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評錢文軍的文章《對伊拉克戰事的思考》

此文首次刊登在 2005 華夏快遞 kd050322. http://archives.cnd.org/HXWK/column/Opinion/kd050322-5.gb.html 

前言：

前一段時間因有些閑暇而上網，看到了國內寫手錢文軍的文章《對伊拉克戰事的思考》被人轉帖，看來有些影響，當即就萌生分析該文的“邪念”。於是用業餘時間寫一點、貼一點地與網友們討論起來。參與討論的網友們倒是個個言辭優雅觀點深邃，本人獲益匪淺。然而之後再仔細琢磨，還是覺得自己有不少觀點經不起推敲。想到ＣＮＤ上人才濟濟，就把我的這些淺見整理起來在此發表，以期得到高人的指正。

由於錢文軍的文章涉及的觀點眾多，為了使讀者明白我所針對的內容，便將我的評論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具體的評論，“錢文所言”表示錢文軍的原文。第二部分是對錢文軍全文的總的評論。

錢文軍的原文見附錄。

 

第一部分：具體的評論

１、錢文所言：“美國進攻伊拉克，目標並非對付這個國家或這個民族，它要打擊的是薩達姆政權。”

這話說對了一半。看起來近期目標是薩達姆政權，可長遠目標卻是擺平伊斯蘭世界的挑戰。本拉登在他的錄像裏說得很清楚，搞倒美國是為了讓美國人也信仰他的安拉。布什總統開始時也說反恐戰爭是“新十字軍東征”，因被輿論界炮轟而不再用這種赤裸裸的言辭。這幾年的恐怖主義與反恐怖主義之間的戰爭其實就是基督教與伊斯蘭教之間的戰爭，隻是因為雙方的群眾基礎都非常強大，一時間誰也不能完全搞定誰，美國也就不好直說是宗教戰爭了，而是盡量把戰事局限在小範圍進行。這層薄薄的麵紗早就被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兒掀掉了。

２、錢文所言：“西德是三國占領，其實是美國劃事，以往的宣傳也沒少說成為美國殖民地的話。結果並沒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美國不把其它國家占領成殖民地，這是美國的一貫國策，從對待清朝的中國就顯露出其優越的遠期效果。

當時歐洲列強以及日本在用槍炮打開中國的大門之後，不斷擴大在華的經濟利益，甚至對中國的領土野心勃勃。

美國國務卿的Ｊｏｈｎ　Ｍｉｌｔｏｎ　Ｈａｙ在１８９９年９月給德、俄、英、法、意、日各國發照會，請求這些國家保證所有所屬貿易港口都開通；並請求這些國家所屬港口和鐵路的一切船隻貨物通用當時中國規定的關稅率，並按照統一標準收取路費，以防止這些國家在中國貿易問題上造成各自為政的局麵，各自瓜分中國的利益。也就是說，保證所有與中國有貿易往來的國家都具有同等的機會與中國做生意。簡單直接一句話：美國要求各國開放門戶，要求各國與中國做生意要在平等基礎上競爭。

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首次一提出來就體現了保護中國的關稅自主權、保證了中國的關稅收入的功效；它的第二次提出避免了中國被日本、俄國以及歐洲列強瓜分再度瓜分的命運；而它在中國的繼續實施，成為美國抗衡俄、日侵略瓜分中國的重要依據。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在後來的曆史進程中從一個單純的對華貿易政策演變成了一個國際性的政治政策，並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維護了中國的領土主權完整。

各國對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反應消極。尤其是日本在心理上已經把中國視為己有；而俄國幹脆對美國的那一紙告示不理不睬；如果說英國這個從來“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的國家反應積極，那僅僅是因為想利用美國的公道原則阻止其他對華貿易的競爭對手。盡管如此，５個月之後，美國國務卿於１９００年３月２０日直接了當通知各國：門戶開放政策即日起開始生效。

日本就一直不聽美國的，先是占領了中國的東北三省，之後又入侵中原。美國因此與日本交惡，對日本實行經濟製裁和海上禁運，想迫使日本從中國撤軍。日本不幹，最終與美國打起了太平洋戰爭，此乃後話。

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基本上符合曆史的發展方向，並為美國在國際上贏的了許多很好的聲譽，因此在後來美國的外交上被廣泛應用。至於美英兩國在二戰期間共同發表的《大西洋憲章》已經被曆史學家評為最有影響力的、有關廢除殖民地的宣言。錢文軍的文章沒有充分地把這種連貫的外交政策以及這種外交政策給美國帶來的巨大利益交代清楚，確是美中不足。

３、錢文所言：“宣傳曾經告訴我們：‘十月革命開創了人類曆史的新紀元’。曆史卻證明，這隻不過是一種自慰：蘇聯解體後並沒有給人類文明留下任何遺產，它隻不過重複了人類曆史上諸多荒謬而已。如果不服氣，那麽請列舉蘇聯給人類文明留下了哪些痕跡？”

前蘇聯有沒有給人類帶來遺產？我要堅定地、大聲地說：有！

首先，人類對太空的積極探索，就得益於美蘇兩霸欲相爭雄的冷戰。而且最終還得到了一個富有戲劇性的結果：俄羅斯與美國目前在太空的探索和科研方麵合作得還不錯呢。沒有前蘇聯的挑戰，就鼓不起美國人的積極性，美國人可能就會天天沉醉於好萊塢電影和橄欖球，對太空的探索可能就會被推遲幾十年。所以說，前蘇聯作為一個挑戰者是有積極意義的。

其次，人類的認識是有個逐漸成熟的過程。前蘇聯、中國、柬埔寨、北韓都在人類曆史上做了一個非常悲壯的試驗：共產主義烏托邦。如果沒有這一係列的試驗結果告訴人們共產主義烏托邦的不可行性，恐怕現在還有許多人會對共產主義烏托邦存在幻想。為什麽？因為人類都有一個共同的生物屬性：好吃懶做。隻要能夠偷懶省事，沒有多少人願意浪費精力，這也是為什麽自動化和電腦化會越來越受歡迎的最基本的原因。聽說在共產主義社會人人可以“各取所需”，比天堂還天堂，這對於多數人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對於那些是生活在落後國家、身處物資匱乏環境的人們。正是共產主義運動的失敗使得現在的人們可以清醒地認識到共產主義的危害和資本主義的進步意義。

