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活的本質
鳥的翅膀是錯覺
1
多倫多今天冬天的第一場真正的大雪終於在夜半飄落。裏麵夾著雪珠,沙沙地打在屋頂和窗口。往事如夢也如雪。但是,我知道,雪可以融化,但隻要你活著,夢卻永遠不會結束。
在我終於告別童男人生後,接到了楊楊的電話,說她也已經申請到了哈佛大學的全獎,就要去美國和她的男朋友雙劍合壁了。她說她臨走前要回一下武漢,然後想順道來南京看我。她說這些話語的口氣給我感覺她已經特別成熟。完全可以去漂洋過海,做一番事業了。
忽然間,我有了那個念頭,那就是我怎麽不是和楊楊 有我的第一次。雖然,我必須承認,我和楊楊雖然草草地接過吻,但最主要的還是友誼和友誼。於是,我又想起那句話:“我覺得兩個相互喜歡的男女,一定應該上床,不然對不起自己的人生.”其實這句話,總是在我想到楊楊 的時候會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知道,也許,人家楊楊不會要我的這所謂第一次。但是,我堅信,憑和她那無邊無際的友誼,如果我真的肯跪下來求她的話,那我是可以得逞的。
或者,我可以在她來南京的時候,跪下來求她,讓她給我我人生的第二次。我不知道楊楊和她的男朋友是否已經有過關係。但我感覺楊楊應該還是在把她的第一次留給她的新婚夜。那樣,我的第二次就有可能是楊楊的第一次。事實上,第一次和第二次又有多少區別呢。我又不是女人。即使是女人有怎樣?現在又不是萬惡的封建社會。但我沒有那樣去做。我告訴楊楊,在她安排的行程的南京日期中,我要去鹽城出差。我撒了謊。雖然我真的去了鹽城,但我是請假去的鹽城。我是去那裏看丹頂鶴的。我覺得曠野湖泊裏的丹頂鶴,比動物園裏的美麗。而且,我覺得高高飛動的丹頂鶴,也許就是那我心目中即將遠去的楊楊的化身。其實,我也隻是想躲楊楊。我真的怕自己會在她麵前,會演出下跪的醜劇。
我最不敢預言的,往往就是我自己。
我把那民國雲子托朋友去北京還了楊楊。因為,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那我以前承諾的所謂的玉圍棋。或者就是有,我可能也買不起。我還托那朋友帶給了她八千塊錢,那是我工作第一年的所有積蓄。
不出我的所料,楊楊收下了圍棋,但退回了錢。她說,她有獎學金,比我有錢。如果我需要,她會在美國給我寄美元補貼我的南京生活。最後,在電話裏,她堅定地對我說:“黃翔,你在中國等著,我會回來的。我會去南京和你下棋。下一盤真正的分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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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楊飛美國那天,我決定去找滿妹喝酒。我草草地從楊楊退回的那八千塊裏抓了一大把錢。那是我第一次由我付帳,在金陵飯店這樣的高級地方吃飯。滿妹覺得她自己挺有麵子,對她同時介紹我的時候,不停地說,我就是她男朋友。畢業自南京大學。是晚報的作者。我總以為,沒文化的人,總是作者作家不分。滿妹的姐妹們打量我的目光讓我有點不舒服。其中一個還挺不客氣,說:“滿妹,這南大小夥是你的第幾號呀。”
吃完飯,我帶著滿妹在金陵飯店的購物中心,買了一大堆東西。滿妹有些吃驚,說,你小子發財了呀?我說,先買了東西好去你家看你爸媽呀。然後,和你上床。滿妹妹笑了,說:“去我家可以,上床就免了。”
滿妹的父母都是老南京人了。還有她弟弟,一家四口,就住在夫子廟的一套兩間的小平房裏。滿妹和她還在讀中學的弟弟合住一間,中間則拉著布簾。滿妹執意要我去她家看看,估計就是讓我了解點她家的貧困和庸俗。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不怎麽說話。結束的時候,滿妹的媽媽忍不住了,說,滿妹你這朋友的性格很內向呀。事後。滿妹妹說,她家裏人一直以為,我肯定來自於離異家庭,所有挺古怪的。起碼,他們是在判斷我曾經的童年或者少年時代,過著不快樂的生活。這就是她家人對我的第一印象吧。一個前神童就這麽給別人判斷出他的過去快樂與否。
