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The Little Death》海報
（不懂圖的看這裏：金針初刺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
阿奈斯·寧廣為人知是因為她和亨利·米勒及其妻子瓊之間那段異性戀與同性戀共存的錯綜複雜的三角戀情。這段情事在亨利·米勒毀譽參半的小說《北回歸線》中被提過，也出現在專門由日記改編成小說的《亨利和瓊》，後又由導演菲利普·考夫曼搬上銀幕成為情色電影經典。但是阿奈斯的成就並不僅僅在於此，她從女性角度對女性性觀念和性行為的描寫開拓了情色文學領域，並被認為是女性情色文學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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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奈斯的情色文學啟蒙
阿奈斯·寧兼具西班牙、法國、丹麥血統，1903年出生在巴黎近郊，幼年時父母離婚，1914年隨母親和兩個兄弟前往美國，在離開歐洲的船上，開始寫那本流傳甚廣，時間跨度極大，據說原稿共一百五十卷，打印稿有一萬五千頁的《阿奈斯·寧日記》。
單純無辜時代的阿奈斯
1923 年，阿奈斯和愛好文學的銀行家雨果結婚。當她在1924年和丈夫再次踏上法國的土地時，第一次接觸到了法國情色讀物。她寫道：“在閱讀它們之前我還是無辜單純的，但當我讀完它們在性的領域我已經無所不知了，在不知不覺中我拿到了情色領域的學位。”那是極豔極頹、最迷人時候的巴黎，當時以駐歐記者身份旅居巴黎的海明威也在多年後寫下了關於20世紀20年代巴黎文人圈的《流動的盛宴》——“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麽你此後一生中不論去到哪裏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
（嫖客在suzy妓院裏挑選中意的妓女，聖吉爾曼街區，巴黎-1932年前後。
圖片來自布拉塞《夜巴黎》）
戀愛何止三角
1931年12月，阿奈斯為《勞倫斯評傳》合同事宜請律師來家商議，她第一次遇見了亨利·米勒——年屆四十，在巴黎居無定所的落魄文人，為了蹭一頓飯跟著律師去了阿奈斯家，給紛亂的性糾葛埋下朦朧的種子。《亨利和瓊》中如此描述當時情景：
“當亨利從汽車走出來，向門口走來的時候，站在門樓等候的我看見了這個我所喜歡的男人……我覺得，他是一個醉生夢死的人，和我很像。”
阿奈斯的堂兄愛德華多——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是性（愛德華多陽痿)，她稱其為“渴望得到卻無法擁有”——提起過她需要的愛人是一個比她成熟、強壯，像父親一樣的男人，來引導她走向愛情的天堂。她愛上了亨利·米勒。同一個月，她見到了從紐約到巴黎看望米勒的第二任妻子瓊·曼斯菲爾德，然後這兩個具有雙性戀傾向的女人互相吸引愛上了對方，這迷離糾纏的激情持續到瓊1932年1月回紐約。
當她從我家花園黑暗處走向我，走到門口的燈光下時，我生平是一次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坐在她麵前時我願意為她做一切瘋狂的事。
她繞過自己的丈夫雨果，盯著米勒妻子瓊的臉，卻又悄悄握住米勒的手，她在書裏麵寫到“亨利給了我生的活力，瓊卻給了我死的誘惑”。在阿奈斯的《亨利和瓊》中，感覺瓊占據了他們兩個人，瓊也愛著她，三個人中的每個人都愛著另外兩個人，貌似構成了所能見到的最穩固的一個三角形，但是事實並非如此，她刻意隱去了其他人。
電影《亨利和瓊》劇照
以這個三角為基礎，枝節蔓延，阿奈斯除了日記裏存在感很弱的丈夫，關係曖昧的堂兄，因為對“荒唐而又丟臉的生理需求”同情而上床的合作者，還有很多她用金融家丈夫的錢包慷慨招待的各路先鋒藝術家。如果說和其他人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亨利後來比較出名，出名到阿奈斯隻截取關於亨利的一段日記，出了一本敘事散亂，充斥著似是而非心理分析的小說來爆猛料，依然有無數人買賬。
而亨利的情史之豐富、不羈於倫常從他幾部離經叛道的自傳體小說中可見一斑。阿奈斯不僅供養他生活還為他找妓女付過嫖資。至於瓊，從亨利言語的窺伺中，可以知道她在紐約還有一個同性戀情人珍。阿奈斯在1931年的日記裏寫道：“他已經寫了一本關於瓊和珍的書，相當激烈而又效果顯著。”亨利·米勒第一部自傳體小說《北回歸線》出版於1934年（出版商開價五千法郎，這錢卻是她另一名情人、精神理療師付的），關於妻子和妻子同性情人的小說《春夢之結》則出版於1960年。
亨利·米勒小說《北回歸線》書影
1932年12月瓊要求離婚並回到紐約後，這場三人糾葛告終，但就像阿奈斯所說：“不論什麽愛情，我都無法抵抗，我的血液開始起舞，我的雙腿開始張開。”在紐約過了一段動蕩的生活後，她開始過著一種一分為二的生活，一邊是銀行家雨果——可以提供給她殷實生活和金錢的丈夫，一邊是男演員魯伯特——一個比她小16歲的年輕英俊的情人，直到1977年她死後，他們才被告知，自1955年起他們分享著同一個妻子。
