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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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木而棲話蕭何

(2005-11-05 08:14:53) 下一個

  史記》人物--育木而棲話蕭何
By Bater

(1)

前言:‘良禽擇木而棲’,本是衛靈公的大將軍文子暗示孔子的弟子子貢的話,這兒“良禽”指的是鳳凰,“木”指的是“梧桐”。此話本身並沒多大意義,有意義的是跟在後麵的“賢臣相主而事”。漢高祖劉邦當然是棵梧桐樹,擇此木而棲的鳳凰概有張良、韓信、陳平等等。那蕭何算不算鳳凰呢?

說起蕭何,最膾炙人口的莫過於“蕭何月下追韓信”的佳話了,天下人莫不敬佩此公的伯樂之眼。然而最能昭顯蕭何識人之能的,卻不是他發現了韓信,而是他發現了劉邦!相比較而言,發現劉邦才算真正發現了一個“人”,力薦韓信不過是為他發現的這個“人”找到了一件滅敵的利器,一旦發現此利器有傷主的危險,則毫不猶豫地毀滅之!

蕭何最初識得劉邦,劉邦還遠遠不是一棵能招來鳳凰的梧桐樹,頂多就是一棵隨時可能夭折的幼苗,正是因為蕭何的辛勤澆水施肥,刻意培養,劉邦才終於成為一棵彩鳳四方來投的歧山之木。鳳凰“擇木而棲”,向被稱為百鳥之王,如此,蕭何“育木而棲”,當稱百鳥王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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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和劉邦是地地道道見麵淚汪汪的老鄉。蕭家是世代書香,估計蕭爺當年還差點就被秦始皇當“儒”給坑殺了。蕭何要長劉邦幾歲,這個劉三還在街上當潑皮混混兒的時候,蕭爺就已然‘為沛主吏掾’。這個‘主吏掾’又稱‘功曹’,除主管縣屬官吏的任免之外,還要摻合縣裏其他政事,如果縣令不在,可代行縣令之職——合轍蕭爺早就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了,不過是在縣裏頭。

蕭何是個嚴謹認真的家夥,做什麽事都要掘地三尺、刨根問底搞個明白,因為要參與政事的緣故,此公把秦朝的律法政令琢磨的一清二楚,也自然發現其中漏洞多多,可蕭爺我我就是不說。按秦朝吏製,中央政府經常往地方派遣官員考察工作,名曰“禦史”。這大多數禦史啊,不過是大魚大肉吃得腦滿腸肥了,到地方上掛“監察”之名,行減肥之實。可這一年給派到沛縣的,不知怎麽就來個叫真的瘦幹狼,翻著翻著縣裏的檔案,就忍不住要問問“此行所據者何”之類的問題,縣令給準備的野味鄉菜全然跟他媽喂了狗一樣,這位禦史大人依然一付公事公辦的架式。

這位一縣的父母官肚裏墨水有限,碰上那些個問題,隻有陪著抹冷汗腿肚子抽筋的份,虧得有蕭何這個副官,對於禦史大人的提問,咱蕭爺應答得頭頭是道,禦史大人‘常辨之’,覺得人蕭爺就是鶴立雞群、與眾不同,連禦史大人自己也目瞪口呆、自愧弗如。

這個禦史還真是個識貨的,臨走,‘秦禦史欲入言征何’,說:“蕭爺呀,以閣下肚子裏這麽泛濫成災的墨水,窩在這兒當這麽個接近芝麻的小功曹,哥哥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等哥們我回到京城,一定極力舉薦,調您到京中任職”。

這事兒擱一般人頭上,還不屁顛得跟範進中了舉人一樣?誰不曉得京城一夕官,勝打十年工啊?可惜蕭何不是範進,一聽要調進京去,‘何固請,得毋行’,反正一句話:打死偶也不去!到底怎麽個“固請”法,估計蕭爺先是打躬作揖地玩假謙虛,說點什麽能力不足尚需鍛煉雲雲,其態也惴惴;然後又打出感情牌,高唱“生我是這片土地咦——,養我是這片土地...”,其情也切切;實在不成了,乃大喝你你敢調我,我我去刨你家祖墳,其勢也洶洶...

那蕭爺到底為什麽不肯離開家鄉去京城圖發展呢?為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後來的漢高祖劉邦!

前已提及,“主吏掾”主管的是縣屬官吏的任免,自然要和縣裏各色人物打交道,不幸得很,這各色人物裏頭就有劉三這麽個潑皮。蕭爺最初與劉邦“相親”,充當紅娘的是沛縣裏頭另幾個官員,地點呢,說起來丟人,卻是在沛縣的班房裏。原來蕭爺的幾個同僚深入基層體察民情,被一個年輕人戲弄了個灰頭土臉,這哪成啊?也太損咱官爺的官威了!哥兒幾個一合計,動用了當地派出所的民警就把這位給帶縣衙裏來了。這個從不拿官員當根蔥的年輕人自然就是後來的潑皮帝王劉邦劉季劉三劉大蝦咯!

這幾位回到縣裏還在互相埋怨,我說是你不好,害我帽子裏被尿上尿;你說是我的不是,害你褲帶被斬成寸斷,到處找麻繩係褲子。給蕭何聽到了,就問起這事兒。這幫家夥自然紅著臉不肯講,不過這紙嘛,總是包不住火的,終究是給拉這幫人出去的馬車夫給抖了出來。這個馬車夫不是別人,就是後來從刑場上救下一代兵仙韓信的滕公夏侯嬰!當其時也,這個夏侯嬰‘為沛廄司禦’,就是負責縣裏頭養馬駕車,相當於前些年汽車不多的時候,縣政府裏負責接來送去的司機。

夏侯司機估計是沒挨劉邦的整,眉飛色舞就把這事兒告訴了蕭何,這位司機向來口才成問題,不過連噴唾沫帶比劃,終於把事情交代了個大概,末了還連稱來勁來勁。蕭何也覺得有趣,就跑到班房裏去看看這個膽大妄為的潑皮。這劉三知道這次事兒搞大了,沒敢再對蕭何過於放肆,這蕭爺何等眼光,一席長談,蕭爺是倆眼直放電:璞玉呀,稍加雕琢,必成大器!此人於治世不過是堆渣滓,亂世卻必有一番作為!嘿嘿,暴秦政局不穩,隱隱已有亂起之象,那麽此人...

有蕭何罩著,這次探監的結果自然是以劉邦的無罪釋放而告終,最後是縣衙倒貼盤纏,外加五刀驚嚇費,又讓縣裏的司機夏侯嬰開著八條馬腿的車把劉季送回了家———真他媽沒天理呀!夏侯司機與劉邦的交情倒是由此而來。

說起來,這兩位開發出劉邦這個人中之龍與後來發現韓信這個兵中之仙如出一轍,都是夏侯嬰先覺得此人不錯,但到底好在哪兒說不清,然後蕭何去用他那雙透視眼去把人肚子裏頭的花花腸子點了個一清二楚,確定這人到底是騾子是馬。從這時候起,蕭何就開始找機會刻意培養起這位以戲弄官員聞名鄉裏的潑皮來。

偏偏這個劉三不大爭氣,動不動就又進宮了,為這事兒蕭爺也頭痛不已,你說這培養一個人兒,什麽場麵都可以讓他嚐試一下,唯獨這蹲班房的功夫大可不必訓練了。沒奈何,蕭爺隻好動用職權了,他又精通法律,就象現在的律師,想方設法找理由給劉邦開脫,別人辯不過他,一口口窩囊氣隻好往肺裏憋,沒多久一縣官員得肺氣腫的不在少數。‘高祖為布衣時,何數以吏事護高祖’,指的就是此事。

當然不能說劉季一無是處,真那樣的話,蕭何又不是睜眼瞎,非得在他身上下變廢為寶的賭注?高祖‘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豁達大度,又仗義疏財,所以此公的人緣其實是相當不錯的,可此公天生見不得別人一本正經的酸腐樣,尤其沒把官吏當個P事,要是哪位特注重官威排場的老爺碰上劉季,那恭喜他,死定了!

劉邦這個“優良品質”一直到死也沒啥改變,後來稱孤道寡,就因為沒把這些個官位當個事兒,於是乎侯爵滿天飛——薦人有功者,封猴兒;帶百十號人投誠者,封猴兒;說了兩句稍微管點用的屁話,封猴兒;項羽最後抹了脖子,分了其屍首的那五位,個個封猴兒...好嘛,後來的漢營啊,整個兒一花果山,個個是猴兒!

這蕭何恰恰就是從劉邦上佳的人緣和視侯爵如糞土這兩點看到了一個亂世帝王的影子,你想啊,如果你是一介布衣,藐視權貴,等著他的當然就是班房裏的那堆稻草;可如果你是亂世裏的一方首領呢?這兩點卻是招賢納士的不三法寶!後來的楚漢之爭,項羽手下如陳平、韓信等這樣的金鳳凰都棲到了劉邦這棵梧桐樹上,無不是這倆法寶起了作用!不得不佩服蕭爺的識人之能!

這都是將來的威風不是?暫時把眼光收回來。蕭爺此時還得應付劉邦同學動不動就幾進宮的現實,這蕭爺也絕,咱不是管縣裏人事的任免嗎?不久逮了個機會,幹脆讓這個調皮蛋當上了泗水亭的亭長!記得大概是初中的時候,俺班上就有個家夥盡是幹調皮搗蛋的勾當,老師也鎮不住他,就幹脆讓他當班長,嘿,還真靈!嗬嗬,這蕭爺也玩上了這一招。

奈何他碰上的不是一般的潑皮,而是劉邦,結果這個劉邦是一如既往,‘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那些當官的,就沒有不被這劉三捉弄戲耍的頭昏眼花的,說起這位劉亭長,這幫官員立馬肺病複發,無不愁眉苦臉。

不過劉邦對蕭何卻向來敬重,一來不是沒良心的白眼狼,蕭爺屢次罩他,他是明白的;二來麽,劉邦初次為吏,政務不熟,好多事得仰仗蕭何,‘高祖為亭長,(蕭何)常左右之’,劉邦呢,也對蕭爺的治政本領佩服的五體投地,後來稍有地位,就迫不及待封蕭何為相國,治理後方,打點軍需,後話。

就在蕭爺培育劉邦這棵梧桐的關鍵時期,那個“禦史”大人卻想調他去京城任職,你說蕭爺會去嗎?況且蕭爺已經敏銳的預感到風雨欲來,以其去京城見人就打躬撅屁股,還不如留這兒繼續澆水施肥,誰不知道到了鹹陽嫌自己官小,到了洛陽嫌自己錢少?

 (2) 

  盡管這劉三頑固不化,並沒因為自己當了個破亭長而改變自己那臭德行,但確實從中學到不少作為一個為政者的手腕。蕭何也從這一段共事中越來越感覺到劉邦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領袖魅力,二人的關係那叫一個鐵。劉邦有一次要到鹹陽出差公幹,大家夥怕這廝劉姥姥進大觀園,過於寒酸丟咱沛縣老少爺們的臉,於是由這幫官員一起捐款湊盤纏,以便劉季在外邊日子過的腐敗一點,‘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看看,獨獨蕭何放出差不多兩倍於同僚的血。

這也難怪,別人頂多拿劉三當個同事,蕭爺卻是拿他當未來的老板呢,自然與眾不同。世人稍有點地位,於芸芸眾生中開發出個順眼點的馬屁精來培養一下做自己的的下屬,為己所用,這不足為奇。蕭爺能從市井中找出這麽個潑皮來,一心一意的培養他來當自己的老板,非常人為非常事也!

