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生前致我的一束親筆函 /黃旭初

白崇禧生前致我的一束親筆

黃旭初

    廣西的民團製度，為白崇禧氏民國二十年在省內治軍時期所創立。施行以後，不特全省治安良好，曆屆徵兵順利，為省外人士所稱道，且為推動基層建設的原動力。惜抗日戰爭，廣西兩度被敵寇占據蹂躪，原來基礎，大受摧殘。勝利還都，白氏初任國防部長，後調華中剿匪總司令。他為整軍應戰，似念念不忘往日民團製度的功效，屢次企圖從舊藍本加以改進，創造效能更大的辦法，如升級補充、一甲一兵等等。時我仍主桂政，例兼省保安、軍管區兩司令，故白氏與我不斷函電往還，不憚煩地反複商討，期將所得付諸實施，以應付危局。近檢行篋，尚存他的手書多件，特擇其與此有關的收拾整理，公之於世，不獨由此可見其謀國的苦心，亦可了解當時真實的情況也。

甲、任國防部長時期的來函

    白崇禧氏於民國卅五年六月一日受命為國防部長。其時國共之間，談談打打。翌年四月，國民政府改組為各黨各派的聯合政府，但中共和民主同盟都不參加；六月五日中共又以廣播答覆，拒絕參政會的和平提議，和平已告絕望。晉南、魯西共軍渡過黃河南犯。蔣主席乃於十一月十三日任命白崇禧清剿大別山共匪。白部長奉命後，在九江設國防部指揮所，旋移漢口，以利進行。他經常關心廣西的治安，見全般情勢逐年變壞，更增強其注意，從下列摘錄他給我的親筆信可以概見。

    一、卅六年四月廿七日函：「廣西遭兵燹最钜，敵我兩方散失武器最多，應舉行烙印民間武器，絕對保障其所有權，以增強地方自衛力量。此事望嚴厲執行，免遺隱患。二、廣西治安，因兵燹之餘，民生凋敝。加以退役軍人及逃兵同鄉，在在足以影響治安。至於奸黨誘惑，野心者煽動，更是推波助瀾。抗戰中興業之被圍攻，戰後容縣之被襲擊，內在隱憂極大。粵南匪勢披猖，安南猶在混戰，均足助長廣西內亂。本省應早思患預防，使劫後生民，不致再遭匪患。因本省民風強悍，民槍又多，設有股匪裹脅，奸黨從而利用，則東蘭韋拔羣之禍可以重演，或更加劇烈。因省內已無正規部隊，若稍大匪幫，則剿滅不易也。三、保安司令部應當健全，必須專心致誌指揮剿匪，及扶植組訓民眾武力，庶可消弭隱患。四、廣西民眾向有組織，抗戰以來，協同國軍作戰，迭著勳勞，偽組織、偽軍、解放區不能在本省長成， 確為難能可貴，為任何省份所不及者。今後望仍本從前組訓精神，加重鄉鎮村街幹部之訓練。並應集中訓練，不能委託各縣，禧早已再三言之，至少應分兩三區集中，如能集中一處則更好。望認真督促為要。」

    二、卅六年六月廿八日函：「啟明兄回鄉省親，特託其轉連現狀。大局確實危機日深，非有北伐時之革命精神，恐雖挽此狂瀾。禧曾建議於委座，請下決心自力更生，不必專賴美國。刻正考慮全局根本做法。廣西應速堅強地方組織，肅清散匪，尤應加強及改善地方幹部之培養與訓練。」

    三、卅六年九月廿七日函：「一、共匪已在佳木斯建立政治中心組織，將該處改稱新延安。二、據匪軍計劃，卅六年渡黃河，卅七年渡長江。近日劉伯誠、陳賡兩股 匪軍共約十萬人分由晉南、魯西兩方麵渡河南竄，似有實行其原計劃企圖。至渡江計劃雖未曾實行，然不可不預為防備。三、廣東之南路及海南島，匪勢披猖，滋蔓可慮；越南胡部被迫退向桂邊；此外間之匪影響內部。至省內各縣伏莽潛滋，鄉鎮縣城時聞被匪攻占，萬一越粵兩方，有一較大股匪侵入省內，盤踞數縣，我不能驅逐，則省內人心必將動搖，四處潛伏之散匪，紛紛揭竿而起，廣西大局有不可收拾者！望兄督飭各同誌努力整頓吏洽，收攬人心；加緊組訓民團，以增實力；並預籌钜欵，擴大修械廠趕造武器彈藥；預備應付未來空前之國難。詳情託任民兄麵達。」

