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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鳳給我的一封來信中,提到她的交大男友,要去美國留學了.她說她也開始抓緊學英語了.那年頭,科大的同學們,基本也都是這個理想,出國去,出國去.國外遍地是黃金,是機遇,是別墅,是小車.隻有我,似乎還很麻木,對學外語,也不是積極性很高.後來,這變成了一個我的生理習性.即使目前在多倫多這麽多年,我也很少有願望,去學英語.一拿起英語書,我第一感覺就是上眼皮馬上就要掉下來.
王鳳還提到她的教練,總是給她按摩受傷的大腿肌肉.其實,通過戴戴,我早已了解,這個教練除了運動,還教了她很多其他的人生.但我卻依然覺得王鳳是個很單純的女人.我知道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上吊自殺了.她在中學時候,一直就是那個孤獨自我但果斷的女生.拿現在的話就是酷女一代.所以,她會主動在夜色裏親吻戴戴.在當時的西安鐵一中重點班,這可是勇敢叛逆而又前衛.
我平均二周和王鳳通一封信.自己感覺精彩的地方,就拿給毛金和楊 楊看,更多的是給楊楊看,因為她後來會主動要求觀看我和異性美女王鳳的曖昧通信,都形成了習慣.後來,為了她給我下指導棋,有時候,我用一封信就可以換一盤棋.沒有信的時候,給她看一張王鳳的照片也能換一盤棋.
楊楊總是說那是我的夢中情人.但和楊楊一起看王鳳的照片的時候,有時候我會想到戴戴那雙拉小提琴的手,曾經在上麵如何地遊動.我真的一點嫉妒都沒有,隻覺得那樣的事情很美好.炎楊 看我的4的時候,我也堅信她也是毫無嫉妒.
我和楊 楊 ,我總覺得戴戴和王鳳那樣的事情是永遠不會發生的.我的手永遠隻會在跳舞的時候,放在該放的地方.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楊楊有時侯會賣給破綻輸棋給我.我明白她的棋力,就是發高燒燒糊塗了在讓二子的情況下,也不會輸我.那樣的友情讓我羞愧.
其實,很多年後,我也後悔過.覺得我應該和楊 楊 有過親愛關係.我覺得兩個相互喜歡的男女,一定應該上床,不然對不起自己的人生.
在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下,我夢見或者回憶起自己在南京的玄武湖邊的櫻花樹下,親吻和撫摸過楊 楊 ,那是她在我轉校去讀南京大學的中文係後來看我的時候發生的.夢中,我覺得楊楊的嘴輕得猶如樹葉.然後我的手沿著她的襯衣伸進她的後背,摸上去的感覺,猶如以後某些不眠之夜裏,我總是撫摸的楊楊 送給我的分別禮物,那副在她家已經有了四十年曆史的古老圍棋黑白雲子.涼涼的,但觸目驚心.
這也許不過真的是夢而已,類似我此刻寫下的小說.小說人生中,那裏麵的人生和現實中的其實往往是背道而馳.
8
一次放暑假回西安,我本來去交大找王鳳,卻沒找到,隻留言在她宿舍的門上,說合肥黃翔到此一遊.回來的路上,我騎著舊單身,一路恍惚,卻看見了很久沒有聯係的寒風.她走過我,目不斜視.我覺得她看見我了.我楞了一下,張了張口,也沒說出聲來.
接著我,扔下那單身,又在少年時代一樣,遠遠地跟在她的身後,我看見她走進了一家銀行.我知道,她就在那裏上班.我在銀行外楞了很久.後來發現眼淚流了下來.以後,隻要我感覺舊日重來,都會像這天這樣悲傷.那時,我受傷的視力已經上升到了0.5.但人生勇氣似乎已經遠離了我.
然後,我去找了同樣回西安的戴戴和老水,老水還把張景也帶了回來.暫時過上了小兩口的同居生活.戴戴去叫了剛剛開始和他精神戀愛的狀元吳柔,我們準備五個人一起去看一次寒風.我們去街上買了巧克力.和中學時候送她的一個牌子.但多了三倍.結果去了那家銀行,卻被告知,她早已不在這裏工作了.
當時的結果是,我們五個人都感覺了巨大的鬱悶.還是吳柔說了,別刺激她了,就讓她活在她自己的生活裏吧.然後,我們決定一起去爬華山發泄.高一時候,除了張景,我們已經一起去爬過華山.那時候,我似乎一點也沒覺得華山很險.一路上走起來如履平地.
