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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我和胡傑在金陵飯店裏吃飯。我還是第一次在如此高檔的地方吃飯。在南大南芳園二十塊就可以四菜一湯的時候,金陵飯店的一個炒青菜就是二十這價格了。
我在那裏第一次看見了滿妹.我注意到她的原因沒有任何特別,那就是她長的很似我的夢中情人校花劉兵.真得很像。那天,她穿著和其他金陵飯店員工一色的工作服,站在餐廳的一角對我和胡傑微笑.
在那年頭我能吃上二十塊的青菜,是因為胡傑請我吃告別宴.他就要去美國了。前南大咖啡黨和網球黨黨魁胡傑一邊輕蔑地說,二十的青菜不貴。一邊則敘說著他將從此征服全美國的遠大理想.他想象著他衣服翩翩地走在美國的陽光裏,就是不靠他嶽父母家,一樣可以大把賺錢,自由地吃住在金陵飯店一樣的高檔酒店.
然後,我就把站在遠處的滿妹指給胡傑看,說那裏那個女孩長得真像我們的校花.胡傑馬上就要出走美國,自信心充沛.他居然立馬就走過去把她叫了過來.他對她說,他就要去美國了,在這個離別的時刻,他的同學黃翔想認識她.然後,我得知這個長得和校花劉兵極其相似的女孩,叫滿妹,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
臨走的時候,胡傑特地給了滿妹一百小費.滿妹推手說不用.胡傑則說,以前和他老婆談戀愛的時候,來這裏吃飯,德州大亨的女兒都會給小費的,這是美國作派.他給得多,是因為今天他的同學黃翔覺得她是全金陵飯店最美麗的女子。
其實第一次看見滿妹,我還沒有非常特別的感覺,她能一下子深入我的內心,也許就是長得太像我的夢中情人校花劉兵.
不久後,我在新街口的勝利電影院門口又遇見了她.我猶豫了半天決定跟她打招呼.
直到今天,坐在多倫多的暖冬裏。我已經真的不再記得我第一次單獨和滿妹,都說了些什麽。我隻記得她說,她在等她男朋友看電影。我則笑了,我不是你男朋友嗎?然後她又笑了,說,沒想到你們南大的說話都這麽開放。她說的開放一詞讓我楞了一下。接著,滿妹告訴我,她調去金陵飯店的總機了。我說,那我以後要多給你打電話。
滿妹笑了,說我們上班時候,是不能接私人電話的。然後,我就站在她身邊,和她瞎扯了很多東西,內容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直到我看見一個南京小竿子模樣的男人往這邊趕過來。我知道,那小子就應該是滿妹所謂的男朋友。
我閉上了嘴,轉身離開,當時覺得這個長得和校花很像的滿妹其實檔次比我們校花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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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已經搬去了晚報的單身宿舍。我的工作是跟著一個老記者跑商業線。我一開始寫的幾篇稿都被我的師傅反複修改。我變得連標點符號都寫不好。老記者指導我,讓我知道書本上學的,在生活中不一定實用。這個晚報由於效益好,工資好,混進了不少關係戶。所以,攤到每一個記者的寫稿任務很少。由於剛來,處於實習狀態,我的任務就更加少得可憐。
這樣的一個工作,我就開始悶得慌。我安慰自己說,這不過是一個飯碗。我開始偷用單位的長途電話,給我遠方的朋友們聊天。我常給楊楊撥,她總是有機會一個人在實驗室,接電話挺方便。我總是說,要去北京請她吃飯。她則說,那你有錢了?那給她買玉圍棋。我說,剛夠花而已。買玉圍棋還要等等。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知道楊楊和她的師兄已經愛得很深。而且準備一起去美國留學。她的師兄戀人已經申請到了哈佛的全獎。於是,我就這麽說她,哈佛,厲害呀,總算有男人可以降服你了。楊楊則說,哈佛有啥了不起。他圍棋還下不過你呢。
其實,這其間,我去北京出過一次差,但我一開始我沒有去找楊楊 。因為我在北京和我的中學同學王鳳約好了,陪她她去北京大使館簽證。王鳳要和她在美國留學的丈夫會合。她大學一畢業就結了婚。馬上就有了孩子。是我中學同學裏第一個有下一代的。我打的陪她去簽證,在大使館附近看見不少女人。王鳳說,那些女人都是來搭老外,想出國的。
她順利地簽到證,將去美國陪讀了。然後,我陪她去王府井采購。一路上,王鳳顯得很興奮。她已經被拒簽過一次。夜色黑了以後,她突然問我,黃翔你會跳舞嗎?我說會呀,南京老舞棍了。
結果,我們在中關村找到一個露天舞場,裏麵不少老年知識分子在一絲不苟地跳著國標。做的探戈動作專業得讓我肅然起敬。估計,這些都是當年的留蘇分子。
已經很久沒有跟王鳳聯係,偶然的一個電話,讓我和她在北京再約。這讓我和她跳得很拘謹。然後,王鳳對我講,說她以前的情人這次在她來北京簽證前,也想和她跳最後一次舞,被她拒絕了。我說,那你怎麽願意和我跳。王鳳說,那是因為,你是給我寫信裏寫得最好的,比戴戴都好,我情緒一低落就看喜歡你的信。你的信可是我大一大二最美好的回憶。
然後,我笑了,我說,寫信有什麽。那你喜歡我嗎?王鳳說,喜歡。
這階段,我都不在給楊楊寫信了。我厭倦了給異性寫信。極其孤獨的時候,我隻會自己騙自己地給劉兵寫幾句,然後再燒了。
舞會結束後,我送王鳳回她住的旅館。突然,我覺得她從此就要一去不複返了。也就那個時候,我的腦子裏刻下了我那日後最頻繁出現的句子,我那麽明顯地聽見自己的心在對自己的耳朵說,那就是:“兩個相互喜歡的男女,一定應該上床,不然對不起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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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鳳下車後,我鼓足勇氣,對她說:“我想和你一起上去。”
王鳳說:“太晚了。”
我說:“我想和你有一次。”
王鳳聽了這話後驚了一下,說:“上一次床?不會吧?哥們,你有過嗎?”