此外，前蘇聯也出了一些很有深度的文學作品。比如《日瓦格醫生》，不但小說被評上諾貝爾文學獎，改編成電影還獲得奧斯卡獎。還有許多遺產，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４、錢文所言：“我們其實也不能把美國看成一個傳統國家，因為它隻有地域而沒有民族特征。美國的民族成分是世界上最多樣性的”

這句話說得有點過了頭，但是主要意思還是正確的，我是基本讚成的。雖然美國是個多族裔的移民國家，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國的不同族裔的比例也是一直在變動的。比如說，這幾年來，墨西哥裔的移民就迅速增加，已經成了僅次於黑人的第三大族群，將來還很有可能超過黑人的數目。現在許多美國人已經在討論要把西班牙語提升為美國的第二語言了。

美國的移民政策的確給美國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不要小看那些沒有什麽文化的墨西哥偷渡者或逾期滯留者，正是這些底文化的人在美國做著白人黑人黃種人們都不肯幹的體力活，從剪草掃地，到基建搬運，哪裏需要重體力，哪裏就有墨西哥好漢的身影。這就像北京上海廣州的建築工地裏的情況類似，正是那些每月收入２００－３００的農家漢們硬是把黨的門麵裝點起來了。

５、錢文所言：“‘人種大雜燴’的美國，也同時成為‘文化大雜燴’。美國文化來自世界所有國度，有學者研究認為，美國受益於現成的思想、人才與科學。”

這話說得一點不假。有位前輩說：法國人占領殖民地是殺雞取卵，掠奪完了資源就拍拍屁股走人；英國人占領了殖民地是先掏米來養很多的雞，等到下蛋時再把蛋源源不斷地拿走，不過母雞還保留在殖民地，這就是為何英國的殖民地往往在獨立之後的基礎設施、管理水平、社會製度等方麵都比法國殖民地好。我覺得這美國人做得更絕：美國人鼓勵大家都去養雞，等到母雞長大了，快下蛋了，就撒把米，把全世界的母雞中的一大半都誘來美國下蛋。（大概是７－８年前，我看到一個統計：全世界有５０％最優秀的科學家在美國，全世界每年申請的專利有６０％來自美國，全世界的專利的首次應用有７０％是在美國。）

６、錢文所言：“傑斐遜總統提出要在政、教之間“砌一堵牆”的主張，而憲法第一修正案則以法律形式確定了政教分離與宗教自由的原則。”

這是事實。其實政教分離在許多國家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就說中國吧，憲法上寫明了“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的唯一執政黨”，而共產黨又一定是信仰共產主義的，所以這個共產主義教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成了中國的國教了。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幾個人真信這個國教，但它還是中國的裹腳是不爭的事實。

７、錢文所言：“這個體製的自我批判精神是世界唯一的，大大有助於它的成長……當別的國家千方百計掩蓋自己的汙點，甚至用“朝前看”來為之開脫時，美國正從中受益。它受益的方法是：看見別人捂住臉上的傷口時，脫下褲子檢查自己屁股上是否有類似的傷口。”

如果說美國的自我批判精神是世界上唯一的，就與事實不符了，因為世界上許多民主國家都具備自我批判的傳統和機製，隻是批判的深度可能會有所不同。

如果說美國經常從別的國家的各種問題中吸取教訓來防微杜漸，那倒是事實。其實許多國家也正在從美國的反恐戰爭中吸取經驗和教訓，誰都願意讓別人去當炮筒而自己站在後方看個清楚。

但是，美國人敢於反省過去的罪行、敢於抨擊以往的信念、敢於挑戰政府的現行政策、敢於作最壞的預測和提出各種各樣最凶險的預言，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確是為美國的平穩發展帶來了莫大的好處。每每看到好萊塢電影裏那些荒誕不經的未來世界和科幻情節，就會讓人不禁想起我們的社會將來會不會碰到這些情況？這些電影確是可以引導人們提前思考未來的問題，把危機意識灌輸給長期生活在和平環境裏的美國人。

８、錢文所言：“如此，我們無妨把美國看成人類的一個試驗場。在傳統國度混不下去的被遺棄者，到遠離傳統的荒蠻之地去試驗一條新出路，恰如“自由女神”基座上銘刻的那段銘文所描述的一樣。無論我們怎樣不樂意，迄今為止，人類最成功的試驗隻有美國。例如殖民主義，是美國首先對它發難，成為全世界第一個打碎殖民鎖鏈的樣板。”

作者把美國看成是一個人類的試驗場是個有趣的比喻。一想到深圳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試點城市，就覺得把美國看成是一個試點國家也不為過。

“在傳統國度混不下去的被遺棄者”就說得難聽了一點，倒不如說“不被其它國家的傳統觀念接受的新思想者和新冒險家。”

說“人類最成功的試驗隻有美國”就顯得過於籠統和過於誇張了。首先，人類的試驗是指哪方麵的試驗？政治製度的試驗？經濟製度的試驗？宗教融洽的試驗？政教分離的試驗？三權分立的試驗？食品和藥品管理係統的試驗？裸體海灘的試驗？同性結婚的試驗？成人電影分類的試驗？正如有網友指出，這種論斷的“覆蓋麵積太大，最容易有失偏頗，往往反而引起誤會。”好在作者最後還舉出了一個反對殖民主義的具體事例，僅就這一點而言，美國的確是功不可沒的。

我個人倒是認為，美國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美國的選舉人票製度就是在當時非常落後的交通和通訊條件下產生的。所以在曆史上就有了這麽幾次總統選舉的選舉人票數與實際票數不相符的情況。好在美國的政治係統已經確保了誰去當總統都差不多，就象一個管理工作的崗位，隻要不是一個誠心想犯罪的人，哪個侯選人去當都不會差太遠。

