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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55將帥評定

(2005-05-29 07:01:26) 下一個


下麵就談談55年將帥評定的問題。

資曆、威望、戰功,是當時授元帥、將軍銜的主要依據。元帥、將軍的授予都由中央軍委通盤考慮。上將以上,必須經毛澤東定奪。上將至少將的授銜問題,軍委確定了一個授銜原則:正兵團,原則上評上將,個別的可評中將和大將;副兵團,原則上評中將,有少數可評上將,個別的可評少將。

這個問題是曆史的熱點,就不鋪開來談了。這裏披露兩段內部資料。

一次是劉少奇的話。1955年5月,新華社決定為剛定案的十大元帥寫一篇內參,於是采訪了劉少奇同誌,劉說:“朱老總是軍隊的締造者,第一帥不是他沒人能當;彭總功勳卓著;林育蓉戰功累累;劉伯承有才能有資格;賀龍在部隊有威望;陳毅資格老;羅榮桓政治強;徐子敬軍事強;聶榮臻政治軍事都幹過;葉劍英在國民黨將領中很有影響。軍委通過的名單:朱彭賀林劉陳徐羅聶葉。常委會提出了關於排位的修改意見。軍委重新討論,再經中央討論,4日終於定了下來。”

還有一次是林彪的話。1967年梁興初(此人就是朝戰中被彭德懷封為萬歲軍的三十八軍的軍長,作戰勇猛,綽號梁大牙)拜訪了老首長,黨內還被提及的副主席林彪。林彪和他談了對11年前授銜的看法:“這件事是我黨我國我軍的大事,羅帥提了草案:12位將領加毛劉周葉。軍委討論刪了1個,中央否決了一個,毛主席提議在地方工作的不授。周恩來被軍委全票通過,兩次都推不掉,而葉劍英隻比半數多一票,在第四次中央會議上,朱委員長的提議在陳徐附和下,葉劍英被大多數同誌通過。在第五次中央會議上,就軍委的元帥排位進行表決,除賀劉對調外,都按草案通過了,我和徐帥的票數都很高,他隻差兩票,我差四票。葉劍英同誌第一次隻有45的票,第二次也隻有65,但他在國民黨很有影響,而且中南有兩席,他占了一席,所以他敬陪末位。周恩來實在是帥才,但他怕一授劉陳會難相處,所以三辭,老實說還有一位稱帥,但他已在地方工作,所以連草案也沒入,軍委中央也沒提他,總理戴“為人民服務”章就是為了勉勵他,同時也是對自己的鞭策,葉劍英同誌則是向周總理學習。”——林彪一向很愛護自己的部下,四野的將士大都以林總的兵而自豪。這也是913墜機事件之後批林批到四野阻力大的緣故。梁興初是他的愛將,所以,林的這番話我以為是很具可信度的。

這兩人的談話都將粟裕排除在外。從資曆上說,粟裕確實欠缺。從戰功上來看,解放戰爭中粟林獨輝,是真正縱橫捭闔的大帥。毛澤東比誰都更加清楚這一點。粟裕不但該授帥,而且應該排位靠前。但結果隻是大將第一。關於粟裕的軍銜評定又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地方呢?這個問題曆來談者甚多,流傳有各個版本,但不少人沒有真實史料,僅憑一己之猜測,不免將本已混淆不清的曆史搞得更加渾濁。最新的權威史料是下麵介紹的《軍事史林》2003/6/上的一篇文章。文章作者鞠開1948—1962年間一直擔任粟裕大將的機要秘書。

粟裕資曆淺而戰功大,他的評銜便是個敏感點,對其他將領的軍銜評定會產生極大的示範效應。多數同誌出於好意,認為,粟裕戰功很大,消滅的敵人很多,對中國革命勝利進程的加快作出了很大貢獻。因此,評他大將是低了,應該評他元帥。不僅是黨內、軍內不少同誌持這種認識,連黨外的高層人士邵力子等人,也持這種認識。都為他沒授上元帥而感到惋惜。甚至有的還埋怨到毛澤東那裏,問為什麽不給他授元帥。

其實,毛澤東對粟裕的評價是很高的,據毛澤東身邊的衛士長李銀橋談:中央在中南海頤年堂討論解放軍高級將領軍銜問題,毛、劉、周、朱等領導人參加了會議。在討論到粟裕軍銜問題時,毛澤東不僅要給粟裕授元帥軍銜,而且以對比的方式給了粟裕極高的評價。毛澤東說:論功、論曆、論才、論德,粟裕可以領元帥銜,在解放戰爭中,誰人不曉得華東粟裕呀?周恩來說:可是粟裕已經請求辭帥呢?毛澤東又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授銜時。我們軍隊中有一些人,打仗時連命都不要了,現在為了肩上一顆星,硬是要爭一爭、鬧一鬧,有什麽意思?朱德笑了說:肩上少一顆豆,臉上無光麽!同一時當兵,誰也沒有少打,回到家中老婆也要說哩!劉少奇說:要做思想工作,黨在軍隊中的思想工作,這時候決不可以放鬆。毛澤東還說:難得粟裕!壯哉粟裕!竟三次辭帥,1945年讓了華中軍區司令員,1948年讓了華東野戰軍司令員,現在又讓元帥銜,比起那些要跳樓的人強千百倍!周恩來也說:粟裕二讓司令一讓元帥,人才難得,大將還是要當的。毛澤東補充說:而且是第一大將,我們先這樣定下來,十大將十元帥。以上就是粟裕沒被授元帥銜而授了共和國第一大將的事實真相。從上述情況的介紹,可以向我們說明和澄清如下幾個問題:

