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史閑談】亡秦

By 京虎子

秦雖短暫，可是議論它的不絕千古，最近又看到佳作。秦始皇功過什麽的就不必說了，有人大概是漢武大帝那種胡編曆史劇看多了，心中疑問幹嘛非要等劉徹他奶奶死了才開始滅匈奴？秦王掃六合以後幹嘛不一鼓作氣？接下來大家探討是不是因為攘外必先安內，還是實力不夠？看著看著虎子不明白了，匈奴在秦始皇那會兒就是草原上一幫拿棍放羊的，秦始皇掃蕩他們幹嘛呀？

      當然了水平高的不是沒有，還有一位痛心疾首中華文明讓焚書坑儒給毀了，語不驚人死不休高喊秦始皇是漢奸。什麽想象力呀這位先生？秦始皇那會兒有漢嗎他就奸？

      讓列位刺激的虎子也議論一下秦吧，往年寫了刺秦，這篇就算它妹妹叫亡秦吧。先說什麽呀？老生常談從司馬前輩談起，一本史記兩千年抄書的全有著落了，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會不會，加上太史老公公許多地方惜墨如金，沒說的話隻好請後人幫著說了。

      比如說有名的“亡秦者胡” ，開了後世算命瞎子的先河了。上天的意思可是不好猜，比如什麽十八子主神器呀，什麽檢點當天子呀。要說姓李的太多沒辦法，檢點這事容易呀。從現在開始不設檢點或者改叫撿破爛，看你們誰能當天子？幹嘛免了姓張的換個姓趙的去附和那口號呀？

      這東西不是後人編的就是當時跟老張有仇的害他，預言是什麽？就是所謂預言家沒準精神病或者話癆，成天沒完沒了地說。一天一萬句往外蹦，就那麽一句半句蒙對了結果豬頭成大師了。

      看看史記是怎麽說的：“燕人盧生使入海還，以鬼神事，因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胡，略取河南地”。講燕騙子老盧在海上釣了幾個月的魚回來了，編呀我見鬼了這是鬼寫的，上麵有五個字“亡秦者胡也” 。皇上一看，要提高警惕呀蘇修亡我之心不死。組織起三十萬人打跑了匈奴，河南邊的地歸我了。

      因為一句話而擊匈奴這個故事問題多多，亡秦者胡也，如果往胡人那裏聯係，應該首先聯係比匈奴強大的東胡上，“當是之時，東胡彊而月氏盛”。何況他名字裏麵還有一個胡字，要除後患首先應該滅東胡呀？難道秦始皇這麽有遠見，知道後來冒頓殺了自己老爸以後能夠一統大漠？

      叫真的來了，老公公說的是“北擊胡” ，沒指匈奴呀，沒準到北邊不管是誰都給我轟走。司馬公公別的地方糊塗這裏不糊塗，別的地方他說明了：“西北斥逐匈奴” ，“是時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寵蒙氏，信任賢之”。“匈奴單於曰頭曼，頭曼不勝秦，北徙。十餘年而蒙恬死，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戍邊者皆復去，於是匈奴得寬，復稍度河南與中國界於故塞”。說明蒙恬打跑的是匈奴，後來匈奴又回到故鄉。

      一下子出現好多問題，秦始皇有沒有擊匈奴？是不是因為那句“亡秦者胡也” 而擊匈奴？到底有沒有所謂的“亡秦者胡也” ？還有。。。。。。不行了我頭暈，怎麽說出這麽些問號呀？

      澆盆涼水清醒了，秦擊匈奴應該是確有其事的。拿下河南之地，修長城，移民，確保北部邊境的安全。有蒙恬屯兵在那裏，不僅匈奴，東胡月氏也不敢妄動。當時東胡在東，月氏在西，匈奴居中。蒙恬揮軍攔腰一擊，匈奴退去。秦軍屯於匈奴故地，可同時威攝三胡，這才是擊胡的目的，也是最容易的方法，因為三胡中匈奴最弱小。如果是想斷了“亡秦者胡也” 的根，應該繼續攻擊挨個打，把這些胡都趕得遠遠的，起碼也要殺得元氣大傷。

      是不是沒有那能力？當時沒有冒頓這個軍事天才整軍，那些胡們的軍隊比散沙好不了多少。蒙恬人手不夠的話，可以不征南越，加上那批人，蒙恬應該能有衛霍的出息吧？也就是說當時是為了安邊定邊而不是為了開疆滅胡。

      看見“亡秦者胡也” 就聯係到北邊的胡人，秦始皇的能力和文革期間革命群眾抓叛徒的水平有一比。首先自己的兒子名字裏有胡字，真有這事應該改名呀？足以說明這就是往二世身上套的謊言。如果二世名字裏麵沒有胡有越，這句話就會改成“亡秦者越也” ，於是征南越也有道德基礎了。說著說著虎子怎麽覺得跟美國打伊拉克似的，因為莫須有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敢情布什他們研究史記的水平都趕上我了。“亡秦者胡也” 有也罷沒有也罷，和秦擊匈奴根本就沒關係，和胡亥當皇上秦亡了也沒關係，純粹是史記中的一段算命瞎子灌水。

      說著說著說到秦亡上了，秦二世而亡，但秦朝是因為二世當皇上而亡的嗎？秦亡於苛政，亡在秦始皇身上。二世除了什麽都聽趙高的沒幹什麽大事，那趙高也沒有增加什麽一下子讓秦朝崩潰的暴政。要把亡秦歸根結底到某個人身上，應該是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躡足行伍之閒，俛仰仟佰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會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亡秦者胡也” 如果真的是天意，甭管老贏還是老司馬都沒整明白。胡這個字在古文中不是單歸牧民用的，詩經裏麵是怎麽說的？“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胡在這裏就不是匈奴或者秦始皇少子了，是個疑問，為什麽，如何，這樣的意思。這麽一聯想，亡秦者胡也，就是亡秦者誰呀？到底是誰根本不知道，你問我我問誰的意思。

      式微，式微！胡不歸？一個農婦看天色已晚，下地的丈夫怎麽還不回來？平時早到家了今兒怎麽了？她丈夫此刻正在田埂上悵恨得沒完沒了：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呀？哥幾個今後誰發財了都得照應兄弟一下。那哥幾個笑岔氣了：都混到給周扒皮家當長工了，還做夢發財？丈夫長歎一聲：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亡秦者胡也，暗指的就是大楚興，陳勝王。

      不就是胡扯嗎，看誰扯得過誰？

200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