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琰之死:1950年響應號召回國 文革全家自殺(一)
(2012-02-06 08:38:05)
下一個
下麵轉載曾在中關村15樓315室居住過的後係北京市前副市長白介夫的回憶文章《蕭光琰之死:1950年響應號召回國 文革全家自殺》,原題為《我與蕭光琰的苦澀友誼》,摘自《親曆記:走向1949》吳思編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分三次轉載):
我走過了八十多個春夏秋冬,好多事情漸漸淡忘。對有些人與事的記憶,卻是越久遠越清晰。我想告訴人們,告訴下一代,中國一段不應該被忘記的曆史,中國科學界一個不應被遺忘的科學家--蕭光琰。
“外行”領導“內行”
1937年盧溝橋事變,我剛好從師範畢業,便跑到西安,想考進國民黨辦的炮兵學校,又能掙錢,又能抗日。可是我付不起兩塊大洋的報名費,這時想起學校裏曹孟樸老師告訴我們共產黨也抗日救國,於是我就轉身去了延安。這個偶然選擇,決定了我的一生。
到延安時我才十幾歲,此後一直接受共產黨的教育,從沒有懷疑過黨的政策,沒有懷疑過毛主席。在抗日和土改的隊伍裏,解放後在政府機關裏,我都算是個小知識分子。1957年,在一片“外行”要領導“內行”的呼聲中,我被從遼寧省委高教處調到科學院大連石油研究所(後改名為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簡稱“大化所”)任黨委書記,同時兼副所長。這對我來講,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在一大群學富五車的高級知識分子的包圍中,我近乎文盲。“我行嗎?”雖然當時隻有三十六歲,是以天下為己任,又無所畏懼的年齡,可這種落差還是使我覺得自己很難勝任這個工作。
我沒有專業知識,但是有常識。知道要搞好一個研究所,關鍵就是學術帶頭人。張大煜當時擔任所長,主管科研,我覺得張大煜是一個很好的學術帶頭人,從 心裏尊重他,明確業務上的事情由張大煜來管,我隻是盡量配合他做好科研工作,解決一些思想問題和人事糾紛。我給自己的這種定位雖然部分偏離了黨要領導一切 的航向,卻大大縮小了我和科技人員的距離。
那時候黨政人員也常常參加一些決定學術方向的討論會。例如搞哪種類型的催化劑,怎樣尋找新的燃料?由於一些“外行”在場,科學家們常常要用非常通俗的語言解釋他們的工作,當然從我們的表情也能判斷“外行們”的理解水平。這種尷尬的局麵讓我很不舒服,試圖改變。
我能不能也學學化學?那時候我不知道有個門捷列夫發現了元素周期表,不知道什麽是有機化學,什麽是無機化學。我找了研究員樓南權來給我補化學課。樓南權現為中國科學院院士,想想那時候他花那麽多時間給一個小學生補課,也真是“大炮打蚊子”了。他用最通俗的語言,為我掃化學盲。我很難理解金剛鑽和煤炭 是由同種元素組成,而碳,氫,氧這三個基本元素,既可以組成糖、麵粉、木頭,也可以形成油。這些不懂讓我感到自然科學的神奇和巨大的吸引力。
我學得越認真、吃力,就越佩服這些科技人員,也由此知道了自己這輩子甚至連化學的皮毛都搞不清楚。這種學習有限地為我增加了一些自然科學的常識,卻 讓我常常想到,一個人能忘我地、充滿興趣地在顯微鏡下,在枯燥難解的數字間去追求一般人看不見、想不到的真理,不僅需要特殊的智慧,而且需要獻身精神。所以那些無論如何搞不明白的理論沒有讓我覺得丟麵子,倒是讓我知道培養一個專業人才真不容易,我對科學家們肅然起敬,很希望盡己所能,為他們創造安定的工作 環境。
我對科學家十分尊重的態度使我和他們建立了很好的關係,那時候的人沒有什麽強烈的物質願望,最需要的也就是被尊重了。我交了不少知識分子朋友,蕭光琰是其中之一。我們年齡相仿,經曆完全不同。
