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的自責

前天值班的時候收了一個酗酒的病人，急性肝衰竭，腎衰竭，心力衰竭。到昨天下午慢慢穩定下來。他有糖尿病，但是血糖不高，我就把他的胰島素停了。到昨天下午六點我離開醫院的時候，病人意識已經清醒了，能夠握著我的手朝我微笑。我覺得很高興。

晚上，我上網查看這個病人的情況，發現他的血壓不停地升高，因為他是長期酗酒的病人，很可能現在開始withdrawl 了，就是急性戒斷症狀，在酗酒病人中很常見，會引起病人血壓增高，心率增快，嚴重的還會發作癲癇，死亡率10%。我讓護士給他鎮靜劑，降血壓的藥物，並且停止他的進食（防止吸入性肺炎），給他靜脈生理鹽水補液。

半夜睡覺前，我最後一次查看他的情況，血壓，心跳都很穩定，護士記錄說病人在睡覺。於是我就放心地睡覺了。

今天早上起來，習慣性地上網看病人的情況，病人竟然被轉到了ICU （重症監護病房）。我急忙趕到醫院。ICU的intern 告訴我，淩晨四點的時候，病人發作嚴重低血糖，呼吸衰竭，喪失意識，插管了。

站在他的獨立房間玻璃前麵，我感到深深的沮喪。整整四十多個小時，我花費了巨大的精力，結局卻是這樣。我看著他的病曆，反省自己到底miss了什麽。

在急性肝衰竭的病人，不能正常利用食物中的血糖，同時他們的升血糖素的合成也被幹擾，所以容易引起低血糖。因為這個病人有糖尿病，常規用胰島素的。來到醫院的時候，血糖偏高，我們隻是停止了胰島素，卻沒有給他後繼足夠的糖分補充，導致了他嚴重的低血糖。再加上我給他用了降血壓的藥物（beta-blocker)，降低心跳，掩蓋了病人的低血糖反應，使得他的低血糖沒有被及時發現。

早上看到主治醫生來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整整一天一夜的掙紮，我還是沒有做到自己希望的那樣好。我努力控製自己不讓眼淚掉下來。主治醫生發現了我的低落情緒，特地和我一起看了病人，然後對我說，he was already very sick when he came here. and we all learn. 我們又和重症監護的主治醫生，腎髒科，消化科一起會診。

但是深深的自責纏繞著我，難以揮去。我們需要在學習中進步，但是這個代價豈不是太大，為什麽我不能事先多想一點，多查看一點資料，多預料到一些。

[洋下鄉]

第一次看到一個醫生如此坦誠公開地剖析診療過程,並對診療過程中的缺陷深深地自責,很受感動.以前也接觸過一些醫療事故,聽不到真相,爭吵雙方都認為自己百分之百正確.你能夠自責,說明了你的負責精神,你一定會在不斷總結摸索中提高自己的醫術，升華自己的精神境界。

[punny]

太好了，祝福他。

[落花飄零]

謝謝各位同學的鼓勵，這幾天忙來忙去一直沒上網，不好意思。是啊，我們都是盡自己的能力，希望能夠做到最好，給自己，給病人一個交待。這個月我輪轉到了ICU，又照顧這個病人了，嗬嗬，他已經好轉很多，昨天氣管拔管了。明天應該可以進食了。

[drain]

不要想太多了，做醫生本來就有太多的責任重擔了，隻要還能補救，就不要在盯著已經發生過的事了，向前看，別放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挑起救死扶傷的擔子，不要苛責自己，至少你做的事對很多人都有意義。我喜歡看你的blog,欣賞你的努力和堅持，也能感受你的感傷。讀你的blog讓我似乎看到一麵鏡子，提醒我不放棄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謝謝你。加油！

[澀郎]

some people said it is not the illness, but the treatment kills people quicker :(

[warmginger]

落花, Move on! 我也覺得你已經很棒了！相信你會更好的！

[luckyal]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太過自責。

[punny]

不要太沮喪了，落花。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斷在錯誤中吸取教訓，從而讓我們的知識更充實、經驗更豐富。加油！

[haha10]

剛看到你的這篇文章。沒想到你在幫我的同時還承受著壓力。試著給自己減減壓吧。

[guidewire]

my attending told me: good judgement comes from experience, experince comes from bad judgement. we are not perfect, make mistakes here and there no matter how hard we try.

I remember one time I was operate on a very hard case at 3 AM in the morning and we were struggling to keep patient alive and not making progress, and at the same time, I heard the nurse was talking about they are bring another patient down to operate, she happen to be my patient I operated the day earlier, so that was my complication. that is one of the times I really really want to quit medicine. I asked my attending who was operate with me at that time, have you ever regreted being a surgeon? he said yes, many times.

but we move on. we have to do our best. when things not going to the right way, find out why, what we can do different next time and move on. there is next patient who deserves your full atten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