劉季在蕭爺手下混吃了兩年秦朝的公家飯,就一半被逼一半主動地把這個飯碗給捐了出來。當時,‘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徙酈山’,奉命帶了一幫子壯丁到酈山服勞役,這幫子壯丁呢,知道這一去,基本就是和鄰村的孟薑女的老公萬喜良一樣,泥牛入海,連是不是能有把骨頭回鄉都難說得緊,於是乎‘徒多道亡’,半道上,一有機會就腳底抹油開溜。

這劉亭長一看,‘自度比至皆亡之’,估摸著這樣下去,挨不到酈山俺老劉就得混成個光杆司令,也好,可以提前自稱“孤家寡人”了,隻是這麽些人的活讓兄弟我一個人幹的話,估計不吃不喝不拉不睡幹到下輩子能完成個大概齊。他姥姥的,老子也撂挑子不幹了!胸中那豪氣一發作,化作了波濤洶湧的酒癮,於是乎買了幾壇子二鍋頭,和那幫還沒逃走的弟兄們痛飲一番,然後拿剩下的川資給大家夥分了,跟大家說:‘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弟兄們都快逃吧,哥哥我也得另找地方安身了。

感念劉亭長的仗義,‘徙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剛好一個班,於是劉邦不當亭長了,自立為無敵班長,醉醺醺帶了這一班人連夜逃亡,‘隱於芒、碭山澤岩石之間’。

劉邦這夥人雖然作了真真兒的亡命之徒,卻又不屑去幹那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勾當,這收支平衡就無從提起了,沒幾天自然就坐吃山空、囊中陳米清可數了。沒轍了,肚皮子要緊呀,於是乎壯起鼠膽,居然派人跑去和蕭何接頭。一通“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對上暗號之後,來人也沒廢話擺酷,擲地有聲就吐出八個大字:要米,要麵,鈔票若幹!

蕭爺得了劉邦的確信,又喜又愁,一邊暗暗籌備錢糧,一邊又派人連絡夏侯嬰、曹參、周勃等死黨。哥兒幾個變著方兒把太座的壓箱錢都騙了出來,買好米麵;樊噲光棍一根,沒人幫著攢箱底錢,隻好施展出祖傳獨孤九劍第十式———破犬式,無招勝狗刨,把人家好幾隻寵物狗變成了鮮狗*肉,然後一並讓夏侯嬰駕馬車神不知鬼不覺就給劉班長送了過去。

正因為逃匿的劉邦需要蕭爺等不停補給口糧,這兄弟幾個對劉三的藏匿之地都心知肚明,也就是那位縣太爺還被蒙在了鼓裏頭。蕭爺又夥同這幾位偷偷給劉邦造輿論,經常鼓吹劉邦頭頂有什麽‘天子氣’,不信麽?那你跟我來,看我順著這股子天子氣一下子就把你小子帶到劉季跟前。‘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這說起來,蕭何搞後勤、籌備糧草、補充兵員的曆史真是源遠流長啊,劉邦在稱“沛公”之前,就已然把蕭爺當成了自己的錢包子、米袋子、取之不竭的兵灶子。

不久,蕭爺預感的亂世果真來臨,‘秦二世元年秋,陳勝等起蘄,至陳而王,號為張楚’,天下雲起而應,‘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陳涉’。消息傳到沛縣,這縣太爺心裏直犯嘀咕,就怕哪位子民家裏缺夜壺,想拿本老爺的腦殼充數。‘沛令恐,欲以沛應涉’,奶奶的,與其被革命者砍腦袋,還不如本座自己先下手為強,頂著腦袋革別人的命!於是派人去把蕭何、曹參找來商量一下———咳,偏偏找上了這兩位!

等蕭、曹這二位爺到了,縣太爺把自己拉杆子的打算捧出來和二位商量,蕭、曹二位對望了一眼,心話呢:終於等到了這麽個機會,靠,你算哪根蔥,也想當把混世魔王程咬金,門兒都沒有!

蕭爺不動聲色:“老爺,這個姓陳的鄉下娃反的是誰呀?”
太爺這次沒被難住:“當然是秦啊!”
蕭爺進一步:“那咱們吃的是誰家的公家飯呢?”
太爺想也不想:“當然也是秦家的啊!”

蕭爺微微笑:“大家夥反的就是秦,說明秦內閣不招人喜歡了,‘君為秦吏’,屬於被革命的對象,如今趕把時髦,陳王自然是歡迎您的,可本縣老百姓可不一定賣賬啊,怎麽說您也是響應黨的號召,為秦政府辦了不少實事的,比如說征辦壯丁!所以咱們想‘率沛子弟,恐不聽’”。

這縣太爺額頭上又有汗想破皮而出:“那、那...你說怎麽辦呀?”
蕭何深情地為老爺著想:“我看這樣,咱們把那些已然逃亡在外的沛縣子弟招回來,‘可得數百人’,在您的英明領導下,‘因劫眾,眾不敢不聽’,刀子架脖子上,這些刁民還敢不聽?”

太爺忽然變聰明了:“且慢,那些招回來的亡命之徒會聽本老爺的嗎?”
蕭爺早料到有此一問:“老爺呀,這些人是在提心吊膽地逃亡啊,見不到親人不說,還隨時隨地有腦袋搬家的危險,更別提吃了上頓沒下頓了,老爺赦免他們的罪,允許他們與親人團聚,再給他們吃幾頓飽飯,他們不感激涕零才怪!”

太爺還是不放心:“可當初征他們壯丁的,也是老爺我啊...”
蕭爺應對自如:“當初征壯丁,逼他們的是秦,現在老爺您宣布反秦,他們會不高興嗎?俗話說:打一巴掌揉三揉,隻要揉得得法,別人會隻記得您幫他按摩過而忘了你揍過他。”

嗬嗬,蕭爺這打揉哲學後來被老毛發揚光大並濫用之,你看那些老帥們,先充分打倒,再來個平反昭雪補發工資等等,這些人誰還記得老毛的惡呀?

這縣令想想也有道理,又征詢曹參的意見,曹參豈不知蕭何葫蘆裏賣的什麽仙丹?自然是來了個吐血大讚助。這縣令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也就批準了這一計劃,順便把腦門子上想冒出來的汗給憋了回去。

招收亡命之徒的工作進展的出奇的快,沒幾天,‘樊噲從劉季來’,嗬嗬,一個個的輕車‘熟路’,能不快麽?此時,‘劉季之眾已數十百人矣’,來到城外駐紮,蕭何、曹參也表現得出奇的興奮、殷勤,終於露出了馬腳。

這縣令納悶,這倆兔崽子抽啥風呢?以往老子出差一去個把月,回來也沒見他們這麽屁顛屁顛忙活著接待;來得這麽快?他倆與這幫亡命徒以往就有聯絡?再說,連人數都知道的大概齊...派心腹去一打聽,才發現那幫亡命徒的首領乃是蕭何的死黨、本老爺的情敵劉三,終於恍然大怒,和轍你倆給本座喂臭豆子,偶還當是香餑餑呢!

這縣太爺‘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他奶奶的,我讓你們倆一唱一和地拿本老爺開涮!反正現在反秦了,用不著你姓蕭的幫著應付禦史大人了!‘蕭、曹恐,逾城保劉季’,也難為蕭爺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個,還得跳牆摔屁股墩兒。

劉季怎麽混成了縣太爺的情敵,還得從劉三的丈杆子呂太公說起。

 (3)

劉三的丈杆子呂公是單父縣人,和沛縣縣令是老鄉兼好友。這一年不知怎麽就得罪了人,這個被得罪的家夥很是個王八,不依不饒,屢屢欺人上門。這呂老爹一看老家混不下去了,‘避仇從之(沛令)客,因家沛焉’,拖家帶口,就投奔沛縣這個縣太爺而來,開創政治避難移民的先河。

這位縣太爺起初看在老友份上,給辦了綠卡,呂家初到,縣太爺幫著找Apartment,並親往探視。出於感激和禮貌,呂老爹把自己家人依次介紹給這位好友,等介紹到呂家大小姐,這縣太爺倆眼一直——哇,不得了,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清麗、這麽脫俗的MM啊,俺家後院裏那一堆...糞土啊糞土!至於後麵還介紹了誰,太爺腦子裏是一團漿糊,視而沒見!

這呂家大小姐是誰啊?就是後來赫赫有名兼心狠手辣的呂雉呂太後!縣太爺從此對呂大小姐念念不忘,終於托人和呂老爹提親,要討來做妾。———這老色狼,想趁人之危,小子俺憤恨兼妒嫉ING!

呂老爹不大高興,滿心不願意女兒給別人做小,更不願意她去跟這麽個跟本老爹年齡差不多的二把子老漢,可又不敢發作,就推托說小女說了,自己的夫婿自己挑雲雲。這縣太爺滿以為有戲,有意要在呂大小姐這兒狠狠秀上一把,於是決定給呂家來個超規模的接風洗塵宴,暗示手下大小官員都去捧場,當然哪,別他媽空著手去白吃,並定下了‘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的規矩,送禮金不到一千的,不得進入大堂吃正席,隻能蹲在外邊經濟艙啃點幹饅頭!很不幸的是‘蕭何為主吏,主進 ’,負責收禮帶位。

縣太爺想玩一箭三雕:一、給呂家,尤其是呂家大小姐一個大大的麵子;二、讓她看看本老爺何等威勢,你爹在本縣目前的知名度約等於零,不過因為是本老爺舊友,這滿縣頭麵就都得給麵子;三、跟著本老爺,鈔票大大的有,你看隨便整了個接風宴,就能讓你們這一家人先富起來!

‘高祖為亭長’,沒轍,這公家飯還得吃呀,盡管‘素易諸吏’,平時就沒把這幫官員當個事兒,那也得去呀。可這潑皮就是改不了他那個老毛病。空著兩隻手老實不客氣去白吃,進門裝模作樣遞上個空紅包,上書“秦幣一萬刀”,‘實不持一錢’,劉季自己還扯著嗓子代蕭何吆喝:“亭長劉季,賀錢一萬———”,‘呂公大驚,起,迎之門’,眼珠子瞪得溜圓,要看看誰這麽大出血。

蕭何一看劉邦這廝又開了這麽不大不小的一個玩笑,趕緊過來幫著打圓場,跟呂老爹說: ‘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說這位劉亭長經常就這麽滿嘴跑火車,您哪,千萬別往心裏去。這劉三呢,七不管、八不顧,‘遂坐上坐,無所詘’,徑直爬到上席上一屁股塌了下去,是臉不變色心不跳,然後操起家夥開始祭自己的五髒廟。

這兒呂老爹著急呀,就琢磨著在賓客裏頭趕緊給女兒抓個撐投點的夫婿,斷了縣太爺那根歪腸子,偏偏來的人吧,要不就是早就拖家帶口不容易,要不就是生的象個隔年皺了皮的南瓜,再要不就是比俺呂老爹胡子還白。終於等到咱們這位劉三劉亭長,劉亭長長的可不是歪瓜裂棗,‘隆準而龍顏,美須髯’,說不上是大帥哥,然而很有氣度,尤其一部胡須,看起來相當的性感!

