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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仙真人再讀《圍城》

(2006-10-25 09:19:40) 下一個
假仙真人再讀《圍城》  
來源: 錢學06-08-11 09:26:44
   
假仙真人再讀《圍城》
(作者:假仙真人,2006年8月9日)

讀了遍《圍城》,寫了篇“假仙真人批《圍城》”,本想借網絡討個巧,不想沒討來好,反惹來一身騷。有人說,這種評法不合理。但是啊,法無定法,一切要以能否有效地傳達出評論意見為準,而不是以合胃口對脾氣為準。再說,《圍城》的作者也曾提到:“讀者於書,隨心施為。所謂公認準確之讀法,初無其事。讀書乃自由操業。無人能命我當何所讀或如何讀也。”還有人說,有本事自己寫本小說出來再說。實話實說,俺真被將著了:俺確實沒有本事寫,證明便是過去沒有寫過,現在也沒有寫。那個,那個肖伯納不是早就說過嘛:有本事,寫;沒本事,評。那俺就繼續評了哈:假仙真人再讀《圍城》。

一、怎樣讀《圍城》
俺結婚十多年了,還沒有想“出城”去,這對錢先生的“圍城”理論是不是一種褻瀆呢?問之於友,友曰:凡事都有例外,錢先生夫婦不也是攜手慢慢變老的嘛。一語解千愁,頓時釋然,可以繼續安心地做俺的錢迷。不管俺個人是否想出城進城,都是對 “圍城”偉大理論的佐證,因為例外造就規則嘛。這次底氣更足了,來個再讀《圍城》。

有人對俺的《圍城》讀法有意見。網友的意見當然要考慮,那《圍城》應該怎樣讀呢?揣著糊塗,到網上去尋明白,看看別人是怎樣讀的。尋來尋去尋到了,教人怎樣讀《圍城》,北大教授寫的。咱來看看他老人家是怎麽說的。這位教授認為,讀《圍城》要讀出三層意蘊,即社會反映層麵、文化批判層麵和哲理思考層麵。咱就來看看這個最深層的哲理思考:

所以整個《圍城》呢,如果把它抽象、高度地概括性,結構化,那就是發現寫的實際上就是兩個字叫“圍城”。……實際上看完以後啊,小說的秘密,就寫在這書的封麵上,就是書名。要看完整本書以後,透過剛才說的那兩個層麵再來思考,才發現錢鍾書是一個智者,他有對人生的思考,就寫了《圍城》。事實上錢鍾書在該書一個情節描寫中已點明了這個小說的含義。……(就是座談鳥籠城堡那段)。其實這裏呢就點明了整本書的秘密,所謂密碼藏在這裏,不仔細閱讀,不透過剛才那兩層,可能發現不了,這是更深一層哲理性意蘊的挖掘。

這個,這個,這個點題的東西,可能沒有幾個讀者會錯過的吧?俺想。電視劇不也是用這個點題的嗎?就是開場那個男中音:圍在城裏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這涉及到人生的願望,當然可以看作是人性方麵的哲理性思考。一本小說,能明確地給人以哲理方麵的思考,應該說已經很難得了,作為讀者按理說也應該感到滿足了,但心裏就是還有一絲遺憾。還遺憾什麽呢?遺憾的是,這個道理或哲理,在外國文化裏幾百年前就被闡明了,是盡人皆知的諺語,獨有咱國人還當個寶。也有一事讓俺稍感欣慰,就是這個哲理,是咱中國人使用中國文字以小說的形式加以詮釋,使其在中國廣為人知,以至於有人認為這是中國的一個古老的諺語。自豪啊!別人有的,咱都有,咱老祖宗那裏都找得到——事實也好,幻覺也好,都可以讓人快活一陣自豪一時。可是,就這麽可憐憐的一點自豪感,也時時麵臨著被徹底摧毀的危險。

具體到哲理性思考,教授寫道:

到底錢鍾書要寫什麽,如果你讀完這個小說以後,把它充分的簡化,抽出幾條來,我想呢可以注意兩個詞,或兩個動作,一個動作呢叫“進城”,一個動作叫“出城”。這兩個動作反複出現的,進城然後又出城,然後又進城,再進再出,整個小說就寫這個。所以如果說把《圍城》的結構,簡化成類似於一個公式,那就是方鴻漸 = 進城 + 出城 + 進城 + 出城 + ……。……所以說整個方鴻漸的這個動作啊,他的經曆啊,就是進城出城,出城進城。……所以整個《圍城》啊就是這樣,進城、出城、進城……