蕭光琰的過去
蕭光琰1920年生於日本,後移居美國,讀完大學,在芝加哥大學取得化學博士學位。
五十多年前美國處在麥卡錫主義籠罩下,圍追堵截共產主義思想。知識分子追求的就是思想和信仰的自由,所以越是壓製,越有很多年輕人偏偏向往自己也不很明白的共產主義。美國不希望自己培養的技術人才為新中國服務,據說移民局官員常常坐到博士生畢業典禮的現場,動員你留下。
蕭光琰當時在美國美孚石油公司工作,1949年此公司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套固定床單鉑催化重整裝置,應用這種裝置可生產芳烴和高辛烷值汽油。蕭光琰參 與此工作,掌握了一些當時很先進的技術知識,正是英雄想找用武之地的時候。建國初期,中國政府廣招人才。成立了“留美科技工作者協會”,動員留美人才回國 參加建設。“中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精神振奮,意氣風發,鬥誌昂揚”。這種形勢下,很多中國留學生,心急如火地想回國報效。熱情浪漫的蕭光琰想到為新中國 服務。
那時候蕭光琰剛剛與甄素輝結婚。蕭光琰曾和我說他父親是汪精衛政府的一個部長,甄素輝的父親給孫中山當過秘書。兩人結婚後感情非常好,問題是甄素輝並沒有回中國的打算。
蕭光琰曾和夫人對此有過很多爭論。甄素輝說:我連中文也不會講,回中國幹什麽呢?現在是共產黨當政,我們沒有為共產黨做過貢獻,誰歡迎我們回去?蕭 光琰認為自己並不參與政治,能把美國最先進的技術帶回國,就是貢獻。至於在中國工作能否如願,生活能否習慣,各種愛好如何滿足,他沒有細想。決心已定,誰 也改變不了。
蕭光琰說,如果你實在不想回中國,我就自己回去。有人說“好的婚姻是男人找到崇拜自己的女人,女人找
到自己崇拜的男人”。蕭光琰和甄素輝大概就是這種關係吧。在我的記憶中,甄素輝對蕭光琰是崇拜的。甄素輝讓步了。
1950年12月,這對夫婦滿懷年輕人的激情,帶著對中國的石油發展事業有用的資料和大批圖書,回到了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的祖國。
來到天安門廣場,他們看到巨大的毛澤東像 懸掛在天安門城樓正中間,毛主席萬歲,共產黨萬歲的標語口號到處都是。美國是個強調個體和尊重個體的社會,各持各的觀點,中國則是強調集體觀念,全民一 致,努力表達對共產黨,對毛主席的感激和崇拜。對貧窮,對落後,他還有些思想準備,而這種政治氣氛,對蕭光琰來說有些生疏,有些隔膜,感到要盡快適應這個 他了解甚少的社會。
他被分配到石油部(那時叫燃料部)。當時石油部還沒有能力成立自己的研究所,就招聘一些科技人才,又送到有研究基礎的地方代培。蕭光琰是其中之一。 他在北京做了短暫的停留,就到了東北科學研究所大連分所(現在的“大化所”)。石油部鑒定了他帶回來的資料,認為對發展當時中國還很落後的石油工業有重大 價值,他甚感欣慰。
當蕭光琰和甄素輝翻開了在中國生活的第一頁時,發現他們麵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蕭光琰離開學校不久,還很留戀大學的文化生活,剛回國各方麵的條件都不是太好。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他,覺得人的生活中少了音樂、繪畫、體育活動, 豈不太枯燥了!甄素輝花了很多時間布置他們的小家,想買幅裝飾畫掛在牆上,可到處都在賣領袖像,她不明白政治人物怎麽能掛在家裏呢,美國沒人把總統作為裝 飾掛在家裏。
