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子(1886—1958)是著名的民主主義戰士,也是著名的愛國主義詩人;是南社的發起人和組織者之一,也是南社的主要代表人物。
柳亞子誕生在江南水鄉吳江縣北厙鎮大勝村(後遷居黎裏鎮虎筋橋畔)的一個書香人家。原名慰高,號安如。讀盧梭《民約論》後,更名人權,號亞盧,一作亞廬。慕辛棄疾的為人,兼與陳去病之名相應,再更名棄疾,又號亞子。後以亞子為統一名號。
蘇州一帶原是晚明東林、複社、幾社的活動之所,又是著名愛國詩人、抗清誌士吳易、孫兆奎、楊廷樞、顧鹹正、劉曙、錢旃、陳子龍、夏完淳等詩人、誌士、愛國者的戰鬥之地。這時候,封建末世的清王朝,正麵臨著風雨飄搖,豆剖瓜分的危局。西方民主學說和革命思潮正傳入中國。時代的風雨波瀾。江南的思想風氣,前賢的英風偉跡,使柳亞子從少年時代就萌發了愛國思想,樹立了革命誌向。
1903年初,17歲的柳亞子經陳去病(字佩忍,號巢南,1874—1933)等介紹加入上海的中國教育學會。不久,到上海進該會所主辦的愛國學讀書,受教於章炳麟,與鄒容等為友,他的反清革命誌向更加堅定了。他在《放歌》長詩中表達了反帝反封建、愛國救亡的激情:“盧梭第一人,銅像巍天閭”,“胚胎革命軍,一掃粃與糠”。這年夏間,留日學生在東京創辦的革命刊物《江蘇》第四期刊載他的《鄭成功傳》(署名“亞盧”),編者特加按語雲:
“此稿由國中寄來,作者年才十六歲。內地人士民族思想之發達,於此可見一斑。”
此為柳亞子著作之最早發表者。
1904年,柳亞子在吳江同裏自治學社讀書,並在《江蘇》、《女子世界》等刊物先後發表《中國革命家第一人陳涉傳》、《花木蘭傳》、《哀女界》、〈二十世紀大舞台〉發刊詞》等文,竭力鼓吹革命。在《題〈夏內史集〉》五首的最後一首中,他以青年抗清英雄、愛國詩人夏完淳自期自許:
“悲歌慷慨千秋血,文采風流一世宗。
我亦年華垂二九,頭顱如許負英雄。”
1905年初,鄧實、黃節等發起的國學保存會在上海成立,陳去病、高旭(字天梅,號劍公,1877—1925)、柳亞子都是早期的會員。春間,柳亞子在同裏自治學社發起學生自治會,主編《自治報》,後改稱《複報》,自刻,自印,每周一次。
1906年,柳亞子應高旭之請在上海健行公學任教,參加中國同盟會,又參加光複會。他繼續編輯《複報》,自68期起,從周刊改為月刊,從油印改為鉛印,從單張改為單行本,由高旭函托在日本的誌士田桐(字梓琴,湖北蘄春人,中國同盟會發起人之一,1879—1930)在東京印刷,寄回上海發行,後來成為同盟會機關報《民報》的“小衛星”。《複報》是辛亥革命前在海外印行的重要革命刊物之一,主編《複報》是柳亞子生平的重要活動之一。
《複報》,大32開本,60頁左右,第1號出版於“中國開國紀元四千六百四十年四月十五日”(
“自幼讀了幾種書報,曉得了些道理,可憐我這昂藏七尺,已做了亡國遺黎,從此以後遍覺得春非我春,秋非我秋,大千世界,世界空空洞洞的。……那救國的手段,自然是千變萬化不離其宗,這區區報紙,卻也好算手段當中的一分子了。……我抱著我的良心,我靠著我的熱血,不達到我的目的,便萬死也不休,管人家說我瘋不瘋呢!……我們這複報雖然沒有甚麽好東西貢獻給列位,但自問宗旨是不錯的。倘然能夠好好辦下去,也可以在二十世紀中華報界的舞台上獨樹一幟,做諸烈士的後勁,怎敢妄自菲薄呢!”