看到這些,真想罵上幾句,批他個n.x.p.。上麵剛剛講過,人家錢先生想說的是“想進想出”,到這兒咋就變成“進進出出”這樣的機械動作了呢?莫名其妙哇。你沒看出這有什麽不同?告訴你,這差別,就像是私情男女,“偷著”和“偷不著”的差別。一字之差,就與人的本性扯不上什麽關係了,不過是些人類社會中的表麵現象罷了。何其淺陋也!誰之淺陋?

先拋開這位教授的說法,咱自個兒按時間順序來讀讀主角方先生所經曆過的各種圍城,看看能讀出什麽。

1. 方先生與周家小姐的訂婚關係,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方先生想解除這個關係走出這個圍城嗎?想。但方老太爺的快信痛罵,以停款休學相要挾,把方先生嚇矮了半截,忙寫回信討饒,從此死心不敢妄想。最後讓方先生走出這個圍城的,是周家小姐的意外病逝。這種類型,我們歸之於“想而不能,意外出城”。

2. 方先生留學的歐洲,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這是他想進的嗎?不好說,隻能說是天上掉餡餅——周家把準備為女兒陪嫁辦喜事的那筆款子給他做留學費,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想出這個圍城嗎?看不出有這個想頭。不過銀行裏隻剩下四百多鎊,沒錢繼續呆下去了,不得不走。這叫做“意外進城,被逼出城”。

3. 小說開頭那條船,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方先生在船上那真是如魚得水,左右逢源,可以說是他一生中既快樂又風光的一段時光。他想下船嗎?不想。但“船到碼頭車到站”,不下船不出城也不行。我們說這屬於“不想也不行,隨波逐流”型。

4. 方先生工作的上海,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他自己急著進這個城嗎?說不好,如果不是自己在省立中學演講什麽梅毒和鴉片鬧了笑話、不是日本飛機來投彈炸坍了火車站,他還不知在老家要拖到什麽時候呢。他想出城離開上海嗎?不想。但是問題是待不下去了:女人沒了,掛名丈母娘惱了,掛名丈人送客了。這叫“想而不能,無奈出城”。

5. 方先生與蘇小姐的親密關係,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他想去聯係上蘇小姐嗎?說不上想:他擔心從此多事,但現成的女朋友太缺乏了,他隻得鑽進去。他想出城嗎?如果不是唐小姐的出現,他可能就想不出城了,聊勝於無嘛。但出城是要付出代價的。這隻好算作“無奈進城,拚命出城”。

6. 方先生與唐小姐的戀愛關係,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他想戀愛唐小姐嗎?想。妙齡少女,圓臉嫵媚帶酒渦,皮膚仿佛好水果,眼睛溫柔又靈活。這樣的女孩,誰個不想?他想結束這個戀愛關係嗎?不想。但一切還是結束了,結束是為結束方蘇關係所付出的代價。這叫做“拚命進城,無奈出城”。

7. 方先生教書的三閭大學,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他想去三閭大學嗎?猶豫。對於三閭大學禮聘教授,方雖認為是增加身價的事,但一時也沒有決定去不去。隻是等到雞飛蛋打之後,三閭大學的電報自動冒到他記憶麵上來,他歎口氣,毫無願力地複電應允了。即便是已經坐到了船上,他還愈想愈乏味,自恨沒有勇氣原船退回上海。他想離開三閭大學嗎?等到他認識到校長升他做教授已經變成是看得見吃不著的胡蘿卜時,他不得不想離開了。正所謂“無奈進城,被逼出城。”

8. 方先生與孫小姐的婚姻關係,可以看作一個圍城。
他想走進孫小姐這個婚姻圍城嗎?一筆糊塗帳,既想又不想,彼此不討厭。想,是因為在三閭大學還能找到第二個不讓人討厭的適婚女人嘛?不想,證據是他自己在外人的提醒暗示下認為是落入了別人精心設計的婚姻陷阱。他想結束這段婚姻嗎?不想,至少直到小說結束前都沒有想。這叫做“順路進城,隨波逐流”。