現在的新興民主國家是肯定不會再用美國的選舉人票製度，因為那已經是個落後的選舉製度了。所以說，美國的民主製度將來肯定會被新興的民主國家趕超。人類就是這樣不斷進步的。當有人還在沾沾自喜以往的成就時，別人可能已經超過他了。

９、錢文所言：“不管怎麽說，‘二十世紀是美國世紀’並非言過其實。無論我們多麽不高興，曆史無情地證明了，整個二十世紀美國在引領時代新潮流。二戰使美國稱雄於世，二戰也使美國認識到，沒有世界的繁榮就不能維持美國的繁榮。美國首先在中國試驗，企圖推行代議製民主製度。１９４５年１２月１５日，杜魯門總統向世界宣布：如果中國不允許共產主義者進入政權，美國將切斷援助。１９４６年中國內戰爆發，７月，他宣布對華實施武器禁運。結果這個努力還是以失敗告終，中國沒有實現美國希望看到的代議製民主製度。”

說美國在二戰之後領導世界新潮流我是同意的。而美國試圖在中國引入國共兩黨競爭執政的事情也是硬棒棒的曆史。至於當時在中國推行代議製民主製度的失敗原因，恐怕還要靠中國人而不是美國人來總結總結了。

“沒有世界的繁榮就不能維持美國的繁榮”這種看法不但在美國的政界商界廣為接受，就是科學界、藝術界等其它領域的美國人也越來越覺得他們離不開世界人民。

早在５年前我就看到過一個統計數據：全美國每年要消耗４４億雙鞋子。可是沒有一雙鞋子是在美國生產的。如果沒有其它各國為美國人生產鞋子，他們就麵臨光腳丫的問題了。當然，美國人民也為各國作出必不可少的貢獻：全世界有無數的客機是美國的波音客機，全世界大多數的電腦芯片來自美國，最受歡迎的兒童卡通片源自迪斯尼，還有許多倍受青睞的電影、歌曲出自好萊塢。

就這樣，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是誰也離不開誰：美國和其它現代化的國家搞知識經濟　（當然也就包括文化擴張和意識形態滲透），發展中國家的人民生產低科技含量的產品，然後互相交換，這往往是個雙贏的結果　（我是不在乎什麽順差逆差的數據，因為那是經濟表象，物品的真正價值並不一定體現在市場價格上，盡管價值規律被奉為經濟杠杆。）

更重要的是，發展中國家可以通過一定時間的社會積累、科技積累、教育積累、和資金積累來實現經濟轉型，逐漸向發達國家的方向轉變；同時發達國家又可以更上一層樓。這就是資本主義的生命力的具體表現。

１０、錢文所言：“美國隨後把關注轉向歐洲，‘馬歇爾計劃’在歐洲大獲成功，除斯大林禁止接受美援的東歐國家外，歐洲經濟迅速複蘇，民主製度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而鞏固。這打破了馬列主義的兩個重要論點：１，資本主義製度下，工人階級必然走向絕對貧困化；２，資本主義國家間為爭奪市場、原料和殖民地的矛盾不可調和，必然引向戰爭。對於第一點，歐美社會都已經做到由金字塔形的社會變成橄欖形社會，即中產階級占人口大多數；對於第二點，歐盟的發展以及‘民主國家間無戰爭’就是明證。”

這些言論我都讚同，而且覺得作者寫得很好，簡明扼要又容易理解。我要補充兩點的是：

第一，現代的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可以自我調控的程度了。馬克思主義所預言的“資本主義必然發生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已經被事實駁倒了。資本主義已經發展了一套自我調節的係統以避免發生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即使出現經濟起伏，也可以被控製在大眾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根據資本主義初期的混亂就預言資本主義必然發生周期性經濟危機，甚至說資本主義已經是“腐朽的、沒落的”、是必須被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取代的，這顯然是用一種停滯的眼光看問題，當然也就經不起曆史的檢驗了。至於為什麽馬列主義會在中國會受到膜頂崇拜，就已經超出了咱們這裏要討論的範圍。

第二，美國在歐洲搞的馬歇爾計劃其實是一箭雙雕。作者提到的發展經濟、鞏固民主當然是其中一個目的，也被證明是完全正確的目標。可是當時美國推出該計劃還有另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遏製蘇聯領導的共產主義勢力的擴張。其實這個目的也已經順利達到了。所以現在回顧起來，我就覺得美國的有些外交政策的確是高瞻遠矚。

１１、錢文所言：“美國的成功引起美國的霸道，這種霸道並非美國自己的設計。”

美國在當今世界上到處指手劃腳，其熙指氣使的霸道行為路人皆知。我同意說美國的霸道有其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做後盾。但是，美國的霸道主要還是靠美國自己的努力實現的。所以作者的後半句我是不能同意的。

隨便舉一個大家熟悉的事例。當初日本大舉進犯中國的中原地帶，國民黨政府曾多次呼籲美國給予大力支持中國的抗日，宋美齡對美國公眾和議會的演說更是留下了曆史的見證。可以說那時的中國多麽希望美國霸道起來，幫中國一腳踢開日本。可是美國政府屈服於國內盛行的孤立主義，隻能暗地裏支持中國（如讓美國空軍的退役飛行員組成飛虎隊，送給中國數百架飛機，以民間的形式支持中國的抗戰）。直到美國自己的珍珠港被日本襲擊了，美國才大打出手，真正開始了稱霸世界的偉業。

所以說，美國的霸道主要是美國人自己主動出擊的結果；咱們不應該把美國描述成一個被世界各國擁戴而出的正義領袖。當然，美國要成功地稱霸還要取決於有沒有稱霸的外部條件，這就是下麵我要提到的國際關係。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國家曾經或正在企圖稱王稱霸。大家熟悉的有過去的德國和日本以及後來的蘇聯，中國也搞過革命輸出，薩達姆曾經還想控製整個波斯灣。在群雄並起的時候，許多弱小國家往往更希望有美國這樣的強國來製衡其它各個大霸小霸。其中一個緣由是人們不得不在兩害之中取其輕，寧願讓美國指手劃腳也不想讓小日本或納粹德國或薩達姆得逞。緊接著的問題是：為什麽人們在兩害取其輕的時候，往往會選擇投靠美國？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這才是美國她做得非常高明的地方。這個問題我就不往下說了，大家可以發表高見。