1、毛澤東是要給粟裕授元帥銜的,是粟裕高風亮節,自已不要,把元帥讓了。關於粟裕埋怨毛澤東不給他授元帥銜的謠傳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2、粟裕從來就沒有對授予他大將軍銜存在異議。這裏我舉一個例子:我得悉黨外高層民主人士邵力子說粟裕應該評元帥的消息後,作為一個喜訊當麵報告粟裕,並把材料指給他看,以為他會高興的,哪知他臉一沉說:“評我大將,就是夠高的了。要什麽元帥呢?我是嫌高,不嫌低。”然後他又進一步向我嚴肅指出:“這都是低級趣味,今後不要再議論這方麵的問題了,沒有什麽意思。”這更進一步證明粟裕對軍銜是個什麽態度了。他對我的這次談話,教育很深,震動不小。還有,不隻是我有這樣的看法,據鍾期光前輩回憶:“我們這些人幾十年來,一直是在粟司令率領下,在槍林彈雨中進行戰鬥的。隻記得粟司令講:共產黨員,隻爭工作、不爭職務,隻爭重擔、不爭榮譽;隻記得粟司令說,顧全大局,這個大局,不是一軍一地,而是全黨全軍。隻記得每與兄弟部隊合並一次,我們又要回到副職,從副職幹起。誰知道就因為如此,在解放以後,定職級、授軍銜時,我們這些人又跟著粟司令吃了虧了,吃了大虧了……”(這些都是具體人證,粟裕的人品有目共睹——道心失守注)

3、毛澤東是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授銜時。”有的文章說,“即謂粟裕也”。如此的張冠李戴,在社會上流傳很廣,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毛澤東講的當然不是無的放矢,是有所指的。根據毛澤東對粟裕的態度,可以肯定指的不是粟裕。當時確實有鬧軍銜的現像存在。有的人評了大校不滿意,要少將,有的人評了少將不滿意要中將。有的人拒絕接受組織上授給他的軍銜,有的人授了軍銜不好意思佩戴,穿便衣,這種現像匯報到毛澤東那兒能不批評嗎?

第三節 58年批粟及粟裕的漫漫平反路

下文將進入更核心的領域:58年批粟及粟裕的漫漫平反路。我寫這段文字也有些顧忌,因為某些東西即便在今天也不好說。隻好盡可能地描摹真相了。涉及粟裕平反的個別地方用了春秋曲筆,細心的讀者當可看出。我們這段曆史主要涉及的是彭德懷粟裕,再加上聶榮臻劉伯承等。說起來牽扯的可能就太多了,故隻擇要而談。

粟裕與聶榮臻共事時間甚短,惟一出現的一次誤會,是發生在聶任代總長期間(首任總長是徐向前,但徐因病未赴任,由副總長聶榮臻代)。當時聶榮臻擔心毛澤東事情太多、太忙,認為不必事無巨細都直接報主席那裏去,因此要求軍隊方麵的報告,都要經他批閱後,再根據情況看是否有必要上報。過去一向按毛澤東提出的要求每半個月報告一次的粟裕,自然也必須照聶代總長的意見辦理。沒想到毛對軍隊係統的報告減少格外關注,在1952年夏提出了批評。為此聶榮臻不得不寫報告向毛澤東作了檢討。粟裕認為自己也有責任,因此也向毛澤東作了書麵檢討。沒想到毛澤東不僅在他的檢討上作了批示,表示“檢討很好”,而且把粟裕和聶榮臻的工作做了對比,肯定了粟裕半年來的工作,同時對聶榮臻又作了批評。他還特地把這個批示交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彭德懷、聶榮臻等傳閱,這就引起了聶榮臻的很大誤會。

我的看法是:這兩個人的人品都沒問題。粟不用說。聶雖軍事才能差,但黨性堅強,長征中曾堅決反對林彪轟毛澤東下台,那句名言“我要實施政治委員的最後否決權”不少軍史愛好者都耳熟能詳。建國後長期帶病主抓尖端武器,並卓有成效,可謂“戰而不能屈人,不戰而能屈人”的元帥。但粟裕軍事上才能上太傑出,而彭德懷未歸國時的總參主管作戰,權力又是極大;且粟裕不善社交,雖謙虛抑讓,但涉及具體的軍事問題,往往據理力爭,毫不讓步。解放戰爭對毛便是如此。種種這些結合到一起,聶榮臻心中難免會有芥蒂。這本是人之常情。讀者深諳世故的,當能明白我的意思。後來,聶粟之間的“誤會”有無消除,聶在58批粟中是否對彭德懷的態度有影響,社會上也有一些傳聞,但無可靠史料依據,委實不敢說。

