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真相》一文的補正
遲澤厚
《炎黃春秋》今年第1期的《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真相》(以下簡稱《真相》)一文,介紹了這次會議的緣起、背景,其中提到林彪在聽了訓練總監部一位上將副部長向他反映部隊存在著一些教條主義現象後,即向毛澤東建議,應在即將召開的軍委擴大會上反教條主義。這對於讀者了解那次會議情況是有意義的。但是,我作為參加過那次會議全過程的一名工作人員,發現該文在記述會議情況方麵,有一些失實之處,需要予以指出。 眾所周知,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會議,在“左”的思想指導下,借反對“教條主義”和“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傷害了一批軍隊高級領導人;爾後層層傳達貫徹會議精神,又株連了大批幹部,對我軍的現代化、正規化建設造成很大損失。這次會議是根據當年3月在中共中央成都工作會議期間毛澤東的指示召開的;會議要以“整風”方式反“教條主義”,也是毛澤東定的。會議開始後,毛澤東又對會議給予極大關注,大會小會3次講話,並批閱了許多會議文件,這自然對會議的發展具有決定性影響。但是,毋庸諱言,主持這次會議的是彭德懷元帥。當時彭德懷並非被動、勉強地貫徹毛澤東的指示,他也是主張反教條主義的。早在1957年2月下旬,他曾親率包括總政治部主任譚政和副總長陳賡在內的工作組,赴劉伯承任院長的南京軍事學院檢查工作,認為該院“教條主義相當嚴重”,“應當開展反教條主義的工作”。3月初向中央寫了報告,毛澤東看了報告後第二天便批複“同意”。經中央軍委審定的1992年出版的《劉伯承傳》認為:“這個報告,也為1958年中央軍委擴大會議發動全軍範圍的反教條主義定下了基調,作了理論上、思想上的準備。”(見該書658頁)應當說,彭德懷同誌對於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上發生的“左”的錯誤是有責任的。這自然令人為之扼腕。但是,曆史不能回避。更何況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對彭德懷這樣的革命家,也不應苛責於他。而《真相》卻極力為彭德懷辯解,認為他當時是身不由己,事出無奈,而且在會議中他不曾整人,這就不客觀了。彭德懷元帥本人,對他主持的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的看法,後來也發生了根本變化。當他在廬山會議因直言獲罪被“罷官”之後,經過痛苦反思,終於認識到過去對劉伯承、蕭克等人是批錯了(《彭德懷傳》556頁),表現了一個偉大革命家的坦白襟懷。這是對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的最好評價。 至於林彪就反“教條主義”向毛澤東的進言,自然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是,畢竟當時林彪在黨內隻是個一般的政治局委員,直到軍委擴大會議開會之前兩天才在中共八屆五中全會上被增選為中央副主席;在軍內,林彪也隻是個不管具體工作的軍委委員(當時中共中央軍委未設副主席,林彪與其他9位元帥及鄧小平均為委員)。軍委擴大會議開幕時,林彪同各位元帥一起到會作了表態性的講話,大家都對彭德懷領導下的軍委工作給予肯定,林彪講話時還要求大家團結在彭德懷元帥周圍。有幾位元帥曾多次到會並講話,而林彪未再參加會議,隻參加了閉幕式也沒有講話。會議期間也沒聽說他對會議有什麽指示或建議。1959年批判彭德懷時,林彪在一次小組會上講,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前,他曾向毛主席建議會議應該以反教條主義為主題。顯然是借打擊彭德懷抬高自己,不能據此過高估計林彪對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的影響和作用。 《真相》在提到會上被重點批判的劉伯承、粟裕、蕭克、李達等人的遭遇時,講他們如何“坦誠”“誠懇”“謙遜”“深刻”地作了“自我檢討”、“自我批評”,並一一獲得“通過”。似乎他們都確有錯誤,而在大家的批評幫助下,又都提高了認識,得到大家諒解。原本火藥味很濃的會議,竟然如沐春風!但是真實情況是:這4人除劉伯承是殘病交加、力疾出席,毛澤東為他說了幾句好話,因而隻在大會上作了一次檢討外,其餘各人都是大會小會反複檢討,哪個人也沒有“通過”,都留了這樣那樣的“尾巴”;會後又一一受到組織處理。如總參謀長粟裕去軍事科學院當副院長,蕭克、李達轉到地方工作,他們從此都背上了沉重的政治包袱,備受歧視。至於受他們株連的更多幹部的處境,就不問可知了。 還有,寫史離不開翔實的史料。而《真相》中的很多“史料”卻不知來自何處,如文中竟把軍委擴大會議的開幕時間5月27日誤為28日;說什麽彭德懷主持軍委工作之後,“首先提議將各位元帥都提為軍委副主席”,“而林彪主持軍委工作後又都弄下去”,這是沒影的事;說黃永勝“竟然把女姘頭帶到軍委擴大會議人員住所,伴宿伴舞”,其實當時黃永勝住的三座門招待所沒有入住任何女人,也從未開過舞會。還有裝甲兵副司令員聶鶴亭同林彪比資格,說在井岡山時二人在同一連隊當排長,實際上那是南昌起義以前的事。
炎黃春秋 200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