呂老爹 ‘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目測以後,心裏先給劉邦亮了個九分,又悄悄去跟蕭何打聽打聽這位劉亭長,可還是自由身?家境如何呀?待父母如何?...好嘛,這可問對了人了,蕭爺理所當然的當了把義務紅娘,一通鼓吹,這劉三就基本沒什麽缺點,直讓呂老爹樂了個心花怒放。於是席間,‘呂公因目固留高祖’,秋波頻送,眉來眼去,示意劉季等席散了留下來,有要事相商。

酒後相商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了,直把這個‘好酒及色’的劉三樂得嘴巴裂到了耳朵根。呂老爹又趁熱打鐵,趕緊選了個日子,吹吹打打,忙不迭的坐穩了這首席嶽父(後來劉邦又另掙了不少嶽父)的交椅。縣太爺為人作嫁,直氣了個仰巴叉,可這劉三有蕭何罩著,縣太爺又不好咋地,無論如何,指望著這蕭副官應付上頭派下來的禦史呢,擺不平禦史大人,這縣太爺基本也不用當了。後來這縣太爺終於給劉邦找了個往酈山送壯丁的苦差,自以為出了口惡氣,不想倒促成了劉邦的率眾逃亡,如今蕭、曹二位恭恭敬敬“請”回來的爺原來居然就是這位橫刀奪愛的劉三,本太爺焉能不氣?

書歸正傳,這蕭何掛著一屁股的泥和曹參連滾帶爬逃出縣城與劉邦會合,大家夥顧不上給二位接風洗塵(接風沒多大必要,這滿身的塵確實需要好好洗洗了),就聚一塊商量怎麽辦。考慮到大家的家人都還在縣城裏,投鼠忌器,還真不好以武力攻打,商量來商量去,還真沒什麽好主意。

蕭爺自來不愛摻合軍事,別人挨那兒七嘴八舌出餿主意,蕭爺隻顧喝他的水。末了,大家也沒整出個頭緒來,就讓蕭爺也好歹費點話灌點水,蕭爺呢,把茶杯暫時離開了嘴巴,笑眯眯的說:“做了他!”

劉三納悶啊:“做了誰?怎麽做?”
蕭爺不緊不慢:“當然是做了縣太爺啊:)”
夏侯嬰和劉邦對望一眼,有點不忍心:“這...”
蕭爺裝作沒看見:“盡管劉哥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邊混,可您知道您現在在沛縣的名氣嗎?那就象那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啊,如今隻要您出麵振臂一呼,沛縣子弟必聞風而動,等有人砍下了縣太爺吃飯的家夥,咱們再進城不遲!”

劉邦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個性溫和的蕭大哥:“靠,怎麽比本大爺還狠!” 想想也沒更好的辦法,不妨試試吧,於是乎幾個人在一起捏造了一封“致沛縣老少爺們的公開信”,綁箭杆上,但見劉大俠擺好架式,拉弓如滿月,發箭似流星, “咻”的一聲,酷呆了!大家睜大雙眼,含情脈脈目送這枚挑戰者號,“噔”的一聲,太矮了,撞城牆上了,沒進去!娘希屁!重寫一份,樊屠夫,你勁兒大,還是你來吧。

樊大胡子可不用那麽裝腔作勢,隨隨便便就把根箭射進了城裏。城裏老百姓加防暴警察,早就為今天蕭、曹二位出逃的事兒搞得沸沸揚揚,都在瞪大了眼珠子觀望。忽然見到有箭書射進來,趕緊找個會認字的,大家聚一塊看看寫的啥?卻見這公開信上寫道:‘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說這暴秦可讓大家夥喝夠了苦水了,如今外邊的世界很精彩,烽煙遍地,群起反秦,老少爺們們哪,你們想幫著縣太爺守城,遲早被反秦大軍攻破,那時候哪,沛縣恐怕要慘遭屠戮了,不如大家合夥幹,宰了那個騎各位頭上作威作福的縣太爺,‘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諸侯,則家室完’,大家另推舉有本事的沛縣子弟當頭兒,響應反秦大軍,這是保全家小的唯一出路啊!

箭書的末尾是劉季龍飛鳳舞的簽名。這位縣太爺平時不積功德,在沛縣子民心中早有不滿情緒,加上許多人受了蕭何等暗中教育,早拿劉邦當了真命天子,得了這箭書的深情召喚,‘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這位縣太爺的腦袋到底還是被人砍下來當了替補夜壺!

劉邦率部雄赳赳、氣昂昂開進縣城,蕭爺悄悄去城牆邊找到劉邦射失的那根箭,偷偷收了起來不提。

 (4) 

 沛縣縣城裏頭因為剛剛實施了斬首行動,群龍無首,局麵有點亂套,當務之急是趕緊選出新的領導核心、組建新的領導班子,穩住局勢。按說這不是問題,這頭把交椅擺明了就是給劉邦準備的,沛縣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欲以(劉季)為沛令’。誰知道這劉季關鍵時刻卻少有的亮出了書呆子的脾氣,要耍什麽‘三讓’的調調兒。

且看劉邦的這鴨子不肯上架的理由:‘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一敗塗地’。說的也是,俗話說“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身逢亂世,如果當頭的是TM個窩囊廢,對他下邊當兵的也就甭指望他們活得象個爺們!‘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願更相推擇可者’。說這可不是兄弟我貪生怕死,實在是本事不太大,恐怕不能擔當保全父老兄弟的重任,大家還是好好民主一把,找個本事更大更合適的冤大頭吧。———你別說,這劉三玩起謙虛來還真像那麽回事。

這可把蕭何、曹參等人急壞了,心話呢:“好你個丘八,哥兒幾個費了牛勁,還差點掉了腦袋,就是要讓您回來當這個老大,您這一通冠冕堂皇的屁話,要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小屁孩一屁股坐上那把交椅,咱們還不得再來一次斬首行動?” 果然看到劉邦一再推脫,就有人來推舉蕭何、曹參來當這個老大,蕭爺終於逮著個機會再挺一把劉季。

蕭爺語重心長的告訴大家:“按照秦律,聚眾造反,對主犯和從犯的懲處是不一樣的,對從犯是治一人的罪,對主犯卻是要滅三族的;如今諸侯與強秦相爭,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兄弟俺“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怕萬一諸侯敗落,暴秦政府秋後算帳,滅俺三族!所以俺...閃!”

蕭爺精通秦律,遠近皆知,他既這麽說,一下子嚇住了一幫子躍躍欲試的愣頭青,好嘛,這自己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可老爹老娘小子丫頭七大姑八大姨一起陪著玩完,這個這個...於是乎盡管‘劉季數讓’,奈何‘眾莫敢為’,劉邦一付美臀終於給按到了那頭把交椅上,蕭何和曹參終於鬆了口氣,忍不住相視而嘻———這倆兔崽子!

憑蕭爺那雙眼睛,早看出暴秦行將就木、氣數已盡,要不然早跑京城圖發展去了,什麽恐事不就、秋後算帳、罪及三族雲雲,都不過是搬出來給劉邦開路的危言聳聽,這姓蕭的真那麽既怕死又沒有信心,那他竄掇什麽造反啊!

反正是一通連蒙帶騙,劉邦就這麽眾望所歸地當上了偶像派明星,手下百十號人來七八條槍,暫時還夠不上實力派的格。接下來是得對這明星好好包裝一下,以便擴大影響,拓展營業範圍。首先得給他整個藝名,革命麽,推陳出新,總不能還叫縣太爺吧?

蕭爺讀的書比別人多,當仁不讓:“這樣吧,我看就叫‘沛公’吧,‘沛’表示起於沛縣,不敢忘了鄉親父老;‘公’麽,古時候多尊稱賢者為公啊”——老百姓可不管你是鹹者淡者,反正大家都知道這劉三不是個母的,這有呂大小姐作證,那就叫‘沛公’吧!

再然後是做宣傳、貼海報,‘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庭,而釁鼓旗,幟皆赤’,又派幹將四出遊說拉讚助,‘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沛公劉邦的娛樂公司就在大家夥的群策群力之下隆重上市,劉邦這棵梧桐終於隱隱然象一棵樹了!

劉邦、蕭何、曹參、周勃、樊噲、夏侯嬰就這樣各自丟掉了自己的老本行,走上了戎馬生涯。出沛縣幾個月後,又碰上了正到處找梧桐樹搭窩的超級鳳凰張良張子房。張良正打算去投奔楚假王景駒,‘道遇沛公’,天幸就碰上了沛公劉邦,倆人坐一塊兒擺了會龍門陣,立馬就眉來眼去來了電,子房一看原來這梧桐樹長這模樣啊, ‘故遂從之(沛公),不去見景駒’,楚假王那兒俺也不去了,就這麽著,生生被沛公劉邦截胡了!

蕭何本身並不善軍事指揮,更甭說衝鋒陷陣了,可目前沛公還沒一塊象樣的地盤作為大後方供蕭爺經營,所以也暫時跟著沛公轉戰南北。這一段時間在軍中,‘何常為丞督事’,也就是負責將士們的鍋碗瓢盆呀、戰袍冬衣呀、零花錢發放啊等等,嗬嗬,確有點高射炮打蚊子大才小用的味道,也沒轍,創業期嘛。

沛公劉邦也注意到蕭老哥最近比較鬱悶,一再鼓勵蕭爺說軍事這玩藝兒,貴在摻合,大大小小軍事會議,總派人去把蕭何也拉來參加,蕭何呢,老實不客氣把軍事會議廳當成了自己的品茶小軒,別人在那兒紙上談兵,他就在那兒品他的香茗,一到散會,第一個衝出會議廳的必是蕭何,幹嘛呀?去尿尿啊,剛剛灌進去的茶水哭著喊著要出來了!

好在沛公劉邦福星高照,一路上過關斬將,該打的打、該招的招、該蒙的蒙、該騙的騙,手下嘍羅越打越多,曹參、樊噲、周勃等武將現學現賣,在戰爭中不斷成長,作戰經驗越來越豐富,幾年下來,居然個個攢下了不小的萬兒。更令人歡欣鼓舞的是沛公大軍一路向西,竟然先於項羽征服關中,迫降秦王子嬰,進駐鹹陽!

這家夥可給沛公手下那幫將領興奮壞了,這些年每天提著腦袋東征西討,現在總算要有收成了,誰不知道“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找秦始皇”?秦皇城裏有的金銀珠寶啊,那就海了去了!那些下層土包子將領,‘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見麵不是問“吃了嗎”?而是問:“今天你分了沒有?”

上點檔次的如夏侯嬰、曹參等自然不能如此沒紳士風度,夏侯嬰直向秦皇的禦馬房飛奔,想要搞幾匹赤兔馬淘汰掉現有的二流坐駕;曹參直撲秦皇的兵器庫,要順幾把名劍來提高自己的武力指數...

劉邦自己呢,流氓本性不改,跑秦後宮去遛躂,直遛得倆眼發直、倆腿發軟,舍不得離開,‘欲止宮休舍’,琢磨著是不是住下來算了,樊噲、張良生拉死拽才把這位領導核心給扽了出來!

蕭何奔哪兒?‘何獨先入收秦丞相、禦史律令圖書藏之’,讀書人就是讀書人,首先去的地方是“大秦圖書館”,把記錄‘天下厄塞、戶口多少、強弱處、民所疾苦者 ’的圖書偷偷搬自己帳中保存———高明!有遠見!須知,與人爭天下而不知‘天下厄塞’、‘強弱處’,就這麽棉絮包腦殼撞哪兒是哪兒?治理天下而不知各地 ‘戶口多少’、‘民所疾苦’,盲人騎瞎馬一筆糊塗帳,如何能做到因地製宜、對症下藥?又如何使百姓安居樂業?楚滅漢立後,高祖堅稱蕭何功勞第一,歸根到底,即源自這些圖書!

忽然想起以前看的一部電影,講的是軍閥孫殿英掘墓盜寶的事:一聲巨響,慈禧墓被炸開,一幫子人一擁而入,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一個個的見了黃金白銀倆眼發紅、見了珍珠瑪瑙倆眼發綠,竟無一人對那些字畫典籍看上一眼,落在地上任憑踐踏,殊不知這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要是有個蕭何一樣的人一起進去,能就為我等救下多少文化遺產?話說回來了,孫痞子帳下要有個蕭爺一樣的人,也不致幹出如此生兒子沒**的缺德事了!