本文還沒怎麽提到彭老總。但提到58年批粟,以及先前與反教條同步的批劉伯承,彭德懷都是主其事者。這裏就要詳細提一下他的個性。以糾正常人眼中完美無缺的悲劇英雄的形象,還曆史以本來麵目。不這樣,就無法得出批劉批粟真相。

眾所周知,彭德懷個性倔強、孤傲。這一性情一方麵表現為他在戰爭中的勇敢、無畏,以及後來的剛正和堅忍;而鮮為人知的另一麵則是心胸狹窄、目中無人和瑕疵必報。使用這樣的貶義詞形容彭德懷這位悲劇英雄頗為不敬,但為了分析他這位曆史人物的種種行為因果,對於這一點我們也無法回避。事實就是事實。
一位從江西時代就與彭德懷很熟悉的老將軍,對彭的個人評價隻有很無奈的一句話:“彭總這個人呐,他連朱總司令都看不起!”彭德懷一向對與他同級的將領持有蔑視的態度,“連朱總司令都看不起。”而參加朝鮮戰爭的恰恰都是這些同級將領帶過的部隊,彭的個性使他在處理這些上下級關係時加深了矛盾。五次戰役後彭與三兵團司令王近山等人檢討戰役過程,對原屬二野的三兵團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人家是專家,我是丘八。你們不都是劉伯承帶出來的麽?劉伯承不是挺講戰術麽?你們怎麽不講戰術啦?”

彭德懷本人的軍事素養並不高,他的作戰能力基本是依靠他身經百戰的軍事生涯積累的戰爭經驗,而不是以指揮藝術見長。這一點結合了他孤傲偏激的個性,使得他對於那些學識豐富、理論全麵的同行們以及軍隊正規化的行動有著本能的抵觸。

彭德懷回國後總了軍,首先打擊的就是劉伯承和他的南京軍事學院。在此有必要多說幾句劉伯承的背景,劉從來不是毛澤東的嫡係將領。他雖是早年的川中名將,南昌暴動的參謀長,但未隨朱老總上井岡山,而是去了蘇聯,在伏龍芝軍事學院受訓後於三十年代初才到江西任紅軍總參謀長。他的正規化軍事理念與毛澤東和彭德懷的遊擊戰觀念曆來有衝突。

毛對劉一向是使用而不信任的態度。晚年的毛澤東在對張玉鳳評價鄧小平時,曾用蔑視的口吻說過“他隻聽兩個半人的話,從不聽我的話”。兩個半人即是劉少奇、周恩來和劉伯承,劉伯承是殘疾人,故毛稱之為“半個人”,由此可見毛對劉的敵視態度。而彭德懷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毛澤東在軍中最主要的支持者,其作用有時甚至都要超過朱總司令,毛和彭在對劉伯承的態度上完全一致。這裏順便說一句,毛澤東對林彪雖然一直是重用提拔,信任有加,但完全依靠他掌軍則是廬山會議之後了。而且彭德懷下台之後,賀龍是軍委第二副主席,也是毛用以牽製林彪的主要人物,取消軍銜製就是他的傑作(可見,即便是嫡係,毛也在防,他唯一不防的是他自己。另外,淮海和渡江之後,二野掃平大西南,劉鄧坐鎮重慶,此時毛派賀龍率18兵團從北麵入川,鉗製味道已經出來。劉遂心領神會,自釋兵柄,提出辦軍校,毛立許之。哪知後來還是難逃大難。賀老總並不是個老粗,屢屢在關鍵時候被毛派上夾鉗的用場。要說他也不是嫡係,起家是靠兩把菜刀,熟諳湘西土匪那一套。何以被毛用作關鍵人物,讀者有以教我)。所以林彪後來那麽恨賀龍。

事件的起因是南京軍校的授課內容中,講授了不少蘇軍在蘇德戰場上的戰例,蘇軍歸納為“十次打擊”。彭德懷對此甚為不滿,向毛澤東進言,並將毛的指示向軍內的高層傳達,核心即“專門講人家的什麽十次打擊,而我們自己一百次打擊都有過,卻不肯講。”彭德懷據此在軍委內部開始對劉伯承進行批判,並迫令他在軍委擴大會議上檢討過關。當時劉伯承舊傷複發,被迫兼程進京,在懷仁堂的數百名高級將領麵前,發著高燒作檢討,當場“獨眼之中老淚縱橫”。而對劉帥的檢討,數百名將軍的態度卻是驚人地一致:全場起立報以掌聲,以示對他的尊敬!而從另一角度對這次批判表示不滿。劉伯承從紅軍時代就任瑞金紅校校長,長征時任紅軍大學校長,可說是門生遍布全軍。加上他對軍隊建設起過曆史性的作用,本人又善於帶兵且戰功卓著,使得彭德懷對劉伯承的批判無形中起到了“傷眾”的負麵效果。

這次事件的直接後果是,劉伯承被調離了南京軍事學院,學院也因而降級;同年訓練總監察部業組建完成,人員到位。軍委本已明令劉伯承任部長,而劉帥因此次的事件沒有到任,旋而由葉劍英接任了這一職務。從此,曾被白崇禧稱為“共軍第一號悍將”的劉伯承再未擔任任何有實際意義的軍職。同時,這次事件也成為後來波及更大的軍內“反教條主義運動”的前奏曲。