出門的時候,我還給了滿妹的弟弟一千塊。給了她爸爸媽媽五千塊。終於就那麽花掉了我的全部積蓄。他們推讓半天還是收下了。那一刻,我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我總算把我的積蓄處理完了。如果我的過去也能那麽處理完就好了。而滿妹則說我在裝大款。
晚上,我和滿妹去看了場電影。是什麽電影,我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我在過程中,把手伸進她的裙子的時候,滿妹突然問我:“寶貝,你愛我嗎?”那時候,她歪到在了我的懷裏,還叫我寶貝。我沒有直接回答那句最庸俗的愛情問題。我說:“我真的走了很多歪路才到達這裏的。”這裏,就是指我的手正觸摸的地方。那會,我還這麽以為,性和愛情是兩回事情,愛情和生活也是兩回事情。
那一刻,我還真的以為過,看完了那場電影,從此,我和滿妹就會走上那種過日子的日子了。
送滿妹回她家附近的黑巷子裏,我又和她吻在了一起。那天月色很好,灑在滿妹身上,讓我覺得其實滿妹比我的夢中情人校花劉兵要漂亮。現在回憶起來,和滿妹在一起,最美好最刺激的時刻,可能就是在還沒有和她上床前和她在種種月色中接吻。
分手的時候,滿妹妹壓低聲音對我說:“黃翔,你過幾天去金陵飯店開個房吧,我可以打三折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她選擇要在她工作的高級酒店第一次獻身於我。然後,她猶豫了一會,又對我說:“黃翔,你別怪我,我不是處女了。”聽到她這一句,我居然想也沒想就對她說:“我也不是處男了。”說這話的同時,我開始感激博士西琴。人生裏,讓我必須感激的人總是在我的夢境中,突然出現,讓我激動。
3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為,自己會和滿妹走上結婚的道路。我開始那麽想以後,就再沒有欲望給校花劉兵寫信,就是去見西琴,也沒有任何接近她的身體的欲望。我還開始打聽晚報分房子的消息,看自己能排在怎樣的位置。
隻是寂寞的時候,我也會暗自問一下自己,我愛滿妹嗎?或者滿妹愛我嗎?愛情在人生裏麵,算什麽?也許,去結婚,再生子,這是一個男人再正常不過的生活。我不是一直就在追求這種正常的人生嗎?以前,所謂的神童,意思就是超常。超常現在看來,對於生活,往往是一種變態和破壞。
這麽多年,有時候,我會也這麽悲傷或者快樂地回想自己的這段故事。我甚至會設想,如果一切正常,自己就這麽正常地和滿妹結婚,生子,住在晚報分的房子裏。就這麽一晃幾十年,然後帶著孩子回西安去參加中學同學們的二十年離別聚會或者南大百年校慶。如果生活允許我有選擇權,也許,我真的會接受這樣的一種人生。總不能讓每一個人都屈服於存在主義或者《百年孤獨》。這樣的人生,簡單,平淡,安靜,會是一首快樂而真實的敘事詩。
但實際上,我沒有選擇權。命運是天使也是魔鬼。雖然我可以假設,生活裏,沒有出現這個,又沒有出現那個。但事實上,他們都出現了,不僅出現在我漫長的白紙上,還出現在我那永遠無法結束的夢境裏。
繼續我的夢境吧。
幾天後,我真的去金陵飯店開了房。我說出滿妹的名字,總台的小姐則看著我神秘和曖昧的微笑。好像她就是那個要和我去房間的女人。
那天,我買了十三朵紅玫瑰和人頭馬。還買了滿妹有時候會抽抽的摩爾煙。我堅持要買十三朵的原因,就是我覺得根本就不信邪。
我開了人頭馬,先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後,我在那股酒香中等待滿妹。我一點也不著急,因為我以為以後那平凡的人生裏,這樣的時刻多的是,根本不需要猴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記得自己等得睡了過去。睡夢裏,我回到了西安,還在驪山之巔和戴戴老水一起騎馬玩。奇怪的是,那些騎馬的朋友裏麵有楊楊。她在馬上的背影,讓我連聲高呼,那就是現代知識分子俠客的飄逸背影。
不過,無論是夢裏還是現實中,滿妹都沒有來。那夜,她讓我在金陵飯店獨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