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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辛歲月話南丹(1)
潘宗武
本篇所記在時間上:(一)始自民國三十一年七月一日到任,至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卸任,一共是兩年五個多月。接事時正是長沙第三次會戰以後,到日寇陷桂柳將逼近南丹時,我卸任交給新任馬縣長啟邦,不到二十天,南丹就淪陷了。現在謹就記憶所及,拉雜追記。
一、南丹情況一般記
廣西各縣等級劃分共為五等,南丹係小縣,列為四等縣,當時人口不足八萬。地位偏於本省西北,東北與貴州的荔波縣為鄰,西接天峨,西南接東蘭,東南接河池。國道西南公路及黔桂鐵路從東南向西北橫貫腹部,雖全縣崇山峻嶺,地方貧瘠;但交通方便,為川、黔、貴各省到粵、桂、湘必經之路。
南丹設有一區十七鄉鎮,即:六寨區,城廂、六寨二鎮,車河、新店、芒場、八墟、七墟、裏湖、翁昂、羅富、吾隘、黃江、大廠、月裏、那地、雅隴及另一遺忘之鄉共十七鄉鎮。其中翁昂鄉為飛花地,全鄉在貴州荔波縣境內,西與南丹東麵之裏湖鄉遙遙相對。由翁昂步行到南丹縣城,要經通荔波地界三十華裏才到裏湖鄉地界。其東南近本省宜北、思恩兩縣,也要走過荔波縣地四十華裏。翁昂鄉地方較平坦,中間有小溪流經過,農田較多,水利較好,為南丹最好鄉鎮之一。
南丹屬柳慶行政區,三十三年夏日敵逼近廣西,省政府將河池、南丹、東蘭、鳳山、天峨劃分成立一指揮區,恢複指揮官製,以南丹人前國軍八十四軍軍長莫樹傑擔任指揮官。
南丹係由土司改為縣,過去的土司和衙役,也就是過去征剿匪患有功的漢族官兵所派充,莫樹傑家族即為過去土司官旁係。因日久漸與當地僮族子女相互通婚(大陸共黨將僮族改為壯族),人口日益繁衍,而子女多跟母親說僮話,所以漢人的官話(即桂林話)和僮族的僮話都普遍通用。他們說僮話,但他們不認為自己是僮族,因為他們的先祖都是從北方來的漢人。過去我曾和縣參議會議長莫樹風(莫樹傑胞兄)、前後副議長張世明、崖毓蛟、韋更生、國民兵團副團長莫樹賢(莫樹傑胞弟)及不少當地人士談過,他們在家庭中官話、僮話並用,他們都說先祖是從外省(特別多從山東)來的,而且多說是從狄青征儂智高時隨軍來的官兵。
在廣西,眞正的少數民族是:苗、搖、侗、倮倮等,他們沒有文字,但保有他們獨特的語言、服裝和風俗。廣西省政府特為他們設立桂嶺師範學校,挑選他們的子弟就讀,造就特種師資回鄉教育他們的學童。當我在賀縣和平南任內時,即曾奉令保送搖族青年前往桂嶺師範學校就讀。南丹苗族主要聚居地為裏湖鄉的裏湖村,他們保有獨特的語言,但也會說很流利的官話。他們不與外人通婚,但他們的首領(村長)卻是已故謝老村長的贅子,係漢人入贅,這好像是特別的例子。他們婚嫁男方送給女方的禮物,必須待女方舅家先收一部份之後,才輪到女方家長收,這多少保留一點母係社會的意味。他們結婚之夜,洞房即在野外僻靜處,將通路進出口兩旁野草交叉打結為記號,這就表示裏麵為禁地,任何人都不能闖入,如闖入便犯了族例的大忌。新婚小兩口以天為羅帳地為床,綠蔭作衾草作裯,情話綿綿,終宵銷魂。他們的服裝男穿綁帶無鈕扣深藍色短衣,僅過膝蓋白色狹短褲;女穿深藍色短衣及僅過膝蓋短裙打綁褪。男女都赤腳,偶而穿草鞋。裏湖村的國民學校與一般國民學校相同,學生同受一樣的教育,也沒有桂嶺師範學校畢業生派來擔任教師。
在南丹,漢僮實在無從分別,可以說漢僮早已同化,祇可說他們會講僮話,如果說會講僮話的人便是僮族或僮人,他們並不承認。他們受同樣的教育,同樣的在政治上和社會上活動,沒有人分彼此。現在在台灣有好幾位廣西籍國大代表是從西部百色區龍州區各縣產生的,他們能說官話,也能說粵語,在大陸時家中也經常講僮話,他們的先祖都是從外省遷徒來的。如果說僮話我們便認定是僮族或僮人,那是我們的誤解。現在共產黨不但把會講僮話的人便認為是僮族,而這樣的僮族被他們誇大之後也占不到全省人口三分之一,竟將廣西改為「壯族自治區」,他們為了對外發揮對越南、泰國、緬甸的僮族和泰族的號召與影響,及對內分化漢人,用政治的手段去劃分,當地的廣西人也無可奈何。