純潔的壞蛋
阿奈斯情色小說創作開端於為一位書藏家撰寫性文學故事，一頁一美元。而從中牽線搭橋的正是她的情人亨利·米勒。這本是亨利·米勒接的私活。一開始他把那些性文學寫作當做試驗，編了許多讓他們感到很開心的野性故事。一切好像都很容易，但沒多久亨利就感到厭煩了，他不想把那些為真正寫作準備的素材用到性文學寫作上。於是他建議阿奈斯來接替這活。因為缺錢，阿奈斯接下了。她開始創造一種講故事的形式，把聽說的、體驗的和編造的東西混合起來，使這些故事宛如來自一個女性的私人日記。她還加入了詩歌，來擺脫那些隻有肉體感覺的臨床診斷式的語言，但是客戶要求具體集中地寫性、講故事，不要分析，也不要哲學，多些幹貨，把詩歌拿掉。阿奈斯討厭這種把性和情感分開，把性行為降低到動物獸性水平的性文學寫作。
（《Delta of Venus》書影。圖片來自網絡）
這些在客戶“不要詩歌”的壓力下寫的，風格依然跟男性性文學寫作大不相同的性文學作品，直到30多年以後，待到阿奈斯逝世，才集結為著名的情色小說集《Delta of Venus》（中譯為《維納斯三角地》，曾改編成電影《情迷維納斯》和《Little birds》）出版，這也被認為是阿奈斯最出色的作品，是現代女性性文學的啟蒙之作。
《Delta of Venus》的故事發生在1939年的巴黎。女作家伊麗娜在入不敷出的情況下接受了神秘人的要求，為了掙錢開始寫和情欲有關的文學作品，對此題材毫無經驗的伊麗娜決定去嚐試性和愛欲。這本書充滿了阿奈斯自己的影子，隻是書中那個引導女主角了解和體驗性的神秘人是她的情人，而現實中那個不要詩歌隻要敘述的書藏家客戶，到底是誰和是否存在，還是一個未解之謎。
（電影《情迷維納斯》劇照。圖片來自網絡）
至於那本更加有名的《亨利和瓊》，嚴格意義上來說算不得阿奈斯情色作品，隻是充滿著猛料的私人日記，在亨利·米勒火了之後由她自己在1966改編成小說出版，借著東風也火了一把。1900年，因拍攝《布拉格之戀》而如日中天的導演菲利浦·考夫曼拍了《亨利和瓊》，由於片中過多性愛暴露鏡頭與毫不掩飾的女同性戀場麵，被定為美國電影史上第一部NC-17級別的影片（17歲以下人士禁止觀看），這部情色電影給他帶來了很多爭議和貶斥，不過這個傳奇的導演在2000年又拍了《鵝毛筆》——一部描寫法國著名色情小說家薩德伯爵生命中最後十年的影片。
法國情色文學豐饒非常
第一次以女性視角開拓了情色文學領域的阿奈斯，是得到了法國濃厚的情色文學的滋養，畢竟法國曆史上一直都是盛產情色文學的國度。
SM（性虐待）中的S即為Sadism，詞源便出自法國情色小說家薩德的名字，他因作風放蕩不羈（甚至放蕩不羈還不足以形容）和作品中對暴力、欲望的深入挖掘，在監獄呆了二十八年，最後死在了精神病院。而他驚世駭俗的代表作《索多瑪120天》在1975年由電影導演皮埃爾·保羅·帕索裏尼將故事背景放到了二戰末期的意大利，將墨索裏尼體製最臭名昭著的曆史暴行與薩德小說的大量色情內容結合起來，講述了四位高官以極其野蠻的方式性虐待和殘殺十六位男女少年的故事。在完成電影後帕索裏尼被一名17歲的男妓殺死，有傳聞說因為他們有染。而這部在他死後才上映的電影從它被拍出的那一天起，便在大多數國家和地區遭禁。
薩德傳記電影《鵝毛筆》
薩德在法國“臭名昭著”，以致女性虐戀的入門讀物，其實是為了向他挑戰而作。法國著名文學批評家多米尼克·奧利的情人讓·波朗是薩德的擁躉，曾誇下海口，這世上不會有女性寫出和薩德作品齊名的虐戀小說，為了證明讓·波朗是錯的，多米尼克·奧利署名為波利娜·雷阿熱寫了她一生中唯一一本小說《O娘的故事》。這本1954年出版，曾以有傷風化罪被提起公訴的虐戀經典之作，講述了一個在古堡裏關於禁忌與放縱、征服與屈從的故事，性虐待，諸如鞭撻、緊閉、肛交，以及多人性交的場麵在書中交替出現。這本書的高潮部分節選曾附錄在李銀河的《虐戀亞文化》裏麵出版，據說是由王小波生前翻譯。與《O娘的故事》相似的作品還有《卡麗的虐戀故事》。
除了虐戀文化，更多女性情色作品是性壓抑的女性對情欲世界奧妙的探索，她們對自己的經曆坦然描述，細節上也百無禁忌，比如和《亨利和瓊》相似的半自傳性質作品《艾曼紐》，有服從於欲望而偷情的法國外交官夫人，《害怕飛》裏有尋找一夜情的已婚女子，性工作者寫出情色意味的自傳《我就是為了賣》。這些作品情節出位、描寫露骨，女性意識的覺醒讓情色文學也為之改觀。
結語
女性的自我發現和解放應該是從性開始的。真正的女權是，你願意女王就女王，你願意蕩婦就蕩婦。不過可惜阿奈斯寫了那麽多情色小說，出名的卻是她的日記，你看了那麽多的小黃書，卻還是單身。
參考書目:
《亨利和瓊》阿娜伊絲·寧 ，劉春燕/侍丹青（譯），重慶出版社 ，2005年，ISBN: 9787536672963
《北回歸線》亨利?米勒，袁洪庚（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ISBN: 9787300051529
《O娘的故事》波莉娜·雷阿日，易餘 （譯），遠方出版社，1998年，ISBN: 9787805951881
影片：《情迷六月花 Henry & June》（1990） 《情迷維納斯 Delta of Venus》 (199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