 (5) 

 沛公入駐三秦,實在是太喜歡關中這塊地方了。也難怪,‘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強’,再加上秦後宮的佳麗三千,任誰也舍不得拱手讓人不是?於是乎劉邦也不知道聽了哪位狗頭軍師的餿主意,‘急使兵守函穀關,無納諸侯軍’,打算堵住函穀關,不放別人進來染指這煲靚湯。這可惹急了本來是沛公哥們的項羽,函穀關一戰,劉邦被扇了個鼻青臉腫,劉家軍遭到自組建以來第一次完敗。項羽終於擁兵入關,自封西楚霸王,大刀一揮,把天下化整為零,分封十八路諸侯!

項羽‘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巴、蜀、漢中在當時都還是兔子不拉*屎的荒蠻之地,明眼人自然一眼就看出項羽這廝那一臉的陰笑:“嘿嘿,給你劉三這幾塊邊皮角料,我我讓你吃不飽穿不暖,營養不良,麵黃肌瘦...”

在分封大會上,劉邦懾於霸王之威,強裝笑臉委委屈屈接受分封,回來的路上一想起手下那幫出生入死的馬仔,心裏頭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滿不是味兒:“他媽那個蛋,這讓本公怎麽跟手下諸‘公’交待呀?大家夥跟著俺東拚西殺,到頭來就為了去那荒無人煙的地方代替兔子拉*屎麽?...說不得,隻好演演戲了,且看看俺手下這幫弟兄的反應再說,嗯,就這麽辦!”

劉邦一回到營帳就把一批高級將領召集起來,當著大家的麵,一邊罵三字經,一邊通報了項羽分封的慘無人道,末了還情緒激昂的高呼:“項羽這廝欺人太甚!本公‘欲(與諸公)謀攻項羽’[注],弟兄們抄家夥,這就一塊兒去抽他丫的,大不了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同歸一盡...” 嗬嗬,生怕大家真的抄家夥出門,趕緊捎帶上“魚死網破...”雲雲提醒大家,現在去和項羽死拚哪,一定死得倍兒難看!

周勃、樊噲等將領自然也聽出了老大的話外音,‘皆勸之’,勸是勸了,可對將來到底該怎麽辦卻是張飛穿針線——大眼瞪小眼,難道真的下鄉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麽?巴、蜀偏僻,人煙稀少,沒了老百姓供咱們剝削,別人不來打咱們,咱們自己先一個個餓了個英年早逝,總不能靠樊大胡子整天價獵殺野狗來養我們吧!

關鍵時刻,蕭何不能再自顧自品茶了,站了出來,力主暫時忍辱負重,接受雞肋,移民巴蜀,開發大西南!‘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於死乎’?雖說漢中之地目前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可在那兒當個窮老大,也總比現在去白白翹辮子強啊,不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蜀中雖窮,然土地肥沃,不過是因為人口不足尚未開發罷了,‘臣願大王王漢中’!———注意,第一個稱劉三為“大王”者,蕭何也!

一看大家夥還是滿臉舊社會提不起胃口,蕭爺也不竟慷慨激昂了一把:“咱們‘收用巴、蜀’,‘養其民以致賢人’,弟兄們自己先憋著點勤儉一些,優先讓老百姓安居樂業,製定優惠政策,休養生息;擁有了民心,有本事的 ‘賢人’就容易被吸引過來;隻要有了能人,我們就可以‘還定三秦’,然後‘天下可圖也’,到那時諸位就可以放開肚皮腐敗,要補上這一段拉下的虧空,不費吹灰之力!”

蕭何為政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他既然說願意去治理巴、蜀,自然大有指望,至少肯定是不用為米袋子發愁了;躲過了今日這番風口浪尖,他日殺將回來,吃香喝辣,未必遙不可及。於是乎來了個角色大變臉,大家夥一起反過來勸劉邦入蜀稱漢王!

看看劉三這耍無賴的水平,明明是他在項羽麵前裝了回孫子,回來這出戲一唱,一來充了把好漢,保住了作為老大的顏麵;二來摸清了各位將領的心思,爭取到了大批願跟隨入漢的高級將領;三來把主張入漢的責任轉移到了諸將頭上,等過到那邊,誰也休想因為待遇差鬧情緒,因為...因為是你們自己要來的啊!———嗬嗬,高明!有一套,是塊做大事的料,蕭爺眼光要得,硬是要得!

然而大家都忽視了蕭爺的另一個話外音,蕭何強調,要還定三秦、爭霸天下,光憑在座的這群地痞流氓是不夠的,還需要另招‘賢人’!言下之意,咱們今兒混到這份上,畢竟還是兄弟們缺少鹽分,鹹(賢)得不夠!蕭爺雖然沒有明說,其實已然認識到現有諸將軍事天分的不足,要不然函穀關一戰,能讓人揍的這麽跟三孫子似的?從此蕭爺開始留心鹹菜(賢才)的發掘,從而直接導致了一代兵仙韓信這根超級鹹菜的脫穎而出,後話。

既然大家都同意輔劉邦稱王,那就趕緊整編動身吧。第一步是給馬仔們授銜,前已提及,漢王對這些侯啊爵的,從來沒當多大個事,於是乎嘰裏卡嚓就派出一大堆高帽子,一串侯啊爵的把諸將擺得服服貼貼,雖然暫時看不到實惠,那也能先拿這虛名過過幹癮,再說這些名頭就象漢王打的白條,等條件改善了,老板得兌現的。

小子我以為這次弟兄們加官晉爵,漢王唯一認真的就是封蕭何為丞相。鑒於漢王的個性,其前後封過的丞相至少有一個班,韓信、樊噲等都曾經掛過丞相之名,但蕭何處在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曆時最久,從劉邦初為漢王,一直到蕭何去世,都不曾有人越過蕭爺,這足以昭示劉邦對蕭何與眾不同的器重了。

漢軍曆經艱辛,終於到達漢都城南鄭。這一番長征,可讓兵將們見識了什麽叫“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姥姥的,見過偏僻的,沒見過這麽偏僻的!由於環境惡劣,漢軍的士兵和下層軍官普遍對前途喪失信心,‘諸將行道亡者數十人’,一路上動不動就有幾十號子人不見了蹤影,漢王也無可奈何,隻好拿“走自己的路,讓別人溜去吧”來安慰自己。

到達南鄭安頓下來之後,蕭何終於有機會靜下心來研究從鹹陽搬過來的那些圖書,主要精力自然是在琢磨巴、蜀、漢中以及三秦之地的地理人文,琢磨如何使這片封地上的老百姓盡快脫貧致富奔小康,琢磨如何把三秦這片樂土納入漢王版圖...

這一天蕭何正在研究這一片地方的MM們為什麽即漂漂又能幹,簡直能和諸“公”一樣當壯勞力使,聽見外麵一聲震耳欲聾的馬廝,就知道是夏侯嬰這廝到了,哼哼,每次都說是拉本相出去兜風健身,還不是為了讓我幫他遛那幾匹從秦宮搞來駿馬?別人騎馬上就知道狠抽鞭子,不如俺這副好脾氣!這扣門精,霸著這麽些好馬,寧可請人幫著遛,贈給本相的偏偏是他淘汰下來的老貨,還不是以為俺不懂養馬?幸虧俺不好那口兒,俺脾氣好,不和這廝計較。反正俺想這些MM也想得頭昏腦脹了,那就和你出去換換腦子吧。

一邊想一邊扔下圖書低著頭往外走,還沒出門呢,卻和風風火火往裏闖的夏侯嬰撞個滿懷,差點就玩個四腳朝天,還好夏侯嬰手快,才一把給扶住了,此公如今不叫“夏侯司機”了,受封“太仆”,稱‘騰公’,其實還是漢王的司機!這騰公顧不得問丞相肋骨斷了幾根,就眉飛色舞直嚷嚷:“丞相,我發現個人,來勁!來勁!”

到底這夏侯司機發現了何人,又為了何事而來勁,且看下回分解!


[注]蕭何勸劉邦就漢一節引自《漢書》,《史記》中缺。

 (6) 

 書接上回,人蕭相好不容易把眼睛裏的兩個夏侯司機重合成一個騰公,又聽到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腦子短路了兩秒鍾,才恢複正常供電,於是讓這位爺把這興奮得眼放金光、口吐奔雷的原因說來聽聽。

原來幾天前,夏侯嬰一時技癢,在那兒親自訓練兩匹駿馬合作拉一輛車,結果這兩匹馬吧,單跑起來都沒得說,可一合夥做Project,卻怎麽尿不到一個壺裏,把輛車拉得東倒西歪、慘不忍睹。嗬嗬,想想也是,一輛車安倆發動機、倆傳動係,要協調不好,這車非散架不可!這騰公惜馬,舍不得下鞭子狠抽,任由這倆馬大爺是一通兒東扯西拉,抬頭一看,給拉到不知哪個團哪個營的刑場上來了,那邊相正哢嚓哢嚓砍人腦袋呢。騰公正要罵晦氣,卻聽那邊有個待斬的死囚衝他大叫: “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

騰公心裏一震,‘奇其言’:“嗯?這誰呀,小兵裏頭居然有這等人物?怎麽知道咱們目前慘成這個德行,依然有東歸爭天下之心?” 要知道密謀東歸,在當時還是隻有高層才知曉的機密啊!在下層,大家看到從秦地過來的時候燒毀棧道、自絕歸路,都以為要在這荒山一抔淨土掩風流了!反正滕公也被這倆畜生折騰得哭笑不得,不妨過去看看吧。

於是騰公先喝住劊子手,下車,跑過去打量這個死囚,‘壯其貌’。帥哥麽,和美女一樣,到哪兒都占幾分便宜。騰公發話了:“兀那耍大刀的,本公要和這位先嘀咕嘀咕,您嘞,先去上把廁所再回來揮刀不遲”。騰公說話,漢王也得買帳啊,那位劊子手隻好聽話去上廁所,不想去也得去!

於是夏侯嬰‘與語’,就和這個死囚聊上了。不聊則已,一聊‘(騰公)大悅之’,他能不大悅嗎?須知這個死囚就是後來威震天下的淮陰侯韓信!

騰公發現了寶貝,趕緊‘言於上(漢王),上拜(信)以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唉,夏侯嬰這活寶眼光是有的,偏偏口才巨爛無比,估計他會的馬語比人話都多。把韓哥推薦給漢王,翻來覆去就是“來勁”“過癮”之類的詞兒,漢王根本沒覺出韓信有什麽過人之處,礙於夏侯哥們的麵子,就給韓信封了這麽個團級糧草官!

騰公一看怎麽讓韓爺去管糧草,根本不Make Sense嘛,可自己又說不清楚,於是興衝衝跑來找蕭丞相,急著要顯擺一下自己發現的這塊寶貝,就這麽著,急衝衝的進來把蕭相撞了個骨頭重組。

這夏侯嬰掰了半天,蕭相還是沒搞清楚這韓哥怎麽個厲害法,隻是搞明白這騰猴兒從刑場上救下了一個死囚,這個死囚目前被漢王劃歸本相屬下管糧草搞後勤,至於這韓哥到底是更適合做婦女主任還是街道辦事處管圖章,卻是一筆糊塗帳。這倒讓蕭相想起這個夏侯司機當初發現劉季,也是一個勁誇劉季“來勁”,如今此公又整出個“來勁”的角色,不會又給俺找出個老板吧?這事兒啊,馬虎不得,老哥俺得親自看看去!

