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體的秘密
你不知道花開的聲音
你也就不知道花敗的聲音
????????????1
那已是1992年的下半年。公司裏,小敏又被總公司的郭偉哥發回了南京。估計一年多的時間裏,這個傳說中很風流的女人並沒有向那個一貫以權勢和金錢壓服女人的偉哥屈服。
小敏看起來,比過去快樂一些,或者說她已在學習平靜與平凡。經過時間的洗刷,很多事她開始看開了。回來後不久,她和她以前的在南大時經常來往的那個美國朋友馬克結婚了。隻是他們在辦結婚手續的時候遇到了很大的麻煩,為了那個逃跑的新郎,別人都當她結過婚。其實她以前那個沒有辦過正式手續,隻是舉辦了一個象征性的婚禮而已。到最後要讓美國大使館出麵才能搞定。
我們大家一起去老皮的卡拉OK聽她唱歌。我們包了大廳。反正老皮因為張林會給我們打低折。美國人馬克在中國多年,他喜歡一個美國人生活在中國的感覺。他在南京大學兩年,在北京大學兩年。中文似乎還沒有學得很好,但完全過的應該是一種真正的漫遊的生活。馬克很高,看起來很靦腆,像個大孩子。當小敏在台上唱歌時,他說,他不想回美國。他的一個哈佛的同學都失業。還是中國好,中國人對他也好。我想,這當然,老婆都是中國的了。也許,在美國,他根本娶不了一個漂亮的會唱歌的碩士生。
過幾天,馬克的媽媽也要從美國趕來,他們準備包一輛麵包車去鹽城看小敏的父母。那幾天,一直在聯係看有沒有便宜一點的車。然後小敏和馬克回北京,馬克在北大教英語。小敏呢,則想找一個別的需要英語的工作。她的英語肯定已經更上了一層樓。小敏說,做了美國人的新娘,去不去美國,到真無所謂了。我想,這句話她說得言不由衷。
那一夜,在卡拉OK,小敏唱了很多歌,有英文的,有俄文翻譯成中文的,有一支就是她在以前的婚姻上唱過的,就是沒有真正的中國歌。我感覺她唱得很認真,就想不知道她這婚姻認真不?以前,有一次,我和小敏去機場接北京總公司的來人。記得好像就是那眼睛裏充滿著對錢權利和美女的渴望的郭偉哥。我們去得早,就一起爬上了一個高高的畫廣告的腳手架。那天風很大,小敏忍不住哼起歌來,她說要是下麵全是黑壓壓的人就好了。
當時,她唱的是一首中國的有關坐在高高的麥堆上聽媽媽講過去的故事的歌。她說她原先被分在深圳。她去深圳的機場等她行李的時候就唱了這歌,當時她滿懷對新生活的期望。後來卻被深圳那邊趕回了南京。她說,站在這裏,感覺才好。一想起小敏這件往事,便又讓我想起艾月。這兩個女人都有在億萬觀眾麵前表演的欲望。我暗暗地對自己說,這樣的女人,總是不能隻屬於一兩個男人,不然對其他男人不公平。
最後,老龍請小敏共舞一曲。這天的老龍讓人感覺很穩重。雖然,他說,前一個月,他去北京出差,在黃昏和小敏一起坐在北大的草坪上的感覺很讓他感懷和動情。小敏跳舞的時候給人感覺很輕盈,就如一隻有細長雙腿的鳥,有清水滑過的感覺。我以前摟著她跳的時候也這麽想過。她在南京的時候一直寄宿在南大的女研究生宿舍。她和我一樣留戀南京大學並居住在那裏。
有一次深夜後我騎自行車帶她回南大。她坐在我後麵,那天由於我和老龍仗著和她熟悉以玩笑的方式提及了她的過去和那個虛幻的婚禮,她一改往日假裝無所謂的樣子,一陣無法抑製的痛哭,我們賠了很多不是請她吃飯跳舞也依然沒用。所以那天她一直在為她自己或者社會如何對她,而非常痛苦。小敏說:“老魚,如果我們有一天,完全離開了南大,不再理會這鬼地方,是不是就在那天,我們就真正地長大了?”
我說:“肯定。”
小敏說:“真正遠離了母校,我們才能成熟?”
我說:“應該是吧。”
小敏說:“我這些時候會做一個相同的惡夢,夢見人們被雷追著四散而逃,世界成了一陣陣的轟鳴或轟鳴的回音,隻是最近沒有以前做的頻繁了。”
我說:“大胡子張林則老做一個類似老片子裏鬼子進村的夢,他像老鍾叔一樣在大槐樹下敲鍾,人們聽到後四散而逃。這不就是你們的心靈創傷呀?”
