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時差

1．

曉燕把第一隻紙鶴折到第三十二遍時，她開始了思考。

手這麽笨為什麽要答應他壹千隻紙鶴？

也不知道他那邊進展如何了，至少應該不會比我更差了吧？

曉燕這樣想著的時候，薯片和話梅便開始交替著湧向她的任勞任怨的嘴。

雖然交換親手折的紙鶴是件很甜蜜的事情，但如果紙鶴的身材像她折的這隻的話，還是很煞風景的。

從來沒有人誇獎曉燕是個聰明的女生，但此刻她確實做了在她看來是很明智的決定。
她拿起了電話。

2．

曉妍把第九百九十九隻紙鶴拆到三十二遍時，她又開始了第三十三遍。

她隻是不想讓這個過程結束。

他那邊是不是也快竣工了呢？到時候要比一比誰折的漂亮。

曉妍決定要犒勞自己一下，於是她一個人去買了一杯珍珠奶茶。

熟悉的味道，隻是身邊缺少一個可以依偎的懷抱。

味道突然又變得陌生，曉妍的淚珠不知什麽時候就這樣偷偷掉下來。
落在奶茶的蓋子上，伴著一聲清脆。
她看著自己的淚珠，晶瑩的一滴，似也在哭泣，蜷縮著顫抖的身體，輕聲訴說，我不想離去。

曉妍保持那滴淚珠在蓋子上，不讓它滾落，一直到家。

她趴在床上，馬上為蓋子上那滴孤獨的淚珠帶來了很多同伴，很多。

每次都是接他的電話，但現在她實在很想聽到他的聲音。
她拿起電話。

3．

“包子，你馬子的電話。快來接電話，我來替你打。”

白菜在包子屁股離開凳子的第一個瞬間，用自己的屁股占據了包子那個百分之九十的麵積上都帶有餘溫的凳子上，右手鼠標，左手鍵盤。

不會問我紙鶴的事吧，我都一個還沒折。包子心中忐忑。

“包子，你折了多少了？”

果然是這事，包子無法不對自己的智慧產生崇拜。

“我啊，折了一百多隻吧，你怎麽樣了?”包子說得很鎮靜。

“我折不好啊，可不可以換成別的呀？”曉燕幾乎是哀求。

“那怎麽行，我一年才浪漫一回啊。”包子順眼看了一眼門後的鏡子，他的表情叫故做矜持。

“但是我折的好醜啊。那我去你宿舍看看你折得怎麽樣，然後你再教教我。”

曉燕這樣一說，包子的表情變成驚愕。這怎麽辦？當然難不倒玉樹臨風的包子哥。

下麵這段話他是帶著深情說的：

“讓你做這樣的事情確實是難為你，不過放棄了也可惜。我看不如這樣吧，我們不是說每人折壹千隻紙鶴嗎，現在這樣，我們每人折一隻。好吧？”

“太好了，你真是大好人。”

包子衝鏡子做個鬼臉，心中暗自得意。

“那我就不用擔心了，”曉燕繼續說，“我的薯片吃完了，你去給我買塊巧克力吧。”

“你都一百四了，巧克力就不要吃了。你看我就從來不吃。”

“你都貳佰一了，我就要吃。到學校的超市去買，騎自行車去，這樣快點。”

“哎，好吧。十分鍾後你在宿舍樓下等我。我還有別的事呢。”

包子放下電話，看到自己座位上的白菜假裝沒看見他，眼睛直視屏幕。

“白菜，那我就讓給你打吧，不過你要給我折一個紙鶴。”

白菜選擇一種最節省能量的回答方式答複他，身體各個部位包括目光的方向都沒有動，隻用鼻子哼了一聲，“嗯。”

4．

阿坤每天晚上十點半從實驗室回到家，把咖啡煮上，然後去洗澡。

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他會坐在電腦前，調好camera，打開msn，他的ID是“愛你不變的阿坤。”

這時候，他想見的人一定是在線上的，“永遠愛你的阿妍”。

攝像頭裏出現阿妍甜美的笑容，又甜又美的笑容。

“你又瘦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說出這句話。

“今天我去買珍珠奶茶，好希望你能在我身邊，然後就回家狂哭了一通。給你打電話，你不在。”

“我可能還在學校那時候，你每天都會看到我的，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可是我要你陪在我身邊，摟著我。”

“好，那我就飛到你身邊，摟著你。”

“可是我們有十三小時的時差，我要你唱歌給我聽。”

“月光告訴我，我要到陽光身邊去伴隨她。夢流淚說，我會為你們安排。”

“好浪漫哦，我好喜歡。今晚夢中會要來找我哦。”

“會的，你要聽哪首歌？”

“張信哲的信仰。”

“好。”

阿坤唱了一首信仰，然後阿妍唱了一首天空。
如果上帝是個光棍，肯定也會有想找女朋友的衝動。

“我已經折了九百九十九隻紙鶴，等你回來我們就可以交換了。”

“我也快折完了，不過你折得肯定比我的漂亮。”

“很晚了，你該睡覺了。夢中也要想我哦。吻你。”