作為一個技術人員,蕭光琰在中國受到在美國不曾有過的重視,生活待遇也相當不錯。他曾對我說:在美國他是一個一般的技術人員,有工作的時候生活會非常好,房子、汽車隨之而來,如果失業,馬上會一無所有。在中國生活比較穩定,還可以參與一些技術決策。當時對石油煉製采用什麽催化劑有很多爭論,有人主張用鉬做催化劑,鉬要比鉑便宜,不用進口。從最終效果看,鉑雖然貴,但催化效率高,收率高。最後還 是按著蕭光琰的方案,采用了鉑重整技術。北京石油煉製所成立後,接著進行鉑重整中間放大試驗,也很成功,到六十年代,用這個技術建成了大型的工業生產裝 置,成為當時工業戰線上“五朵金花”的新技術之一。我國的石油工業發展到今天,不應該忘記蕭光琰的巨大貢獻。
就在他剛剛回國九個月,認為自己會大有作為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1951年開始了大規模的思想改造運動,主要是針對“美國文化帝國主義”培養的高級知識分子,批判他們崇美、恐美的思想。在國民黨統治時期,很多知 識分子起到了社會良心的作用,很有聲望。為了奪取政權,共產黨注意保護和爭取人才,在黨的周圍團結了一大批各類優秀的知識分子。奪取政權以後,他們有比較 優厚的生活待遇,以便發揮他們的一技之長。但是不能讓思想自由、愛提異議的知識分子翹尾巴,仗著自己懂點兒業務,就忽視黨的領導。結果是大批德高望重的知 識精英,科學家、藝術家、文學家站出來“脫褲子割尾巴”,當著全國人民的麵集體自辱。對這一點,很多知識分子都沒有思想準備,蕭光琰剛剛回國九個月,對此 就更是始料不及。
他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打擊
那時抗美援朝已經開始,人們懷疑從美國回來的人成為很自然的事。運動初期,蕭光琰隱約感到有些人不敢和他說話,無言中拒他於千裏之外。運動深入以 後,有人開始在會上質疑他回國的動機。人們當時最不理解的就是“你在美國生活條件那麽好,為什麽選擇回中國?”他平時偶爾談到自己在美國的工作或者生活情 況,被當作崇洋媚外加以批判。
當時蕭光琰剛三十出頭,從小學到取得博士學位,血氣方剛,沒有韌性。有人記得有一次在會上,他聽著根本聽不懂的批判內容,麵對著他根本無法理解的革 命群眾,產生了難以忍耐的憤怒,氣得把眼鏡都摔了,他這種對抗運動的態度,也讓群眾對他更有看法。他認為很多批判實在太無理,盼望有人出來澄清事實,可是 沒有。當時大家都在爭先恐後地表達對黨、對毛主席的熱愛。蕭光琰想這也許是下麵的人臆想出來的不實之詞。遇到不合理的事,要據理力爭,不能沉默。他要向上 麵講清楚,於是人們經常看到他給領導寫信,凡事都要求“有個說法”。他自己說話有理有據,也要求別人有科學態度。
當時的領導碰到這種情況經常是不了了之,不想明確回答,也無法明確回答。運動是他們領導的,他們的責任是激發群眾的革命熱情,當然向蕭光琰沒辦法解釋。
得不到“說法”,蕭光琰無法忍受。在美國,得不到回應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罷工或換地方。換工作不容易,於是他就自行“罷工”。有時候好幾天都不去上 班,在家鬧情緒。那時候,人們對美國回來的博士還是兩重態度,既覺得政治上比他高一截,心理上又有些敬畏。所以也沒人管他,這又引起周圍一些人對他更大的 不滿。
回國時他充滿幻想,忽然間一切都破滅了。剛剛三十多歲,下半生就要在這種懷疑中度過。在這種氣氛下,科研工作還能出任何成果嗎?甄素輝能受得了嗎? 他變得憂心忡忡,焦躁不安,徹夜難眠。後來的運動中,沒人阻止對蕭光琰無中生有的批判和懷疑,而這種批判又讓他沒有任何退路。自己這樣千辛萬苦回到中國, 得到的竟然是懷疑,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蕭光琰失去了做研究工作的心態,腦子也閃不出智慧的火花。常常書放在那裏,看不進去。有人看到他經常呆坐的樣子,就說:蕭先生這樣下去,可能會自殺。他有科研能力,但現實不要他出力;他有頭腦,但必須按特定的方式思考。他隻好努力讓自己的穿戴、言行都符合大眾口味。