她說:“老魚,你也有。”
然後她又說:“以後,等我們都離開南大,你還會記得我的過去嗎?” 我說:“肯定。”
小敏說:“要是一年前,我以為我要離開南大,去很遠的地方,命都會死掉半條。現在,我已不這麽想了。”
我說:“你會去屬於你的遠方的。”
她這才有點笑意了,說:“真的嗎?”
我說:“真的。現在,你是我認識的最吸引人最有名的朋友呀。一想起你的故事,我踩這破永久牌車的勁都大了不少。”
2
一個寒冷的夜裏,老龍帶了一個女人來。那時侯,他已開始騎一輛日本摩托太子王,是另一個同事轉賣給他的。老龍還計劃在明年再買一輛桑塔那,其實那時他賺的錢已買得起。他賣電腦比我厲害多了。大家都說他用他勾女人的方法勾他的客戶。他女人多所以客戶也多,對女人可以甜言蜜語、花言巧語,對客戶也可以呀。
老龍那年還當上了全聯想公司的銷售標兵。獎品是一部偽劣產品,本公司的準386電腦。我們賣這玩意的時候把它吹成出口轉內銷的可以超越世界名品的中國電腦絕唱。老龍一個人一年就能賣兩百台。那時就是總公司的大老板聽說他喜歡玩女人,也隻是說了句,不愛玩如何能愛工作?老龍說他不能像我一樣騎自行車拎大哥大。他那樣會感覺到那是人生最大的痛苦。那時刻,會讓他覺得沒臉見他的客戶們,失去標兵的信心。他們幫他買了那麽多劣質的本公司電腦(那時的聯想電腦還是又貴、質量又差,不同於今天)。他還說,他也不想和公司另一個也是南大畢業的男哥們一樣,睡了女人第二天就請人家吃一碗餛飩。
他說,那哥們現在在南京阿亂裏麵的外號就叫“一碗餛飩”,名揚秦淮河兩岸。而我則不僅要帶她們吃大餐,還要帶她們飆車,讓她們知道我老龍正在和時間和金錢賽跑。老龍摸了摸自己開始禿發的前額說:“除了是一部愛情機器,我還是一部賺錢機器呀。”
我則說:“你是性愛機器,和愛情機器差大了。你對壞女人就像去秋收。”
老龍說:“我收獲了啥?愛情的感覺。真的。”
肮髒的愛情,充滿著另一種感覺。
這次,麵前的那個女人似乎年紀不小,看上去臉上充滿了滄桑感。不過,在黑暗裏,看起來長得還算讓人舒服。他們就在我對麵的床上。匆忙地脫衣服,接吻。那脫衣服的聲音給人感覺就像在撕紙。這讓我想起詩人大哥偉地寫過這樣的詩:“我的生活是撕紙然後是在紙上麵午睡最後是和紙一起焚燒。”這次,老龍沒有急著“入港。”他們居然在床上光著身子談起了愛情、社會以及未來的南京。
後來,老龍過來說:“老魚,你過去試試?我對她說你是詩人,她說對詩人五折。”
我說:“半天是個賣的。我還以為你是情場高手,免費冠軍。”
老龍說:“南京,這年頭越變越現實了。誰和你白玩?免費時代正在急速消失。張林以前的那種玩法行不通了。再說,我可不想被人說自己的情薄得也是‘一碗餛飩’。”
我說:“你別說人家張林,他是為醫治他的心靈創傷,而你,我看是個母的就行。”
老龍說:“我的愛情不論俊醜,見者有份。來嗎?”
我沒有動心。因為我想到了艾月。她在牆上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快接近一種真正的美好的感覺。
黎明的時候,他們兩人終於又開始了另一次戰鬥。這次,是那個女人在上麵,她幾乎一動不動地仰著身子,頭發靜靜地落在脖子上,從背後看起來那輪廓挺美。我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夢裏,我夢見自己和這個女人一起坐在南大的教室裏,我還夢見園園,我的第一個真正的女人。她來拉我的手,後來又把我的頭翻了過去又翻了過來,還說,這人也許會死得好難看。
第二天早上醒來,老龍還在那裏酣睡,那女人卻走了。我枕下的八百塊錢隻剩下兩百塊。
她還留下了兩百,不讓我挨餓。
老龍說:“不能怪她,她要謀生呀。你還說她是賣的,她聽見了。很傷心,所以要報複你。你丟的錢我給兩倍。正好,你還借我的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