“吻你，我會想你的。”

“你不許在那邊找狐狸精，我是你唯一的狐狸精。”

“你是我唯一的狐狸精，我是愛你不變的阿坤。”

“我是永遠愛你的阿妍。我愛你。”

“我愛你。”

<寫完這段，我吐了。>

5．

畢業，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個大限。

結局或開始？

白菜用自己的兩行眼淚，就還清了幾年的情債，也卸下了全部責任，可以冠冕堂皇地去尋找另一個開始了。

“包子，你打算怎麽辦？不要說你能堅持吧？兩地戀是沒有結果地。”

對於白菜的勸告，包子廣袤的身體裏並沒有為這句話騰出一點空間。

“想想你還真他媽虧，讓你上你他媽就是不上，到現在還是處男吧？”

“你他媽怎麽知道沒有結果？”包子舉起他一向浪費著的資源，七種武器中排名第一的拳頭。
在包子的拳頭要握緊還沒有握緊的空當，白菜已經淩波微步到了門外。

夜晚。

“我決定辭了廣州的工作，跟你去蘇州。”曉燕說得很堅定。

任何男人如果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表情說這樣的話，都會覺得無所畏懼的。包子是男人，而且是大號男人。包子看著眼前一百四十斤麵對疾風駭浪依然穩如泰山的曉燕，他感覺此刻的曉燕是那麽美麗，他從來沒見到過的美麗。陣陣涼意順著脊椎往上湧，那是激動的寒流。一生中有這樣一個女人，便是死而無憾了。包子不顧一切把曉燕抱在懷中，用他同樣很寬廣的愛和他足夠寬敞的臂彎。包子用很輕但堅定的語氣在曉燕耳邊說：

“你在廣州的工作很好，你不應該為我而放棄。”

“可是我們不能分開啊。”曉燕的身體在顫抖，震撼力之強大就連包子也無法不為之動容。

“你說怎麽辦，我聽你的，你考慮得肯定比我周全。我很笨。”曉燕說完這句話時便已流到了嘴角，地包天的她堅強地用下嘴唇把眼淚攔截住，於是眼淚順勢往嘴裏淌，確實是鹹的。

“不要放棄廣州的工作。”

包子控製自己不要讓眼淚流下來，他轉身離去時，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他挺直腰杆。
就是這個時刻，包子意識到自己很帥，很酷。
他甚至有點希望白菜能在這個時候突然拿著相機出現，為他記錄人生中這最酷的一刻。
他甚至下意識地抬手向後捋了一下他的板寸。

6．

曉妍獨自對著貳拾貳根蠟燭，她不能相信在這個時刻他會忘了打電話。

他們本是約好十二點通電話的，就像往常一樣的時間，阿坤的晚上十一點，曉妍的中午十二點。

她本是為了牽就他才把時間定在這個時候的，這個時候他肯定是方便的。

可他為什麽還不來電話？

也許路上耽擱了，她決定等十分鍾。

十二點十分，電話還沒響，曉妍的眼淚流了下來。

“再等等，馬上就會打過來了。”曉燕的媽媽安慰道。

十二點貳拾，電話依然沒響。

“要不你給他那邊打一個，看看他在不在家？”

曉妍撥了阿坤的電話。沒人接聽。

曉妍決定再等十分鍾，最後十分鍾，她發誓這是最後十分鍾。

十二點三十分。電話依然死一樣的安靜。

曉妍拔掉電話線，“他一定是找了新的女生，用這種方式來拒絕我。”

“可能是誤會啊？再等等吧。”媽媽還在勸說。

曉妍拿起剪子，開始剪電話線，一邊剪一邊流淚一邊說，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7．

廣州站。

人流湧動。誰會在意人群中多一個傷心的曉燕呢？

陌生的城市，她感覺很無助。

雖然包裹自己也能提的動，但要是有個人幫著提該多好啊？

就是因為女人的這種想法，男人的存在才有意義。

“小姐，要打的麽？”

一個罕見的寬闊的肩膀，一個罕見的酷到極致的男人。

是包子。

後來白菜知道包子的事後，大哭三天，在Blog中這樣寫道：“他們的愛是厚重的。”

是的，兩個加起來有三百五十斤，又怎麽能不厚重呢？

8．

阿坤照例是晚上十點半從實驗室回來。

洗完澡，十點五十五分。

阿坤想在十一點整的時候打電話為曉妍慶祝生日，那應該正好是曉妍的中午十二點。

他拿起校報想隨便翻翻卻又放下了，他發現這五分鍾他已經等不及了。

“不行，還是應該等到她十二點整的時候，我們約定好的。”

這幾分鍾就像死囚在等待死亡一樣漫長。

十二點。阿坤拿起電話。

沒有人接。

他又繼續撥，撥了很多次，依然沒人接。

難道她不想堅持有了新男友嗎？她是想以這種方式來拒絕我嗎？

阿坤放下了電話。
難道我們這就是結局？

校報安靜地躺在桌子上，一個標題這樣寫著：

A reminder for time ch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