我說:“還沒有。我隻自己弄過。”
王鳳哈哈大笑了說:“我不要你的第一次。等你真正長大吧。”
然後,她在晚風中緊緊擁抱了我。很長時間沒有放開。我呼吸著她頭發的味道,一直有想放聲大哭的感覺。等她放開了我後,王鳳就頭也不回地上去了。這一生,我真的到現在,還沒有再見過她了。
那夜,我一個人在王鳳的旅館下站了很久。然後,我就打的去楊楊 在中科院的宿舍。我同樣在楊楊的宿舍外徘徊了很久。我想象她在吻別了她的男友後,正在被窩裏酣睡。被王鳳拒絕後,我沒有了再見楊楊的勇氣。因為,我又怕自己會像一個色情狂一樣提出要和她上床的要求。
那天,我就這麽像提條喪家犬一樣出沒和沉浸在北京的夜色裏。我萬分渴望會有女人天降下來一把奪去我的貞潔。我聽見自己的心在對全北京叫喊,讓我和一個女人上床吧。不管是誰。我人生第一次感覺,最美好的女人原來都離我那麽遙遠。幸好那年頭的北京,還沒有什麽馬路流鶯,不然,她們肯定就舉著百元大鈔把我當場做了。
回來後,我有段時間,一點勁都沒有。我開始恨自己所有的過去。我覺得我要不是神童多好。這樣,我就有機會邊成一個自然而然的男人。也許就早不是童工了。我在日記裏自稱全南大的最後一個童男。我一寫完稿,我會覺得自己的骨頭變軟了。和那雙腿間的東西一樣沒有出息。那時候,電腦剛剛出現,沒有普及,我還是在用鋼筆寫稿。我還總是用鋼筆還比喻自己的東西。
然後,我就想起了滿妹,我想起她在金陵飯店總機。我於是很變態地一個勁撥金陵飯店的電話。我聽得出來,哪個聲音是她的。一旦聽見了她的聲音,我則又有點絕望感。她也是一個號稱有男朋友的女人。總之,好女人,怎麽會虛位以待呢。
然後,我就決定試著給滿妹寫信,我直接寫我想和她約會。我說想約她的理由是說她長得像我一個最要好的同學。一周後,她回信了。她回信說,她男朋友去深圳了。她也挺孤獨。不過,她覺得我想和她約會的理由很老套。她本來以為南大畢業的人會很有想象力的。
她說想玩玩。這正和我意。一開始,我也就想和她玩玩。雖然,後來,我才知道自己,原來是一個玩不起的男人。
現在回憶起來,我和滿妹的所謂愛情都不知道是如何開始的。是不是愛情,也不重要。但我記得我和滿妹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去南大跳舞。一晚上,我就很緊張她。我還在那舞會上人生第一次抽煙,因為我覺得裝模作樣地抽煙,會讓我自信些。
還真的有人以為滿妹就是校花劉兵。很快就有人排著隊要請她跳舞了。和他們跳,滿妹妹居然也一言不發。她都不說話,顯得很清高,但和我跳的時候會和我說笑。她說,她覺得她一開口,別人就會聽出她,不是南大的。我笑了,說,那你挺有自知之明呀。
跳完舞,滿妹去了我垃圾房一樣的單身宿舍小坐了一會。是她主動要求的。然後,她就不停地關燈開燈。她覺得燈光是一個遊戲。等我以為她可能是在調逗我的時候,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要不要去像 跳舞一樣去摟抱她的時候,滿妹又迅速地從我宿舍消失了。快得猶如最後一支華爾茲。
我則衝出宿舍,對著她的背影大喊:“我沒有經驗,我是笨蛋。你教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