《複報》的宗旨無他,即反清救國,即光複中華。從“社說”、“演壇”、“哲理”、“政法”、“曆史”、“傳記”、“批評”,到“文宛”(後改“詩藪”)、“小說”、“譚叢”、“歌謠”、“雜著”,所有欄目的內容,無不貫串著反清救國這一總綱,大聲疾呼以喚醒睡夢,揮淚泣血以鼓吹革命。
《複報》上先後發表的柳亞子著作,有《立憲問題》、《民權主義!民族主義!》、《吳日生傳略》、《夏內史傳略》(以上署名“棄疾”)、《中國滅亡小史》(署名“中國少年之少年”)、《
“神州陸沈,天地昏霾,長夜漫漫,鶡旦不明耗矣。哀哉,中國之現象也。不有晨鍾,疇醒睡夢!不有言論。疇張民氣!此非吾修之責而誰之責耶!”
第4號所附《社告》,以綠色紙印成,中雲:
“本社同人痛祖國之已亡,憤異族之無狀,爰於去歲孟夏組織斯報,發揚民族主義,傳播革命思潮,為國民之霜鍾,作魔王之露檄。”作法,文風均與南社時期的柳氏相合無間,因而,此類短篇亦當視為他的佚文。
如果說柳亞子主編的《複報》是《南社叢刻》的前驅,那麽也可以說陳去病發起的神交社是南社的前身,
“板蕩以來,文武道喪,社學懸禁,士氣日熸,百六之運,相尋未已,歲寒鬆柏,微吾徒其誰與歸!”
同年冬,在上海的一次宴會上,陳去病、高旭、柳亞子決定建立革命文學團體(以當時地位言,首倡者當為陳,然從陳後來的詩句看,又似高曾倡議者),得到在座的劉師培夫婦、鄧實、黃節、朱少屏、沈礪等的讚同。據柳亞子後來回憶,“南社”的名稱就開始於此時。
進入1908年,南社的籌備工作在抓緊進行,“南社”一詞也先後見諸文字。2月,陳去病、徐自華等會葬秋瑾於杭州西泠橋畔後,陳去病為徐自華《題懺慧詩集》,有“為約同人掃南社,替君傳布廿年詩”之句。稍後,柳亞子有《海上題南社雅集寫真》二首絕句。5月,陳去病在《有懷劉三、鈍劍、安如並苦念西狩、無畏》詩中,述及高旭時又有“報仇誌不遂,往往多哀呻;要我結南社,謂可張一軍”之句。
1909年10月中旬至11月上旬,高旭所撰《南社啟》,作為南社章程的《南社例》,寧調元所撰《南社序》,陳去病所撰《南社詩文詞選序》和《南社雅集小啟》,先後在《民籲日報》上發表。
南社的三個發起人陳去病、高旭、柳亞子,是中國同盟會會員;南社第一次雅集參加者十七人中的十四人,是中國同盟會會員。因此,南社實為受中國同盟會思想影響的革命文學團體,說它是中國同盟會的外圍組成,也未為不可。
盡管當時見於報章的南社文獻,態度或不免隱晦,語氣或有所含蓄,其反對清朝統治,鼓吹民族民主革命的意旨,還是不難領會的。《南社啟》對南社的命名雖故為隱晦,說明“‘南’之雲者,以此社提倡於東南之謂”,但以“國魂”為號召,提出:
“夫人莫哀於亡國,若一任國魂之漂蕩失所,奚其可哉!”
《南社雅集小啟》雖用“逸韻”、“文采”之類詞匯衝淡南社的政治色彩,但以“生機”相祝願,表示:
“芙蓉弄妍,嶺梅吐萼,微乎,彼南枝乎,殆生機其來複乎!”
