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失戀了,連W也說,要我嚐試一下失戀的痛苦.
失戀是一種慢性自殺.以前,我沒怎麽體會過失戀的感覺,覺得人到中年的失戀挺難受,也挺殘酷.我跟石頭和灰衣在吃飯的時候說了我和W的關係已經走向破裂.
石頭說,做朋友其實也很不錯,和她石頭和我的關係一樣,都親切多自然,沒有醜陋的肉欲.
灰衣則說,這樣眉麗會失望了,因為她不喜歡老魚喪魂落魄地活在多倫多,也不希望老魚在多倫多憋成一個性壓抑..
那段時間,灰衣剛剛搬來,她似乎還是裝得很神秘的樣子深居簡出的,出門的時候,那下甲殼蟲開得一溜煙的,看得石頭都羨慕要和我合買一個這樣的新車,石頭說她喜歡寶藍色的甲殼蟲.我覺得小資點的女人估計都會喜歡這款車,一種不要過菜米油鹽的日子的感覺,小小的飛行般有龜縮般的感覺.我則喜歡美國車,大而堅實.費點油能有啥關係?我總覺得生活不是靠節省就能過好的,在這點上我欣賞西方人,他們的那種超前消費和及時行樂.因為,你畢竟隻能活這一次.
人生沒有回頭路的.
以後,我又給W打過兩次電話,第一次說說想見她,然後第二次又不想見了.我覺得自己的心情很複雜,也很矛盾.我甚至開始反思愛情到底是什麽?
有誰能準確地告訴我,在這異國他鄉,我們的愛情到底是什麽?都在討論情人和情人關係,還說這是一個情人時代,但情人能夠是愛情的完全載體嗎?
周末的時候,灰衣帶我和石頭去阿岡昆國家公園看楓葉.我蜷縮在她的甲殼蟲的後排裏,覺得我移民多倫多的人生這瞬間忽然變得頹廢無比.
我還在車上發表怪論,說多倫多到處是楓葉,怎麽還要開這麽遠來看.還說加拿大人真怪,滿城都是鬱金香,卻說一定要跑到渥太華看鬱金香才正宗.多倫多附近好幾處河流可以看三文魚回流,卻說看三文魚類要去溫哥華.
我說得石頭連說幾次讓我閉嘴,說中年失戀男國移最掃興,以後要去網上號召大家再不找這樣的遊伴.
當看見阿岡昆那無邊的大海一樣起伏的楓海的時候,我依然提不起什麽興致來,覺得我的多倫多移民完全和這些楓葉一樣是徒有其表,看起來還不錯,其實是一無所有.阿岡昆這裏的楓海雖然壯觀,但細節還是那些楓樹.到是石頭挺興奮,說加拿大真的美得讓她要忘記經常被沙塵暴風襲擊的北京了.
我冷笑道,美麗,也不過是一種說話而已.女人總是在乎表麵.
灰衣依然是在一邊扮酷.她說她每次看見大自然中最美好的一麵,就會想象自己是大自然中罪名簡單也最神秘的那一部分.
這麽一種樹葉,在死亡的時候才變得最美麗,我聯想到第一代移民的艱苦,還有自己和W的愛情,覺得人生可能就是這麽一回事情.先苦後甜或者永遠不甜都不要緊.
活就是活,別解釋太多.
11
晚上回來,我忽然間不想在和身邊的任何人說話.就上網和網戀夜色溫柔聊天,她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失戀,不然肯定會說我是拿她療傷.
她說她剛去了江浙和上海一帶.在騎車漫遊西湖的時候,猛然感覺到了自己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在這湖邊或者海邊,有一棟房子一付墨鏡和一條狗.
然後,她問我的人生理想,我想了半天,覺得自己似乎一下子沒有了特別的理想了.我說,忘記所有的過去就是我的理想.過去,我不在珠海的海邊也有過大房子,那時候,我在濤聲中寫字以及向往加拿大的移民生活.
我說,我也想在加拿大一棟湖邊的房子,一條船,兩匹野馬.這是夢境界或者說遠景,但我現在就想盡快把過去忘記!
她笑了,說過去是一種絕症,沒法治好的了.然後說要發一張她在西湖邊的照片.她發過來後,我則發了一張灰衣給我在阿岡昆的楓葉邊和石頭的合影.
照片上的夜色溫柔,戴一副墨鏡,快樂和憂傷並存美麗和滄桑並存的樣子.也許,在中國,幾的生活狀態就是這種模式.
夜色溫柔看完我的楓葉照問我,這就是你的W嗎?我說不是,是我傳說中最最親愛的石頭兄弟和另一個神秘主義女人.
她說,你的多倫多移民生活還挺混亂.
我說,不混亂.其實和那多彩的楓葉一樣,隻不過比別人多一些變態,多一些顏色,都是寂寞的移民生活逼出來的.
然後,我問她,中國,是美麗的嗎?
她說,對於遊子,可能是,對於當地居民,則是艱難的.因為現在物質社會越進步,生存壓力就越大.
