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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至今不能背下幾個完整的有關唐詩宋詞的句子,但卻能背大海登在我們南大學生詩歌刊物上的口語詩.例如:“月亮是隻小烏龜,月亮爬進我的鞋子,我的鞋子一亮一暗,我的鞋子剛剛上街回來。”還有:“一百米外,是珠江路,和中山大廈,鼓樓的鍾響了,我也下課了。我走出北園。我剛上了文學史的課,講課的是杜老師。他的筆名叫馬蘭,也寫詩歌,最著名的是,馬蘭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還有一首:“南京大學,是,一首詩歌。”這被分成了三段,早於目前網絡上流行的趙氏梨花體十八年,就出現在了中國詩壇。
我還去圖書館研究過博爾赫斯和裏爾克的詩歌,總覺得那種假裏假氣的貴族氣息,完全沒有大海的平民口語詩歌感染人。所以,那時候,我在南大中文係,覺得自己就應該學習一種樸素的民間作風。我在南大四年,除了作業和論文,沒再認真寫過一件所謂的作品,我覺得我需要忍耐和學習,需要真正地沉沒在民間的海麵下。
估計,也隻有我,現在還收藏著當年南園詩社所有的油印學生詩刊。我甚至把它們帶來了加拿大多倫多,我連一本自己寫的書都沒帶。我覺得那些油印詩歌是我人生中的一盞啟明燈,那是我大學時代專門是在大海和他的詩歌徒弟們在南大大門口擺的攤子上每本花五毛錢買的,我可以不花錢,但我願意花,這是我發自內心的對那些南大學生詩人們的五毛錢尊重。
如果那時候就有網絡,大海再弄一個所謂的國家一級作家的頭銜。也許,那時候,正宗的源自南大校園的口語詩歌,早就在中華大地上普及了。
在南京大學,我再也沒有考試不及格過。中文係真好混。雖然我,覺得我的文學修養,南京大學的四年內,其實真的就沒及格過。我覺得文學修養和武俠小說裏的高人一樣,達到了不用劍隻用劍氣殺人的時期,就成功了。真正的藝術,是無形的夢境。
很文藝的人或者事,那樣不詩歌。
5
上次,楊楊來看我,我隻想誘騙她去風景宜人的玄武湖,以製造浪漫氣息,好獻出我的初吻。後來,我總在信裏寫,更應該的是,大搖大擺地在南大的學生舞會上跳舞。以前,我和她在科大,總是偷偷摸摸地去跳舞,好像跳舞是偷情一樣。以後,楊楊 還來過南大兩次,我也連一次回科大的勇氣都沒有。
南大大二開始,我真心地迷上了跳舞,每周兩次,周末一次,在北園的體育館,周三一次,則是在南園的大學生俱樂部。前一個階段,我沒有固定的舞伴。我看見了美女,就衝過去,把手一張,好像她上輩子就欠了我一支舞。
那時候,南大的大學校花,外文係的劉兵有時候也會出現在舞會上,等著和她跳舞的同學總是要排成隊。我覺得劉兵跳舞的姿勢特別優雅,她微微把下巴翹起,那樣子似乎全南京都是她的裙下之臣。我有一段時間特別單戀她。一看見她在舞會出現,我都會呆坐在椅子上,不再跳任何一個舞,隻看她和別人跳。
後來,我有了同樣是外文係的舞伴袁星,我靠給她算命,算出她喜歡過一個有婦之夫而得到她的友誼,其實這是我蒙的,我總感覺這個皮膚黝黑,胸大腰細的女孩,會喜歡成熟一點的男人。袁星也算是半個舞會皇後。她跳舞的時候,會讓你覺得她就是全天下身材最好的女人,也最性感。請她跳舞的男生,總是絡繹不絕。她厭倦的時候,就隻和我跳。她最喜歡跳快三,她喜歡那種男人懷中的旋轉感。那種裙子飛揚。多年後,我還發現她的MSN簽名,還使用飛揚的裙角這樣的東西,說明她的懷舊。