書讀到這裏,回頭再看看,裏麵寫的不像是“圍在城裏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至少具體文字已經表明,“想”的不多,而更多的卻是“無奈”,是“不想”,是“被迫”。如果你仍然堅持這部小說的主題就是裏麵的人想出來而外麵的人又想衝進去,那俺隻能說:這部小說的敘事層麵與其他層麵嚴重脫節,也就是常說的“言行不一”。讀到這裏,感覺有必要為教授平反了,他的看法沒有錯,小說在講故事層麵上寫的就是“進進出出”,而不局限於“想進想出”。教授還是教授。這種脫節,他看到了,列出來了,但就是不點破。咳,教授就是教授。

如果這個“想進想出”不是主題,那作者想寫什麽呢?作者在小說的序中明確指出: “我想寫現代中國某一部分社會、某一類人物。寫這類人,我沒忘記他們是人類,隻是人類,具有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這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寫的就是“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隻不過 “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裏的人想逃出來”更為形象更為煽情更為通俗更能奪人眼球而已。說句不中聽的話,又有幾本書裏沒有寫到“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呢?

作者確實是對一些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進行了嘲諷,嘲諷了懦弱,嘲諷了妒忌,嘲諷了虛榮,嘲諷了自私,嘲諷了勢利,嘲諷了功利,嘲諷了欺騙和自欺欺人等等。同時,小說似乎還少了些什麽,比如,多的是嘲諷少的是同情,多的是刻薄少的是寬容,多的是輕蔑少的是尊重,多得是明哲保身少的是仗義執言。這些,都無一例外地屬於人的基本根性。

這些基本根性,關乎人的道德層麵,關乎人的生活質量。但對於人類來講,比這些基本根性更為基本的問題,是生命的生存問題,是種族的繁衍問題,是民族的存亡問題。生存問題,與食欲聯係在一起,與呼吸空間聯係在一起;繁衍問題,與愛聯係在一起,與情聯係在一起。文學作品中,不乏對生命的謳歌,不乏對愛情的讚美。對個體而言,可以無自由毋寧死,但對於種群卻不行。當時正值中華民族麵臨著重大生存危機之時,小說注重的隻是人的基本根性,對其生死存亡漠不關心,這不能不說是本末倒置。這本書,在上世紀末才被挖掘出來,看來不是巧合,而是種族的生存問題解決之後,人們的注意力轉到關注自身的生活質量上的必然結果。從那時起,生存已不再看作問題,憂患意識已經淡漠,醉生夢死再次光臨大地。

對於《圍城》文學成就,一致存在著爭議。一種人把作者看成人,指出其小說中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不足。而另外一些人,則把作者看成神,看成全能的智者,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能,對所謂的不足或缺陷,嗤之以鼻,認為是作者有意為之或不屑為之,“原來小說還可以這樣寫”就是這些人的典型心態。《圍城》的走紅,離不開群星畢集的同名電視劇,離不開作者的逸事,離不開作者家屬的有關介紹,包括《記錢鍾書和〈圍城〉》和《我們仨》。而恰恰是這些小知識分子們,掌握了大眾文學評價的話語權。平心而論,不能說沒有愛屋及烏的因素在裏麵。

小說的寫作手法,當然有其自身的特色。如果說整部小說是個包子的話,那書中的典喻修辭就是這個包子的褶。有人認為,書中的典喻令人目不暇給,洋洋大觀,堪稱典喻修辭學辭典。小說寫得像辭典,俺不敢說這是對小說的誇獎還是貶損,但俺知道,包子好吃不在褶上。

還有,《圍城》的寫法,似乎在鄙視、蔑視一切人,包括讀者本身,讓你感到自慚形穢,讓你時刻感到作者的超然高大,不由你不敬仰作者的智慧。俺要說的是:書,可以讓讀者站著讀,可以讓讀者坐著讀,可以讓讀者躺著讀,但不能讓讀者跪著讀。