好在韓哥目前是蕭相的下屬,隨調隨到,等打發走了騰猴兒,蕭何就派人去把這個“來勁”的韓信叫來親自考察一把。考察結果是‘何奇之’!——上蒼佑漢,賜下如此奇材,天幸又在刑場為夏侯司機所救,這不就是本相一直在掘地三尺苦苦追尋的鹹菜嗎?一想起這韓公子差點就做了刀下亡魂,蕭相爺的冷汗就墜如瀑布!

小子我有時候也不得不感歎冥冥之中的天意,陰差陽錯,終是成就了一代軍事奇才,也成就了一代潑皮帝王,華夏第一大族——漢族,也因此而得名!夏侯嬰為車馬所引而誤至刑場,雖是小子的借題發揮,但韓信臨斬遇滕公,確是無可爭議的正史!

蕭爺參聽的軍事會議可謂多矣,然單以用兵之道而論,漢王目前麾下那幫潑皮無賴無人能望韓公子項背!蕭何自身並不善軍事指揮,但這絲毫不影響其識人的眼力,這就如一個字寫得一般的人依然能欣賞名家名作;伯樂識馬,卻並不需要自己也得日行千裏夜行八百!

隨後的幾天裏‘(韓)信數與蕭何語’,話題自然而然開始扯到如何出漢地、定三秦的事,韓哥提到除業已被燒毀的秦嶺棧道之外,如果能另覓得一條出漢入秦的密道,三秦彈指可定。蕭何就搬出那一摞圖書,拿出放大鏡,撅著屁股趴地上在那兒苦苦搜尋...

這一段時間,蕭相對韓信的才能了解的比較透徹,卻對韓爺的性格脾氣有些疏忽,尤其沒注意到韓信急於建功立業的心態,於是沒有哭著喊著逼漢王趕緊封韓信個大官,終於導致了韓信的絕望大逃亡!(詳見《誰與爭鋒話韓信》)

這天,蕭丞相終於在一本很不起眼的小冊子裏發現一條廢棄多年、偏峭無比的羊腸小道,可直通三秦軍事重鎮陳倉!蕭爺喜出望外,確認無誤後,於當天晚上派人去請韓爺來聊聊天,要給韓爺來個驚喜。一會派去的那位小赤佬自己一個人回來了,驚喜沒帶來,卻給蕭相帶回一個地地道道的驚雷:“韓爺不在崗位,聽說也想跳槽,跑啦!”

‘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這還了得?這等鹹菜咱們要吃不著也絕對不能讓別人吃啊!要知道誰吃了這根鹹菜都會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樣力大無窮啊!實在來不及通知別人,自個兒就撲上騰侯夏侯嬰轉送的那輛二手車,直接掛五檔起步...唉,可憐那匹老馬呀,歲數一大把了,本打算就這麽跟了好脾氣的相爺安度晚年了,誰知道今兒這麽飽受虐待?幸虧當日月明星稀,要不然這馬老眼昏花,還不給蕭相來個“真酷、真酷,誤入爛泥深處”...

還別說,這韓公子就愣讓蕭爺給追上了,估計是韓爺離漢他投的決心並不堅決,一步三回頭,是以走得不快。於是二人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就雙方感興趣的話題廣泛交換了意見,蕭爺自然少不了一通勸說、鼓吹,反正蕭爺幫劉三鼓吹又不是頭一次,呂雉他爹還不就是聽了蕭何的一通“誠懇”的鼓吹,稀裏糊塗就把女兒嫁給了劉三?最後,會談雙方一致認為,該回到漢營碰碰運氣!

通過這次深談,蕭何終於對韓信的品行脾氣搞了個一清二楚,對韓信建功立業的渴望拍胸打肚大打保票,直讓這位天真的韓哥感激涕零、引為知己,也為最終折在蕭爺手裏埋下伏筆,後話。

一聽說韓鹹菜要離漢他就,急得蕭相屁都沒來得及放一個,就自己上馬狂追,而且一去就是好幾天,結果漢營裏謠言四起,‘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有人甚至去報告漢王劉邦,說丞相蕭何也逃亡了。這還了得?‘上大怒,如失左右手’。

那些個小蝦米成群結隊開溜,劉邦都不露聲色、假裝鎮靜,蕭丞相是什麽人物?劉邦的心底石、漢家二把手啊,還指望他治理屬地、吸引鹹菜呢,這位爺要逃亡,兄弟們連飯票子都玄,你讓漢王如何不驚慌失措?這個“怒”裏頭啊,恐怕更多的是絕望的成分。

‘居一二日,何來謁上’,幸虧,過了一兩天蕭何就回來見漢王了,要不然劉邦非急得跳樓不可!蕭相生怕這韓鳳凰再次另覓高枝搭窩,不敢再耽誤時間了,於是急匆匆就直奔漢王寢宮,還沒進門就聞得酒氣衝天,進門一看,但見...

 (7) 

 蕭相爺撞入漢王的寢宮一看,好嘛,俺們敬愛的領袖隻著內衣,光著腳丫子,臉不洗頭不梳,歪地上還在喝呢,一雙眼睛紅得跟猴子PP一般,旁邊橫七豎八散著幾隻空酒壇子。

漢王抬頭瞪著紅眼睛傻愣了幾秒鍾,終於搞明白灰頭土臉進來的原來是蕭何這廝,‘上且怒且喜’,心情那個複雜啊!他奶奶的,想起老子這幾天活的這個不爽,漢王 “騰”的一聲就彈了起來———難為他,喝成這樣,還能彈起來———指著蕭何的鼻子,老實不客氣就開罵:“若亡,何也?” 老*虧待你了嗎?連你他媽也要逃?

丞相累的骨頭都快散了架,先一屁股往椅子上一癱:“臣安敢有逃亡之心,是去追一根想舍您而去的鹹菜...”
漢王將信將疑:“是嗎?‘若所追者誰何?’”
丞相正了正身子:“就是騰侯給您推薦過的那個韓信韓爺!...”
漢王再次蹦高:“放屁!俺手下那些員工自動下崗的今天二十,明天十八,那麽些人都沒見你挪挪腳丫子,走了一個韓信,就把你忙得跟老婆賭氣回了娘家一樣?”

任憑漢王在這兒不停地練習雙腳跳,蕭相依然不緊不慢、鄭重其事、侃侃而談:“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好一個‘國士無雙’!對於用兵一道,韓信確當得起如此評價!就你劉三手下那些溜兵健將,和韓爺一比,根本就是瓦礫對珠玉,不值一提!大王您如果打算率領大家夥紮根邊疆,老死荒山,那就不必費糧食養韓信了;如果還想玩得波瀾更壯闊點,活得更爽點,臣就武斷地說:非用韓信不可!

一看丞相這麽當事兒,劉邦終於停練罵功,身子一軟,又歪地上了,估計氣兒也順的差不多了:“‘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一統天下,誰不想啊?可是...嗨,這這這不是胳膊粗不過大腿嗎?”一想起這事兒,劉三的手就下意識的去摸酒壺。

蕭相終於擊到了漢王的痛處,趕緊趁熱打鐵:“王計必欲東,能用信,信遂留;不能用,信終亡耳”。——您再不給人韓爺整個大官幹幹呐,過不了三天,人還會炒咱們魷魚滴!

看蕭相這麽下死力推薦,漢王也不由得狠狠心:“看您老麵子,本王讓他做個方麵軍司令。”
蕭何不依不饒:“雖為將,信必不留!”——老大,當韓信要飯的?不成!再大點!
漢王眼珠子瞪得溜圓:“難為相爺您累成這德行去追他回來,得,偶讓他做三軍總司令好了!”
丞相這才滿意了:“幸甚”。———嗬嗬,大漢幸甚,漢王幸甚,群臣幸甚!韓信幸甚?

看蕭相這麽挖心掏肺力薦韓信,漢王也心裏癢癢起來,想看看這姓韓的到底怎麽個三頭六臂,‘於是王欲召信拜之’。火燒火燎,這就想派人把韓信叫到寢宮來受封。蕭相一看這廝老毛病不改,趕緊站起來阻止。

‘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大王您看您衣冠不整,袒胸露肚,走光了!把人家當三孫子一樣呼來喝去,哪像個拜將的樣子?您這一套對付您手下那批地痞流氓,行!對韓信,沒戲!要讓韓爺老老實實為您出力,三件事:‘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否則免談!

‘王許之’,得得得,都聽您的,您別也鬧情緒撩挑子就行啦,本王這幾天可是把庫存的三鞭酒喝了個瓶幹壺淨了,您要再來這麽一次,本王酒也沒得喝了,隻好去上吊了...

隨後的幾天,漢王劉邦老老實實齋戒、築壇、沐浴、焚香、登壇拜將,韓信撐杆一跳而成漢軍總司令。蕭何又把圖書中記載各地關隘、險要者相贈韓信,後來韓哥用兵,多有用到這些山川河流等地理因素,終成一代名將,成就萬世功業,是謂“成也蕭何”!(關於韓信,有興趣請看《誰與爭鋒話韓信》)

韓信的處女作“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就正是利用了蕭相發現的那一條偏僻山道,出其不意,兵出陳倉,收複三秦。這期間,‘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使給軍食’,正式脫離前線,集中精力從事後方根據地的經營,為前線將士籌集糧草、軍餉。

巴蜀之地,從此有了相當完整、高效的行政格局,人口劇增,經濟起步騰飛,由過去的安置遭發配罪犯的奪命島,發展成後來的世人向往的天府之國!《三國演義》中,劉備死皮賴臉也要從劉璋手裏巧取豪奪弄過來的,就是這塊巴蜀之地!蕭相鼓勵黎民休養生息、以增加人口的大計一直延續至今世,君不見,四川當今人口之眾,冠絕天下,嘿嘿!

‘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劉邦、項羽這哥倆終於徹底扯下麵皮,實實在在麵對麵操練起來。蕭丞相把巴蜀整得欣欣向榮之後,又把辦公室遷到了關中,著手整編三秦,‘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劉邦在受封漢王開赴巴蜀之前就在此打下了極好的群眾基礎,所以三秦之地治理起來要容易得多了。

在經營市場、狂刮銀子廣集糧方麵,劉邦自知才能與蕭相比差得太遠。於是本著用人不疑的原則,‘上以此專屬任何關中事’,讓蕭丞相全權擔當關中這位體態豐盈的MM的經紀人。雖身居要職,蕭何對自己的身份,卻始終門清一條龍:盡管自己位極人臣,可畢竟人家才是老板,所以一旦對關中有諸如健身減肥、纖腰隆胸等大點的動作,‘輒奏上,可,許以從事’,都是先打報告征得老板的同意;‘即不及奏上,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碰上有人往MM身上澆大糞之類的突發事件,需要緊急處理的,事後也一定要上報最高統帥。在恭敬主上方麵,蕭何比韓信要老道百倍!