我要說明一點的是：許多國家在沒有危機的時候是不想聽美國使喚的，畢竟大家都想要擁有更多的自主權。但是，大難臨頭的時候，這些國家可能首先想到的是美國。為了討好美國，這些國家的對外政策可能會在一夜之間轉變一百八十度。

１２、錢文所言：“美國之所以成為獨立的國際警察，完全是現實使然。‘四大警察’之中，英國舍棄不了帝國舊夢，卻又力不從心，無法進入職業角色；蘇聯則熱衷於教條規定，１９４６年２月９日，斯大林公開發表演說，宣布與資本主義的戰爭不可避免，要繼續備戰，擴張意識形態的勢力範圍，成為一個謀私利的惡霸；最沒出息的還是我們中國，打完內戰就‘一邊倒’，放著世界警察不做要投靠莫斯科，成為蘇共‘一個方麵軍的司令部’，把中國的主權栓在斯大林的褲腰帶上。於是世界警察便隻剩美國一家。”

我反對用“國際警察”來描述美國在國際上的地位和影響力，盡管某些美國人都會用“國際警察”來形容美國。誠然，美國是有不少霸氣，經常到處指手劃腳，批評這個政府的人權記錄差，批評那個國家搞貿易壁壘。可是如果咱們真的把美國看成是國際警察，那麽最怕警察的小偷是誰？最怕警察的罪犯又是誰？所以我認為用“國際警察”來形容美國是不妥當的。

如果我的理解沒錯，作者這段的陳述無非是想說：二戰結束後的國際局勢為美國提供了一個充當國際仲裁者的角色，而其它幾個大國或基於本身的國家利益考慮、或基於意識形態出發，都不能得到象美國那樣的國際威望。

作者的這些意思我是讚同的。可是作者沒有深入討論：美國願意充當仲裁者的角色，也是因為其自身的利益需要。美國的內外政策總的來說必須基於美國本身的國家利益，因為原則上美國政府必須向納稅人交代。如果作者能探索到這個層麵，人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為什麽美國的利益往往會與世界上大部分人民的利益掛鉤，以至於美國在主持世界公正時，往往也就同時捍衛了其自身的利益？

１３、錢文所言：“美國認為貧窮是孳生共產主義的溫床。於是采取‘大棒加胡蘿卜’的政策，堅決反共並堅決推行民主製度，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順從美國意誌，走民主道路的國家，美國一律采取援助其昌盛的政策，使之自己繁榮起來……時至今日，美國對世界窮國的援助，超過世界其它國家外援的總和……”

這段的主要意思我是讚同的。隻是這個“堅決反共”有待商榷。美國當初為了鉗製蘇聯，聯合了同樣是共產黨占領下的中國　（這一點作者在後文也提到了），所以美國在不　同時期其反共的態度可以迥然不同，並非總是“堅決”，主要取決於其自身的國家利益需要。

１４、錢文所言：“對於那些反對民主製度的政權，美國必置其政權於死地而後快……及至冷戰結束蘇東轉向，中國奉行改革開放，美國成了沒有對手的拳擊手，在拳台上不知所措……就在此時，原來在拳台上不顯眼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跳了出來，以複古主義為其基礎，成為美國的首要敵人。美國同樣采取‘大棒加胡蘿卜’的政策。原教旨主義最旺盛的沙特，原教旨主義者本。吉卜林代表其‘人權委員會’宣稱要對沙特５０萬什葉派穆斯林全部處死時，其王室在美國的支持下堅決取締了這個‘人權委員會’。對於埃及、阿爾及利亞這類鎮壓原教旨主義的國家，美國一律給予經濟上、政治上甚至軍事上的支持；對於利比亞這類支持原教旨主義的國家則反其道而行之，甚至不惜予以軍事打擊，迫使其收斂。”

同樣，作者的這段陳述基本符合事實。但是由於作者沒有強調美國的這些外交政策是基於其自身利益的需要，作者的這些論述就很容易給讀者一個錯覺：好像美國是上帝派來拯救人類的慈善大使，好像美國是地球上最偉大的雷鋒叔叔，就喜歡到處去做好事。

１５、錢文所言：“原教旨主義控製的蘇丹政權，隻敢暗地裏援助並提供恐怖份子訓練營地，原教旨主義的統治所造成的貧困，兼之美國的威脅，它隻得放棄。曾經大力支持恐怖的利比亞，在遭受打擊和製裁以後，卡紮菲也學乖了，收斂了他的支持。即使作為‘伊斯蘭革命’的聖地伊朗，當霍梅尼死去後，原教旨主義的溫和派也日益收斂，當傳言奧馬爾和本。拉登遁入伊朗之時，伊朗立即辟謠。那些逃入伊朗的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散兵遊勇也被伊朗政權繳械關押。所有這些，如果沒有美國的‘警察行動’，世界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也許恐怖份子已經把半個世界弄得不得安寧。”

作者的這些論述我也基本讚同。隻是作者把美國的反恐戰爭說成是“警察行動”就顯得非常不妥當。美國的反恐戰爭幾乎每步棋都牽涉到美國自身的利益，說得直接點，美國是在為其利益而戰。塔利班當初在阿富汗幹盡各種各樣反人類的罪惡勾當，也沒見美國給予及時的、充分的打擊，隻是到了伊斯蘭極端分子威脅到了美國的自身利益，美國才不顧一切大舉回擊。當然，伊斯蘭教的瘋狂擴張已經不僅僅是威脅到美國的利益，而且也威脅到全球許多國家、許多種族的利益。美國在主觀上為自己利益奮鬥的同時，又在客觀上給世界其它國家和人民帶來了好處。

１６、錢文所言：“但薩達姆的暴政已經使伊拉克人民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這個殘暴的獨裁者所發出的威脅，即使在伊斯蘭世界也怨聲載道。他對於聯合國的所有決議，一律采取藐視態度，這是一個容易收拾的目標，也是符合西方人權觀的打擊目標，解放了的伊拉克，也更容易推行自由民主製度。”