小說,就先讀到這裏。

二、人生的思考

小說寫了戀愛、婚姻、工作、社交,展示了人生的順境和逆境,這都是人生。咱現在就離開書一點距離,來品讀一下人生。

從社會現象來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們分分合合進進出出走走停停。從理論上講,也就是把人的生存狀態分成兩類,即相對穩定狀態和不穩定狀態。達到動態平衡之後,人的生活相對穩定,如果沒有大的變故或外力擾動,這種相對穩定狀態將持續下去。重大變故或外力擾動,可能會打破原有的平衡,造成失衡,從而進入不穩定狀態。在經過調整之後,人生會進入一個新的平衡穩定狀態。整個人生,充滿了這種穩定平衡、失衡調整、新的穩定平衡等周而複始的運動。在這裏,自然科學裏的牛頓定律似乎可以借用一下,即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事件會按照原來的軌道運行。慣性使然。外部力量和自身欲望,都有可能帶來改變。

對於人生,最恰當的比喻,還是那個“人在旅途”,旅途上必有客棧。有動有靜,有走有停,人生的經曆,全在裏麵了。使用《圍城》語言總結一下,就是:

城裏的人,有出來的,有不出來的;城外的人,有進去的,有不進去的。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經曆大都如此。

姑且把這稱為假仙真人人生第一定律,即人生經曆定律。

人,很難擺脫自身的欲望。對權力的貪求也好,對錢財的貪求也好,對美色的貪求也好,對名譽的貪求也好,都受到人的基本欲望,即食欲和性欲的驅使和製約。在這裏,俺不能不欽佩造物主的高明了,人類的生存和繁衍,在欲望掩蓋之下,在對愛情和生活的追求中,自然而然地完成了。俺借此機會順便提出一個猜想,即在男女雙方愉悅高潮中孕育的後代,健康聰明。俺說了,你聽了,就算過去了,不再提。

婚姻,想嗎?想,是有條件地想,是沒有辦法地想。如果不是社會的製約,那婚姻這種兩性結合的方式就不會普遍存在,代之以同居,代之以一夜情。即便是婚姻,也不一定就是一夫一妻,一夫多妻將重現,一妻多夫將出現,甚至多夫多妻也會出現,形式應該有點像現在的“換妻俱樂部”。人呐,欲壑難填。都是些吃著碗裏望著鍋裏的主,都是些這山望著那山高的貨色,都是些念念不忘“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別人的好”的東西。

婚姻,當然可以說是圍城。但如果硬要說是城裏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進去,那就有點言過其實了,並非普遍真理也不是普遍適用。婚姻也罷,其他事情也罷,都不是普遍適用的。當然可以說是真理,或進一步稱為“赤裸裸的真理”,但這是在一定條件下一定範圍內的真理,因此隻能修正為“局部真理”。 所謂“圍城”理論,不過是小說家言,當然不必苛求。隻要故事引人、語言漂亮,在具體環境條件下講出的故事進程符合邏輯,應該說就很不錯了。倘能再抽象出個把“局部真理”,必能招來崇拜者無數。

可以這樣說,城裏的人,有想出城的,有不想出城的;同樣,城外的人,有想進城的,有不想進城的。具體組合一下,可以得到四種社會心理現象:

第一種是公車現象:城外的人想進城,城裏的人不想出城。
城市生活令人向往。一旦城市人口趨於飽和時,城裏的人就不希望城外的人再進來,為此還會采取種種措施,比如戶口限製、居住證限製等。這種現象稱為公車現象。大家可能都有這方麵的經驗:公交車一進站,大家蜂擁向前;車下麵的,希望擠一擠,讓他上去;車上麵的,想自己能寬鬆一些,不希望再有人上了。這種現象比較常見,中國各大城市似乎都或多或少地呈現出這種狀態。當然這是種比較自私的現象,或者說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體現。也就是說,住在城裏的人想住下去,城外的人又想擠進來,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第二種是圍城現象:城外的人想進城,城裏的人想出城。
城市生活聽說不錯,想進去生活,但實際情況卻不是想象的那樣,因此大失所望,想逃出來。這種現象稱為圍城現象:圍在城外攻城的軍隊想衝進去,困在城裏的平民士兵想逃出來。這種現象在戰爭時期比較常見,和平時期比較少見。其心理就是“這山望著那山高”,這也從另一個方麵解釋了“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的說法。歸結一下就是:圍在城裏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第三種是漩渦現象:城外的人不想進城,城裏的人想出城。
這個城市的生活,不如其它地方了。這種現象多見於城市衰敗之時,多見於城市爆發鼠疫非典等疫情之時。這種現象叫做漩渦現象,是說人世就像激流大海,激流中時見漩渦,而人似片葉隨波逐流。不幸卷入漩渦中的人,即使不送命,也得脫層皮。別人,隻能在相對安全的情況下才能施以援手,多數隻能旁觀,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卷進去,默默祈禱自己不被卷進去。這種現象,可以用“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來解釋。這說明,困在是非城裏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不敢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第四種是戀家現象:城外的人不想進城,城裏的人不想出城。
城裏的人,習慣了城市生活,不習慣城外的生活;而城外的人又不習慣城裏的生活。這兩種人相安無事,互不羨慕。這種現象,常見於一些土著居民的保護地區,常見於不同文化間的偏見。這種現象稱為戀家現象,可以用“月是故鄉明”來解釋。住在城裏的人想留在城裏,城外的人想留在城外,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就人生而言,婚姻也罷,職業也罷, “想”與“不想”是相互轉換的。想有想的理由,不想有不想的道理。人生,就是在這種抉擇、慣性運動中,抵達生命的盡頭。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人生願望定律,即假仙真人人生第二定律:
城裏的人,有想出來的,有不想出來的;城外的人,有想進去的,有不想進去的。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圍城現象和戀家現象,看似相反,實則本質相同,體現的都是對陌生環境的不解和誤解。同樣,公車現象和漩渦現象,看似相反,實則也相同,體現的都是“趨利避害”這一人的本能。仔細看一下,似乎也都可以看成是反圍城現象。

還有另外一種反圍城現象,更為深刻一些,就是城裏的人不想出城,卻被逼出城,比如知青上山下鄉,而城外的人想進城,卻不準進城,比如盲流遷徙。這不再是簡單的人生經曆,也不再是簡單的人生欲望,而是作為整體的社會環境與作為個體的人之欲望的碰撞,是社會環境對人的欲望的製約。人生的無奈,也多來自於此。“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說的就是這個。不是有人因此勸你要“不思八九,常想一二”嗎?

常想一二,好事自然來。人人都希望改善自己的生存狀態,人人都有可能改善自己的生存環境。這個,以後有時間再談。在這裏隻提出假仙真人人生第三定律,即人生境遇定律:

城裏的人,有想出來卻出不來的,有不想出來卻被趕出來的;城外的人,有想進去卻進不去的,有不想進去卻被逼進去的。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境遇大都如此。

人生,就像鳥在空中飛,就像魚在水中遊。鳥飛,要識得風性辨得氣流;魚遊,要識得水性辨得水流。個人,就像魚就像鳥,能力有限。鳥把這有限的能量用在尋找氣流上,魚把這有限的能量用在尋找水流上。鳥借風力順著氣流飛,可以在南方越冬在北方度夏。魚借水力順著洋流遊,可以在南方生活在北方產卵。人呢?當然能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自身生存的順境。

人生,人人都有體驗,人人都有教訓,人人都在走自己的路。那就走下去吧。

三、“圍城”溯源
小說中,婚姻被比作鳥籠,比作城堡,說的是裏麵的想出來,外麵的想進去。現在來追溯一下這個說法的源頭。這件事,聽說有人已經做過了,可惜沒有見到文字。這裏權當重複勞動一次,有勞無功就無功吧。

這部分原計劃在文章開頭談,但考慮到很多人對陌生的外文字母有種天生的排斥感,就像俺看見俄文希臘文那樣,因此決定把它置後,權充附件。如果沒有興趣,大可跳過不看,不會有什麽損失的。

小說中,先是把婚姻比作鳥籠,由褚慎明說:“關於Bertie結婚離婚的事,我也和他談過。他引一句英國古話,說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麵的鳥想住進去,籠內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裏麵提到的英國古話,可能指的是下麵這個英國諺語:

Marriage is like a Golden Birdcage. While those who are outside want to fly into the birdcage, those who are inside want to escape from the birdcage.