漢王在前線與項羽揮拳掄棒槌,戰事卻並不是很順,‘漢王數失軍遁去’,好幾次都被項羽揍得丟盔棄甲,混成了光杆司令落荒而逃,都幸虧‘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蕭丞相都及時征召根據地的有誌青年入伍,開赴前線接濟漢王,使漢王得以重整旗鼓,屢敗屢戰。

久而久之,劉老大的心理卻發生了微妙變化:“靠,本王挨這兒經常混的山窮水盡,孤家寡人,你姓蕭的倒好,不出血不流汗的,可這大後方給您整治的人模狗樣,連本王都好幾次托了您的宏福才保住了這條老命!這後方老百姓不知項羽的厲害,還不以為您蕭相爺強過俺老劉百倍?長此以往,老子出血出汗打下的地盤上豈不是隻知有蕭、不知有劉?”這麽著,這潑皮劉三開始玩花花腸子,‘上數使使勞苦丞相’,不停地派人去慰問蕭丞相,自然不少話講:“丞相日理萬機,勞苦功高,萬民擁戴,主上讓我來...哈哈哈”。

這蕭何心裏也納悶:“從來就隻聽說從大後方派慰問團上前線的,俺這位老板怎麽倒過來了?這種慰問,偶爾有一兩次也就罷了,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哈哈哈,老板葫蘆裏到底哈的啥藥啊?”———蕭爺敏感性是有的,可對這些馭人的歪門邪道,就遠不及漢王劉邦了!好在蕭爺畢竟不是目中無人的自大狂,自己想不明白,難道不能去問問別人麽?

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還真就有人一眼就識破了劉三的這點小九九,‘鮑生謂丞相曰:王有疑君心也!’ 這個“鮑生”是誰,無需深究,總之是蕭何的朋友無疑。說這不明擺著的嗎?老大在前線吃草流血,相爺您在後方吃肉流油,您隔三差五的組織個美女如雲的文工團去前線哈一下“諸公”還差不多,現在卻是掉了個個兒反過來了!漢王遣過這些人來,不過是借用一下這些人的一對對招子,看看您是不是在後方網絡人心、別有所圖,這是對您老起了疑心的幹活!

為人臣者,天不怕地不怕,可千萬別和韓信那樣拿老板不當領袖!蕭相如夢初醒,自然也有幾分緊張。鮑生又為蕭相支了一招兒,蕭何也‘從其計’,糾集自己所有的兄弟子侄,凡是一頓吃得下三碗白米飯的,盡數光榮參軍上前線,來到漢王身邊聽從調遣。一看蕭丞相把自己的至親都送來當兵吃餉,並沒打算培植自己的勢力,‘漢王大悅’!

蕭何一貫溫和寬容,一幅慈眉善目的佛爺相,同僚多視之為寬厚的父兄長輩。卻不知在蕭爺心中,高祖劉邦才始終是他的唯一,為了這棵他親手栽培起來的梧桐樹,任何犧牲都是絕對在所不惜的!前有斬首沛令,今有悉遣子侄,後有誘殺韓信,無不表現得心、狠、手、辣!

 (8) 

 有了蕭何的治國安邦,張良的運籌帷幄,韓信的百戰百勝,漢王劉邦終於於漢五年徹底擊敗項羽,逼得‘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西楚霸王自刎烏江,還饒上一千嬌百媚的虞姬MM。漢六年,‘正月,諸侯及將相相與共請尊漢王為皇帝’,劉季這潑皮終於站在雒陽城樓上,一字一頓高聲宣布:“大漢兒郎從此抖起來了!”那個意氣風發、誌得意滿,爽!

雖說如今‘天下大定’,高祖劉邦卻沒爽幾天,就又陷入拿三鞭酒澆愁的地步。這次卻不是為了掄磚拍不過人家,為的是手下那幫子馬仔們爭功論封。咱們現在說起這些個官僚的待遇,就是什麽部級啊廳級啊處級啊等等,各級有各級的工資水準和福利等級。

劉邦那會兒的情況要比現在複雜得多,做臣子的,最高的級別是封王,劃出一片地皮,由獲得王位的臣子全權治理,王爺自己會建立一整套官僚機構;次一等的是封侯,侯爺的待遇是以封‘食邑’的形式來體現的,所謂“萬戶猴”,就是老板指定一片大約住有一萬戶老百姓的地盤,稱作‘食邑’,這片地盤上的老百姓交的租糧,供猴爺造糞,收上來稅金,供猴爺腐敗,“千戶猴”等等依此類推;對普通的官僚,才是按月按級別發放薪水。

劉老大指縫寬大,封侯無數,戰爭期間,馬仔們出生入死,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還不是特別在意,如今天下一統,這個待遇問題可是絕對馬虎不得的,尤其是這些“食邑”可以作為遺產世襲,實在是一份一勞永逸的家業,不是都老喊口號要“造福子孫”麽?

天下就那麽大,老百姓暫時也就那麽多戶,於是乎大家都削尖了腦袋往前擠,互不相讓,誰都明白隻要能往前擠一位,就意味著能多得幾百戶老百姓供自己壓榨。‘群臣爭功’,一幫子地痞無賴鬧哄哄,害得‘論功行封’一拖再拖,‘歲餘功不決’,劉老大頭上的白發也因此平添了三五根,這就是漢初有名的“諸猴大排隊”事件。

也難怪劉老大滿心不爽,吵吵了一年多,連誰該坐這開國第一猴位、享受最多的“食邑”都還沒能定下來。這天劉老大再次召開職稱評審會,一上來就惡狠狠的告訴大家:“這種會,他媽的第幾次了?今兒老大我已在會議室各出口外埋伏下狼狗若幹,不把這第一猴的名分議定下來,誰他媽也甭想出去!”

大家夥都曉得這位老大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過這關門放狗,倒還是頭一次練。樊大胡子雖然劍法精良,宰犬無數,偏偏今兒大家都沒敢帶兵刃,沒轍,那就議吧!盡管知道今兒是沒跑兒了,可真議起來大家夥還是和以前那樣跟鬥雞似的寸步不讓、口水橫飛,吵了幾個時辰,這興漢第一猴的人選依然在難產中。

劉老大一看這一招又要被這群馬仔們拿來泡湯,終於認識到民主過頭了其實是浪費時間,必要時候獨裁一下子有利無害,於是旗幟鮮明地亮出自己的底牌:‘以蕭何功最盛’,為這一位子的不二猴選!

這一下子會議室亂了營了,文吏們自知不能和蕭何爭,也還罷了,可那幫子九死一生的武夫們哪兒幹哪?“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咱們把腦袋拴褲帶上跟著您幹了這麽久,能活著坐到這屋子裏來,我容易嗎我?他蕭何是文官,‘未嚐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這搖筆杆子和掄刀把子誰的風險係數大?耍嘴皮子和掉腦袋子哪個更酷?憑什麽論功行賞起來,他還排在咱們前麵?

劉老大的耐心早被消磨得一幹二淨了,老實不客氣口水就吐向這幫子武將:“諸位都懂得打獵吧”?說起打獵,武夫們誰不在行?“要比這個麽,俺保證比蕭爺能幹多了”。嘿嘿,高祖劉邦哪那麽容易對付? “這個打獵呀,‘追殺獸兔者狗也’,那不過是體力活,技術含量不高!可是發現野獸的蹤跡,給獵狗指示方向的是獵人!那才是地地道道的技術活兒!各位在戰場上大開殺戒,斬將殺敵,‘功狗也’。‘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也’。是獵人功勞大還是獵狗功勞大?嗯?”

得,咱們怎麽糊裏糊塗就變成狗了?既然老大這麽說的,狗就狗吧。可如果我們是聰明狗、能幹狗、獵壇高狗呢?不要獵人指手劃腳也能逮著兔子吧?

劉老大一聽這話,馬上陰險的宣布:持這種論調的人,待會一律不供應午餐,讓他們自己在門口伺候著的那些狗裏頭挑幾匹“獵壇高狗”轟到山上自行捕獵,獵到的野味給這幾位做午餐、打牙祭!

諸將目瞪口呆,這一想也是:沒蕭相告訴弟兄們何處有關,何處有險,敵人何處可能屯有重兵,我等又有何等地利可用...完全靠俺們自己盲人騎瞎馬,估計坐在這屋子裏的有一大半如今骨頭都能拿來擊鼓了!哪兒還有命在這兒爭待遇?合轍和蕭相一比,咱那點功勞,還真隻能算隻狗啊,頂多是隻威風神氣狗!悔隻悔啊,當初入鹹陽,俺們盡扮土包子,打的是那些黃貨白貨的主意,壓根沒想起大秦還有個圖書館,嗨,想起來了也沒用,俺看不懂,唉...

高祖看大家都鴉雀無聲在反省,進一步哼哼教誨:“且諸君獨以身隨我,多者兩三人。今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也。”說各位大部分也就是自己一個人跟著老大我摻合,頂多也就是再拉扯上一兩個草包兄弟來混飯吃,人蕭相爺可是把好幾十個兄弟子侄都給捐獻給了大漢的革命事業,你們如何能和他比?

‘群臣皆莫敢言’,終於這項最佳男配角獎情歸酂侯蕭何蕭丞相!不容易,曆時一年多,把各位的口水收集起來都能灌滿一個論壇了!憑心而論,劉邦從一個鄉間潑皮最終奪取天下,貴為高祖皇帝,蕭何確實出力最多,老劉為這位老哥多爭取點福利待遇,應該!這也正是劉邦的可愛處!

福利待遇爭完了,麻煩事還沒結束呢,大家又開始爭朝堂上的座次問題。說起來這好漢排座次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然宋江也不至於搞出了一個天降碣碑的玄虛才把手下那幫子變態們排好隊。這不,輪到劉邦了。

武將們滿心要扳回一局,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力主曹參第一,不信去數曹爺身上的傷疤。高祖劉邦盡管‘心欲何第一’,但考慮到在論功行封的時候搞了把獨裁,在這排座次上麵不好意思再不顧群臣的意思,要安定團結嘛。

有意思的是,劉老大想妥協了,還有別人不幹啊。關內侯鄂秋又站出來為蕭何說話:“我說諸猴啊,咱們不妨來假設一下,咱們要是沒有蕭相爺坐陣關中,會怎麽樣呢?”這麽一提,從高祖以下大家都不禁有點毛骨悚然!

劉邦:“姥姥的,要沒老蕭呐,第一個玩完的就是老大我,和楚霸王奮戰了五年,老大我‘失軍亡眾,逃身遁者數矣’,當光杆司令,俺工作經驗豐富,要不是‘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俺這孤家寡人能蹦騰出去幾步還真難說,真他媽沒麵子”。

諸將:“要是沒蕭相爺麽,估計本猴現在最多是隻死猴———餓死的!本猴在滎陽這幾年,好幾次‘軍無見糧’,每次都是‘蕭何轉漕關中’,想方設法給大家夥搞來幾袋子麵粉、大米,‘給食不乏’,那幾次滎陽被項羽這廝攻破,弟兄們落荒而逃,要是沒蕭相爺把關中這片地方整成這麽個安樂窩,咱們隻好淪落街頭,加入丐幫滎陽分舵...”

看看大家都不說話做思考狀,關內侯再次啟發大家:“如果沒有平陽侯曹參的攻城略地,斬將立功,大漢江山又會如何?”

“這個麽...,曹爺的那些戰功大多是作為淮陰侯韓信的部將的時候立的,無論如何,曹爺還不象韓信那麽不可或缺吧,韓信如今貴為楚王,那也不用提了,隻是要是沒曹爺麽,問題似乎不太大啊...”

關內侯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做結:“‘今雖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曹將軍這樣的人,得之是漢之幸,失之漢卻不會因此而亡,找個替換他的人,不是難事;可象蕭丞相這樣的人,‘失之則必無漢矣’——沒有蕭丞相就沒有大漢朝!是以‘蕭何當第一,曹參次之!’”

話到如此,群臣再無異議,‘於是乃令何第一,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可以穿鞋帶劍上朝、不必躬身碎步,蕭何乃漢臣第一人!

