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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著光頭、身材挺拔的胡啟誌,上街頭表演時總是一身黑衣黑褲、光著腳丫。他的行囊、道具跟裝束一樣簡單,佇立在街角時,彷彿一名來自古代的修行者。
然而,隻要就定表演位置,他立刻成為鬧區中最吸睛的焦點,隨著音樂而起的第一個動作──俯身端起地上的水晶球、再合掌將之懸在指尖──就已蘊藏詩意與美感,接著,水晶球像是接到甦醒指令般,靈敏地在他的手臂、手掌、手背、肩膀及指尖來回滑動,圍觀的人群層層包圍擴大,一場炫奇的單人特技,就這樣無預警地,在台北街頭做出最優雅的佔領。
現年29歲的華裔青年胡啟誌,四年多前開始在台北市西門町表演火舞與水晶球雜技,一年前增加了罕見的「旋轉環」絕技──表演者雙手、雙腳貼在與人同高的環上,以脊椎為中軸,利用離心力快速旋轉,彷彿一枚打轉的銅板,旋轉中還能從容自若地變換各種飛躍姿態,一會兒又來個橫向360度車輪轉,然後愈轉愈傾斜,最後以兩手兩腳為支點,下俯式貼地快轉──觀者莫不屏息叫絕、打賞踴躍。
最近一年,除了週末在台北信義計畫區新光香堤大道獻藝,他也不時在企業晚會上做商業表演,行情是以分鐘計費;最近他更受邀,在高雄世嘜]幕式上表演環技和水晶球,為個人表演生涯立下小小裏程碑。
胡啟誌在舞台上的表現沈穩大方,甚至贏來「好帥、好man」的讚美,私底下,他卻更像個單純而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大男孩,或許,這是他血液裡仍然流動著青春的衝勁使然。
從小的表演夢
在美國出生的胡啟誌,父母是第一代台灣移民,按照常軌,他應該要像哥哥一樣順利從大學畢業,找份(跟父母一樣的)電腦工程師的職業穩定度日。「不過,我從小就有怪怪的夢,一是到少林寺學功夫,二是學表演,就是不喜歡念書,更無法接受沈悶的辦公室工作。父母親很頭痛,卻也管不住我,」他用略微生澀的國語,一字一字緩緩道出。
在那個雜技表演及馬戲團再度興盛、名師輩出的1990年代初期,或許很多小男孩都曾在家中偷偷練過拋球、飛簷走壁,幻想自己有一天成為武林高手;然而,胡啟誌的夢想卻持續燃燒,並在邁入成年時,對於自己「是否真的具備天賦異稟」認真考慮起來。
22歲那年,他申請進入丹麥的表演學校,正式晉身雜技門徒之列。在此之前,他已在歐洲打工旅行4年,發現「結伴上街表演雜技,比在飯店當清潔工有趣,也好賺多了。」他的第一項、透過朋友指點而學會的本領是玩火特技,利用火棍及可高速揮甩的火鍊,結合流暢的肢體表演,魔幻又有美感;進入表演學校,則讓他有機會係統化地吸收學習,同時結識各路英雄好漢,感覺不再孤單。
費很便宜,可以安排一週8小時的密集訓練,我們還計畫學成後要一起旅行表演,揚名世界!」
「個人秀」初登場
然而,由於吃喝睡及受訓時都「像夫妻一樣」緊緊「靠」在一起,3個月後,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終於吵到不可開交,決定分道揚鑣。頓失夥伴的胡啟誌,在「萬念俱灰」下,決定先來台灣「當英文老師,存點錢,再想下一步。」也是在這個幾乎沒有雜耍社群與學習資源的土地上,讓他開啟「一個人上街頭」的生涯。
受過專業訓練、在歐洲擁有豐富街頭表演經驗的胡啟誌坦率地說,單槍匹馬上街頭的感覺,跟雙人或團體演出很不同。「身旁沒有同伴,自己成了唯一的焦點,卻能直接看到每個人的表情反應,不知道人們會不會隻瞟幾眼就轉身走開。若是這樣,我恐怕心情會很痛,然後很快就把東西收起來,尷尬地離開。」
天性裡有種「不好意思煩到別人」(連在街頭把音響開太大聲也會不好意思)的胡啟誌,卻是在台灣混了一年、過完憂鬱的24歲生日後,為了替自己「搞得一團亂、不知道在幹嘛」的生活找出路,才帶著穀底反彈的心情,站上週末的西門町街頭。躊躇了老半天,「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始,於是『隨便就開始了』,不然的話,你永遠都不會開始啊!」陷入回憶的他,像是為了揮去處女秀的「恐怖感」而說話任性起來。
胡啟誌當時的行頭跟現在一樣輕簡(唯一不同是少了音樂),動作流暢毫無失手,觀眾的反應很熱烈,讓他「如釋重負」;更重要的是,一旦站上街頭,胡啟誌的「學習曲線」就自動急速上升,「街頭表演會幫助我設定底線與方向,而不至於固執在太誇張花俏的技巧上。」
雜技師的紀律
現在,他每週除了花15至20小時在借來的活動中心場地練習環技,還為自己安排上兩堂爵士舞、一堂芭蕾課與一堂探戈;藉由舞蹈課程,除了有助放鬆胯下、訓練協調與平衡能力,還能讓他汲取舞蹈的元素,豐富表演的動作及內涵。
為了鑽研環技並走出自己的風格,他兩度到發源地加拿大蒙特婁進修,平日勤於練習,也為此吃了許多「必要的苦頭」,包括扭傷過一根腳趾及一根手指(結婚戒竟戴不回去了),滑倒在地又被鋁環打得額頭皮開肉綻,縫了13針;還有一回摔到肩膀,休息了2個月,至今還隱隱作痛(隻為了練習全世界還無人表演的自創祕技 ──臉朝天、背對地的「背麵旋轉」,要克服的恐懼感更甚於採取俯姿的「正麵旋轉」);更不要說滿手的厚繭與手臂上的傷疤,以及三不五時得向復健師報到。
「偶爾我也會因為長時間練習而感到疲倦,然而,至今我想不到有什麼事情,會比雜技更能讓我滿足。」對胡啟誌來說,雜技的有趣不僅因為它有結構、模式可循,能一步步超越、提升自我,也因為隻要有一技在身,他就可以隨心所欲站上街頭盡情揮灑,而不必向主流體製臣服。
「身為街頭表演者,看似毫無防備、任人指點,其實他們才是擁有力量、能製造奇蹟的那一方。」這是台灣街頭藝術推手之一、「匯川聚場」總監張忘對胡啟誌的評論,「他是台灣街頭罕見的天才型表演者,也比誰都明白不斷修練的重要。」
浪跡過十多個國家、選擇棲身台灣的胡啟誌,明年就可以正式落籍、領到身分證;有支持他的波蘭裔加拿大籍妻子陪伴(兩人卻是在台灣結識),暫時不離開寶島台灣了。「我的家人也覺得這樣的發展蠻好的,我打算邊做表演邊學點商業管理的知識,未來有機會還想坐船環遊世界。等存夠錢,老的時候再回去讀書也不遲,」胡啟誌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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