    四、卅六年十月十八日函：「思遠兄回京，奉讀惠書，並贈土產，極感隆情！省內諸同誌在兄領導下，如能提高警覺，恢複抗戰前之精神，必可將省內共匪土匪澈底 肅清，以為戡亂建國之基礎。今聞匪風四起，民不安居，甚至果德縣及其他各縣均有許多本黨同誌及地方民意機關、鄉村長等，均首先叛亂，我們確須要認真檢討，從速改善。尤以地方下層幹部多係地方選舉，其中優秀者固不乏人，然土劣或怕事無能者仍占多數，故禧屢向省內建議，必須選拔調訓。尤應集中訓練，方有成效， 委之於縣政府，則因教材、師資、經費之困難，必難收效也。」

    五、卅六年十一月十五日函：「現有幾項意見貢獻，以供采擇：一、應由軍管區指導各縣成立在鄉軍人會，由明白事理之高級退役軍官多協助。二、調整專員、縣長，多選拔轉業或在鄉軍人之優秀者充當。三、多選拔優秀鄉村長及鄉村優秀幹部、小學教職員入黨，健全基層組織。四、前方第四十六軍尚缺萬人，望速徵集壯丁運到前方，方可維持戰力，期排除萬難如數徵送。五、鄉村幹部應速分期調訓或分區集訓，將剿匪重要性告知。」

    六、卅六年十一月廿八日函：「據煦蒼兄麵報，乘第一七四旅黃建猷旅長回桂組訓第二線兵團之便，託其帶桂武器一批，計重機關鎗二十挺，輕機關鎗四十六挺，步鎗三百二十桿。此項武器係前在桂攜帶出省抗日者，有許多係地方武器。該旅到桂領得武器後，即可將此批留作地方自衛之用，望與黃旅長接洽。」

乙、任華中剿總時期的來函

    到了民卅七年六月，行政院改組，白崇禧調任華中剿匪總司令，設總司令部於漢口。其時東北、華北戰況危急，經濟狀況更形惡化。華中基本部隊兵員的補充全靠廣西，對這後方根據地更不容忽視，白氏當時的心境，具見於下列各函。

    七、卅七年七月廿六日函：「弟此次奉命擔任華中剿匪任務，當茲匪勢披猖，民生凋敝，任大責重，綆短汲深，惟有竭盡棉薄以報黨國耳。兄坐鎮廣西，為我後盾，補充兵源，增強戰力，廣西實為華中總預備隊。兵員負擔勢必加重，望省內父老民眾多多扶助，使戡亂剿匪日漸有功，不僅禧個人感激，舉國人民亦必同聲稱讚吾省 之光榮也。望將此意轉達省參議會諸公及省府各同誌為禱！」

    八、卅七年八月廿八日函；「廣西為革命策源地，為抗戰剿匪根據地，本省負責同誌必須有此認識，方能負擔救危扶傾之任務。關於後方兵員之培養辦法與前方四個 整編師之補充，已對畏三兄詳細說明，並錄於另紙，望由本省先行試騐兵員升級補充辦法，如能成功，在吾國兵役史上可創新紀錄也。關於大局有關者，厥為剿匪，本省應堅決執行中央戡亂剿匪國策。漢賊不兩立，絕無絲毫猶豫。外間和謠，乃奸匪或其工具所造，以懈怠我之軍心也。此間情形，託明炤、畏三兩兄麵達。」