其實真實的移民生活其實比國內生活簡單樸素得多,這裏的中國男人低人一等,沒機會去招搖過世,燈紅酒綠.網絡上那些自高自大的娘娘腔老資格男移民,其實都是被自卑壓迫得有些新的變態而已,他們比房子比車裏比工作,但不敢比愛情,因為在這裏,華人男移民的愛情也是殘缺的單調的居多.
在北京,我的網戀夜色溫柔每天要麵對自己已經變成了兄妹情的婚姻,所以她反感我和石頭的所謂兄妹似純友誼的關係.她問我,說我和石頭真正地談過嗎?我說沒有,沒有必要.我和她是天生的親情.
還有就是,有些事情有些關係還是永遠隔著一張紙好.
生命中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裂痕,如果我是逃到了多倫多,還不如說我其實是逃到了自己生命的遠處,其實,我是無處可逃的.因為生命就一個皮囊那麽大.手摸摸,就摸遍了自己的一切.
包括潮濕的愛情.
12
我現在幾乎已經快忘記和W的最後一次見麵了,那是在一家小酒巴,對麵一開始坐著因為愛情更有英俊感的唐.唐和W一起來赴約會前,反複要W落實,我老魚身上沒帶著刀或者槍之類的凶器.
但他又不放心W一個人來我見麵.他知道我會點中國功夫,所以他覺得他是在為了愛情而冒險,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形象.他是冒著鼻梁受傷的巨大人生危險和W一起來會我這個前情人,了結過去的全部感情.
他還特地去買了一個手機.並讓W傳話給我,一有風吹草動任何危險他都會用手機報警.他覺得中國男人有可能會為愛情拚命,而傷害情敵.
我當著唐的麵,用手去摸了W的頭發,我真的是情不自禁.我的內心充滿著一種奇怪的悲涼.因為我覺得她真有了女人人到中年的那種滄桑感了.完美愛情並沒有特別讓她有滋潤的感覺.W下意識地一躲,但還是讓我摸到了.
後來唐還算大方,借口出去打電話,讓我和W單獨相處.他離開的半個小時,我和W居然都一起發了半個小時的呆,因為我和她似乎都不知道要說什麽,或者應該說什麽?然後,我似乎就聽見了我胸腔裏傳類了破碎的聲音,真的,可能心碎的動靜就是那樣.
我覺得那半個小時裏我似乎就死了,完全地死了,是一個活著的能看見對方的死人.我不想動也不想開口說話,覺得空氣壓著我,我驚慌的魚尾也不再搖擺.有一會,我覺得心也不痛了,可能再也不會痛了,因為心死了以後可能就是這樣.
最後,唐和W相擁而去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才剛剛活過來.我一直坐在原地沒動,也沒去送他們.
我對W說,我沒問題.
我在原地坐了五個小時後,才覺得自己能夠站立起來,重新有了走動的能力.我感覺之前的我,真的窮得已經一無所有了.
天使已去,天使已去呀.
五個小時前的那一刻的唐,像一個謙虛的勝利者.因為,老外在這裏,和中國男人搶女人,常常會是當然的勝利者.可能唐覺得他的勝利沒那麽自然而然,所以臉上有一種緊張和謙虛的神情.
但我還是感覺自己為中國男人丟臉了,反正中國男人在這裏丟臉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沒必要為自己的傷心而特別的大驚小怪.
我覺得W離開我的那刻,是真的快樂的樣子.我是一條夢中的魚,她需要一條現實的魚.也許,他們的精神交流因為語言的關係會不那麽完美,但他們能經常在一起,一起渴望未來的小家,渴望一種人之常情.
後來,我對石頭說,我有沒有必要去再把W追回來,不就是付出一個婚姻嗎?婚姻就婚姻,不就是一個把激情變成親情的玩意.還沒有可怕到人吃人吧.有時候,在夜半,我覺得可以為婚姻這事情向W妥協.
石頭說隨便我了.
但婚姻實在不是一件可以隨便的事情.
晚上,我聽見石頭和她家人打電話,聽見她用很不禮貌的語氣在說什麽.哎,我忽然意識到,對W,對石頭,其實我是真的了解她們嗎?我和我身邊的人,某些時刻,永遠是生活在一種熟悉和陌生裏麵.
人和人的絕對溝通可能嗎?那怕是在床上一起反複高潮,心靈的道路總是更加隱蔽.然後,我就開始思念中國,思念身邊的多倫多.
忽然間.我覺得我的心靈開始了舞蹈,在這個無邊的城市多倫多虛構的舞台上,有一種傷心是習慣性的.你不得不用心靈去承受傷害或者再傷害別人.這樣的舞蹈空虛但迷情.類似達利的畫筆,一種冷酷緩慢細膩的手法.
人是複雜的結構,人會愛和恨,會相互傷害和保護,還會思念,但我的思念是讓我們肉體存在的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最後的詩意嗎.
我懷疑.
我不能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