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井留香(十一)
(2012-01-11 21:47:52)
下一個
見習的半年很快就過了大半,我們又開始了各種考試。現在複習,我們不再遠道回學校去那個通宵教室,而是去病房大樓的小教室。我原本並不知道這些去處,是隔壁寢室鬱興告訴我們的。
搬到醫院宿舍以後,鬱興搬到了我們隔壁。雖然一起做了兩年的班長,但是我和他的接觸,卻隻限於班級的事情,我在潛意識裏,總是自動地跟他劃清界線,因為他的各種行為。另外有點點我不願意承認的是,我總覺得他比出色。同學們都喜歡他,有什麽事情都願意找他,各科老師也喜歡他,連完全沒有帶過他的其他班級的老師,不知道怎麽竟然也能跟他自來熟。見習以後,他更是如魚得水,和男老師女護士們都打成了一片,還沒有開始實習,就儼然已經是自己人了,而我從來是不善於這些的,這讓我總感到有點自卑,我知道做醫生,學會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如果鬱興成績不好,我還能安慰自己說我是走學術路線,要命的是,鬱興從來不在通宵教室熬夜,成績也能和我平起平坐,從單位做功來說,我又是略輸一籌了。
鬱興總是有辦法獲得一些小道消息,他跟我們說,外科的小教室晚上是不鎖門的,而且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於是我們就跟著鬱興他們去過幾次,慢慢地就自己去了。看書的時候,值班的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也會到教室裏來,看到他們煞有介事地討論病例,然後被護士緊急地叫出去處理情況,都讓我們覺得,我們馬上要到來的生活,是如此地緊張而讓人興奮。
九月的某天,不知道怎麽,我們突然都得知,淩晨三點會有流星雨。寢室的女生們都莫名興奮,相約一起去看。到現在我也沒搞清楚那時候我們為什麽會為了一顆彗星甩下一點星塵這樣的現象而放棄珍貴的睡眠時間,但是那時候確實就覺得,能夠站在夜空下看到流星雨,會是一件多麽浪漫的事情。
我們帶著零食披著外套,在外科教室看書,等著淩晨三點。鬱興和他的室友們也在外科教室看書,大家聊起來都說一起去看流星雨,鬱興的一個室友說,最好的地方應該是在外科大樓頂上,那裏是全院的最高點。可是因為安全原因,通向頂樓的樓梯是被鎖死的。鬱興笑笑說,路都是人走出來的,然後就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串鑰匙回來。他的室友們都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我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跟外科的護士借的。還沒有在這裏工作,就能讓護士拿出這樣嚴格保管的鑰匙,鬱興的功夫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看著他故作鎮定卻又難掩得意的樣子,我心裏又是一陣反感,不過是出賣點色相而以麽。
大家於是一起爬上樓頂,初秋的夜晚,深藍的天空清澈幽靜。外科大樓上寂靜無人,俯瞰下去,可以望到很遠,這是一個不眠的城市,燈火永遠在街道間閃爍,高架橋上永遠有閃爍來往的車流。習習的涼風拂過我的臉上,一切都是如此安靜美好。這是我的家鄉。雖然我無數次地出去旅行,避開人世喧囂,享受青山綠水的寧靜,但是我生於斯長於斯,心底裏早就印下了對這個城市的眷戀。隻可惜,那時我並不明白,總想著要逃離。等到想回去的時候,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到了三點,流星雨卻沒有如期而至,這是我們沒有想到的。等待的時間慢慢變得越來越難熬,我們開始昏昏欲睡,再多的零食都不能提起精神。寢室的女生們紛紛撤退,我的倔勁上來了,都等了這麽久了,現在回去了,如果明天新聞裏說,今年獅子座流星雨雖然推遲了但是特別燦爛,那該有多鬱悶,拚了。
到了最後,我們寢室隻剩下了我,然後我注意到,鬱興他們寢室,隻剩下了鬱興。場麵於是變得有點尷尬。鬱興看看我說,我要還鑰匙,隻能等你了。我有點惱怒,他這麽說,好像生怕我自作多情似的。我說,你把鑰匙給我,等下我去還好了。鬱興瞥我一眼說,有這麽簡單就好了。我才恍然意識到,他還鑰匙的時候,自然免免不了還要出賣色相一番,真慘,不由得同情地對他笑笑。他沒想到我會笑,更不知道我為什麽笑,不由一愣,我越發笑得厲害了。從認識他到現在,我們之間的談話,總是他占著上風,讓我有種莫名的自卑,但是現在,我很傻地覺得自己終於也占了一次上風。鬱興就這麽看我笑著,突然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的笑容僵在一半,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手上正往嘴裏送的鹽津梅條也一並僵在那裏。我從不可能預料到的,這樣一句暖洋洋的話,會從鬱興這樣的人嘴裏說出來。鬱興看見我的表情,倒是忍不住笑了,接著說,你其實應該把頭發放下來。說著,他竟然伸手過來,慢慢褪下我紮著馬尾的發圈,頭發於是灑落在我的肩膀和脖頸間,隨著夜風絲絲飄動。我第一個反應是,天,我這樣姿色的女生,竟然也會被非禮。我厭惡地躲開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別拿對小護士的那套對我。流星雨是沒有辦法看了,我匆匆跑回寢室。
後來新聞報道,那天的流星雨是誤差了,並沒有發生,再後來的那次獅子座流星雨,卻一直要等到2009年了。2009年,多麽遙遠阿,那時候我得多老了阿,我感歎道。
特別聲明,這個隻是小說,希望護士朋友們千萬不要take it personal,大家看著玩玩就好了哇,一定一定。
也在加州,來美國後,沒有繼續臨床醫學而是護理學了, 在ICU裏上夜班呢,嗬嗬!
goblue,被你這麽一分析,我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小說拔高了一個層次阿,嗬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