    九、卅七年十月廿一日函：「威遐兄到信陽，賷賜惠香，並轉達尊旨，慮遠思深，感佩無任！今日時局之嚴重，為民國以來所未有，有形的軍事經濟之頹勢，固為人 所共知，無形的軍心民氣之萎靡，較有形者為尤甚。必須在軍事上培養優勢武力，戰術上采取攻勢，政治上收攬人心，使軍民一致，實現總體戰之要求，庶可挽回劫運。培養武力非錢莫辦，威遐兄轉告籌措自衛經費方法，其中有可行者，望派財政廳陽國長前來麵商。華中現籌自衛特捐辦法，俟陽廳長到漢口時再與詳加研討。」

    十、卅七年十月廿九日函：「頃在信陽與鏡秋、明炤、一塵諸兄商談關於省內經濟、時政今後如何加強以增大省內地方武力，庶足以應付未來事變，省內所擬籌欵辦法，望斟酌施性行。」

    十一、卅七年十月三十日函：「時局漸趨嚴重，關於整個挽救計劃，中央自有統籌。惟值此非常時期，充實地方自衛武力，刻不容緩，特將個人所見與鏡秋兄愷切暢 談，茲擇要於左：①華中剿總奉準以廣西兵員歸其支配，故特擬桂省軍管區建議案：子、每師管區各有三個團管區，每團管區改為補充團，共為六個團；每個管區各再增加兩個團，共為十個補充團。醜、保安團共約十個，連同補充團共二十個，經常訓練，兼維持省內治安，並隨時補充張淦之第三兵團、張光瑋之第六綏靖區，夏威（兼任）之第八綏靖區，及第七、四六、四八、五六等四個軍。以上建議案，希望中央核準。②鄉鎮村街長之訓練，應恢複加強。下層基幹人員，不僅教以政治， 應當教以剿匪戰術及防諜技能。③本省在鄉及轉業軍人，查少壯可用者有二千餘人，應設法召訓備用，或用以招誌願兵。④柳州修械廠必須擴大，使可造步鎗、機關 鎗，廹擊砲、擲彈筒等武器，以增強民眾力量。⑤各縣常備自衛隊應酌量增多，並按三個月退役，如此可得多數現役常備隊。並可使退役壯丁在鄉作普通自衛隊（不 脫離生產者）之幹部。其他未盡之情，託鏡秋兄麵達。」

    十二、卅七年十一月廿五日函：「時局日趨嚴重，國軍戰力日見消失，共匪兵員補充極快，縱有美國大批武器到來，必須有受過半年以上訓練的壯丁方能使用。現在急廹需要者為多數壯丁，詳列如下：①第三兵團，第六、八兩綏靖區，及第七、四六、四八、五六等四個軍，每軍三個師，共十二個師，另奉準在桂成立第三二九 師、第三三○師，兩共十四個師，及十個補充團；照卅七年新改編製，每師士兵約一萬人，十四個師共需士兵十四萬人；每補充團約三千人，十個補充團共三萬人； 此外第三兵團部及兩綏靖區與四個軍之直屬部隊，共約二萬五千人；以上各項，總共約二十一萬五千人。以上為正規軍，即國軍。②省內保安團約十個團，每團以二千五百人計，共約二萬五千人。以上為省防軍。③各縣常備自衛隊共約一萬五千人，禧意擬請增加一萬五千人，共三萬人，以便供給升級補充保安團或補充團之用。 以上為國民兵。戰局嚴重，時機緊迫，稍縱即逝，望省內各同誌奮起協助！各縣普通自衛隊亦應加強編練，尤以幹部訓練更刻不容緩。我欲控製麵，必須普遍組訓民眾而確切掌握之為要。皖、豫、鄂各省，每縣擬成立自衛團一團或三團不等。鄧縣一縣曾成立民團八個團，完全自給，且極有戰力；現由華中委以軍之名義，協助國軍，收效甚宏。新兵編成部隊，缺乏幹部，應速召訓在鄉及轉業軍官，並訓練軍士，以便編軍作戰，疎開戰鬥之方式，需要得力班長甚多，望並養成。其他未盡之 意，託程同誌麵達。」