這裏講個插曲。早在紅軍時期,劉帥就為軍隊最基本的正規化建設作出了貢獻,把夥夫叫炊事員;把夥夫頭叫司務長;把司令官叫司令員;把護兵叫通信員或警衛員等等。他翻譯校訂過《合同戰術》、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據後來做了海軍副司令員的楊國宇回憶,挺進大別山過黃泛區時,一天劉帥審訂《合同戰術》的時候講,翻譯把“混成旅”翻成了“雜種旅”,引為笑談。

朝鮮停戰前,劉伯承就在南京開始對全軍高級將領進行輪訓。讓這些其中不少是半文盲的老兵痞走上正規軍人的軌道談何容易?他們個個身經百戰,軍功顯赫,軍校的教官卻隻是國軍的留用人員。“打敗仗的教打勝仗的”,輪訓的艱難可想而知。而劉帥從紅軍時代起就是軍隊正規化的極力推行者,他的許多建軍方案到今天還在執行。也正是由於他的學識、威望及努力,這場曆時數年的輪訓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五五年時,連許世友、陳再道(二人都是徐向前培養的得力幹將,許後來更是成了毛的李逵式人物,此人據說平生也隻聽兩個半人的話:兩個為毛澤東徐向前,半個為周恩來,喝酒贏了許世友)這樣的老粗都已通過了畢業考試。可以說,南京軍事學院在那幾年裏是中國軍隊正規化的一項成就。越是到了現在,我們越是能夠體會到劉帥的偉大。

上述文字很容易令人產生我把彭當成反麵角色的印象。這決不是作者的本意。從廬山會議來說,彭德懷的確是英雄,戰爭年代的彭總就更不用說了。我隻想還曆史以本來麵目。英雄也是人,也有失誤,也有罪過。實事求是是我們看待任何曆史問題的基本出發點。

事實是,在對劉伯承的問題上,毛澤東確實應負有責任,不能完全歸到彭德懷的頭上。曆史如允許假設,那麽即使沒有彭德懷,毛澤東遲早也會給劉伯承來那麽一下子的,可以說彭德懷讓毛當槍使了。劉伯承如果沒有毛的默許,又怎麽能這樣輕易為彭搞倒?難道周恩來鄧小平這些與劉伯承關係極好的當時的政治局常委都是漠視此事並無所作為的麽?要知道,劉伯承實際上是周恩來南昌起義的前敵總參謀長,是周恩來係統的老軍事班底(周恩來早年也是俄派打法的支持者之一);就像林彪原來是朱德的人一樣。但劉未像林彪那樣頻頻對毛澤東表忠心,加之一直“道不同”,故在毛澤東心中依然是雜牌。不過“雜”得沒有徐向前那麽厲害,故叫林彪在東北吃肉,吃得肥肥的,然後好蕩平神州;叫徐向前養病,養得是時候了去晉南啃骨頭;叫劉伯承就到中原吃那些半肉半骨頭的東西。林彪其人,廬山上看到毛澤東譏諷朱德在批彭問題上“隔靴搔癢”,便公然大聲斥責朱德“你有什麽資格稱總司令!”對林彪,不能一棍子打死,但其人性格上上壞的成分居多,這確是曆史事實。作為一位名將,如此忘恩負義,忘記朱老總當初慧眼識才並提拔自己的恩德,見風使舵,簡直給軍人抹羞。林的人格與粟劉確是沒的比。又扯遠了。有人說58年毛用西北搞掉華東和中原,59年用東北又搞掉西北。這話說得陰氣森森,但也確是近於真相的。

那麽,毛澤東和彭德懷為什麽要搞掉本文的主人公粟裕呢?毛澤東要拿掉粟裕的理由前麵已有涉及:第一,粟裕軍事上太傑出,在軍隊影響大,而且太有獨立見解,不吹拍,難以駕馭控製,給人尾大不掉的感覺。第二,此人跟劉伯承在一起,而且觀點相近,軍事思想跟自己不合拍。道不同不相為謀。

彭德懷從朝鮮戰場下來以後,周恩來即提名彭接替他主持軍委工作,1952年7月得到政治局會議的批準。彭德懷很快走馬上任,並立即提名調自己的老部下黃克誠擔任副總參謀長。於是,黃克誠成了彭德懷抓軍事和總參工作的主要日常助手。雖然粟裕於1954年10月任總參謀長,但黃克誠同時被任命為軍委秘書長,實際上全麵主持軍委和總參的日常工作。不難看出,彭德懷對粟裕這個總參謀長也是信不過的。具體原因沒看到材料,他倆以前也沒什麽工作上的交往,我也隻有猜測:粟裕與劉伯承私交極好。這為彭所不喜。粟裕在黨內軍內一向是“君子不黨”的作風,與將帥如果特別投緣也隻是軍事觀點的相近起因。盡管他最喜歡手下作風硬朗頑強的四方麵軍將領,但與徐向前沒有共同作戰的經曆,我也未見到二人交往密切的史料,因此不好說他與徐向前有多深的交往。但他與劉伯承倒是在淮海等戰役有過合作的。粟裕本人對於劉伯承十分尊敬,劉伯承品格高潔,胸懷寬廣,對粟裕這位後進奇才也是毫不保留地推讚。史有明文的有:

