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九---（十七）

1．
有些時候，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答案卻往往很簡單。越冷靜的人才能越容易看到真相。荊有情是個冷靜的人，當他來到蘇州，當他找到林風，沒用上一分鍾，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至少應該請我吃頓飯，帶上你漂亮的女朋友。”荊有情即使見到闊別已久的昔日室友他的表情依然是那麽冰冷。
“當然，你的要求我沒辦法拒絕。”林風的表情並不冰冷，但是不容易看透。有深度的男人從不把心情放在臉上的。

飯店裏，三個人。如果說這是一場老同學的重逢，也許並不精確。
林風道：“你是來打聽蕭十九下落的？”
荊有情道：“是的。”
林風道：“那你為什麽不問我？”
荊有情道：“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問。”
林風道：“你已經看得很清楚？”
荊有情道：“很清楚。”
林風道：“蕭十九並不在我這裏。”
荊有情道：“你並沒有說謊。”
林風道：“回合肥的汽車每半小時一輛，如果你想坐火車，就必須等到下午四點半。你想怎麽回去？”
荊有情道：“飛回去。”
荊有情並沒有開玩笑，他確實是飛回去的，為他買機票的人是和林風合夥開公司的朋友，也是林風的女朋友，名字叫做似秋，那個被蕭十九趕走的女人。是誰在開誰的玩笑？誰在捉弄誰？荊有情飛得那麽快，但他真的能飛回去嗎？

2．
很快校園裏小 菲和阿偉就經常成雙入對地出現。他們也一起出現在大禮堂看電影，如果你眼神足夠好的話，你會看到他們坐在倒數第三排中間的位子。阿偉此刻的心情，如果你明 白什麽叫同途陌路同床異夢，你就會很容易理解阿偉的感受。阿偉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追小美追得一敗塗地可是小菲卻對他感興趣呢？為什麽小美要這樣做？他覺得 自己這樣應付下去是不道德的，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小菲。他本是一個很挑剔的人，在遇見小美之前，他沒看上過任何女生。隻是因為小美的原因他才卷進來的，現在 他知道自己不能違心的繼續。可是他一直都沒有直說，所以陪小菲跳舞送她回宿舍吃飯看電影這樣的事他都無法拒絕，阿偉恨自己是個心軟的人。而小菲宿舍卻認為 他們進展順利，在向既定目標邁進呢。隻有小美似乎意識到其中的不妥，因為她能看出阿偉的偽裝和冷淡。事情並沒像她想的那麽簡單，這樣做對阿偉不公平，也是 在害小菲。她後悔自己太草率，但現在站出來阻止也是不可能的。
阿偉覺得應該去找荊有情談談。
阿偉道：“我感覺很痛苦，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老天要這樣懲罰我。”
荊有情道：“老天要懲罰誰，並不是根據你做得是對還是錯。”
阿偉道：“但我真的很痛苦。痛苦時宣泄一下也不行嗎？”
荊有情道：“當然行，但你並不是最痛苦的。”
阿偉道：“要怎樣才算最痛苦？誰他媽還能比我慘？”
荊有情道：“你聽說過人生三大不幸嗎？”
阿偉道：“好像是少年喪父中年喪偶晚年喪子吧。”
荊有情道：“不是。”
阿偉道：“那是什麽？”
荊有情道：“覺睡不著，酒喝不醉，錢花不完。這才是人生三大不幸。”
阿偉道：“怎麽這三大不幸你都有？”
荊有情道：“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阿偉道：“你怎麽也開始唧唧歪歪了，以前你說話一向很酷的。”
荊有情道：“我不酷。”
阿偉道：“我不管你酷不酷了，作為昔日的情聖，我給你十分鍾時間，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如果一個女生喜歡你，可是你不喜歡她。”
荊有情道：“你接受不了她？”
阿偉道：“也許她是個好女孩，但是我心中沒有她的位置。”
荊有情道：“你心中的位置都留給了小美？”
阿偉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對小菲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不能欺騙自己的感覺。”
荊有情道：“好一個不能欺騙自己的感覺，那我幫你吧。”
阿偉道：“你有辦法了？”
荊有情道：“其實很簡單啊，你就跟她說，‘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
阿偉道：“是啊，我怎麽沒想到。”
阿偉一聽頓然領悟，這招真夠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阿偉接著道：“但是，我介紹誰呢？我同學都有女朋友了。”
荊有情道：“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介紹我。”
阿偉道：“你要出手，肯定攻無不克。你真的肯出手？”
荊有情道：“人總會改變，我為什麽不能？”
阿偉道：“那我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說。”
荊有情道：“不用了，我來和她說。”
是的，人總會改變，荊有情為什麽不能？如果一個騙局，結果證明是和你在一個宿舍生活了五年的同學的精心計劃，你會怎樣呢？痛到最深處會是什麽呢？
3．
荊有情做了一個決定，一個很私人的決定。他決定不再用家裏的一分錢。從現在開始，他要靠自己的雙手去掙每一分錢。
以前的情聖也許不算攻無不克，但現在的荊有情就不一樣了。現在他認為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有了這種想法的男人起碼就有了攻無不克的決心。
“同學，你有東西掉了。”路上，荊有情遇到了小菲。
小菲從荊有情手裏接過東西，看了一眼，臉上出現詫異的表情，“謝謝，這個筆記本不是我的。”
荊有情道：“你可以把它當成是你的。”
小菲被他沒有頭緒的話搞懵了，他認識荊有情，因為不認識這個往日的情聖的人本就不多，但他們從沒說過話。
小菲還沒回過 神，荊有情轉身走掉了。小菲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這個有名的情聖要對自己發動攻勢？她迅速走進圖書館，因為她急著看筆記本裏麵怎麽寫。她找個座位 坐下，先穩定一下情緒，打開筆記本，卻完全是空白。怎麽會是空白呢？她把筆記本翻了翻，抖了抖，果然，抖出一張紙條。
“晚上七點，我在西區咖啡廳等你。十七號桌，靠窗的位子。”
小菲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想讓自己的心安靜一點，卻沒有成功。情聖要追自己，這是不是真的？這個號稱從未失過手的情聖要追自己？我該怎麽做呢？我真的有這麽大魅力嗎？可是我正在和阿偉相處得很好啊？
去還是不去？七點零三分，小菲還在猶豫，不過她猶豫的並不是去還是不去，而是進還是不進，因為此刻她已經站在咖啡廳門口。一分鍾以後，她進去了，因為他看到荊有情已經坐在那裏等著她。她準確地走到十七號桌，靠窗的位子。
“這麽巧，你也約了人？”一個背影轉過身來，十八號桌的一個男生。平凡的生活中多一些戲劇性的場麵總會令人感覺興奮，現在小菲就很興奮，也許，不隻是興奮。那個人是阿偉！
沒有什麽是不可改變的，荊有情不再隻穿白衣服，他的臉色也不再慘白。但小菲也許正在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進來，不僅是後悔，她甚至恨自己。
荊有情道：“你很準時！阿偉也在啊，真巧。”
是啊，有些巧合本就已經注定了，隻是巧合並不總是帶來驚喜。麵對這種場麵，小菲根本不知道該怎樣處理。她隻有借口身體不舒服馬上逃離。
是誰在捉弄誰？
小菲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和阿偉之間到此為止了，但是這個終點會是另一個起點嗎？她也很奇怪，短短不到一天之內，自己對阿偉的那份感覺不知被什麽取代了，她的腦中就像那個筆記本一樣完全是空白。但是她知道，現在她怕見到阿偉。
一段感情總有開始和結束，開始和結束看起來通常是不同的。但至少有一點相同，那就是開始和結束都隻需要一瞬間。

