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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井留香(二十九)

(2012-02-07 16:43:09) 下一個
畢業典禮的那天,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阿巴達。她穿著剛果的傳統服裝,顏色豔麗奔放,我突然發現,隻有她的深黑色的肌膚,才能壓住那樣的色彩。我衷心地說,阿巴達,你今天真美。

阿巴達說,今天我們國家的總統來了,我要去見他,所以今天我要穿我們自己的衣服。我這才意識到,阿巴達的家族也許在剛果是很風起雲湧的,但是她卻跟著我一起睡小強橫行的值班室,兢兢業業力所能及地做實習生。我們那時候對她的意見和不滿,其實是多麽幼稚和淺薄。阿巴達說,我馬上要回國了,成遙,你是我在中國最好的朋友,非常感謝你對我的幫助。說完,她深深地擁抱了,抱著她,我的鼻子酸酸的。

許久,阿巴達拿出一個肩挎袋說,這是我自己做的,在我們國家,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特別的圖案,送給你。我接過那個袋子,厚厚的粗實的袋子上是阿巴達認認真真的針腳,一如她一貫的作風。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阿巴達,以後經常回來看看我,我會一直在這裏。阿巴達笑著說,一定會的。

袋子裏似乎還有東西,拿出來看,是一袋子杏仁和一小罐蜂蜜。我不解地看著阿巴達,她笑眯眯地說,這是我們國家的習慣,結婚的時候,送給新郎新娘的。你結婚的時候,我不能在這裏了,就現在送給你,祝你和你愛的那個人,在一起。我的心裏被狠狠地紮了一下,卻什麽也沒說,隻是再次緊緊擁抱了阿巴達。

臨走的時候,我好奇地問她,為什麽是杏仁和蜂蜜呢?阿巴達神秘地說,部落裏的人說,杏仁能夠讓男人在新婚的夜晚強壯無比,蜂蜜能夠讓女人溫柔甜蜜。我頓時一陣眩暈,原來非洲大陸的人民,也時常想著這些問題。

後來我也出國了,再也沒有了阿巴達的消息,想來她有杏仁和蜂蜜之助,應該早已經和他的部落哥哥兒女繞膝了。

畢業照的時候,我看到班主任也站在那裏,他朝我微笑點頭。因為班級人多,大家打笑嬉鬧,好久才排好隊型,最後拍照的時候,我發覺班主任默默地站到了我身後,我似乎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從頸後傳來,拍完照以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人群,再多留一刻,我都覺得自己會控製不住。

但是身後傳來班主任叫我名字的聲音。我們又站在了教學樓下,陽光清澈怡人,他微笑地說,成遙,祝賀你。四年前,也是在教學樓下,在這樣的陽光下,在盛放的翠菊前,他曾給我一串項鏈,他還記得麽?我朝他笑笑說謝謝,然後把臉轉開,不想讓他看到我眼裏的黯然。 

希望你以後一切都順利,如果有我能幫到你的,跟我說,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班主任認真地說。所有的猜測,掙紮,傷感都變得遙遠,一切終於降下帷幕了。那天晚上,我雖然心難過,卻還總是不甘地在糾結也許還有一絲挽回的希望,今天班主任追到這裏,就是要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告訴我,我的愛恨糾結,和他是沒有關係的,我的那道傷口,完全沒有必要還這樣鮮血淋漓,應該就此清創縫合了。

我抬起頭,望著班主任,他竟然沒有和平常一樣微微笑著。如果他還是那樣微微笑著,那我就可以說,老師,謝謝你,然後轉身在陽光裏告別。但是班主任沒有笑,他的眼睛裏,滿滿地盛著的,都是悲傷,那是倒映著的我的悲傷麽?

那個六月的夏日,畢業生們,家長們,老師們,到處在合影,在擁抱,空氣中流動著濃濃的歡樂和希望的味道,唯獨我和班主任,站在教學樓下的一個角落,默默地看著對方悲傷的眼睛。

成遙,你有很好的天份,好好工作,你一定會成為很出色的內科醫生。班主任的語氣裏透著一股不容質疑的肯定和希冀。可是,我想聽的不是這些。事業,成就,遠遠都排在一樣東西後麵。但是我無法開口。隻能默默地點頭,就好像無數次和他單獨相處時。

許多年以後,我想,班主任那時候應該是有話要對我說的,但是我那時候太年輕,不明白很多事情,看不懂很多場景,聽不懂很多無言的訴說。於是我就輕率地覺得,什麽都沒有發生。當然,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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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女孩安然 回複 悄悄話 恍惚間,我仿佛想起了班主任的原型
yayayoyo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落花飄零的評論:
hoho,我也想當妹妹,可偶是姐姐啦。:)
落花飄零 回複 悄悄話 好像回到了以前大學裏大家的臥談會,嗬嗬,妹妹們的性格不同,所以對男主的期望不同,比如摸黑妹妹比較愛憎分明,無名居mm和yayayoyo就比較柔和一點,蛋蛋mm比較多愁善感一點。
真好,謝謝各位mm,才讓我有這個動力,在工作和娃娃的同時,繼續寫下去
yayayoyo 回複 悄悄話 如果這就是成遙和班主任的ending,那確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窗戶紙沒有捅破的時候,朦朧的愛留在彼此的心裏,回頭看的時候,總會覺得無限美好。即使有些傷,也是傷的淺淺的。
如果真的捅破了...那落花還有好一陣要寫呢。
無名居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非常愛看。

感覺班主任也是非常喜歡成遙的,隻是有難言之隱,或許覺得配不上成遙,或許怕耽誤了成遙的錦繡前程。。。

期待下文。
摸黑上網 回複 悄悄話 做男人就得做得磊落。男未婚,女未嫁的,互相喜歡了,為什麽這麽遮遮掩掩的?除非有什麽隱情。可是,真的有隱情,也隻有班主任這一方有,有隱情還把氣氛搞得這麽曖昧,明明是把成遙往情路上引。這個班主任,左右不是個正大光明的人。
勤快的笨蛋 回複 悄悄話 ”事業,成就,遠遠都排在一樣東西後麵。但是我無法開口。“這是年輕人的想法, 真實的, 無奈的。有人說寫得很傷神的東西才能感人。我相信這句話。感謝博主, 讓我一直有好東西讀。H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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