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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與鮮花
日日上班走同一條小徑。從停車場走出，穿過網球場，再轉到一個碧綠如鏡的小池塘，就到了回環往複近百階的鐵梯。鐵梯漆成銀灰色，寬大而且穩當，沿著垂直的斷崖， 升到高處的街麵。
斷崖顯然是人工造成，或許原來是難以利用的陡坡，削開後變成上下兩層平地。上層是街道和樓群，下層建了停車場和網球場。斷崖像是被剖開一樣，露出嶙峋的巨石，裸露的泥土生出綠草和開著鮮花的藤蔓，然而遠不如典型的島上的其他山崖一樣擁有厚密的植被。更由於斷崖毗鄰校園和學生宿舍，斷崖下積累起一堆由各類廢棄物品以及落葉枯草組成的垃圾。日曬雨淋，許多垃圾已開始風化。垃圾堆位處鐵梯旁，平添了一分荒棄的氣氛。
池塘，斷崖，鐵梯，垃圾。每當走到這裏，會感到一點不協調，一點遺憾。仿佛人生，原本可以如此美麗，假如沒有。。。直到有一天，我留意到垃圾堆上有了綠意，並且綻放出白的和雪青的秀麗的小花。“鮮花插在垃圾上”？ 這是一個不由自主的反應。我隨即意識到這是一個無聊的念頭，就鮮花而言，它們在此應比在美人頭上，或居室水瓶中更自在逍遙。然而我的思緒卻紛至遝來，仿佛石子擲入水麵，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想起了出汙泥而不染的荷花，想起了達摩大師對此的闡述：荷花之所以不染，正是因為它不以汙泥為汙泥，而以此為養料，因而才有了荷花。這些秀麗的小花們，不也正如荷花一般，不以垃圾為垃圾，而以之為營養，才得以成長並綻放麽？我想到自己一貫的清高自持，登時汗顏。進一步聯想到社會上常見的極端情緒，人無全人，事也不會十全十美，社會更是如此。如果求全責備，因為對局部的不如意而否定全體，怎麽可能得到支持？如果是做事，怎麽可能成功呢？鮮妍的小花使我警醒，使我感悟，不要辜負、更不能鄙視生我、養我、支持我的家庭、故土、社會與自然。
我的思緒又轉向垃圾。人們往往見而側目，聞而掩鼻。有誰會去為垃圾想，垃圾是如何產生的？它們是人類的產品，是人們用過之後而棄掉的對人們不再直接有用的部分。 被棄擲的垃圾，似乎沒有憤憤不平。它們在這不為人注意的角落，順其自然，生存演化。當種子墜落，它們默默地為種子提供豐富養料，培植出綠葉鮮花和果實。今日的垃圾，曾有幾許榮華？今日的垃圾，滋養著明日的花果。古人描述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體現在遭人鄙夷的垃圾身上。老子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垃圾的今昔仿佛在向我示現其中之冥冥奧義。
垃圾與鮮花在我腦海裏久久盤旋。它們促使我寫下上麵的文字。
注：目前人類所產垃圾速度過快，且有大量不易降解的材料，已經打破自然演化的平衡。為免誤會，特此聲明：本文作者支持環保，不支持製造垃圾。
後記：初作於新千年初，略改。2007年又有所觸動寫了一首詩，主旨有所相通，附錄於此：
蓮花與汙泥
清水出蓮花，
蓮花出汙泥。
蓮花結蓮子，
落入汙泥裏。
蓮子生蓮葉，
蓮葉並蓮花。
枯敗秋風際，
化身為汙泥。
（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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