有人說那時他曾有過自虐的行為,用自己的頭撞暖氣片,他用這樣的方法懲罰自己,發泄自己極端抑鬱的憤怒。為了安靜下來,有時他吃很多安眠藥。他情緒的波動,給甄素輝很大的壓力。可她是一個極其賢惠的夫人,不管蕭光琰怎樣,她都理解。這對夫妻,回國以後真是相濡以沫。
運動過去,生活恢複了平靜。一道深深的傷痕已經在這對夫婦心中留下。本來就沒什麽朋友,此時變得更加身孤影單,實驗室裏,蕭光琰也更少言寡語了。運動過去以後,所裏的領導認識到思想改造運動對蕭光琰的猜測是毫無根據的,使他受傷害不小,向他表示歉意。當時還專門派人做他的思想工作。蕭光琰是 個非常天真的人,馬上不計前嫌,重振情緒,又開始努力工作。不久,他們的生活有了新的生機,女兒出生了,給她起名叫蕭洛蓮,小名就叫洛洛。
1956年初,北京石油煉製研究所正式成立,希望在大連代培了幾年的蕭光琰到北京工作。蕭光琰感到很矛盾,他雖然在大連受到傷害,但仍然熱愛那裏。後來他去北京工作了一段時間,想體會一下那裏的工作環境,最後覺 得還是大連石油所搞基礎科研比較多,更適合他,就決定留在大連。在美國,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工作,是再正常也沒有的事了,如果有兩個地方都要你,當然要反 複進行比較。可當時人們要達到的思想境界是“我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安,放到天安門城樓上不驕傲,放到廁所裏不悲觀。”大家都在表示堅決服從分 配,即使不服從也都找個說得出口的理由。蕭光琰的做法顯得很個別,他的猶豫被看成是患得患失,個人主義。而他自己則渾然不知周圍人對他的看法,他認為選擇 到哪裏工作,完全是個人行為,自己有選擇的權利。
幾經周折,他的人事關係正式轉到大化所。
我和蕭光琰成為朋友
大概蕭光琰看到我不愛喊大口號,比較有人情味,認定我會成為他的朋友。看到我聽學術討論時滿頭霧水的樣子,他沒有瞧不起,反而主動用一些通俗語言給我講解,讓我了解什麽是催化劑,為什麽在各種化學反應中它那麽重要。
我們比較熟悉了以後,蕭光琰問我是否會打網球。我說我連網球拍子都沒有摸過。蕭光琰酷愛打網球,說起打網球都興奮得很,他立刻鼓動我學網球。他說你一定會上癮,我可以教你。我那時年輕,活躍,這既是消遣娛樂,又是一個和科學家交往的機會,就一口答應了。
受他感染,我也愛上了網球。網球場上龍騰虎躍,沒有煩惱,沒有偽飾造作,沒有領導和被領導的關係,隻有輸贏。出一身汗,頭腦特別清楚。當時大連市正好有個得天獨厚的網球場,離蕭光琰家非常近,我們便經常相約周末打網球。網球這個媒介,促進了我們兩個人及兩家人的頻繁來往。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不以利害相交,無拘無束,熱愛生活。
應接不暇的新運動
1957年毛主席發表了“要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這篇文章,大鳴大放開始了。人們開始給各級領導提意見。
蕭光琰已經有了思想改造運動的教訓,言行越來越謹慎。但是當他讀了毛主席的文章,還是覺得大大地給自己增長了底氣,把這篇文章拿去給支部書記看,要證明一下過去人們對他的態度是不對的,沒按毛主席說的辦,沒有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