具體何年出自何處,不詳。這裏使用的是Golden Birdcage,正合小說中的“金漆的鳥籠”,這也為“想飛進去”提供了有說服力的理由。

接著蘇小姐道:“法國也有這麽一句話。不過,不說是鳥籠,說是被圍困的城堡forteresse assiégée,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裏的人想逃出來。” 裏麵提到的法國說法,可能指的是下麵這個法國諺語:

Le mariage est comme une forteresse assiégée; ceux qui sont dehors veulent y entrer, et ceux qui sont dedans veulent en sortir. (Marriage is like a beleaguered fortress: those who are outside want to get in, and those inside want to get out).—Quitard: Études sur les Proverbes Français, p. 102.

具體年代不詳,有具體書目記載。當然,這裏的forteresse可以換成place,ville,或citadelle。這最後一個,又與阿拉伯的說法對上了。阿拉伯人的說法是:

Marriage is like a besieged castle; those who are on the outside wish to get in; and those who are on the inside wish to get out.

俺不懂阿拉伯文,所以這裏隻能給出英文翻譯版本。

外語也像漢語一樣,熟語諺語有些來自名人名言,有些已不知來源。現在可以列出部分相關的名人名言,至於是否是上麵那些諺語的來源,就不得而知了。為完整起見,依次列出,同時也歡迎各位補充。

法國思想家蒙田,在其《隨筆》第三冊第五章裏說過:

Il en advient ce qui se voit aux cages, les oyseaux qui en sont dehors, desesperent d'y entrer; et d'un pareil soing en sortir, ceux qui sont au dedans. (Marriage is like a cage; one sees the birds outside desperate to get in, and those inside equally desperate to get out.) — Michel de Montaigne (1533–1592): Upon some Verses of Virgil, chap. v.

讀來有點拚命的味道:急著要進去,急著要出來。對於普通鳥籠來說,外麵的鳥“急著要進去”的理由似乎有所欠缺。沒有什麽要急的,除非兩隻鳥看對眼了,才會急眼的。上麵英國諺語似乎考慮了這點,說成“金漆的鳥籠”,增加鳥籠魅力意味。

蒙田這句話的中文翻譯也挺有意思,流行的計有三種:

一是地道的中文翻譯:
“婚姻可與鳥籠相比,外麵的鳥想進去,裏麵的想出來。”

二是根據英文文本翻譯:
“婚姻好比鳥籠:人們看見外邊的鳥拚命要進去,而裏麵的鳥拚命地想出來。”

三是增字翻譯法:
“婚姻好比鳥籠,外麵的鳥想進進不去;裏麵的鳥兒想出出不來。”

值得注意的是,第三個譯文比第一個譯文增加了幾個字,這幾個字凸現出兩份譯文在原文理解上存在的巨大分歧。至於哪個更符合原意,請讀者自辨。最後一個譯文,倒是與假仙真人人生第三定律有些對應關係。

英國最早出現類似說法的,可能是下麵這首詩,讀來合轍押韻。作者與蒙田同時代,稍微年輕一些。

Wedlock, indeed, hath oft compared been
To public feasts, where meet a public rout,—
Where they that are without would fain go in,
And they that are within would fain go out.
—Sir John Davies (1570–1626): Contention betwixt a Wife, etc

其後在劇作《白魔》中,也出現了類似的比喻:

’T is just like a summer bird-cage in a garden: the birds that are without despair to get in, and the birds that are within despair and are in a consumption for fear they shall never get out.
—John Webster (1580–1634): The White Devil, act i. sc. 2.

最後一個例子是美國思想家愛默生在《代表人物》裏提到婚姻的這方麵傾向:

Is not marriage an open question, when it is alleged, from the beginning of the world, that such as are in the institution wish to get out, and such as are out wish to get in?
—Ralph Waldo Emerson (1803–1882): Representative Men: Montaigne.

真正的源頭在哪裏呢?有人說是猶太人的智慧,也有人說來自於中國。眾說紛紜,沒有定論。如果在這說法演變過程中,確實有咱中國人的貢獻,俺寧願還有更早的,而不僅僅是小說《圍城》裏的演繹。那是否可以從小說作者對“圍城”這兩個中文字的來源中看出一點線索呢?《戰國策•魯仲連義不帝秦》:“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之中而不去也?” 當然,也可能有多個源頭,最後匯聚到一起了,所以也不必去考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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