真義所在,明眼自可心領神會。而《南社序》則用春秋楚國愛國誌士鍾儀事,謂“鍾儀操南音,不忘本也”,無所顧忌地點明南社的反清宗旨。1912年,陳去病始在《南社長沙雅集記事》中明確指出“南者,對北而言,寓不向滿清之意”。
南社成立時,柳亞子才二十二歲,意氣風發,勇於任事。他以梁山泊上的及時雨宋江喻陳去病,而以小旋風柴進自命,在會前會間,奔走籌劃,不遺餘力,會後有詩以紀雲:
“寂寞湖山歌舞盡,無端豪俊又重來。天邊鴻雁聯群至,籬角芙蓉晚豔開。莫笑過江典午鯽,豈無橫槊建安才!登高能賦尋常事,要挽銀河注酒杯。”
這次雅集選出的《南社叢刻》(簡稱《南社》)的編輯員和職員是:文選編輯員陳去病,詩選編輯員高旭,詞選編輯員龐檗子,書記員柳亞子,會計員朱少屏。
陳去病、高旭都富於書生氣,不善任事,作風馬虎,高所編《南社》第一集,陳所編《南社》第二集,體例都不嚴謹,引起柳亞子不滿。第三次雅集改選出的編輯員都未任事,因而四、五、六、七各集,實際上都由柳亞子主持選政。
民國紀元前《南社》出版了四集,刊載了不少揭露清朝統治、表彰前代英烈、鼓吹革命鬥爭的詩文。如《南社》第4集出版於1911年6月26日(辛亥六月朔日),8月5日,《民立報》載文評介雲:
“《南社》第四集,南社編。南社創於海上已數年,社員多當代名士,蓋仿以文會友之意。四集計輯錄社員所撰著,都計文34首,詩371首,詞124首。其間感慨淋漓,可誦之篇不鮮也。”
“所刊第四集,首駢散文,次詩,次詩餘,所詣皆雅正遒上。複多折衷新理,有關社會向導之作。……謂之近時名著,夫複何疑!”
翻閱此集中“詩錄”,首列山陽周實的《痛哭四章》,顯然為黃花崗七十二烈士而作,其一、四章雲:
“腥風血雨誤歸期,痛哭江頭杜拾遺。弩末已無穿縞力,刀頭休作賜環思。猙獰猛虎磨牙日,夭矯神龍見首時。虜運將衰炎運在,南陽會睹漢旌旗!”
“直將芻狗視人群,無限蒼涼日暮雲。壯誌未酬填海鳥,癡心枉作負山蚊。荒煙孤島田橫客,夜月悲笳翟義軍。猿鶴沙田同一燼,累累七十二荒墳。”
沈痛悼念起義殉難的烈士,熱烈企盼和召喚四方誌士奮起舉行武裝起義以推翻清朝統治,可以說是當時國內出版物的革命最強音了。
1912年元旦,孫文在南京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柳亞子應南社社員雷昭性之薦,赴京任總統府秘書,尋因病辭職返滬。對當時南北和議及孫文讓位於袁世凱的妥協主張,柳亞子堅決反對,在《天鐸報》上,他以“青兕”筆名間日撰社論強烈抨擊。《南社》第5集所載柳亞子撰《追悼會祭周阮二烈士文》更表現出痛心疾首的憤慨:
“況又議和誤國,蕩虜無人,北庭小醜,尚嬰僭竊之尊;南都政府,複有遷徙之議。降幡一片,行見重出於石頭;鑄錯六州,終已不逢夫幹莫。……嗚呼,滄海橫流,神州陸沈,瞻烏爰止,於誰之屋!猿鶴沙蟲,同歸於盡。吾儕方祈死之不暇,又豈徒為烈士悲也!”
南社從成立到停止活動,曆時十五年,參加者一千餘人,其中不少人革命意誌薄弱,未能與時俱進,轉向保守,有些甚至蛻變為民主革命和新文化運動的反對者,墮落為官僚、衛道者、賣身投靠者、漢奸、賣國賊,也不乏騖名而來,隨流湧進的官僚、政客和浮薄文人。
在反清民主革命時期,在反對袁世凱複辟帝製時期,南社在文字宣傳方麵發揮了重要作用。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南社革命文學占有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
作為革命文學團體的組織者,柳亞子以苦幹實幹的精神作了大量的工作。在大部時期內,南社社務的主持者,南社活動的中心人物,是他;《南社叢刻》二十二集的大部份的編輯、校印者,也是他;南社愛國精神和革命精神的堅持者,更應當首先數到他。因此,他理所當然地被公認為南社的代表人物。
作為愛國主義的詩人,柳亞子隨著時代的不斷前進。在抗日戰爭時期,他寫下了許多繼承和發揚愛國主義光榮傳統、鼓吹抗暴救亡的篇章。在社會主義時期,他為爭取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作出了貢獻。他的《磨劍室詩詞集》洋溢著愛國主義的激情,為廣大讀者所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