薩達姆的暴政需要盡快結束這對於許多人而言是有共識的（當然對於中國的當政者、以及在專製製度下的既得利益者就另當別論了，因為中國有個成語叫“唇亡齒寒”）。人們關心的問題是：用什麽方式結束薩達姆的暴政，是等他自己慢慢死去、冀望他的兒子大發慈悲呢？還是讓伊拉克人民以更大的犧牲發動起義來推翻薩達姆政權？還是由伊斯蘭國家成立一個聯軍來結束薩達姆暴政？更重要的是，趕走薩達姆之後的權力真空如何填補？伊拉克這個長期處於專製統治之下的社會，如何才能盡快轉變成一個民主社會？

１７、錢文所言：“伊拉克戰事是美國打入伊斯蘭複古主義世界又一個楔子……”

這一點我完全同意。我一開始就寫到，美國的反恐戰爭其實就是一場宗教戰爭，美國要打擊的是伊斯蘭極端分子。美國攻打伊拉克在現在看來也是這場宗教戰爭的一部分。

現在問題的焦點在於：美國雖然有一個改造日本的成功經驗，但卻從來沒有改造過任何一個穆斯林國家。即使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伊拉克人民享受投票權和其它自由，但是美國趕下薩達姆之後出現的許多問題顯然超出了美國在戰前的估計。前幾周又有一個年輕的（３５歲）、負責審判薩達姆的法官被暗殺身亡。可見伊拉克的混亂局麵還不是短期內可以擺平的。

 

第二部分：總體評論

錢文軍的文章前半部分在陳述曆史事實上基本能夠做到客觀公正。隻是論述到美國的外交政策，尤其是最近幾年的中東政策時就有失偏頗了。其弱點主要源於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定位不準確，對國際關係的理解過於簡單化和公式化。這可能與錢文軍身在國內、可以獲得的資訊比較局限有關。所以我對錢的觀點有失偏頗可以理解。

國際關係往往不是非黑即白的兩種極端，所以對小布什的看法就不能簡化成“不是好人，就是壞人”的兩種選擇。至於各國政府出於煽動民眾的需要刻意美化或醜化美國，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遲早會看到曆史事實，認清美國在人類曆史發展過程中所起的實際作用。

雖然我不是國際關係專家，但是我還是願意對美國的外交政策指手劃腳（這都是跟美帝學的霸權主義作風），順便對幾個爭議比較多的中東問題發表自己的淺見。

１、美國捍衛自身利益的同時也促進了人類的進步。

美國不是救世主，美軍不是救世軍。但是美國作為一個世界上最大的開放體係，其自身的利益就往往與其它許多民族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我在前麵的論述已經提到，美國所推崇的全球經濟一體化使得美國的經濟離不開全世界其它國家的自由市場經濟。美國所推崇的民主與自由、人權與尊嚴等現代文明的價值觀也需要得到更廣泛的認同與接納，以便進一步推動經濟發展、為美國帶來更多更大的利益。

由於美國政治係統和社會觀念的先進性，使得美國在捍衛其自身利益的同時，往往可以促進一些現代文明觀念在比較落後的國家得到推廣，從長遠來看的確是有助於那些落後國家向現代民主國家轉變。

以日本為例，正是美國在二戰之後對日本政治體製的改造（比如架空天皇，使日本議會得到最大的立法權；還有日本婦女的投票權也是在美國人的努力下獲得的），使得今天的日本既保留大和文明，又不是天皇一個人想發動戰爭就能發動起來的這麽一個民主國家。而且日本的經濟發展大大促進了亞太地區的經濟騰飛，往日給亞洲各國人民帶來戰爭的日本如今已經是亞太地區的經濟領頭羊。更不用說日本為美國提供了多麽巨大的市場。不論將來的日本人是否會感謝美國人當初的政治改造，日本周邊的其它國家已經得到了十幾年和平發展這個好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２、民主的美國並不總是代表正義。

另一方麵，美國的民主製度決定了美國政府的決策從長遠來看必須符合美國民眾的主導意見；即使偶爾會有短期的衝突，但長遠來看，美國民眾的主導意見往往可以決定美國的國策。

以美國的對越戰爭為例。當年美國國內的反越戰的情緒高漲。美國政府明知共產主義勢力的嚴重危害性，卻迫於國內的反戰勢力坐大，不得不在１９７５年從越南撤軍。美軍撤出之後，越共占領全國，越南人民開始了惡夢般的生活，在整個８０年代和９０年代初期，有超過１００萬越南人從海路逃離越南，其中２／３葬身大海，僅有３０－４０萬人活了下來　。同時也有近２０萬越南華僑遭到迫害，不得不逃到中國。

如果我們看看這些共產勢力造成的破壞，就會責問：什麽是正義？讓共產主義勢力摧殘越南人民和越南華僑是正義嗎？顯然不是。可是當時美軍已經陣亡了３萬士兵，國內的反戰壓力之大已經容不得政府去顧慮什麽正義不正義了，即使福特總統還有點正義感，也不能視國內的反戰聲勢而不見，所以美國政府別無選擇，隻能撤軍。

所以說，長遠來看，美國政府的政策必須符合國內的主流意見，即使這個意見是極其自私的，美國政府也不能長期視而不見。這也可以看成是民主製度的局限性。所以千萬不能把民主的美國看成是正義的化身。

３、美國對伊斯蘭世界的打擊是有限度的。

錢文軍僅僅提到美國的反恐戰爭和美伊戰爭的宗教色彩，卻沒有深入探討可能帶來的曆史意義。我就在這裏表述自己的淺見。

雖然我把９１１之後的反恐戰爭以及後來的美伊戰爭看成是宗教戰爭，但是我本人還是希望美國牽頭的反恐聯盟獲勝。為什麽？因為交戰雙方的底線不一樣。

伊斯蘭極端主義是想讓全世界人民都信仰他們的安拉，連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巴米揚大佛都要被摧毀，如果讓他們得逞，那肯定是世界文明的大倒退。