4．
痛到最深處是什麽？荊有情也不知道，但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換了一遍。他知道蕭十九去找林風時一定是看到了似秋轉身走掉的，他知道蕭十九夠朋友，可是他並不恨似秋，也不恨林風。隻有忘記心中的痛，才有可能找到愛。
荊有情開始迷戀於音樂，也許隻有在音樂中才能找到純淨與完美。
“沒想到啊，你也開始玩音樂。”強哥對荊有情道。
“我自己也沒有想到。”荊有情道。
“你真的不再從家裏要錢？”強哥道。
“自己掙錢才能活得快樂。”荊有情道。
強哥不說話了，他知道，麵前的荊有情是一個嶄新的荊有情。

5．
得到一個女人最好的方法，是先傷害她，然後再把她的創傷撫平。隻有你自己心中有愛是不夠的，你還要為你的愛找一個施展的機會。小菲受傷了，也不知是被誰所傷。荊有情幫助阿偉擺脫了煩惱，但他並不想以傷害小菲為代價。
如果第二天荊有情沒有約小菲出去，小菲受傷的時間決不僅僅隻是一夜，她肯定會抱憾數年，後悔數月。但是荊有情及時出現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但我想嚐試追你。不管有沒有機會，我都想嚐試。”荊有情對小菲說。
小菲沒有說話，也不知她心裏在想什麽。有些人喜歡美麗的相遇勝過相遇的人本身，有些人喜歡別人眼中的自己勝過喜歡別人本身。
6．
DV大賽，荊有情決定參加。他並沒有寫劇本，因為他有現成的劇本。就是那個林風當時想拍而沒有拍成的那個。現在荊有情不需要作任何改動，隻是演員由蕭十九和小美變成阿偉和小菲。
當你做一件事的時候，決心和困難是互相壓製的。決心越大，困難就越小，決心不足，困難就占了上風。荊有情這樣的人下了決心不能不說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在他這樣的決心下，阿偉和小菲是無法拒絕的，荊有情成了導演。荊有情一想到阿偉和小菲要演這個DV，他就想笑。現在荊有情是個愛笑的人，他笑生活既然本就是一出戲，為何戲中人還要演戲？但無論如何，這個戲開拍了，這個曾經被中斷的戲又重新開拍了。