 (9)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高祖劉邦終於把這幫子牛轟轟的耍嘴皮子的、舞槍杆子的排好了隊,滿意的呢歡天喜地跑自己“食邑”上收租征稅,不滿意的呢惡狠狠地跑自己地盤上大搞“促生產”,鼓勵大家多生優生,做英雄母親,而且最最重要啊,不許分家!他奶奶的,五百戶就五百戶,我要讓每戶的年“生產”總值在十年內翻兩番!

劉邦這廝也很有意思,就因為鄂秋幫他把心裏話講了出來,於是把他由關內侯升為安平侯,長兩級工資,倒也進一步表明了蕭何在高祖心裏的份量。劉邦又童心忽起,‘益封何二千戶’,說是報償當年劉三當亭長時到鹹陽出差,蕭何比別人多給劉邦湊的盤纏,尚記否:‘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 這個活寶劉三!

楚滅漢立,昔日的小亭長如今貴為高祖皇帝,群臣也各就各位...似乎漢軍將士已然可以兵甲入庫、馬放南山了,事實卻遠非如此。曆朝曆代在立國之初都有這麽一個戰戰兢兢的動蕩期,劉漢天下自也概莫能外,其特色表演就是受封各地的諸猴們一係列的造反有理。自然,戰場上擺平這些叛軍,與身為文丞的蕭何關係不大,值得一提的有這麽兩個叛臣:韓信、陳豨。

高祖劉邦拿下楚王韓信是漢六年的事,在此小子不準備細述,有興趣可參閱《遊戲風塵話陳平》係列,總之,高祖‘用陳平計,乃偽遊雲夢,會諸侯於陳,楚王(韓)信迎,即因執之’,‘至雒陽,赦信罪,以為淮陰侯’,韓信後隨劉邦遷往新都長安。

‘漢十一年八月,趙相國陳豨反代地’,劉邦這廝不甘寂寞,決定禦駕親征,國事暫時交給他老婆呂雉把持,並特意交代蕭丞相多多用心,然後劉老大‘自將,至邯鄲’。

這天下午,蕭相散朝回來,脫下拖泥帶水的朝服,打算換上方便舒適的全棉便服,赫然覺出這腰帶子怎麽又進展了幾寸,未免感歎歲月不饒人,當初的那一撥同學少年如今都到了挺將軍肚兒的年齡了,這不,俺蕭相以身作則,捷足先登了,鬱悶!再加上老大親征,卻遲遲沒有消息,不由得更加提不起精神。對劉邦的用兵水平,蕭相一直不大放心,要是韓信這小子如今還能為大漢出力,代主出征,那就一點懸念也不存在了,偏偏這個淮陰侯...唉!

這相爺就這麽穿著短衣挨那兒發愣呢,管家悄悄進來,輕聲稟報:“相爺,皇後有密使到,要相爺火速秘密進宮,小轎已經備下了。”蕭相心頭一凜:莫非主上有事?知道問這些跑腿兒的也不可能有答案,趕緊抓過一件外套,上轎,悄沒聲息直奔長樂宮。

皇後呂雉正襟危坐於密室,柳眉微絀,有太監正奉茶。見蕭何進來,皇後免丞相行叩拜禮,即刻讓左右退下。

皇後站起:“丞相可知,我等危矣!”
蕭相一顫:“莫非主上...?”
皇後有點氣喘:“非也,是有人謀反,而且起事在即!”
高祖無恙,蕭相心裏一寬:“究竟何人大膽?”
皇後字從牙縫出:“淮陰侯韓信!”
蕭相一震:“臣願聞其詳。”

呂後聲調提高:“韓信與陳豨謀,陳豨舉兵反於外,韓信聚眾叛於內,互為響應。眼下韓信已謀定假傳詔書,釋出獄中人犯,兼收京中官員的家丁、奴仆,整合成一支奇兵,攻殺本後和太子!”
蕭相狐疑:“敢問皇後如何得知此事?”
呂後往前跨了一步:“韓信有個家人獲罪,被韓信囚禁,欲於起事當日以此公頭顱祭旗。此人的兄弟設法逃脫,將此事稟與本後。請丞相來,務請看陛下麵上,代為籌劃。”

至此,丞相蕭何完全冷靜下來,沉吟半晌,乃對曰:“皇後,這淮陰侯對主上不敬,對諸侯不服,老臣耳聞目睹。其奴雖有因私恨而陷舊主之嫌,然當今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否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矣!再者,我等亦無時日以求證此事的真偽,一旦打草驚蛇,必為其害!須知此子用兵,鬼神難測!當今之計,臣以為:先下手為強,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走一人!”

呂後坐回原處,沒有說話,隻是定定的注視著蕭何,注視著這張依然溫厚的臉,蕭何不躲不避,也注視著呂後的眼睛,良久,二人同時點了點頭...

當晚,一頂大轎停在淮陰侯府前,轎中人峨冠博帶、滿麵春風,出轎,徑入韓府,家人高聲通報:“蕭丞相到--”此次韓信稱病,未隨高祖出征。聞恩相到訪,韓信禮迎何於客廳。蕭何一見韓信,即大呼:“大喜啊大喜,哈哈...”

韓信詫曰:“小弟病體,何喜之有?”

蕭相一臉的甜蜜:“賢弟有所不知,主上出征多日,我等日牽夜掛。上蒼佑漢,老哥剛得的訊息,主上今日遣使歸來,‘言豨已得死’,主上不日即班師回朝。此非大喜而何?”

韓信臉色微變:“陳公他死了?何以小弟未知一絲一毫?”
蕭何滿眼含笑:“皇後已然知訊群臣,群臣皆欲入宮一賀,唯體諒賢弟病體,欲毋驚動也。為兄自襯如此美事,弟若不俱,實憾事也。故特來知會賢弟,一同赴會。須眉男兒,些許小疾,何足道哉?”

蕭相慈眉善目,看著韓信的臉,韓信的眼睛躲避著這溫軟的目光。韓信對蕭何素來恭敬,引為恩師、知己,對這位恩重如山的兄長從沒有過絲毫的懷疑。蕭相既言陳豨已然兵敗身死,可見本侯所謀無望了!如此朝賀,不知則已,知而不赴,與人口實,恐招人疑也!

蕭何見韓信臉色有異,心中有數,假意問曰:“賢弟很不舒服麽?”韓信一驚,強笑曰:“不礙事,丞相稍待,容小弟更衣,同往。”

於是韓信更衣,隨蕭何出。門外月色皎潔,韓信抬頭看了看天,不由得想起恩相蕭何匹馬相追的那個晚上,依稀也是這輪明月。上轎,隨蕭相進宮。下了轎,蕭何攜了韓信的手,曰:“我倆來遲了,想群臣皆已入大殿,倒讓此外廂冷清如斯,賢弟,我倆得趕幾步了。”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韓信想也沒想,亦步亦趨,恩相的手依然溫暖如初...

正行間,忽聽一聲呐喊,身邊湧出武士數十人,不由分說,把韓信按倒於地,五花大綁起來。伴著太監的一聲長喝:“皇後駕到---”,宦官二人抬一鳳椅至,呂後出,落座,冷眼視韓信,不發一言。韓信大呼:“臣無罪,丞相救我。”卻見蕭何出,立於呂後之側,亦不發一言。呂後側目視蕭何,何緩緩點一點頭,呂後啟朱唇,拖長音:“斬———”

韓信知再辯也無用,絕望而歎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可憐韓信,用兵如神,對這種政客間互設心機、爾虞我詐的伎倆,卻始終是個門外漢,至死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叱吒風雲、無敵疆場,卻屢屢折煞於在他看來根本就是兵盲的小字輩之手!

‘呂後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宮)鍾室’,‘遂夷信三族’。一代兵仙,魂歸茫茫夜空,那一輪本來依稀如昔的圓月,不知何時轉過了她的臉,不忍目睹這人間的慘劇...

http://talkskyland.com/dispbbs.asp?BoardID=12&ID=22773

 (10)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蕭丞相利用了韓信對他的信任,沒費多大力氣就為老板劉邦啟掉了這枚威力超強的不定時炸彈,雖然客觀上確實達到了穩定劉漢江山的效果,但讀起來終究讓人噓籲,然而...這就是政治!

韓信已除,關於蕭何的大事記其實已然全部寫完。高祖何幸,得蕭爺輔佐大半輩子,從蕭爺發現劉季,曆經提拔為吏、助娶呂雉、奉為沛公、輔稱漢王、力薦韓信、資漢滅楚、計除淮陰,高祖也對蕭爺予與漢臣第一人的豐厚回報,似乎二人始終相輔相成、水乳交融,連牙齒誤咬舌頭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其實並非如此。

‘漢十二年秋’,繼陳豨之後,淮南王英布又拉起了杆子,高祖劉邦大約也覺得“與人鬥其樂無窮”,一如既往,馬甲裹身,禦駕親征。戰火間隙,‘數使使問相國何為 ’,嗨,老一套,楚漢相拒時期,漢王就曾派人打聽蕭何在大後方的所作所為,蕭相受人點化,輕描淡寫地讓自己的所有兄弟子侄都去當兵吃糧,如今都已然在軍中了。沒了兄弟子侄可遣,蕭何‘悉以所有佐軍’,所謂有人的捧個人場,沒人的捧個錢場,蕭相這次是傾家蕩產,捐助軍隊。

蕭爺於馭人一道,功力與劉邦相去甚遠,有了上次的經驗,蕭相明了高祖所行不過是怕本相在後方勢力漸大,威及主子。這一點是不錯的,然而時過境遷,當初把兄弟子侄送到軍中隨老大征戰,確實打消了漢王對丞相在後方培植自己小集團的顧慮,可如今您蕭爺已然貴為漢臣第一人,依然如此大公無私、拿家產充軍費,豈不是網絡人心、培養粉絲麽?另立大功,讓主子如何封賞呢?以天下相讓麽?

虧得蕭爺養的食客還真不全是飯桶,其中就有這麽一個,及時地給相國指了出來,並建議‘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 蕭爺如夢初醒,趕緊派人快馬加鞭,把那幾十車餉銀追了回來,又是強買田地,又是狂放高利貸,可著勁的往自個兒臉上塗墨,‘上心乃安’。在帝王眼中,養著道德楷模一樣的臣子,永遠是危險的!

偏偏高祖馬甲不夠厚實,在一次群毆中被一枝流失射穿,加上高祖此時已然年逾花甲,免疫力下降,竟然一病不起。支撐著班師回朝,將近京城,突然湧出一群老百姓攔路告禦狀,告誰呀?告相國蕭何!想想也是,蕭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告禦狀,除了皇帝,誰還能動他呢!告他什麽呀?‘言相國賤強買民田宅數千萬’,得,強買民田的事兒犯了!

劉邦收了一大摞狀紙,卻沒事偷著樂,心裏那高興。這老小子成心要給相國難堪,就帶著這一群老百姓一塊進城。老板凱旋班師,相國自少不了率文武群臣夾道迎候。見了蕭相的麵,高祖第一句話居然是‘笑曰:夫相國乃利民! ’說合轍你老頭子也是個唯利是圖的主兒啊。掛著奸笑,把那一摞狀紙朝蕭相一摔,曰:“君自謝民!”您自己給子民們謝罪吧,一臉的幸災樂禍。

強買民田,本就非蕭何本意,幾畝破地,稀罕麽?既然老板讓謝罪,這有何難?不就是答應歸還田地麽?大不了每戶附加若幹精神損失費,再打幾個躬、作幾個揖?這難不倒本相,三下五除二,這幫老百姓就心花怒放,三呼萬歲了。你三呼萬歲也就罷了,偏偏跟著也不知道誰起的頭,大家夥跟著五呼相國九千歲!