而美國領導的反恐聯盟卻沒有這麽凶殘的底線，也沒有強迫阿富汗人民或伊拉克人民信仰基督教。由於底線不同，人們自然會偏袒有利於保存和發揚人類文明的一方。

更進一步看，如果百年之後的伊拉克變成了中東的日本，那麽這不但是伊拉克人民的福份，也會為多災多難的中東地區帶來持續的和平與繁榮。雖然不斷有人告訴我說，伊斯蘭國家的人民就跟中國人一樣是永遠不配享受民主製度的，但我還是抱著樂觀的態度估計百年以後的伊拉克會成為最為民主和繁榮的穆斯林國家。

（全文評論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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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錢文軍的原文

對伊拉克戰事的思考

作者：錢文軍（ｗｅｎｊｕｎｑ）

這是我在薩達姆就擒之前思考的話題，思考之後準備打字，薩達姆被捕，於是打了個岔。

美國進攻伊拉克，目標並非對付這個國家或這個民族，它要打擊的是薩達姆政權。這已經為曆史證明，無需懷疑的。例如日本，美國從珍珠港開始就與之血戰，最後日本投降，美軍獨占日本全境。倘若按照我們那些偏激人士的論調，日本該成美國的殖民地了。結果，美國非但沒有殖民日本，相反，倒是日本人大量“殖民”美國。其他的還有韓國、菲律賓。台灣也一度被我們的宣傳說得惶惶不可終日，似乎已經成了美國殖民地。西德是三國占領，其實是美國劃事，以往的宣傳也沒少說成為美國殖民地的話。結果並沒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如今日本、德國成了世界第二、第三經濟強國，韓國、台灣也是“四小龍”成員。李慎之先生１９７９年陪同鄧公訪美，飛機上鄧公明確指出，“改革開放”主要指對歐美開放。李問及理由時，鄧公言簡意賅地回答：你沒看見那些跟著美國跑的國家都富強了嗎？

我們先說國家。任何國家都必備兩要素：民族和地域的局限。蘇聯曾經是一個既無民族也無地域的國名，隻有“蘇維埃社會主義”這個意識形態的特征，它的目標是“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製度”，在這個旗號之下蘇聯進行了沙皇式的擴張。它的國家名稱其實隻是掩蓋了它的民族特征，略去地域特征僅因擴張需要。宣傳曾經告訴我們：“十月革命開創了人類曆史的新紀元”。曆史卻證明，這隻不過是一種自慰：蘇聯解體後並沒有給人類文明留下任何遺產，它隻不過重複了人類曆史上諸多荒謬而已。如果不服氣，那麽請列舉蘇聯給人類文明留下了哪些痕跡？

我們其實也不能把美國看成一個傳統國家，因為它隻有地域而沒有民族特征。美國的民族成分是世界上最多樣性的，最大的一支族裔即英裔僅占人口的１５％；其次為德裔，１３％弱；黑人居第三，約１２％；然後是印歐裔，約９％。四大族裔共約４９％，其他被稱為少數民族的合計約５１％。而且，直至現在，美國每年接受的移民數，仍超過世界其他國家接受移民總數，尚且未含非法移民。至於由於異族通婚等原因，既有的族裔也在融合、變化，這個基本的國民構成，使美國不成為一個傳統的民族國家。

“人種大雜燴”的美國，也同時成為“文化大雜燴”。美國文化來自世界所有國度，有學者研究認為，美國受益於現成的思想、人才與科學。不錯，可隻有美國才有這種“海納百川”的容量。例如，凱恩斯的經濟學說，在英國無人理會，到美國就立即發揮巨大作用；又如，愛因斯坦在德國受到迫害，逃到美國才真正發揮科學泰鬥的能量。全球任何宗教也都可以在美國找到自己的教堂，那裏唯獨沒有的隻是“國教”。傑斐遜總統提出要在政、教之間“砌一堵牆”的主張，而憲法第一修正案則以法律形式確定了政教分離與宗教自由的原則。因此，美國不會成為宗教勢力的附庸。有以上兩個基本原因，在其開國元勳們製定的體製下，決定了美國的內外政策。

這個體製的自我批判精神是世界唯一的，大大有助於它的成長。瑞典著名社會學家Ｇ．密爾達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就總結道：“美國人強烈地、誠心誠意地‘反對罪行’，對自己的罪行也決不懈怠。他審視自己的錯誤，把它記錄在案，然後在屋頂上高聲宣揚，以最嚴厲的詞句批判自己，包括譴責偽善。如果說全世界都充分了解美國的腐化現象、有組織的犯罪和司法製度的弊病的話，那不是由於其特別邪惡，而是由於美國人自己愛宣傳缺點。”當別的國家千方百計掩蓋自己的汙點，甚至用“朝前看”來為之開脫時，美國正從中受益。它受益的方法是：看見別人捂住臉上的傷口時，脫下褲子檢查自己屁股上是否有類似的傷口。

如此，我們無妨把美國看成人類的一個試驗場。在傳統國度混不下去的被遺棄者，到遠離傳統的荒蠻之地去試驗一條新出路，恰如“自由女神”基座上銘刻的那段銘文所描述的一樣。無論我們怎樣不樂意，迄今為止，人類最成功的試驗隻有美國。例如殖民主義，是美國首先對它發難，成為全世界第一個打碎殖民鎖鏈的樣板。當羅斯福要求英國廢止殖民地並明確要求準予印度、緬甸、錫蘭獨立時，邱吉爾先生說出那段名言：“我不是為了主持大英帝國的瓦解而擔任女王陛下的首相的”；戴高樂更是發誓：“即使在最遙遠的將來，也決不準許殖民地獲得自治”。羅斯福回答他們的是：“殖民地製度就等於戰爭。”恰是在美國強大實力的壓迫下，二戰後才出現了殖民地獨立的浪潮，直至最後終結殖民地製度。我們有人居然說美國搞殖民主義，實在也是荒唐的可以。