一九四九年九月,粟裕到北京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會議期間,劉伯承在中外記者麵前把粟裕推到了前台。劉伯承介紹說:“這位將軍百戰百勝,是解放軍最優秀的將領。”大家注意:據說後麵的“之一”是58年陳毅讓加上的。讓我們來分析分析。後來粟裕評了大將,按軍銜,似乎他還不配去掉“之一”這二個字。但按粟裕在解放戰爭中的表現來說,加上“之一”是談不上稱讚的。假如我們說“美國是今天最強大的國家之一”,那你說這是在誇美國嗎?這其實是一種否定,言下之意是說你美國沒什麽了不起,我就是不服你,你別那麽神氣。假如外國人說“唐朝是當時世界上最強的國家之一”,我們會感到對方是有意把唐朝往低處說。因為印象中唐是最強的,不該加“之一”。因為加“之一”的話,沒必要說唐。符合“之一”條件的朝代在中國曆史上並不算少。當時粟裕身為副職,名氣很小,劉伯承非要加“之一”的話,以他當時比粟裕高得多的“人氣指數”,那就成了居高臨下地誇粟裕,反而成了一種貶。那樣的話誇還不如不誇。

為將者,講的是戰功。而且越是傑出的將領,對資曆越看輕,對戰功越看重。連林彪這樣孤高自許的人,都讚賞粟裕,說粟裕打的仗是“神仙打的仗”,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以劉伯承“當代孫武”的身份,不太可能拿自己的資曆說事,而解放戰爭中的戰功又明顯不及粟。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當著粟裕的麵居高臨下的。故而按常理分析,他不可能在誇粟裕時加上“之一”二字。但是到了1955年,軍銜塵埃落定,原話中不加“之一”是惹人恨的,也許恨的人沒有十個(元帥)這麽多,但肯定不是零。所以我猜“之一”是1955年後才被人加上去的。這種推理我認為在邏輯上是嚴謹的。

另外還有一次在南京軍事學院教課,學生中有讚他是“常勝將軍”的,劉伯承說:“我不是常勝將軍,粟裕才是常勝將軍。”劉伯承本是個謙虛的人,但這種情況下是無須謙虛的。尤其是他主動誇的粟裕。

《大決戰》把淮海戰役的勝利演成了“集體智慧的成果”,讀者能想像這麽大的決戰、並且難度很大,會是“不需要主將,隻需要一個靠電報往來的總前委就可以取勝”嗎?中央就算沒有給哪個人主將的軍權,其意義無非是加大了取勝的難度,但肯定有人在做主將做的工作:從全局考慮,安排每一場仗,到控製戰爭的節奏,不受動於人,而這種工作,“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隻不過是個文藝色彩極重的謊言。所以主將一定不是遠在西柏坡的毛澤東,也不是總前委書記鄧小平,不是華野司令陳毅,也不是中野司令劉伯承,實際上隻能是粟裕。但他得不到主將的軍權,或榮譽。劉對此心裏有數,所以在公開場合這樣誇他。

我想劉伯承的這種稱讚,有二層意思:一、劉不敢反對“躍進大別山”的決定,而粟抗言不去閩浙贛,即“三個縱隊暫不過江”;二、淮海戰役如果劉伯承本人向中央提出合兵,自己當副司令員,淮海會打的更漂亮。這一點,劉心裏有數。而在一不利條件下仍能取勝,實在難為了粟裕。因為當時華野實力比中野強得太多,出了事,負責的隻能是華野。第二階段就是中野點菜,錢沒帶夠,華野買單。戰爭全局也由粟裕安排,劉伯承就算考慮了全局,是不是有力量像粟裕那樣在實際行動中表現出一種大局觀來?曆史沒有假設。也不好假設。但我們應有如下推測:劉伯承參謀長出身,做司令本是半路出家。他一生極為擅長也極為喜愛打巧仗,一生的得意之仗都是那些代價很小的仗。在中原與白崇禧那樣的戰力極強的部隊就不敢正麵交手。但是解放戰爭後期,戰局的發展一大特點是“打硬仗”,要求解放軍對要點頑強固守,而不再是“不拘一城一地之得失”。正應了一句古話“大巧不工”。此種類型的戰爭,顯得不再像紅軍及抗戰時那樣靈活了。而且想靈活也是“靈活”不起來的。因為幾十萬大軍、龐大的後勤、後勤路線及我軍轉移兵力路線,均為我所必保,這都是製約因素。而在紅軍及抗戰時的戰爭中,這些因素雖然也存在,但對我軍的製約力要弱得多。而此時的戰爭,與紅軍及抗戰時期相比,還有一大不同是,它主要發生在平原地區,發生在大城市和交通要道。而在紅軍及抗戰時的戰爭中,我軍是一直避開平原,避開大城市和交通要道的。故而由於學院派加上過於求巧的特點,劉伯承在目睹了粟裕的大手筆之後,是心悅誠服的。他這種比較純粹的軍人,心中有話,口中便自然流露出來了。隻是這些軍事上的細微關節與奧妙,卻又不是陳毅,鄧政委,譚震林等外行看得出來的了。
以粟劉二人這樣的背景,加之粟劉在軍隊建設思想上也有共同語言,彭德懷不喜粟裕也便是自然的事情了。