也許真的長大了,這次去,我一直覺得心驚膽戰.下山的時候幾乎就是在爬了.我開始明白人生充滿了恐懼和挑戰,處處都是險境.包括在夢境,在那裏麵,我們無依無靠,更加危險.
在山頂等著看日出的時候,老水抓緊時間,和張景躲在一塊岩石後麵去親熱.有時候,我會情不自禁地扭頭伸長脖子去看,這是我人生的又一大不良習慣.我迷戀朋友們或者陌生人之間的隱密行為.我喜歡偷偷地閱讀他們.
我看見老水去親張景的胸部,那天,張景沒穿胸衣,胸口露出了一片即將和日出交映的肉色,讓我疑惑.
戴戴則在一邊,和吳柔大談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響樂和歌劇卡門.不知道,他的物理偶像愛因斯坦,除了拉小提琴外,是否也喜歡欣賞交響樂和歌劇.不過,可以安慰戴戴的事情就是,據說,愛因斯坦的小提琴拉得也很差勁.
從華山下來後,我就大病了一場,吳柔也病了,她是累病的,我覺得則是感覺長大了那種心境讓我生病.我們躺在一家醫院裏,分別接受了戴戴和老水們不斷的慰問.不同的是,吳柔的病床前,有黃色的鳳凰花盛開,那是戴戴去陝西原野裏采來的.這一行為也默哀默影響了我的一生.
以後,隻要我感覺自己喜歡的女性,我都覺得都有義務去為她們采野花,好放在她的窗台上.那一天,我想了半天,覺得自己這一生中,已經有三個女人應該收到我的野花,那就是寒風,王鳳和楊楊.不過,事實上,直到今天,這三個女人,都沒有收到過我送的真實野花.那怕是在夢境中.我也沒送過一朵.
9
說說著名神童寧老師吧.如今,他不知道正躲在那座群山的烏雲裏.不管是在哪裏,我想,隻要那裏遠離合肥的科大少年班,他就會感覺快樂.
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和他的三盤圍棋大戰.我則依然記得棋局結束的時候,他臉上浮現的表情,那是一種痛苦,當時我就感覺,他的那種痛苦,隻有在遠離合肥和這少年班之後才能徹底擺脫.
其實,我去讀少年班,有個原因,就是想去看看中國第一代神童在那裏的痕跡.在中學,大家都叫我流氓神童,這激發了我想去見識下普天下其他真正的神童們.本來,我可以去北大讀地址,或者去複旦讀野生動物,甚至直接去南大,也省了我後來那複雜特批的轉校.
到了科大才知道,寧老師是他們班最有名但也似乎是最沒有成就的一位.寧老師的天才當年被方副總理直接發現,然後科大去考察,因他才成為了第一代少年班.也許中國沒有了寧老師,科大少年班的故事也會推遲很久.或者被別的大學捷足先登.例如,我後來轉校的南大,也有少年班.
據輔導員教育我們的時候說,遺憾的是,當年的寧老師,可能因為過於早熟,11歲就進入了青春期.來科大以後,他不再刻苦學習,而是潛心研究起了圍棋,中醫,詩歌,天文和愛情.他的學習成績非常一般,毫無了神童光彩.寧老師自己也一心想轉到南京大學讀天文.報批幾次被校方以校寶不能流失為理由拒絕.後來寧老師連研究生也考不上.當然,拿他自己的話就是,他是不想考,老師拉他去考的時候,他跑了.
輔導員說我在很多方麵和他很像 ,所以想介紹我們認識,讓我從他身上吸取教訓.寧老師在那時候,已經是少年班的反麵教材.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學校堅決要把他留在了科大,就是他日後的第一次出家,也派老師去把他堅決地抓了回來.
記得我是在教師辦公室裏見的他.
他的樣子比傳說中樸素很多.甚至感覺有點呆滯.看見他的第一眼,我的心裏就在說,我將來,可別變成他那樣子.我們倆相對無語很久.我說,寧老師,你是我的偶像.他沒笑,搓了搓手.最後我握了握他的手,說,我想和你下圍棋.這時候寧老師笑了,說好吧.不過,我最近很忙.
我也笑了,說會有機會.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那機會不會很多了,因為我自己知道,我離開科大的日子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