和袁星跳舞的感覺,和楊 楊 完全不同。在給楊 楊的信裏,我這麽描寫袁星,說和她跳舞的時候好像是我自己是一個樸素的奴隸,要爬上無盡的黃山。我是一個沒落的南大舞棍了。也許。我更懷念和楊楊一起跳舞的時候,那時候,我覺得我是一片圍繞著雲雀扭動的小雨或者小雲。和楊楊 跳舞,我真的會立刻想起徐誌摩告別英國的有關雲彩的詩歌。和袁星跳,就隻覺得自己是一首大海寫的口語詩,實在,痛快,一句話,被分成幾段。
有時候,袁星在我懷裏,會和她的同學,我的暗戀對象校花劉兵打招呼。一看見劉兵,我的舞步就會混亂。會被袁星責怪,說我在侵犯她的漂亮皮鞋。
6
南大咖啡黨老大胡傑有段時間和看守學校網球場的劉老師拉上了關係。他居然成了劉老師的幹兒子。結果,我們得以成立了南大學生網球俱樂部。可以每天免費在那網球場裏打四個小時球。
胡傑當然是想把這俱樂部發揚成一個高於咖啡黨的境界的泡妞俱樂部。美女們要是同意和他約會,或者陪他跳可以被他在旋轉時候觸摸胸部的舞,他就可以真誠地汗流夾背地陪她們打網球。他不喜歡的女生,就叫我陪打。張桃花則是真正地熱愛打網球。他打網球的時候特別認真,計較,就是他的籃球明星女友他也是寸土不讓。
除了跳舞,我也喜歡上了打網球。那塊網球場就在南大留學生宿舍的旁邊。每次和胸大腿長的金發女留學生賽球,我就會特別興奮,超水平發揮。我劈殺她們的時候,會有特別的快感。覺得是在長我們中國男人的誌氣,所以記憶中,在南大時期,我似乎從沒有輸過女留學生,那怕是來自美國的黑妞。
有的時候,太熱了,我還會光著上身打球。以前,我和我的中文係同學,也就是在女生八舍後麵的馬路上踢球射門時候,我會喜歡大夥一起光光上身,露一露半大的胸肌。我脫的時候,也會有劈少女留學生時候的那種快感,有幾次,被住在八舍的舞伴袁星看見了,她就會大笑,喊她的舍友們在窗口圍觀,還會給下麵倒洗腳水,會說我們中文係有暴露癖。
袁星這樣的美女,是不可能出現空檔的。那時,袁星正和一個社會上的人談戀愛。那哥們外號叫老虎,是被南大開除的。因為打架。他不會跳舞,怎麽也學不會。所以他害怕跳舞,說讓他跳舞給他要在八舍上吊的感覺。老虎看我成為袁星的法定舞伴也毫不吃醋。也許是我帶袁星旋轉的時候手放在了該放的位置上。老虎還帶我練拳擊。說學校裏誰欺負我了盡管告訴他。有一次,練拳中,他一記直拳轟在我過去受傷的眼睛上,居然讓我轟然倒地,昏了過去。和正式拳擊裏被擊倒的場麵一樣。
昏迷中,我看見自己坐在玉米地裏,滿地都是盛開的黃色鳳凰花。驪山還一動一動的,那節奏,類似張桃花和女友在我床上過夜。我還聽見一個聲音對自己說,黃翔,你小子怎麽還沒長大成人了。長大,就是讓你活在昏迷裏。
醒過來後,我灰溜溜地回去宿舍。我呆滯了很久後決定給楊楊寫信,這時期,我已經一個月給她才寫一封,而且都不長。我說,在這裏,我真的變了,我喜歡上了跳舞,打網球,還練拳,我不再寫詩歌,下圍棋。我覺得生活就是一種夢想或者是夢境。黑黑白白的。我要在生活裏,把那盤看不見的圍棋下完。
寫完給楊楊的信,接著,我還給校花劉兵寫了一封情書,裏麵寫,我會用一生的時間欣賞她,遠離她。當然,這是一封永遠不會寄到的情書,因為寫完了我就馬上點火把它燒了。我喜歡看這信被火燒的樣子。
情書慢慢地扭動著化為了灰燼。我覺得我的南大歲月,最美好的部分,就類似這封情書,所有的情感,被驚心掩埋後,都是一種激動的舞蹈,和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