劉邦心裏那個滿不是味兒:他奶奶的,五九四萬五,不就超過三萬了嗎?心裏正發酸呢,蕭相一暈乎,把那個食客提的“自汙”的宗旨忘了個幹淨,順著田地這話頭又奏曰:“說起土地,‘長安地狹’,如今人口越來越多,田地已然不夠耕種,老臣見上林苑中空地頗多,‘願令民得入田’,增加糧食以養民,所剩枝葉亦可喂馬養驢,望陛下恩準!”那群狀民一聽蕭相國建議把皇上的私家苑林捐出來讓老百姓解決溫飽,更是把句相國九千歲呼了幾十上百遍,全然不知皇上的臉紫得象一付腫大的豬肝!

高祖氣呼呼的判決如下:“上林苑之事,容後再議。蕭何身為相國,強買土地,觸犯眾怒,著廷尉鐐銬拘禁,日後再審!起駕!”一溜煙進城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蕭老爺子和麵麵相覷的一群狀民...

為官之道,蕭何其實始終缺點天分,滿腦子都是經濟、人口、銀子、糧食,也不知道好歹給老板做做臉,能有今天,憑的是治政的才能、若穀的虛懷和對劉漢死心塌地的忠誠,這次讓他“自汙”,他倒好,反把老板給汙進去了,就這麽糊裏糊塗給下了大獄。這倒讓人想起漢臣裏另一位牛人陳平,這廝古靈精怪,把老板的心思吃的賊透,不差分毫,高,實在是高!

劉邦身在病中,脾氣比較大,麵子上一個掛不住,把個老相爺關了班房,事後想想又有點過意不去,就和一個王姓心腹貼身侍衛聊起這事,說老王啊,蕭相的事,大家夥都怎麽看啊?侍衛對曰:“奴才愚鈍,終究想不出相爺到底犯了什麽大錯,難道就為買了幾畝地,皇上就這麽嚴懲相爺麽?”

劉邦傷病不輕,勉強笑了笑:“老王啊,有些事你哪裏想得明白?你看人李斯當了秦皇帝的宰相,‘有善歸主,有惡自與’。如今蕭相國也不知收了人家什麽好處,居然打起上林苑的主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等閑了就愛跑個馬呀,打個獵呀,沒了上林苑,難道去豬圈跑馬,獵殺家豬?他分明就是‘以(此)自媚於民’,收買人心,不關他我關誰?”

這侍衛也真敢說:“皇上,請恕奴才直言,為黎民謀福,乃為相者本分,發現有利於民之事,而為民請之,‘真宰相事’!皇上何以因此而疑相國受人賄賂?皇上以前‘距楚數歲’,後來‘陳豨、黥布反,陛下自將而往’,相爺獨守關中,那等好時機,相爺若有反心,隨便抬抬腳,關西之地就不姓漢了;相爺連江山這等大利都不取,又怎會去貪那點可憐的賄賂呢?既無取天下之心,網絡人心又有何用?”

高祖沉吟半晌,兀自有氣:“那他也該給主子留點麵子啊,怎麽不學學李斯?”王侍衛續曰:“皇上以為那樣好麽?‘秦以不聞其過而亡天下’,李斯難辭其咎,‘又何足法哉’?” 妙!這小子,怎麽才混了個侍衛?

高祖再次沉吟半晌,在侍衛的攙扶下緩緩躺倒,歎了口氣:“老王啊,持我的符節,去赦相爺出獄吧...”侍衛跪而泣:“皇上聖明!奴才三生有幸!”

蕭何比劉邦還要大著幾歲,如今也已是垂垂老者,從班房出來,聽說高祖病情不輕,顧不上洗漱,光著腳丫子,就來到高祖病榻前,跪下謝罪謝恩。高祖勉強起身,微笑著:“相國免禮!‘相國為民請(上林)苑,吾不許’,我不過是桀、紂之君,‘而相國為賢相’。我所以把你下大牢,‘欲令百姓聞吾過也’。” 何再拜而泣,不敢起。

嗬嗬,和劉備托孤異曲同工,劉備說:阿鬥不靈,先生自立!諸葛亮從此死心塌地扶那個扶不起來的後主;劉邦說:我是昏君,你是賢相,那意思:以後有金紙往我臉上貼,有鍋灰往你自個兒麵上糊,知道嗎?

高祖劉邦終究未能抗過這次傷病,一代潑皮帝王於漢十二年撒手西歸。其子立,為惠帝。蕭何一來年事已高,二來為高祖的去世,終日鬱鬱,身子骨每況愈下,於惠帝一年年底一病不起。

惠帝親往探視,言及繼任者,問蕭相:“相國百年之後,‘誰可代君者’?” 何對曰:“‘知臣莫如主’,還用老臣多言嗎?”惠帝頓悟:“相爺是說平陽侯曹參?” 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雖死無憾!”

蕭何和曹參同隨劉邦起於沛縣,本是很鐵的哥們,後為了種種原因,逐漸疏遠,世人皆曰‘(蕭)何素不與曹參相能’。當其時也,曹參遠在齊地為地方官,聽說蕭何病故,馬上告訴家人打點行裝,說:“吾且入相”,深知蕭何必薦自己接任漢相。‘居無何,使者果招參!’這哥倆,真知己也!

‘孝惠二年,相國何卒,諡為文終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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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卷五十三 蕭相國世家 第二十三

  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①以文無害②為沛主吏掾。③

  注①索隱按:春秋緯“蕭何感昴精而生,典獄製律”。
  注②集解漢書音義曰:“文無害,有文無所枉害也。律有無害都吏,如今言公平吏。一曰,無害者如言‘無比
’,陳留閑語也。”索隱按:裴注已列數家,今更引二說。應劭雲“雖為文吏,而不刻害也”。韋昭雲“為有文理
,無傷害也。”

  注③索隱漢書雲“何為主吏”。主吏,功曹也。又雲“何為沛掾”,是何為功曹掾也。

  高祖為布衣時,何數以吏事護高祖。①高祖為亭長,常左右之。高祖以吏繇鹹陽,吏皆
送奉錢三,何獨以五。②

  注①索隱說文雲:“護,救視也。”
  注②集解李奇曰:“或三百,或五百也。”索隱奉音扶用反。謂資俸之。如字讀,謂奉送之也。錢三百,謂他
人三百,何獨五百也。劉氏雲:“時有重者一當百,故有送錢三者。”

  秦禦史監郡者與從事,常辨之。①何乃給泗水卒史②事,第一。③秦禦史欲入言征何,
何固請,得毋行。

  注①集解張晏曰:“何與共事修辨明,何素有方略也。”蘇林曰:“辟何與從事也。秦時無刺史,以禦史監郡
。”索隱按:何與禦史從事常辨明,言稱職也。

  故張晏曰“何與共事修辨明,何素有方略”是也。
  注②集解徐廣曰:“沛縣有泗水亭。又秦以沛為泗水郡。”駰按:文穎曰“何為泗水郡卒史”。索隱如淳按:
律,郡卒史書佐各十人也。卒,祖忽反。

  注③索隱按:謂課最居第一也。

  及高祖起為沛公,何常為丞督事。①沛公至鹹陽,諸將皆爭走②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何
獨先入收秦丞相禦史律令圖書藏之。沛公為漢王,以何為丞相。

  項王與諸侯屠燒鹹陽而去。漢王所以具知天下□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民所疾苦者
,以何具得秦圖書也。何進言韓信,漢王以信為大將軍。語在淮陰侯事中。

  注①索隱謂高祖起沛,令何為丞,常監督庶事也。
  注②索隱音奏。奏者,趨向之。

  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使給軍食。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
楚,何守關中,侍太子,治櫟陽。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許以從
事;即不及奏上,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①關中事計戶口轉漕②給軍,漢王數失軍遁去
,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上以此專屬任何關中事。

  注①集解應劭曰:“上來還,乃以所為聞之。”
  注②索隱轉,劉氏音張戀反。漕,水運。

  漢三年,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之閑,上數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丞相曰:“王暴衣露蓋
,數使使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
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說。

  漢五年,既殺項羽,定天下,論功行封。髃臣爭功,歲餘功不決。高祖以蕭何功最盛,
封為酇侯,①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
地,大小各有差。今蕭何未嚐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反居臣等上,何也?”
高帝曰:“諸君知獵乎?”曰:“知之。”“知獵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獵
,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
蹤指示,功人也。且諸君獨以身隨我,多者兩三人。今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也
。”髃臣皆莫敢言。

  注①集解文穎曰:“音讚。”瓚曰:“今南鄉酇縣也。孫檢曰‘有二縣,音字多亂。其屬沛郡者音嵯,屬南陽
者音讚’。按茂陵書,蕭何國在南陽,宜呼讚。

  今多呼嵯,嵯舊字作‘□’,今皆作‘酇’,所由亂也。”索隱鄒氏雲:“屬沛郡音嵯
,屬南陽音讚。”又臣瓚按茂陵書:“蕭何國在南陽,則字當音讚,今多呼為嵯也。”注:
“瓚曰今南鄉酇縣。”顧氏雲:“南鄉,郡名也。太康地理誌雲‘魏武帝建安中分南陽立南
鄉郡,晉武帝又曰順陽郡也’。”

  列侯畢已受封,及奏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
一。”上已橈①功臣,多封蕭何,至位次未有以複難之,然心欲何第一。

  關內侯鄂君②進曰:“髃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

  夫上與楚相距五歲,常失軍亡觽,逃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
詔令召,而數萬觽會上之乏絕者數矣。夫漢與楚相守滎陽數年,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關中,
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亡曹參等百數,
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
”高祖曰:“善。”於是乃令蕭何*[第一]*,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注①集解應劭曰:“橈,屈也。”索隱音女教反。
  注②索隱按功臣表,鄂君即鄂千秋,封安平侯。

  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鄂君故所食關內侯邑
封為安平侯。①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餘人,皆有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戶,以帝嚐繇鹹陽
時何送我獨贏錢二也。②

  注①集解徐廣曰:“以謁者從定諸侯有功,秩舉蕭何功,故因侯二千戶。封九年卒。至玄孫但,坐與淮南王安
通,□市,國除。”正義括地誌雲:“澤州安平縣,本漢安平縣。”

  注②索隱謂人皆三,何獨五,所以為贏二也。音盈。

  漢十一年,陳豨反,高祖自將,至邯鄲。未罷,淮陰侯謀反關中,呂後用蕭何計,誅淮
陰侯,語在淮陰事中。上已聞淮陰侯誅,使使拜丞相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
都尉為相國韂。諸君皆賀,召平獨吊。召平者,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於長
安城東,瓜美,故世俗謂之“東陵瓜”,從召平以為名也。召平謂相國曰:“禍自此始矣。
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韂者,以今者淮陰侯新反於中,疑君心矣
。夫置韂韂君,非以寵君也。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則上心說。”相國從其計,
高帝乃大喜。

  漢十二年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相國為上在軍,乃拊循勉力百
姓,悉以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有說相國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
可複加哉?然君初入關中,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常複孳孳得民和。上所為數問君
者,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①以自汙?上心乃安。”於是相國從其計,
上乃大說。

  注①正義貰音世。又食夜反,賒也。下天得反。

  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上書,言相國賤強買民田宅數千萬。上至,相國謁。上笑曰:“
夫相國乃利民!”①民所上書皆以與相國,曰:“君自謝民。”相國因為民請曰:“長安地
狹,上林中多空地,□,願令民得入田,毋收焒為禽獸食。”

  ②上大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乃為請吾苑!”乃下相國廷尉,械係之。

  數日,王韂尉侍,③前問曰:“相國何大罪,陛下係之暴也?”上曰:“吾聞李斯相秦
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與。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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