忽然間形勢大變,《人民日報》發表《工人階級說話了》。我們研究所相鄰的大連工學院(如今的大連理工大學)和大連海運學院等高等院校,頻頻向市委報捷,今天抓出幾個右派,明天抓出幾個右派,唯獨我們所無聲無息。我覺得研究人員提幾條意見,根本不是什麽惡意攻擊,更沒有要推翻共產黨,怎麽會是右派呢? 周圍的好心人不斷警告我要趕緊跟上形勢,我自己也能清楚地嗅到火藥味。逼人的形勢讓我感到再不開始抓右派,自己就要成右派了。無奈之中,我召集黨委會,討 論抓右派的問題。那時我到所裏剛剛幾個月,什麽情況都不了解,經過幾次黨委會討論,就決定了右派名單,有研究員彭紹逸等,我知道他們是被冤枉的,這是我一 生做過的最大的違心事。以後在形勢允許時,我盡自己所能盡快幫他們摘掉右派帽子,誠懇地向他們道歉。
右派的名單中沒有蕭光琰,他暗自慶幸自己沒亂說話。當時抓右派是殺雞給猴看,以一儆百。結果它也確實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大躍進開始了
到處都是“為生產1070萬噸鋼而奮鬥”的口號。當時我家院子和大連工學院化工樓的後院相通。大學生們用耐火磚在院子裏蓋了個小高爐,所謂的小高爐比農村的灶台大不了多少,連把鐵化掉都不可能,更別說煉製成什麽有用的東西了。
蕭光琰來我家,看著前院的小高爐就問我:煉鐵、煉鋼不是工廠的事嗎?要有專業知識,要有預算,要建廠,煉鋼的溫度很高,要有特殊設備,怎麽能挖個坑 就搞全民煉鋼?還說:有一天回家,他發現院子門上的門閂沒有了,進了家門問保姆,門閂怎麽沒有了?保姆說,來了一群學生,要找鐵鍋、鐵鏟子去煉鐵,保姆說 鍋還要用來做飯呢,學生們就把門閂拆走了。
更可笑的是他家阿姨買了新枕頭套,他累了一天,想放鬆一下,剛要躺下,一看枕頭套上印著醒目的大字:“鼓足幹勁,力爭上遊”。他說:這是枕頭啊,是 讓人休息睡覺的,要是躺在枕頭上都要鼓足幹勁,那人也太緊張了!能不失眠嗎?我聽了也樂了,覺得往枕頭上印口號固然可笑,可蕭光琰也太認真了,你視而不見 不就行了。
很快,大躍進的浪潮也波及到科學界。原來計劃三年完成的任務,現在開始用一年、三個月、甚至幾個星期來完成。於是接二連三地出“成果”,一有“成 果”就敲鑼打鼓,連夜到黨委報喜。不過以我“外行”的水平,也真是判斷不出什麽屬於真正的“科研成果”,可憑常識就知道三天兩頭出成果是違反科學規律的, 又不能說你們讓專家評論評論是不是成果再來報喜。多年“革命經驗”告訴我,要維護黨的政策,不能打擊群眾熱情,那樣就會犯政治錯誤。
不能直截了當地阻止,無形中就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群眾爭先恐後地報喜。有一個蘇聯專家找到我說:“白先生,我真不知道你們要把中國的科學事業引向何處去。”
反右運動以後,做事情根據政治需要,不講科學成了我們的特點。有人是真不懂科學,有人懂,卻不敢講反麵意見。每場運動,都有一些知識分子緊跟形勢, 推波助瀾。好多著名科學家出來論證,為什麽畝產可以萬斤,為什麽要消滅麻雀,為什麽在毛筆帽上刻個洞,接上自來水,就發出能洗碗的自製超聲波。組織上要掌 握每個人說過什麽,想過什麽,行為如何,是否忠於共產黨。每個人的政治待遇,工作中的升遷,都賴於這種評價,於是千人一腔,萬人一麵,趨炎附勢成為潮流。
在中國生長的人,順應潮流比較容易,可對蕭光琰來講真是很困難!他常常找我講他的不理解。不過蕭光琰還是在努力跟上形勢。他帶著石油所的年輕人,到大連石油七廠,找到當時的總工程師張遷芳,了解工廠對科研工作的需求,想找到既有理論意義又有使用價值的題目。(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