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記（三）---The house of God

來美國以後，許多次聽說過這本書，但是因為以前更關心的是怎樣生存下來。終於在畢業了這些年以後，我從頭到尾聽完了。

聽完以後，我的感覺，還是應該放在住院醫生以後才去聽。這本書很壓抑，雖然作者講了很多住院醫生時候的笑話，讓我開車的時候忍不住哈哈笑出來，但是都是帶著辛酸和苦澀。如果我在實習的時候聽，會更加增加負麵的感覺，不利於我那時候的身心健康，嗬嗬。

書的作者，於1973-1974年間在Beth Israel Hospital做了內科實習醫生，真實地記錄下來醫院繁重的工作和森嚴的等級製度給實習醫生帶來的傷害，他後來選擇了精神科，沒有繼續從事內科。

聽的時候，我一次又一次地驚歎，2007年我的實習和1974年作者的實習，竟然如此相近，聖誕節還要來值班的孤獨感受，看著病人病重時候的無助和惶恐，和其他科室之間的鬥智鬥勇，值班時候看到很難纏的病人又一次收入院時候的絕望，甚至還有那些玩笑和俗語，都如此熟悉。那一條條House of God Rules，依舊無聲地出現在當今醫學世界裏，堪稱經典。醫學發展如斯，但是作為醫學的核心，我們這些活生生的醫務工作者，並沒有改變，還是一樣的喜怒哀樂。

作者細致地描述了繁重壓抑的工作，讓他慢慢和家人朋友疏遠，變得越來越脫離社會，情緒低落，intern之間的友情也不複存在，直到有一個intern突然自殺，他們才驚醒過來。那些細節的描述，讓我一次次想起自己當時走過一次次的低穀。

有一個冬天四點的早晨，我去醫院的路上車胎爆胎了，差點滑到路邊冰凍的河裏，叫了拖車，後來我的住院總責問我為何遲到，我解釋以後她冷漠地說，這不是理由，醫院就是戰場，你就算走也要走來。當時我就想摔門而去。還有一次我一個晚上收了許多重病人，早上查房的時候，和主治醫生說昨晚很忙，她笑了一下說，should i cry for you?那時候我漸漸感受到，自己的痛和苦，是要自己扛著的，不能隨便流露出來，因為那是一種軟弱的表示，而在那種環境裏，如果被人感覺到你是軟弱的，那就game over了。這對於一直外向樂觀的我來說，很難適應。很幸運的是，一樣的環境裏，還是有善良和堅強的醫生們，他們的言行鼓勵著我繼續前行。

書的結尾，作者說，stay human, stay connected。我想，這與其是對intern的囑咐，更不如說是對從醫常年的醫生的囑咐。

曾經有過一個我非常尊重的醫生對我說，他做住院醫生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發現，沒有他，醫院在照樣運行，沒有他，他的妻子孩子照樣生活起居，那天夜裏，他是那樣的疲勞，但是有code，他隻能奔去搶救，他說，在那一刻，他忽然暗暗希望，那個病人can't make it，這樣他就隻需要花二十分鍾寫死亡小結，而不用花整個晚上不停地查看病人，掙紮在極度的疲憊和壓力中。 然後他問我，，你是不是曾經有過這樣的黑暗一刻。那時刻，我的心情難以言喻。 我一直憧憬成為和他一樣的醫生，但是即使是這樣的他，也曾經有過這樣的黑暗一刻。  

從事醫療職業長時間以後，經曆人間滄桑，醫生們會分化成兩種類型，一種是保持了當初的信仰和熱情，成為一個成熟的善良的人。另一種變得憤世嫉俗，不再真正相信醫學，隻是日複一日地工作而已。當然，從表麵很難看出來，隻有和他們一起工作，才能從他們的言行中，體會出那種區別。 

寫這篇文章，紀念一下我的住院醫生生涯，也給將來的職業生涯自勉。

[會飛的狐狸呀]

回複 '落花飄零' 的評論 : 是的 慢慢走 不放棄 謝謝落花 ！

[落花飄零]

回複 '會飛的狐狸呀' 的評論 : 我有時候覺得騎車和學醫之路很像，就是會有ups and downs，但是最終都能走過來，過程會有艱辛，也會有風景很好的時候。但是在盡頭的時候，會感覺很好，為自己能夠完成這個挑戰而自豪。在艱辛的時候，要相信自己的training，不要懷疑自己，每個在爬坡的人，都是很痛苦的，但是他們不會告訴你。

[會飛的狐狸呀]

落花 謝謝你寫下這些。我同樣經曆這些痛苦，冷漠，甚至絕望的時候，總是傾向於責怪自己，為什麽不能更堅強，更出色，更努力？同時又忙到與社會的隔離，對內心煉獄式的淬煉是脫胎換骨的。你的文字讓我知道，原來，大家都會經曆這些。無論如何，最終，變成什麽樣的人，是自己選擇的。

[會飛的狐狸呀]

“而在那種環境裏，如果被人感覺到你是軟弱的，那就game over了" 這點是非常感同身受。在中國，示弱是生存之道，槍打出頭鳥，在美國，示弱是自殺式的行為，隻有強者才能生存，再疲憊，痛苦也要裝的“很強”。

[落花飄零]

回複 '通寶' 的評論 : 小通寶你也在這裏啊，握手握手！

[通寶]

版醫，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