一方麵彭德懷信不過粟裕,另一方麵粟裕為人又一向堅持原則,不事迎合,在自認為正確的問題上,常常是毫不退讓,據理力爭,加上他們之間對未來戰爭的認識和戰爭準備上看法的某些不同,兩人之間就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種種矛盾。粟裕就任總參謀長之後,很快就提出抽幾個軍作為統帥部戰略預備隊,配置在便於機動的地區,平時由各軍區領導,但不編入各軍區戰鬥序列,戰時由統帥部統一機動的建議。對此,彭德懷認為沒有必要,說全國都屬解放軍,一旦戰爭爆發,統帥部完全可以從各軍區臨時抽調部隊組織戰略預備隊。粟裕則堅持認為,等戰爭爆發再抽調組織這支部隊,一是會打亂各軍區的作戰計劃;二是戰爭一爆發,交通被破壞,部隊行動受阻,將會失去戰機(今天軍隊就是這麽做的。由此可以看出粟裕的遠見)。成立國防部後,各總部仍直接受中央軍委的領導,但彭任國防部長後,加大了國防部的作用,粟裕本人就同時兼任國防部副部長。為了體現國防部的領導,許多原來由中央軍委和總部頒發的命令、指示,都要求改由國防部署名,而哪些要以國防部的名義發布,哪些不用,又沒有明確的規定。於是,總參為中央軍委起草的和總參本身下發的命令、文電,就常因署名問題而受到指責。鑒於這種情況,粟裕要求明確國防部與總參謀部的職責,以便今後在日常工作中有所遵循。1955年3月16日,中央軍委接受了粟裕的意見,責成總參起草國防部與總參職責條例。但總參一連五易其稿,均未能獲得通過。而且,彭德懷每審一次稿子,都要把粟裕痛罵一頓,使得粟裕不知所措。即便平時,粟裕在上報文件寫上了“彭副主席並轉呈中央、主席”,彭就說:“我不是你的通訊員!”如果不寫而直接上報,彭又說:“怎麽,又想越級告狀?!”在這種情況下,粟裕在工作中很難得到主持軍委工作的彭德懷的支持,他對軍隊建設和日常工作提出的許多重要建議和意見,自然也得不到重視和及時的批複,這不免要影響到總參工作的正常運行,包括他主持下擬定的全軍的作戰計劃,竟也長時間得不到批複。而越是這樣,粟裕就越是想要解決這個問題。直到1958年5月參加中共八大二次會議時,他還當麵向毛澤東表示希望能夠直接跟毛談談自己對軍隊工作和總參工作的意見。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時候的毛澤東也已經不再信任他了。此時毛澤東的想法已經是鳥盡弓藏,已經是想怎樣拿掉他的“槍杆子”了。

前文已述,在批粟之前,彭德懷先以反教條主義的名義批了劉。此時時代背景是57年的反右。58年7月中共中央成都會議上,毛澤東發話:軍隊落後於地方,落後於形勢。彭於是主持召開軍委擴大會議。開始隻是小打小鬧,毛澤東很不滿意,認為沒有揭示出實質性的東西來。用一句小平的話就是“會議溫度不夠”。為了給會議加點溫度,中央放話,攤開心腹,敞開肚皮談。於是會議迅速加溫。有人便捅出“將帥不合”,說“粟總長與彭總有矛盾”。彭德懷建議這個問題放開講。於是,就有阿諛彭總的人站出來,“揭發”粟裕兩條罪狀:一,目空一切,向黨要權,曆來與領導搞不好關係;先後與陳毅,聶榮臻,彭德懷三位領導都沒搞好關係。

粟裕的人品沒有問題。諸多事實為證。隻是平素不善社交,而又對軍事上認定的當仁不讓據理力爭。這種“非中國化”的個性在中國曆來是吃不通的。現在依然如此。這裏引一段與粟裕私交很好的陳賡大將的話:60年代初,粟裕與陳賡都在上海某高幹醫院治病,二位大將正在日光室聊天,陳賡忽然對粟裕說:“中國曆來有兩大忌:一忌功勞太大,能力太強;二忌不迎合,不吹拍。你老兄這兩忌都犯了,怎麽會不倒黴呢!”我以為這是說到點子上了。

第二條罪狀是所謂“告洋狀”。1957年11月,粟裕作為彭德懷率領的中國軍事代表團的成員,根據原定的日程對口拜會了蘇軍總參謀長。粟裕從借鑒蘇軍經驗的角度,向蘇軍總參謀長索科洛夫斯基提出,請對方提供一份蘇軍“關於國防部和總參謀部工作職責的書麵材料”,以便參考。這件極其正常的事,卻被58年軍委擴大會議組織者認為粟裕是“告洋狀”,後上升為“裏通外國”。

粟裕麵對種種不實之詞,也想解釋幾句。然而,越解釋會場的火藥味越濃。當他說明自己從不爭權,堅持華野司令員由陳毅兼和主動不就華中軍區司令員一職時,彭德懷竟然說:“這正說明你陰險!”一位軍委領導(此人是誰我尚未查到)甚至說:“作為總參謀長來講,有了嚴重的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就不是做小偷,而是要做大盜,大盜盜國!”

