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英雄 見行動（故園夜月之二）

　　我記憶裏成長的地方是幼兒園。這所幼兒園是家長所在水院的附屬幼兒園，幼兒園裏有許多小朋友，為著不同的原因（家長們或在外地“與工農兵相結合抓革命”，或是“516”在某地被“革命抓”）走到一起來了。我們這些上“全托班”（寄宿）的人整天在一起，都是些“小造反”。幼兒園老師私下交談時不叫我們“小朋友”，她們都這樣稱呼我們。我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我們不會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不用阿姨喂飯，我們是新中國的小主人（這是老師們告訴我們的），我們幼兒園中的強者（這是我們自己感覺到的）。
　　小朋友們天天在一起。吃早飯，做早操，聽老師講故事，學唱兒童歌曲，學畫圖畫，跟著幼兒園老師做遊戲，然後是午飯、午睡，起來後有一塊糖和三塊小餅幹當點心，然後就是自由活動。踢球，逮人玩（就是互相追跑，打熬力氣），在草叢裏捉蟲子，然後再想著法子折磨它們。搶中班或小班小朋友的玩具，和踢楗子，跳牛皮筋的女生們搗亂，最偉大的舉動是不走樓梯，扒著護欄，沿著螺旋型滑梯的滑道爬上去，那些循梯而上，擁擠在梯頂無法下滑的女生，則不停地尖叫、抗議。如果攀登者沒有被跟在後麵的同伴拽住腳一起溜到底，到達頂點的勝利者就會扯住某個無法躲避、越發大聲尖叫女生一起滑下來。開心啊！
　　晚飯過後很快就要熄燈睡覺，我們是“小造反”，我們會這麽守規矩嗎？記不得是誰有個手電筒，我們聚在一起，取出電筒聚光環，掏出各人集下的“玻璃糖紙”，依次蒙在燈頭上，漂亮糖紙的圖案光影便印在白白的牆或天花板上，這是我們的“電影”。有時，也用電筒抵住下頦，擰亮電筒，做出鬼臉，巨大的陰影在房間裏晃動，然後掀開“膽小鬼”（不擇男女）蒙住頭的被角，嘴裏發著怪聲，將鬼臉湊過去，好恐怖啊！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麽了，最曆害的是力力、楊楊和我，三個人到大操場去“打埋伏”。幼兒園有兩個操場，主樓前麵是小操場，有滑梯、旋轉木馬、秋千等等活動器械，做早操，做活動都在小操場；大操場在主樓後麵，老師們似乎從來不領我們去那裏，自由活動時間也不讓我們去那裏。大王老師曾經警告我們“大操場有蛇”，因為少有人踐踏，草長得好深，好高，我們隻要趴在或蹲在地上，老師們絕對見不到我們，最多的是“毛毛草”，還有“拉拉藤”，細細的莖上全是小刺。大操場沿圍牆有幾排桃樹，天熱的時候就會結出青青的，長滿絨毛的小果子。毛桃並不好吃，還有桑樹，紫色的桑葉果是很好吃的，樹高，不容易摘到。還有其他更直、更高的大樹。
　　一天，聽老師講了邱少雲的英雄故事，小夥伴們就想學習英雄“打埋伏”，可是晚上敢上大操場的，最後隻有我們三個人。熄燈後，先假裝睡覺，騙過查鋪的老師，等老師走後，悄悄爬起來，趁亮亮的月光溜到大操場，用“毛毛草”編個“偽裝帽”套在頭上，然後就趴在草叢裏，看誰堅持得時間長。靜靜地趴在地上數星星，聽蛐蛐叫，一會兒就覺得沒有意思了，更有小蟲子要爬到身上的恐懼。正要放棄時，值班老師找來了。第二天，大家自由活動時間，我們三人靠牆“罰站”。模仿守紀律的英雄不是那麽容易的。