餘出席與列席代表及委員們,其間有不少是黨內的前輩,使我有些惶恐。 

    在開會中蔣公在政治報告中除分析敵我情勢外,也報告了整肅案,全場慷慨激昂,海外代表蔣永福等五十餘人醞釀開除李宗仁黨籍。整肅的概念源自蘇聯,那時也用上了。 

    七全會的重要任務之一為選舉委員。蔣公於十月十九日下午四時交下中央委員提名名單,由機要辦公室付印。六點選舉,代表們開始投票,前後時間長達五小時之久,我在全部代表投票完畢後才離開,連晚餐都沒吃。次日起床,中委選舉結果已經揭曉,當選名單大致一如預期,陳誠及經國先生皆獲最高的一百七十五票,隻有俞鴻鈞沒有當選委員,正在滇緬邊界艱苦作戰的李彌也以三票之差未能列入候補較為意外。蔣公指示對李彌予以補救,最後是由陶希聖先把候補名額讓給同樣也沒列名的俞濟時,再由俞讓給李彌。 

    七全大會是國民黨改造的裏程碑,國民黨曆經劫難,終於以全新之姿重新麵對國人。而我,則麵臨新的任務。 

注釋 

①CC之名,有兩種說法:一說是一九二七年蔣公下野,南京中央被桂係軍閥把持,陳果夫為反桂擁蔣,以留在上海的部分黨政幹部組成「中央俱樂部」(Central Club),而簡稱CC;另一說則是指陳果夫、陳立夫兄弟為首的黨內派係,稱為CC 

童冠賢在對日抗戰前為北京大學等校教授,大陸淪陷後避居香港,任教於崇基學院,退休後由兒女接到美國奉養,一九八一年於加拿大去世,享年八十八歲。(傳記文學,劉紹唐主編:《民國人物小傳》) 

周氏錄於民國四十一年日記。 

(未完待續)

摘自:周宏濤口述、汪士淳撰寫《蔣公與我——見證中華民國關鍵變局》(台北:天下遠見出版公司)2003930日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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