必須指出一點:向林彪匯報會議內容的是黃克誠。林彪看到軍委主要負責人的意見後,才轉報毛澤東。實際上,批粟與林無關。前文已述,林彪對粟裕其實是相當欣賞的。林彪不是如彭德懷一樣本能的不喜歡甚至討厭粟裕。這裏有個現像:軍事好的將領對粟裕的印象及評價都不錯,如劉伯承林彪陳賡,軍事上不是太好或是不行的將領如彭德懷陳毅聶榮臻與粟裕之間都有嫌隙。

軍委擴大會開始後,毛澤東曾向海軍司令肖勁光大將征詢對粟裕的看法。肖說“粟裕同誌為人正派,沒有二心”。毛點頭讚同。此後毛又講了句公道話:“粟裕戰爭年代打仗打得好,是為公的。到北京以後是為公還是為私?不能說都是為私吧!”實際上是保了粟裕。

軍委擴大會議於7月22日結束。粟裕近兩個月的日批夜鬥也就告一段落了。8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了“解除粟裕總參謀長職務”的決定,並決定將他的“錯誤”口頭傳達到軍隊團一級、地方地委一級。

隨即,有領導找粟裕談話,調他去軍事科學院任職,可以搞點科研,但不要接觸部隊。

從此,粟裕開始了既不能接觸部隊,又必須搞好軍事科研的歲月。一次,在冰雪北疆進行一項重要課題調研,粟裕不敢住在部隊,而住在牡丹江地委招待所。
凡涉及重大問題,不是地委書記胡立教在場,就由牡丹江市委書記李友林陪同。其處境之艱難,由此可見一斑。為什麽會發生這麽一場悲劇呢?

回答這個問題,從大道理上講,可以從國際形勢、國內形勢、大氣候、小氣候說上個十條八條。那麽具體就粟裕蒙冤而言呢?葉劍英說:“我看粟裕最多是個驕傲問題吧!”羅瑞卿回答部下提問時說:“粟裕也是人,難免有缺點錯誤,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是正常的,但這一回不對了,是有人容不得他,硬往死裏整啊!”接著羅瑞卿回顧了被人諉過的往事。那是1940年秋,羅瑞卿到八路軍當政治部主任以後的一段往事,約三年時間,羅瑞卿說:“就是這個人把自己所有的過錯,特別是被毛主席嚴肅批評的幾個大錯,全部栽到了我的頭上並報告給主席。”其實就是指彭德懷。而且,恰恰就是這位羅瑞卿,當粟裕靠邊站之時,對粟大將軍極為不敬,往往直呼其名,態度粗魯——想想同時,連軍事科學院院長葉劍英元帥對他的副院長粟裕都是稱呼“粟總”——這不免讓我們這些現在才知曉內情的後人唏噓不已。

曆史有時也會跟人們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在1958年軍委擴大會上主持會議,堅持主張把粟裕“鬥倒鬥臭”的彭德懷,在正好一年之後的廬山會議上,坐上了被批鬥的位子,被定為“反黨集團的首腦”。

粟裕也出席了廬山會議。一些老戰友一再建議粟裕借這個機會,把1958年的事提一提。“你不便說,由我們來說。”粟裕回答:“我不願在彭德懷受批判的時候提自己的問題。我決不利用黨內政治風浪的起伏達到個人的目的。我相信我幾十年的革命實踐足夠證明自己。”

粟裕在會上被指定發言,但也隻談了一些重大問題與彭總的分歧,完全是擺事實、講道理,絲毫也不強加於人。對此,在這次會議上平白蒙冤的革命老人張聞天,1964年在無錫與家人談話時曾提起,稱粟裕“人格品德光彩照人”。相比之下,羅瑞卿大將就是以牙還牙了。廬山會議之後,林彪還受到毛澤東安排的賀龍羅瑞卿的牽製。此二人在廬山上也是批彭生力軍。賀龍的表現,我沒有看到相關材料,估計是他在西北的指揮權為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彭德懷所奪,自己隻是運運糧草,當個安慰性質的“西北軍區司令”即實質上的“西北野戰軍後勤部長”而已。後人每每為彭老總、賀老總在建國後的的悲慘遭遇痛心疾首,其實誰又真正清楚這些老總又是怎樣整的別的老總的呢?就像錢鍾書透露的,大家隻記得吳晗在文革被人整得慘,誰又知道他在57年反右的時候整別人是怎樣的落井下石不留情麵呢?我每每讀二十四史,看到那些不能再黑暗的黑暗,總難相信是人間之事。誰知道即便在新中國開國之後,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還是一至於斯。這整個就是一個人肉的修羅場。佛經中說“眾生在業力的果報下永無休止地流轉輪回”,我算是看到了。