如果說在風俗習慣上有不同的,就是在鄉間仍常見到而與西部各縣大致相同的人畜同居現象。所謂人畜同居,即屋上住家,屋下為牛欄馬廄。南丹山多田少,鄉民多在斜坡上削地傍坡建屋,樓下以削平的坡地為牆,前麵及左右二側用竹籠或木板圍住,另架樓梯到樓上。樓上也用竹籬或木板圍住並加間隔,一家活動都在樓上。晚上所有牲畜飼飽後都趕到樓下集中,日積月累,糞便堆積,臭氣熏天。樓上鋪上木板,而且板縫要離開少許,可以聽到或看到樓下牲畜活動。我想這種人畜同居現象,主因是方便關照牲畜,避免宵小偷竊所形成。有些村民再將斜坡地再削去一部份建成臥室或廚房與前麵人畜同居的房舍連成一起。當我下鄉時曾經住過這樣的房屋一夜,實難消受。南丹望族莫樹傑家族龍馬莊老家也是如此;不過他在屋後另闢平地加蓋平房,係實土,雖出入仍經前麵人畜同居樓房,但在後麵居住已不受臭氣襲人之苦。我曾經問過六寨陳區長:“為什幺莫軍長不遷地建屋,仍進出通過前門,忍受臭氣侵襲? ”陳區長說:“地師都說老宅風水好,出軍長嘛。”的確,不但當時如此,直到現在還有不少人重視堪輿。這些人畜同居的現象,自廣西推行新政之後已大為改善。
南丹沒有地方法院,祇有高等法院直接委派附設在縣政府辦公的審判官及錄事。縣長依法兼任司法行政職務及檢察職務,所有刑事案件檢察應辦業務由審判官代審理送交我後,我再交縣府專辦軍法業務的承審員過目,然後送還審判宮辦理。在南丹人口不多,民、刑、軍法案件也較少。
二、縣庫空虛難為炊
當我到達南丹未接事之前,第一位與我見麵的是會計主任(因徐前縣長已先離職),他告訴我縣庫空虛,已好幾個月發不出各級機關人員的薪水,僅以各機關人數多少計算,按人數發夥食費;其次他又告訴我,前任經議會決議出賣給黔桂鐵路的天然林價款二十五萬元,作為擴建國民中學校舍基金專款,也全部早為前任移作核發各機關人員薪水,所以移交時將全係前任發出的支付書和各機關也包括縣府及各鄉鎮公所在內的領款書。我聽了免不了愕然,這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錢,生活都成問題,怎幺能做事?這簡直是第一個當頭棒。隨後我告訴會計主任,隻要餓不死,花錢的工作做不到,不花錢的事還是要做的,隻要能繼續發得出夥食費,如何使縣庫空虛的情況改變,以後慢慢想辦法。
在抗戰時期財政上的困難大家都非常了解,一般工作人員都能忍耐下去,實在令人敬佩;但也不能長此下去使他們認為主管無能而失望。縣庫主要來源為田賦征實劃歸縣收入部份和屠宰稅,經調查後知道田賦舊欠不少,屠宰稅係承包製,一時下能收回直接徵收,也有不少舊欠。因此決定將田賦舊欠戶列表,把全縣分成三區,以原有六寨區所轄各鄉鎮為北區,西南公路以東各鄉為東區,以西各鄉為西區,由各科抽調人員合組三個小組,每組組長一人,組員三人,並配以警力,以二十天為期,分配在三個區域內下鄉坐催;同時輪流到區內各墟市催繳屠宰稅舊欠,並授以祕密登記逢墟期內實際屠宰豬隻數目,估計其重量攜回資料整理,與承包製作比較研究的任務;又適時放出如承包稅款與實際徵收數目相差太遠的墟市,將來可能要收回直接徵收空氣。坐催期滿後,登記屠宰豬隻任務交給各鄉鎮繼續調查以供參考。
農村社會的民眾多係誠實人,也多講義氣,重諾言,所以經過坐催後,不但田賦舊欠陸續繳納,而屠宰稅舊欠繳納更為迅速,因為恐怕實收與繳稅數目相距太大,底牌被揭穿後對自己不利,如因此而被收回直接徵收更為不利,所以不到二十天,屠宰稅舊欠全部繳清。也因此不到半年,縣庫困境已全部改觀,不但薪水已有著落,出賣天然林二十五萬元國中擴建校舍專款也已歸墊。
從這次坐催任務,使人們悟出一些道理來:
第一,光憑一紙通告,往往使民眾 不大重視,工作也打了折把,欠糧欠稅可能出在這毛病裏。
第二,人與人之間如能麵對麵溝通,說之以理,動之以情,
在他們知道縣庫困境後,辦理事情往往容易見效。
第三、執行任務也要講方法,講技巧,以這次坐催任務如屠宰稅舊欠不用祕密調查方式,和放出可能收回直接徵收空氣,即不能如此見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