7．
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個影子。或許你已經忘了，或許你正在忘記著。如果你想取代這個影子，就必須先把原來的那個影子抹去。這並不容易做到嗎？是的，這並不容易，也許你永遠都無法取代，但至少你需要嚐試。

DV拍完後的第二天，小菲和荊有情。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也不管有沒有機會，我都想嚐試。”荊有情對小菲說。
小菲道：“我知道我並不是你喜歡的人，所以我不能答應。我承認我對愛情有種虛榮，但我現在認識到了。”
荊有情沒有說話，反而笑了。

誰在恨著誰？誰在感激誰？荊有情知道，現在的小菲，已經有了承受能力，至少不會再欺騙自己。他留給小菲的記憶也許隻有那本空無一字的筆記本，可是有時候，空白的筆記本，並非完全沒有內容。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影子，當你不再能得到的時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抹去。可是，阿偉心中的影子什麽時候能抹去呢？小美心中的影子什麽時候能抹去呢？蕭十九呢？
強哥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天下本無事。
8．
強哥預約了簽證，五月二十四號。如果今年能簽過，那麽八月份他就應該在美國了。可是蕭十九呢？他有沒有預約？他又在哪裏呢？強哥真的擔心，他自己有思想準備，如果今年再簽不過，他就放棄出國。可是蕭十九呢？他能承受這樣的打擊嗎？
“強哥，不好了，蕭十九出事了。”阿偉還沒進門就焦急的喊出來。
強哥忽然意識到今天是五月十九號，唉，又是十九號！
強哥盡量保持鎮靜：“怎麽啦？別著急，你慢慢說。”
阿偉道：“他又進監獄了。你看看這條短信就知道了。”
強哥接過手機，是蕭十九給阿偉發的短信：
“我出了點事情，至少會被拘留吧。我約了五月二十七號的簽證，如果有可能到南京市看守所找我。別告訴強哥。蕭十九。”
怎麽會這樣？
強哥想不通，到底是老天對蕭十九不公，還是蕭十九太能惹事了？到底是他的運氣不好，還是他的血液本就是不安定的？蕭十九聰明的頭腦，為什麽總犯這麽嚴重的錯誤？這到底是為什麽？
強哥還有幾天就要去上海簽證了，他又能幫上什麽忙呢？誰又能幫得了他呢？
9．
“能不能幫我弄兩萬塊錢？”強哥和阿偉找到情聖的時候，他在彈吉它。
“要是以前當然沒問題，但是你知道，我已經決定不向家裏要一分錢了。”
“但這是特殊情況，蕭十九犯事要被拘留，我想看看能不能花點錢通融一下。”強哥道。
“我確實沒有辦法再開口要錢。我並不想打破這個規矩。”荊有情道。
“你的什麽狗屁規矩，改一次都不行麽？”阿偉有點激動，他真想衝上去，什麽狗屁規矩，五十萬都能拿得出，現在兩萬你就拿不出？
“算了。”強哥說得不無感歎。你不能希望挽救一個人的改變卻以犧牲另一個人的改變為代價，事情就是這樣。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人能救得了蕭十九。作為朋友，他們還能做什麽更多呢？
10．
阿偉去了南京，有了蕭十九這樣的朋友，連探監的經驗都會積累不止一次。阿偉一定要去探監，他知道即使無法救他出來，至少應該探望一下。蕭十九在裏麵需要煙抽，他也不忍心讓蕭十九吃監獄裏免費的難以下口的飯菜。
像 上次一樣，阿偉買了兩條玉溪，兩條黃山。兩條玉溪給看守，另兩條托看守給蕭十九。另外按照看守所的規矩，有親戚朋友探望，如果交錢的話，可以吃上像樣一點 的飯菜，也可以抽上煙。不過看守隻會一盒一盒地給，抽完了向他要他再給另一盒。而且，到了蕭十九手上的黃山，肯定是看守在外麵搞的一塊錢一盒的假煙。
阿偉也隻能做這些，不管真煙假煙，有總比沒有好。辦完這些事，阿偉返回去了。因為呆著也看不到人，自己也沒多少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