不管怎麽說，“二十世紀是美國世紀”並非言過其實。無論我們多麽不高興，曆史無情地證明了，整個二十世紀美國在引領時代新潮流。二戰使美國稱雄於世，二戰也使美國認識到，沒有世界的繁榮就不能維持美國的繁榮。美國首先在中國試驗，企圖推行代議製民主製度。１９４５年１２月１５日，杜魯門總統向世界宣布：如果中國不允許共產主義者進入政權，美國將切斷援助。１９４６年中國內戰爆發，７月，他宣布對華實施武器禁運。結果這個努力還是以失敗告終，中國沒有實現美國希望看到的代議製民主製度。

美國隨後把關注轉向歐洲，“馬歇爾計劃”在歐洲大獲成功，除斯大林禁止接受美援的東歐國家外，歐洲經濟迅速複蘇，民主製度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而鞏固。這打破了馬列主義的兩個重要論點：１，資本主義製度下，工人階級必然走向絕對貧困化；２，資本主義國家間為爭奪市場、原料和殖民地的矛盾不可調和，必然引向戰爭。對於第一點，歐美社會都已經做到由金字塔形的社會變成橄欖形社會，即中產階級占人口大多數；對於第二點，歐盟的發展以及“民主國家間無戰爭”就是明證。羅斯福總統二戰中打算由美英中蘇四國分別擔負起“警察”的角色，擔負戰後維護永久和平的責任，實現一個“集體安全”的世界。

美國的成功引起美國的霸道，這種霸道並非美國自己的設計。如果馬克思評價美國《獨立宣言》是人類第一個人權宣言的話，羅斯福１９４１年主張的《大西洋憲章》則是人類第一個國家權利宣言。依據這個宣言的原則成立的聯合國，成為這個宣言所確立的原則的執行機構。這個《憲章》所導致的戰後種族平等原則，不僅是國際政治史上的裏程碑，也是人類思想史上的裏程碑。可以說，它貨真價實地開創了人類曆史的新紀元。無論是否承認，沒有美國在那裏撐著，世界決不會有如此之長久的安寧。至少，沒有這個互聯網給那些吃飽了撐著的人罵娘。

美國之所以成為獨立的國際警察，完全是現實使然。“四大警察”之中，英國舍棄不了帝國舊夢，卻又力不從心，無法進入職業角色；蘇聯則熱衷於教條規定，１９４６年２月９日，斯大林公開發表演說，宣布與資本主義的戰爭不可避免，要繼續備戰，擴張意識形態的勢力範圍，成為一個謀私利的惡霸；最沒出息的還是我們中國，打完內戰就“一邊倒”，放著世界警察不做要投靠莫斯科，成為蘇共“一個方麵軍的司令部”，把中國的主權栓在斯大林的褲腰帶上。於是世界警察便隻剩美國一家。

美國認定德國哲學家康德在１７９５年《永久和平》中提出的觀點：在自由主義原則下產生的民主共和國之間將永享和平。美國認為貧窮是孳生共產主義的溫床。於是采取“大棒加胡蘿卜”的政策，堅決反共並堅決推行民主製度，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凡順從美國意誌，走民主道路的國家，美國一律采取援助其昌盛的政策，使之自己繁榮起來，上邊已有實例。時至今日，美國對世界窮國的援助，超過世界其它國家外援的總和。也有不甚成功的例子，但不多，例如菲律賓、索馬裏。總的來說是成功的，１９９７年１月，克林頓總統在就職演說中得意地宣布：“現在，有史以來第一次，在這個星球上生活在民主製度下的人民多於生活在獨裁統治下的人民。”他並且明確宣布他的第二任期“要負起責任，在世界各地推進民主”。

對於那些反對民主製度的政權，美國必置其政權於死地而後快。冷戰時期它的主要對手是蘇聯。可惜蘇聯不爭氣，對它自己的仆從國，它非但不如美國大方，反而巧取豪奪；另一方麵，它所奉行的體製也沒有能力贏得競爭，於是除了扮演“反麵教員”的角色成為美國的鏡子、幫助美國發現並解決自己的問題外，毫無作為。次一位的就是毛時代的中國，美國甚至一度以毛推行的“原教旨”共產主義為最危險的敵人。７０年代初，出於分裂共產主義的需要，美國才緩和了與中國的關係。及至改革開放實施，美國前總統尼克鬆在《超越和平》一書中寫道：“中國已不再是美國的敵人，它正在運用資本主義的工具去實現共產主義的目標。”克林頓總統在《１９９９年國情谘文》中稱：“重要的是不要孤立中國。我們越是讓中國進入世界，世界就會給中國帶去更多的變化和自由。”及至冷戰結束蘇東轉向，中國奉行改革開放，美國成了沒有對手的拳擊手，在拳台上不知所措。當時擔任美國參聯會主席的鮑威爾說：“我已經失去了殺敵的力量，因為我已經沒有了敵人。我被削減到隻剩北韓和古巴。”就在此時，原來在拳台上不顯眼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跳了出來，以複古主義為其基礎，成為美國的首要敵人。美國同樣采取“大棒加胡蘿卜”的政策。原教旨主義最旺盛的沙特，原教旨主義者本。吉卜林代表其“人權委員會”宣稱要對沙特５０萬什葉派穆斯林全部處死時，其王室在美國的支持下堅決取締了這個“人權委員會”。對於埃及、阿爾及利亞這類鎮壓原教旨主義的國家，美國一律給予經濟上、政治上甚至軍事上的支持；對於利比亞這類支持原教旨主義的國家則反其道而行之，甚至不惜予以軍事打擊，迫使其收斂。

美國認定原教旨主義是首惡，而它的根基在伊朗。１９７９年霍梅尼的“伊斯蘭革命”推翻了親美的巴列維政權，創立神權政體。這個成功極大地鼓勵了中東地區原教旨主義者，黎巴嫩、阿爾及利亞、利比亞等都發生了強大的“伊斯蘭拯救”運動，這個運動認定美國是它實現其主張的最嚴重障礙。在此情況下，薩達姆異軍突起，對原教旨主義發動挑戰。這是美國樂意看到的，給他以幫助與鼓勵符合美國的利益。如今有人以此為論據，責難美國對薩達姆政權動武。中國不是也曾從零開始，以巨大代價扶起越南政權，然後又兵戎相見的麽？