     十三、卅七年十二月甘六日函：「①鶴任兩兄昨自京公畢返漢，據雲南京現正蘊釀和平，蔣先生態度已有接受之意。孫哲生先生此次毅然擔任組閣，據雲事前已與蔣 先生商量和戰大計，如對方接受，可以商談等語。②據可靠消息，杜魯門電司徒大使表示：一希望和平，二可以援華，三請蔣先生休息。此電由司徒之顧問傅涇波轉致孫先生再轉蔣先生。③和平呼聲，為全國一致者。因過去我政府自抗戰勝利後，對軍事政治經濟外交種種措施之不當，以致士氣頹喪，人心離散，經濟崩潰，外援困難。若無喘息之機，仍再繼續作戰，則整個國軍，雖不辭任何犧牲，恐難免各個崩潰，全國有赤化之可能，不僅中國版圖變色，五千年之文化曆史亦將斬斷。言念及此，憂心如焚。故日前禧曾以個人名義上總統一電，大意請求早日謀和，其辦法如下：甲、請美國約蘇聯出而調解，斡旋和平，若能約英國參加、更好。乙、由各處民意機關向雙方呼籲和平，雙方軍隊在原地停止，聽候和平會議解決。此電係由文白嶽軍兩兄麵轉，本日下午或可得到文白兄請示後之指示。④鄂、豫、川、湘等省民意機關，現正蘊釀通電雙方呼籲和平，此皆自覺自動者。中央亦有所聞，廿四日曾用總裁名義電湖北省黨部、省參議會疏導，不可為謠言攻勢所迷惑等語。但豫鄂兩省甚為積極，恐非文字口舌所能勸阻。全國各省類此心理者甚多，不過不敢首先發動耳。若有一省首倡，恐響應者大有人在。惟須顧慮者，中央最高當局是否俯從民意，立刻從事和平；又對方是否聽從民意，而約束其戰勝之軍隊不再前進。鄙意中央必須首先運用外交請美蘇英三國擔任調解，雙方軍隊方能約束。時局急轉直下，短期間應有分曉。」

    十四、卅七年十二月廿六日函：「①關於時局新聞及拯救意見，經專函奉陳，諒登英盻，未盡之處，託馬處長啟邦麵為轉報。②省內治安，據保部周報，邊遠各縣， 尚有兩三百人之股匪，似許久未能剿滅，將來恐滋蔓難圖，似應認真限期清剿。③中央已準本部之申請，在廣西成立第二訓練處，專擔任訓練軍官軍士之下級幹部為 主，究在何處為宜，望代覓地址。④羅司令及戈、秦兩師長以及各重要幹部，日內首途回桂，擔任徵募編練。」

    十五、卅八年一月三日函：「譚副官回漢，奉讀惠書，敬悉種種。和平之門我方雖已自動打開，對方是否願意接受，實屬疑問。我應備戰以謀和，不可因和而忘戰。 即令講和，尚有許多艱險暗礁，尚有許多不可思議之危險。國共二十五年來之痛史，波蘭、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捷克諸邦第二次大戰役之慘痛曆史，均足為我人當前之借鏡。中央各負責者及各友邦對本年元旦文告，見仁見智，各有不同，似亦為和平成敗之參攷。總之，我省應照兄等所決策，運用行政機構，多編國民兵師以充實力量，將來必定用得著，並且可以大用。武器裝備，屆時想自有辦法也。第二訓練處應積極成立，已委第十四兵團副司令官劉震清負責籌備，已撥給國械美械各一團。武器、裝備、教育器材均甚完備，將來可供訓練軍官軍士之用，可供滇黔桂三省所需軍事幹部。詳情託劍青兄麵達。」

    十六、卅八年一月十二日函：「①本省應照省府計劃編練國民兵。能先做到一甲一兵為常備自衛隊，使能控製麵的範圍，再擴編為國民兵師，望再加研討。②軍餉應準備自給辦法。③請迅速轉飭徵募兩方負責將領以最快辦法編組成軍。④此間情形，託重老、任兄麵達。」

原載《春秋雜誌》總第255期（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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