1960年1月,粟裕應邀參加中共中央在上海舉行的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在會上講話時還特地轉過臉來朝著粟裕說:“粟裕呀,你的事可不能怪我呀!那是彭德懷他們那個千人大會上搞的。”我難以直麵毛澤東說這話的心理。此話借刀殺人之心表露無疑。我更難以體會粟裕聽到偉大領袖毛主席當著他的麵說出這樣刀子一般寒冷鋒利的話的內心感受。

然而,毛澤東發話後,中共中央並未就此發出指示和作出決定。粟裕並不知道,有人繼續在中央領導中施加影響,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粟裕拜會蘇軍總長一事,由“告洋狀”進一步誣陷為“裏通外國”。所幸的是,隨同粟裕拜會蘇軍總長的中方翻譯孫立思多年來始終未屈服壓力,堅持實事求是。不然的話,等待粟裕的將是更為殘酷的一場災難!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共中央開始著手處理曆史遺留下來的冤假錯案。鄧小平明確講:要了結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這樁公案。“反黨集團”(指蕭克等)要專門平反;另一種情況(指沒有戴“反黨”帽子的)也要平,情況不一樣也要平。

得知這一消息後,1979年夏,粟裕在煙台看望中央軍委葉劍英副主席時,向葉報告了他要求平反的強烈願望。葉當麵對他講:這件事應該解決一下,你寫個報告給中央,我回京後同小平同誌也說一下。以後從葉副主席處得知,葉已同小平同誌談過,小平同誌同意。據此,粟裕於1979年10月9日就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對他進行的錯誤批判,向中央正式寫了申訴報告,要求撤銷會議強加給他的一切誣蔑不實之詞。10月16日,葉劍英在粟裕的報告上做了如下批示:“粟裕送來關於彭德懷同誌利用五八年軍委擴大會議批判他的申訴報告一件,前不久蕭克同誌看我時,也曾提到有關那次會議反教條主義的事。我認為五八年召開軍委擴大會議,檢查總結建國以來的軍事工作是必要的,至於那次會議的錯誤,我建議總政組織力量,認真地研究,向軍委提出實事求是的報告,以便在適當的時候,妥善處理。”後來,粟裕又拜會了軍委副主席徐向前元帥,徐帥也說這個問題應該解決了,並一針見血地指出:建國以後軍隊吃了兩個大虧,一為反教條主義吃了虧,一為反正規化吃了虧。實際上表明他自己的立場其實一直是劉伯承粟裕一邊。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此事一直拖了下來。直到1983年胡耀邦總書記又進一步批示,中共中央、中央軍委決定直接受理粟裕的冤案,不久又提出了具體的方案,並征求了粟裕本人的意見,決定即由中共中央指派代表同粟裕本人正式見麵,但這一決定也未能付諸實施。1984年2月15日,一代名將粟裕含冤辭世。在中共中央的訃告裏,也隻寫了這樣一段話:“粟裕對黨對革命無限忠誠。他堅持真理,堅持實事求是,顧全大局,一切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他具有堅強的黨性,堅持原則,嚴守黨的紀律,維護黨的團結。他襟懷坦白,光明磊落。”“粟裕擔任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總參謀長期間,在黨中央和中央軍委領導下,嘔心瀝血,任勞任怨,為保衛和鞏固我國國防,為把我軍建設成一支強大的現代化、正規化的革命軍隊作出了重大貢獻。”對於他蒙受的冤屈和遭到的不公正待遇,訃告中一句未提。

有關文件中開始提到粟裕受到錯誤批判的情況,已經是1987年9月11日。在這一天,中央軍委常務會議決定,在《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卷》人物分冊“粟裕”條目中寫上這樣一句:“1958年在所謂反教條主義中受到錯誤的批判”,公開指出了1958年軍委擴大會議對粟裕的“批評”是“錯誤”的。對此,當時任軍委常務副主席的楊尚昆讓人向粟裕夫人楚青轉達了這樣的話:“這件事我已費了很大的勁,隻能辦成這樣了。”

給粟裕正式平反,是在他去世10年之後。1994年12月25日,中央軍委副主席劉華清和張震(張震是粟裕老部下,戰功卓著的華野參謀長,55評銜時僅僅是中將。粟裕由於隻評個大將,其手下將領軍銜普遍偏低由此可見一斑),聯名發表了題為《追憶粟裕》的文章。文章同時在黨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和中央軍委機關報《解放軍報》刊登。文章除了對粟裕的豐功偉績和崇高品德作了全麵的實事求是的評價外,特別明確指出:“1958年,粟裕在軍委擴大會議上受到錯誤的批判,並因此長期受到不公正的對待。這是曆史上的一個失誤。這個看法,也是中央軍事委員會的意見。”這篇文章經由南京軍區和總政治部先後草擬,總政治部、中央軍委、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修改審定,最後由江澤民總書記親自審閱發出。這個代表中央軍委為粟裕正式、公開的平反,雖然來得太遲,但終於還曆史以本來麵目,還粟裕以清白高潔,既告慰了九泉之下的先烈英靈,也實現了許多幹部群眾多年的心願。這一長達36年的曆史公案,至此總算有了一個公正的了結。(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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