薩達姆羽毛豐滿便厲行獨裁，他玩火玩出界，窮兵黷武威脅周邊國家乃至要以武力統一伊斯蘭世界。他不顧警告侵略科威特，這是美國所不能容忍的，同時也是世界都不能容忍的。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在聯合國的旗幟下粉碎了這次侵略。盡管科威特也是原教旨主義風行的國度，美國依舊使其複國了。沒有美國的力量和熱心，滿世界至多不過說說而已，科威特至今可能還是伊拉克的一個省，甚至連沙特以及波斯灣諸小國也都納入薩達姆的版圖裏去了。由於海灣戰爭，小國不得不依賴美國的強大實力。這是為什麽當初老布什政府沒有打垮薩達姆的原因，利用薩達姆的威脅迫使這些小國就範。

有一個挺有趣的故事，美國女兵無法忍受科威特的酷暑，穿著比基尼到海灘上嬉戲。原教旨的科威特人隻能忍受這種“道德褻瀆”，它比薩達姆的大兵容易忍受。而同樣保守的沙特，也在達曼城辟出特區，那裏燈紅酒綠以滿足十餘萬歐美石油公司的員工和美國大兵。宗教的被褻瀆畢竟勝於薩達姆暴政的褻瀆。

但傳統是不會認輸的，它總有反抗的時候，基於實力的懸殊，恐怖主義應運而生。這種以無辜平民的生命為襲擊目標的野蠻行徑，除了薩達姆和塔利班，再沒有哪個國家政權敢於公開支持。阿富汗塔利班政權不僅把神權政治推到極至，還公開協助本。拉登，滿世界到處製造恐怖襲擊，以無辜平民的生命為他們暴力手段的目標，使得所有國家都感到威脅。

“９１１事件”使美國麵子上和經濟上大損，聯合國批準的軍事進攻，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以摧枯拉朽的現代軍事手段摧毀了塔利班政權。

原教旨主義控製的蘇丹政權，隻敢暗地裏援助並提供恐怖份子訓練營地，原教旨主義的統治所造成的貧困，兼之美國的威脅，它隻得放棄。曾經大力支持恐怖的利比亞，在遭受打擊和製裁以後，卡紮菲也學乖了，收斂了他的支持。即使作為“伊斯蘭革命”的聖地伊朗，當霍梅尼死去後，原教旨主義的溫和派也日益收斂，當傳言奧馬爾和本。拉登遁入伊朗之時，伊朗立即辟謠。那些逃入伊朗的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散兵遊勇也被伊朗政權繳械關押。所有這些，如果沒有美國的“警察行動”，世界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也許恐怖份子已經把半個世界弄得不得安寧。

我們如果打開世界地圖，就不難發現，在阿富汗局勢已經受控的情況下，薩達姆政權的垮台，伊朗這個原教旨主義發祥地就已經處於包圍之中了。我們可以討論是否應該對伊拉克動武，從政治角度看，薩達姆同樣可以起到限製伊朗的作用，他畢竟不似原教旨主義者。

但薩達姆的暴政已經使伊拉克人民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這個殘暴的獨裁者所發出的威脅，即使在伊斯蘭世界也怨聲載道。他對於聯合國的所有決議，一律采取藐視態度，這是一個容易收拾的目標，也是符合西方人權觀的打擊目標，解放了的伊拉克，也更容易推行自由民主製度。

至於“繞開聯合國”的問題，這是美國的一個失敗。盡管薩達姆垮台之後，人們發現堅決反對軍事摧毀薩達姆政權的俄法德三國，竟然是薩達姆１２００億美元債務的最大債主，他們的債務占了伊拉克總債務的絕大部分，這就不能不懷疑他們政治態度的清白。因為在美國未經聯合國授權就出兵之前，他們早就違背了他們自己也讚同過的聯合國決議。至於那些所謂美國為石油而出兵的議論，似乎難於站住腳：８００多億美元的戰爭經費，即使３０美元一桶的高價，也可以買回約２７億桶！這種論調就如同一個“打工妹”評價比爾。蓋茨的捐款：那一定是為了表現好點，以謀求一個好職位。

伊拉克戰事是美國打入伊斯蘭複古主義世界又一個楔子，它的作用已經顯現無疑，伊朗的核問題已經服軟，金正日突然改變極端強硬的態度，敘利亞也聲言拋棄它的薩達姆同誌。盡管零星的恐怖襲擊還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但他們離墳墓已經越來越近。我們的某些軍事專家還在寄希望於這些恐怖份子，企盼他們能製造出更大的亂子來。腦子進水了就容易產生幻覺，他們看不見也不希望看見：當薩達姆被捕的消息傳開，絕大多數伊拉克人民那種狂歡景象。也有媒體對法國等迅速表態祝賀薩達姆被捕並帶頭減免伊拉克的部分債務不解，其實這也是大勢所趨。獨裁專製是不可能長久的，人民喜歡自由民主，這是根本的利益所在。

二十世紀已經無可非議地成為“美國世紀”，不服氣者可以自己爭氣，做出點實際成就，讓滿世界跟著你跑。美國的霸權並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罵別人運氣太好而自己老是背時是沒有用處的。英國有一個笑話：說的是牛頓的一個同學躺在草地上咒罵上帝，抱怨上帝沒把蘋果扔到自己頭上。恰好上帝路過聽見了這抱怨，仁慈的上帝便滿足了他的願望。這位仁兄跳起來破口大罵：“我親媽，哪個混蛋拿個爛蘋果來擲我？”無論人們說些什麽，薩達姆政權已經壽終正寢，伊拉克人民肯定會過上安寧祥和的日子。

恐怖份子無論還有多少狗急跳牆的舉動，他們離滅亡已經不遠了。我們但願本世紀不要繼續成為“美國世紀”。如果那樣，不僅是美國的悲哀，也是世界的悲哀。

 

首次刊登在 2005 華夏快遞 kd050322. http://archives.cnd.org/HXWK/column/Opinion/kd050322-5.g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